⠀⠀⠀原先遲疑的腳步最終還是移動了。他先是在外探頭探腦一陣，嘗試找出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影。畢竟玻璃後都確實有食物，應該不可能沒人……吧？

　　「請問有人嗎──」他稍稍提高音量，不到大喊，但應該足夠引起附近人們的注意；當然，如果有的話。卡特古坎是那麼地專注，連身上不知何時背上的背包都沒發現，甭提意識到接近的生物了。

　　本來從最高的八樓可以一口氣直下到底，但看過牆上的訊息後，儘管不知道是誰寫的、又可不可信，可是直覺告訴柏格還是謹慎行事更好，畢竟現在身處的購物商場給他的感覺不同以往，許是受了那些訊息影響而多疑，又或是寂靜而昏暗的環境令他混身不自在。

　　繞了好大一圈，終於走到下一層，從傢具店那裡拿走的手電筒比手機的更光亮實用，也因此沒被照亮的周圍陷入更深沉的黑暗。柏格比平時更小心的前進，一手握住小刀抵在手電筒下方，不時將光源照向其他方向好確認有沒有危險。

　　白色的刺眼光線滑過廁所的標誌，突然聽到迴盪的聲音，沒聽清楚內容，他先是將手電筒照向聲源，稍微游移的光與顯眼的藍黃招牌，及裡頭的燈光相撞。發現餐廳前站著一個高大的男子，柏格頓了頓，移開了直照著對方的光，緊皺眉頭、充滿警戒的盯著對方看，手中的小刀在餐廳柔和的燈光下反射銳利的碎光。

　　這傢伙是個普通人吧？柏格失禮的從下往上打量了站在走道上的男子，視線微微偏移落到其背上的背包暗忖，即使如此還是沒放鬆戒備。

⠀⠀⠀突然的光線讓他反射性地瞇起眼，但在抗議出口前那刺眼的存在便消失，卡特古坎眨了幾次眼將餘像除去。

　　「喔，你好！還真的有人啊。」他揮揮高舉的雙手，同時藉此攤開手掌，顯示自己並無握有武器。「可以請問這裡是哪裡嗎？我還得趕回去喝掉我那杯shot。」

　　卡特古坎露出笑容，輕鬆而禮貌地。他的語氣的確透露著困惑，但不至於到無助。他沒有漏看男人手中的銳利，但比起假設對方會攻擊，他更相信事情能以言語解決。

　　對方從容的反應讓柏格更確信對方同樣是個普通人，見男子自動高舉雙手攤掌的動作，他也跟著關上手電筒，另一手順暢的收起刀刃，示意自己不會作出攻擊後，這才用不置可否的語氣和帶著口音的英語回答：

　　「打烊後的購物商場，我想。」

　　的確這裡和記憶中的商場差不多，但又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勁，自己剛說完再看看還亮著燈的餐廳，怪異的違和感就應驗般湧上，再加上對方剛才的話就覺得越來越怪了。

　　「我想我們都被困在這裡出不去，暫時來說，原本的大門？聽說會不定時出現。抱歉，我也不是很清楚這是什麼鬼狀況。」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如果牆上的留言是真的，那他們都出不去就是一個不爭的事實。柏格露出不甘的神色搔搔頭，和對方相比他顯得相當焦躁。

　　「你是從哪裡來的？」想得到更多資訊，他向友善的男子反問問題。

⠀⠀⠀「這太奇怪了，我幾秒前還在跟朋友在家開趴呢。」怎麼會莫名其妙就來到這商場呢？還打烊了！卡特古坎放下手──他這才注意到肩上的背帶；他什麼時候拿上包包的？

　　「不用抱歉啦，我反倒要謝謝你，有個模糊的答案和伙伴比什麼都沒有還要好太多了。」他笑道，很乾脆地給予眼前男人身分。

　　和對方較為尖銳的情緒相比，他想讓氣氛緩和點。「我家在舊金山，請別問我任何有關金門大橋的事，我不是觀光景點研究專家。」玩笑話傾洩而出，讓卡特古坎有時間暗暗咀嚼對方的口音。「你是德國人嗎？」

　　不是對這答案百分百有把握，他對歐洲口音的辨別力已生鏽不少，但這不會阻止他繼續嘗試閒聊。「我沒去過德國，但我去過德國人開的酒吧！」他沒有說下去，那會透露他酒量不好的事實。

　　見對方回答後露出些許困惑的表情，就跟自己醒來時發現居然倒在地上一樣吧，不過對方是在家裡的話，事情就說不通了。自己是為了看書架才來到商場而被困的，難道這裡是比我想像中更玄妙的地方嗎？

　　柏格越想，眉間的皺紋就越深，可一聽到對方說到「伙伴」時，又如同被呼喚名字的狗般眨眨眼睛看著男子，對方自然而然的開起玩笑，柏格原先緊繃的臉稍微放鬆一點。

　　「那漁人碼頭的炸魚薯條總有吃過了吧？」

　　他也試著開玩笑，但這實在不是自己的專長，剛說完就有些後悔為什麼要挑這個來說，可能因為他們正站在餐廳附近，那陣陣炸物的香味讓他不由自主的聯想到熱氣騰騰的炸魚薯條。

　　「對。」隨即點頭回答對方的提問，一聽到酒的事他就突然跨了幾步縮短與對方的距離，似乎對這個話題比較有興趣，「德國的啤酒可香了，你有喝過嗎？」

⠀⠀⠀「你說什麼炸魚薯條？」原本想偷偷慶祝自己的策略奏效，卡特古坎的注意力卻很快便被對方話語牽走。「薯…ㄊ一…」

　　嘗試模仿那名詞的發音──這對他而言是個全新的單字──對方突然的靠近倒是差點讓他在發S音時咬到舌頭。

　　任何關於酒精的提問他都不擅長回答，是，沒錯，他的確會跟朋友揪團喝酒，但大概一杯shot下肚後他就不行了；這也是為何他會跟朋友下戰帖，保證自己喝下那小酒杯中內容物後不會醉倒。

　　「啤酒嘛……我，我，」舉起的手比出一，又放下，然後重複前一步動作，他最後不好意思地搔搔後腦杓。「我有喝過一點，很清爽！但我大概沒本錢去參加十月節。」啤酒節對他來說是個太高階的挑戰了，但有機會的話他樂於嘗試；有何不可呢？

　　「問答結束，接下來請你解釋薯條。」笑著，他手握拳，像是在遞麥克風給對方似地伸出。

　　對方突然沒了剛才對話的流暢，開玩笑緩和氣氛時還很輕鬆，提到薯條和啤酒就有些猶豫了。柏格跟著有些疑惑，看著男子舉起手指又放下，聽到回答後才恍然大悟過來。

　　「沒關係，如果這裡有啤酒的話，配炸魚薯條就更爽了——蛤？」在他想打圓場時，對方下一句話讓他愣住，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直接說：「身為美國佬，卻不知道什麼是薯條？」

　　但很快他又收起差點要衝口而出的話，舉起姆指指了指旁邊的餐廳，「你直接試試好了。」

　　語畢，他就先帶著對方走進明亮的餐廳，方才還覺得很怪異的地方，似乎因為對方而緩和了下來，倒不如說柏格更震驚對方不知道薯條，而更為玄乎的事情也在此時發生了，不遠處的座位上竟真的出現了他們剛才說的東西——炸得金黃香脆的薯條。

　　「他媽的搞什麼鬼⋯⋯」柏格驚訝又疑惑的下意識道出粗俗的母語。

⠀⠀⠀「這還真的是我第一次聽到這名詞……」而且漁人碼頭的名氣商品不是濃湯和跟酸麵包一起吃的水煮馬鈴薯嗎？卡特古坎越來越困惑，不過這次因對方的話多出一絲好奇。

　　「這裡有『薯條』可以讓我直接試試？」彷彿是跟著父母去遊樂園玩的孩子，他跟上的同時還等不及地伸長脖子想先看到薯條的真面目──

　　「那就是薯條？」從對方身後邁步上前，他興奮地半彎下身，湊到那散發香氣的金黃色食物旁。「聞起來太棒了！」鼻腔第一次充斥薯條的香味，他感覺很好。

　　「雖然我不懂德文，但我賭一根薯條你剛剛講的是髒話。」他笑笑地看向對方，補上一句。好笑的是，就算男人表示那不是髒話，他也無從證明對方是否隱瞞，因為他真的聽不懂。

　　沒想到對方真的表現出像小孩子第一次去快餐店般的興奮反應，難道自己一直認為的「薯條很普通」是錯誤認知？但不對啊，所有人都認識薯條，胖子大國怎麼可能沒有？

　　他跟著感到越來越困惑，有些遲疑的回答：「對⋯⋯」

　　爾後，迎上充滿笑意的淺藍綠眼睛，近看之下發現對方右眼周有三道似被某種飛散的碎片割傷的傷痕，有些像流星拖出的長尾巴。男子有趣的話讓他不禁微微上揚嘴角，總是皺眉的兇悍臉孔總算沒那麼難看了。

　　「你贏了，伙伴。」他拍了拍對方的肩直率承認。「你要喝什麼？我去拿過來。」他又伸出姆指指了指旁邊的自助飲料機。

⠀⠀⠀「可樂！」雖說這美國佬完全不知道薯條的存在，飲料的選擇倒是十分道地，還附加一個讚的手勢。

　　卡特古坎在自己坐下前先將對面的椅子拉開，讓等等拿著飲料回來的對方可以直接入座。雖說賭贏了一根薯條，他也沒打算自顧自開吃，而是邊在椅子上找角度讓自己坐舒服點──身高的困擾──邊等人。

是說，都已經要一起吃薯條了，卻還不知道男人的名字。他輕輕戳了眼前食物一下，熱熱的，表皮粗糙。等等先問名字吧？還是要問……

　　他沒有忽視對方藍眼上的那道疤痕，劃過原先緊皺的眉，明顯是利器留下的痕跡，不知道是街頭混混所為，又或是戰場殘餘的紀念？

　　腦中劇場不斷更換戲碼，他稍稍抿著唇思考，手仍然下意識地輕碰著無辜的薯條。

　　對方的動作和表情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在網上看過類似的圖片⋯⋯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柏格也回了一個讚的手勢後，馬上去拿紙杯倒可樂了，平時很少喝碳酸飲料，空位都留給酒了，這次決定和對方喝一樣的東西。

　　兩手拿著盛滿可樂的杯子回去，沒想到只是走開一下子，對方就開始虐待薯條——他已經幻視到乾女兒坐在那裡的畫面——為了薯條的安全著想，柏格加快腳步，將杯子放在對方手邊，一屁股坐在對方貼心拉開的位子上。

　　「別再戳了，變成薯泥的話我可不吃。」

　　他皺著眉頭提醒道，發現還沒問對方的名字，雖然他通常都將名字視之不見。

　　「對了伙伴，你叫什麼名字？我叫柏格。」他一邊說，一邊拿起一條完好無缺的長薯條遞向對方，「給你，這是你贏得的薯條。」

⠀⠀⠀聞言，原本歡迎對方帶著飲料榮歸的笑變成略帶驚奇的Ｏ嘴型。「抱歉，但你是說，薯條戳久了就會變成薯泥？」他看過薯泥，當然，也嘗過；但那坨通常沒什麼特色的淺黃泥團是怎麼變成眼前的薯條的？難道是透過某種他未曾見過的料理方式嗎？

　　「我叫卡特古坎，很少見的名字，我知道，還很長，所以我建議你叫我卡特就好。」既然對方搶先提問，他樂意回答，接著便喜孜孜地接過遞來的金黃。「謝啦柏格！」迫不及待地將之送入口中，然後他就被震懾了。

　　「這個，這個東西……」薄脆的外皮咬開後是溫熱而柔軟的內餡，帶點鹹與某種他很熟悉的味道──「這是，用什麼做的？」

　　他心底暗暗有答案的候選人，但那太奇怪了！他從來沒有想過它居然能做出這種東西；他怎麼從來沒吃過呢？

　　聽到對方那驚奇的發言，柏格用「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的態度回應：「不然你以為它會變成什麼？」戳爛就只能變薯泥了吧？

　　「鬍子⋯⋯呃、卡特，好，我記住了。」差點又用平時的失禮方式稱呼對方，但卡特好歹看起來跟自己年紀相近，所以叫名字會比較好。

　　柏格拿起杯子喝了口可樂，看著對方咬下那金黃的食物後，彷彿它突然在口腔內爆炸般露出異常震驚的模樣，令柏格不禁懷疑難道這些薯條有毒，可是對方接下來的詢問又讓他陷入和剛才一樣的困惑。

　　「呃、就馬鈴薯啊，別告訴我美國沒有馬鈴薯。」

　　這種像是回答小孩子問題的落差感非常奇妙，更甚是令他覺得他和卡特之間有種「根本性的差異」。想了想，柏格從旁邊的桌子拿來醬料瓶的長架子。

　　「你想試試的話，點蕃茄醬是最常見的吃法。」他指著最靠近對方、標籤寫著「蕃茄醬」的瓶子。

⠀⠀⠀「馬鈴薯我們當然有啊！但通常都是水煮的。」卡特古坎拿起一根薯條觀察，視線像是在盯著待審問的罪犯似地。「這個，薯條……」

難道是馬鈴薯拿去炸嗎！

　　恍若發現新宇宙──這新奇程度應該差不多能與之齊平──他放下對食物而言過於凌厲的注視。「我從來沒看過有人把馬鈴薯拿去炸。」這麼一來薯條戳爛會變成薯泥也說得通了；他感覺到自己對馬鈴薯的認知正在重新建構。

　　他知道的馬鈴薯不能拿去炸，基本上除了水煮外沒有其他料理方法，因為其身為主食而神聖的地位，用最簡單的水煮最能保持其原汁原味；目前對方所說的一切彷彿不信者的宣言──

但這也太好吃了吧。

　　卡特古坎徹底加入薯條教派，特別是在嘗過沾了番茄醬的金黃後。

　　聽到對方說通常是水煮馬鈴薯時，柏格很大聲的「蛤？」了出來，隨即像自言自語般低聲說：「水煮馬鈴薯我只在監獄和軍營吃過而已⋯⋯」

　　對方強烈又認真的注視，快將薯條看出一個洞，柏格感到莫名其妙的伸手拿一根薯條吃，卡特下一個奇怪的問題又襲擊過來，讓柏格又愣了愣，趕緊回神將薯條塞進嘴裡。

　　「呃、你們胖子大國沒人拿馬鈴薯去炸？」美國連可樂都能炸起來，區區的馬鈴薯除了炸好炸滿之外沒別的選擇了吧？可是對方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是真的第一次知道薯條的人的反應。

⠀⠀⠀「就算是胖子大國，基本上馬鈴薯除了水煮之外，沒有其他料理方法。」卡特古坎笑著，又拿起一根薯條塞入方擠出來的番茄醬中，「有些人會直接啃啦，但那太硬核了我沒辦法。」他的朋友曾挑戰過，然後光榮地失敗了，馬鈴薯的堅硬果然是不可輕忽的。

　　「你去過監獄和軍營？」注意力很快被吸走，他興致勃勃地轉而看向對方，一雙藍綠中有的卻不是畏懼或不屑，反而盡是滿滿的好奇。「太酷了吧！監獄裡面是什麼樣子？真的有監獄幫派嗎？」

　　似乎是把看過的影集裡的監獄形象通通倒出來詢問，他後知後覺地楞了下。「如果你在那邊經驗很差的話就算了！可以忽略我的所有問題！」

　　「咦？美國是這樣的嗎⋯⋯？」

　　柏格不禁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話音變得越來越小，眉間的皺紋跟著越來越深。是我對美國有什麼誤會嗎？

　　他一邊困惑的想著，一邊拿起薯條塞進嘴裡。對方說到直接啃馬鈴薯，想到以前在軍隊裡也有人做這種蠢事，瞬間浮現在腦中的畫面令他低聲笑了出來，下一秒就因為對方的好奇而收起笑容。從沒想過坐牢對別人來說很酷，他頓了頓，先是向對方搖搖頭示意沒關係，緩緩移開視線組織話語。

　　「就像你看過的那樣吧，有一間間牢房、有食堂、有長椅區等等。」

　　想到對方有在影集上看過類似的畫面，他先為場所的印象定形，又頓了一下才繼續低聲說：

　　「至於幫派的話⋯⋯因為我是少年時去坐牢的，所以比起派別，倒不如說更像是圈子吧，相處起來也算輕鬆。」或許因為負責交涉的人是那混蛋。

　　他一邊回想，一邊用沒沾油的手搔搔頭，「剛好我在的圈子有個人很會搞事，不知道從哪裡搞來菸和酒，還會跟人開賭局，連帶我也一起被抓閉禁。之後轉了個方式續刑，我們一起加入軍隊、為國出力。」

　　明明盡是些壞事，但說起這些時的柏格卻緩和了表情，臉上帶著懷念的笑意，很快他又回過神，漸漸又收起笑容，藍色的眼睛重新對上對方的視線。

　　「抱歉，我說得不怎麼有趣。」他沉聲說著，拿起杯子又喝起可樂，明顯是在掩飾自己不擅言詞的尷尬。

⠀⠀⠀嘴角微彎的弧度不變，帶著禮貌與友善。卡特古坎沒有漏看對方臉上表情的變化，但也未直言點出。他朋友偶爾會說他是個很好的傾聽者，而他沒有否認過；但有時他會做出比聆聽更多的事。

　　像是出於習慣地伸手摸摸男人的頭；當然，是用乾淨的手。

　　起初，他的動作看起來只是要拿另一根薯條，不過手掌最終的停歇地降落在對方淺金黃的頭頂。

　　「用不著抱歉，謝謝你願意跟我分享你的人生。」他由衷地笑道，「你的經歷豐富太多了，哪像我年輕的時候大部分都花時間在逃家，一個禮拜過半日子都跑到朋友家躲起來打遊戲。」

　　「不過，最起碼我知道影集都太誇張了。」他順暢地收手，拿起另一根薯條。「但那樣才比較好吸引觀眾，我猜。」卡特古坎聳聳肩。

　　放下杯子後，他看著保持微笑的對方一如既往伸出手，以為對方正要拿起下一根薯條，可在注意到卡特剛才不是用這隻手拿薯條時，厚實的觸感就自然而然的落在自己頭頂上。要不是已經吞下嘴裡的飲料，不然柏格一定會驚訝得被碳酸嗆到。為什麼要摸我的頭？他擠不出聲音，很快就錯過詢問的機會。

　　「那不是很好嗎？逃家、打遊戲這樣很爽啊，自己過得開心就行了吧。」但對對方的肯定倒是非常乾脆，無論人生經歷如何，擁有的本人感到滿意那就好。

　　「的確。」他跟著點點頭，自己是「好看就行」的隨興一派，所以沒法說更多感想。

　　看著剩下很少的薯條，他決定用紙巾抹乾淨手、留下給對方吃完，視線不經意移向飲料機那邊，剛才在那裡看到還有自助冰淇淋機⋯⋯柏格突如其來想起，曾經和摯友玩過的大冒險遊戲題目。

　　「你喜歡吃冰淇淋嗎？」將視線收回、望向對方時沒頭沒尾的問道。「對了，你還想要可樂嗎？」

⠀⠀⠀「當時是很開心沒錯，離家裡那兩個管得嚴的老傢伙們遠一點。」卡特古坎沒有否認，但語帶保留。「還可以跟朋友們玩到深夜，然後偷摸去廚房弄宵夜。」他把更多回憶跟薯條一起吞下肚。

　　他最終仍是念舊的，從擠在錢包裡的照片堆便可看出。但人終究是被時間推著往前走，即使無法重現回憶，他依舊堅持將每張美好都帶著。

　　「冰淇淋的話不管什麼口味我都全收！」回過神，嗜甜的他毫不猶豫地回答。「是甜點時間了嗎？可樂我還有不少，太忙著吃薯條了。」他晃晃一旁的杯子──還剩一半多一些，食物和聊天果然吸走很大部分的注意力。

　　柏格張了張嘴，又覺得現在或許不到能過問對方太多事情，他邊想邊站起來，拿起自己空空如也的杯子。

　　「你會享受到比吃甜點更棒的時間。」

　　他刻意保留神秘感、向人賣關子，轉身走向飲料機前又倒了一杯可樂後，緊接拿起另一個較矮的紙杯盛了一些香草冰淇淋，並附上勺子。回到位置上，將冰淇淋放在對方面前。

　　「拿薯條沾上冰淇淋試試看，會比蕃茄醬更讚。」說完，不忘比出大姆指，「一定一試難忘。」

⠀⠀⠀雖然有些疑惑，但那些猶豫很快便備嘗鮮的好奇心壓過。卡特古坎看看冰淇淋又看看手上的脆薯，「太酷了吧。」

　　克制住直接拿起冰品單吃的慾望，他用薯條沾了點冰淇淋，但想了想，又嫌不夠似地將其壓入，讓半根金黃染上冰涼的雪白。

　　「你要知道，番茄醬配薯條目前是很難被打敗的……」他一邊笑說一邊把其送入口中，然後再度因驚訝而雙眼微瞠。

　　原來兩個各吃起來已絕妙無比的東西合在一起就能造就完美。

　　「你怎麼想到可以這樣配的！」對方所言為真，他很快將口中的嚥下後又拿起另一根，接著想到這東西應該要分享才對，又把剩下的薯條推向對方。「這麼棒的東西我可不能一個人獨吞。」

　　「這是朋友告訴我的，沒想到真的對你管用。」

　　看到對方發現新大陸般的表情，分享了這個奇妙食法的柏格不禁上揚嘴角，原本只是大冒險的內容，意外的能在這裡用上。但老實說，他最初是有那麼一點點想捉弄對方才如此提議，只是卡特比想像中更爽快的接受了這件事。

　　「沒關係，我不怎麼吃甜的，你吃吧。」

　　他將薯條推回對方那邊，剛才決定好的事他不想推翻，像轉移焦點般順道說起其他不同的配法。

　　「雖然蕃茄醬是主流，但只要你喜歡的話，薯條沾什麼東西都會好吃，玉米濃湯、糖醋醬等等。」雖然這都是聽朋友說的，他那個愛搞事的混蛋朋友知道很多奇怪的偏方，說不定和卡特挺合得來。

　　「而冰淇淋配薯條其實是一個邪教。」說到這裡，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朋友聽起來是個很有想法的人。」卡特古坎笑道，一邊聽柏格的各式推薦，一邊把所剩不多的薯條全部插到無辜的冰淇淋上，活像是它有了金黃的龐克頭。「薯條這東西實在是太神奇了。」

　　他不記得水煮馬鈴薯可以搭這麼多東西；通常是原味的，可能會跟麵包一起吃，或配上略鹹的肉類；雖說不挑食的他鮮少嫌棄任何搭配，但跟薯條一比，美味之冠歸誰手很明顯。

　　「如果這是個邪教的話，我樂意加入。」他順著話題開玩笑道，「認真，我應該要回去說服那些胖子把馬鈴薯通通拿去炸。」能吃到食材原味固然為好，但有時嘗試點新東西也是必要的。

　　「那個混蛋的確很有想法，但大多不是好事。」

　　對方對友人的稱讚他毫不吝嗇的接受，但也不忘損一下，見卡特將剩下的薯條全部插在冰淇淋上，這回終於忍不住笑了出聲。

　　「這個薯條冰淇淋看起來很Rock。」他非常配合的豎起三指比出「六」的手勢、代替自己的頭愉快的前後晃動，只差在他沒有唱歌，因為他不會。

　　「哈哈哈，那你就是邪教頭子了！」

　　隨即他笑著又比出讚的手勢，跟別人這樣直率的開玩笑，好像在退役後就沒什麼機會了。拿起杯子想用可樂濕潤一下難得大笑出聲的喉嚨，不禁想到該不會這鬼地方的可樂裡含酒精⋯⋯又或許，他跟卡特挺意氣相投的。

⠀⠀⠀「感覺他有很多風光偉業。」卡特古坎眨了下單眼，抵銷任何可能存在於話中的小刺。「或許以後我能聽些故事？」他笑問，依舊帶著禮貌。

　　「如果我們有遇到其他人的話，我一定會去傳教。」稍稍挪動裝著冰淇淋的矮杯，彷彿在幫它找角度拍照似地，他輕敲其中一根薯條讓它不再搖搖欲墜。「這個就是我們薯條冰淇淋教最愛的！很適合帶去任何搖滾演唱會的美食！」

　　先不提到底有沒有人會認真聽完這番玩笑，他倒是很開心地把自己逗到笑出聲。「但不能讓它聽完整場演唱會，不然冰淇淋就會先自行離場了。」他作勢抹掉眼角不存在的眼淚，同樣拿起飲料喝。

希望我們可以遇見其他人。這句沒有說出的話凝結在他腦中。他理所當然仍有些緊張，莫名其妙被送至此地什麼的；但眼前男人的存在正好提供一個穩定的錨。

　　「嗯，也讓我聽聽你的故事吧。」他點了點頭，又試著開對方玩笑：「我很好奇水煮馬鈴薯國的事。」

　　「那就希望他們不會跟我們開始宗教戰爭了。」光是蕃茄醬主教，可能就能把他們都揍扁了。

　　緊接聽到對方的玩笑話，再加上誇張的假動作，柏格又忍不住跟著笑出聲，雖然看起來很嚴肅，但實際上笑點很低吧。

　　「那你就快點在冰淇淋黯然離場前把它吃光吧。」

　　語畢，在對方喝飲料時他望向餐廳外，落地玻璃僅映出餐廳前方的陰暗，沒有活物的氣息，更沒有柏格一路以來戒備著的危險，但正如牆上訊息所說，手機收不到訊號或網絡，無法求救也獲取不了更多資訊。藍芽有什麼作用⋯⋯？

　　「對了，既然我們一起行動，我也跟說一些剛才得到的情報，雖然我確認不了真偽，但目前先遵守它會安全一些的。」他重新望向對方，在吃光薯條前的一點時間裡，向對方說了他看見的牆上訊息。

⠀⠀⠀「成交。」彷彿雙方進行了一場迅速的故事交易，卡特古坎笑著開始將剩餘的薯條和冰淇淋解決掉，最後不忘將手擦乾淨。

　　對方的笑聲讓本顯黏滯的空氣輕鬆不少，但接下來的話題又將他拉回現實。他拿著倒數幾根薯條的手不禁停下動作，思緒隨著柏格分享的資訊再度開始運轉。

　　「有這些條項做依循比什麼都沒有好。」他點點頭附和，嘗試抓出目前比較能做到、保障兩人安全的事。「那我們最好先離電梯遠點吧，聽起來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忖度。

　　「雖然不確定外頭時間，但最起碼我們目前沒遇到任何……商場職員？我先假設現在是白天，」他在話語的空白間將薯條吃完，最後把融化的冰淇淋喝下，原先因擔憂和思考而微皺的眉頭舒開。「我們先去嘗試找找所謂的『小鎮』好了？」他提議，依舊帶著微笑，並非逞強，而是想讓對方──與自己──都放心。

　　多一個人整理狀況，視界果然明朗多了，對方清晰又迅速的判斷，以及一如既往的微笑，的確令自己放心不少。

　　「嗯，只能迂迴了。趁白天的時間找會安全得多，晚上可能要找個地方藏好才行。」

　　現在的經歷微妙的和戰場時對上，但敵人的行動倒是相反，最不利的是得親眼確認，才能知道商場裡的敵人是怎樣的。但既然稱作職員，那或許至少是穿著制服吧？

　　「說起來，你的包裡有什麼？」打算在出發前，在店舖裡拿出一些有用的物資——雖然這裡只有食物和飲料——突然想起，對方背著背包便好奇問道。

⠀⠀⠀「恩……雖然這地方蠻怪的但最起碼是個商場，能藏的地方應該不少。」卡特古坎思忖，他想像中在這地方的「小鎮」感覺應該不會太顯眼，但太隱蔽又可能讓人完全找不到；不過小鎮應該是人群聚集地，或許能夠倚靠人聲之類的尋找？

　　商場如此之廣，他現在想到的方法卻只有到處繞繞、倚靠眼與耳等感官。

　　「啊，你說我的包包？」他調動肩帶，將包包取下、放到桌上空位處，「大概就一些日常用品，如果被送進來的時候沒有東西被偷走的話……」

　　他翻找了下其中雜亂的內容，然後掏出一把瑞士刀。「可能這個對目前狀況比較有用。」他笑道；至於其他物品，也不是他不願分享，但那些照片富有太多故事，他想以後再找時間好好說出。「你呢？你身上有什麼嗎？」

　　點頭認同對方說的「能藏的地方不少」，只要算好時間應該不用太擔心，真的無計可施時只得跟個男子漢一樣正面迎擊了。至於小鎮，雖然想像不出具體會是如何，而商場又如此之大，一定會在那附近發現人類重複使用的痕跡。

　　「真令人懷念啊。」看著對方拿出來的小刀，他不禁想起參軍時，這是必備的武器，比槍更實用。

　　「我身上的話也是只放著自用的日常品⋯⋯」他邊說邊往側背包翻找了一下，從中掏出一把精緻的跳刀，與他給人的印象有些許差異，「武器的話我只有這個而已。」

　　看見裡頭躺著、用了好久的手帳和鋼筆，他覺得可以將在這裡發生的事情記錄下來，說不定能發現什麼線索。

⠀⠀⠀「這東西雖小但蠻常派上用場的。」卡特古坎輕以指腹磨過收納所有的金屬部分，上頭的藍漆有些剝落，略顯出它的高使用頻率與年紀。「而且用這麼久都沒壞。」他眼中透露些許懷舊。

　　不過他很快便被對方拿出的利刃吸引過去，「好酷！」雖然不是沒見過跳刀，但他並非刀器收藏家，也就不會在退役後的悠閒生活中再接觸其；現在再一次看到就像是勾起某些埋藏的回憶，不全然是壞，但亦不全然是好。

　　「不知道這裡餐點提不提供外帶。」他環顧周圍，在餐廳裡應該是找不到什麼槍械，但食物應該充足。

　　「我的老伙伴倒是躺棺材了。」以前常伴左右的那把瑞士刀，現在正收在抽屜裡，每每看見上頭洗不掉的殘跡和鏽跡，總會勾起參軍時的回憶。

　　他知道對方一定會開口稱讚，還是不禁揚起微笑，「這是剛才提到的朋友送的禮物，雖然我覺得這不適合我。」但他現在還是將它好好帶在身邊。

　　「我們應該可以拿走一些食物和水吧。」

　　順應對方的話題，他一邊收起東西說著，一邊站起來，不忘把桌上的垃圾拿去丟掉，直接走入廚房查看裡頭的櫃子。方便攜帶的話，這幾天還是只能吃罐頭了吧？他直接取出幾個即食罐頭、還沒發霉的麵包，還有存放在冰箱裡的瓶裝水。

⠀⠀⠀「我覺得你們兩個眼光都很好。」不管是在挑禮物或在交朋友方面上。卡特古坎當然沒把後話說出，只是笑著跟著起身、開始四處看看。

　　「嘿，看看這些。」繞到對方方才裝飲料的對側，他在下頭的櫥櫃中發現兩三瓶小瓶裝的汽水和數包咖啡粉包。「雖然不是啤酒，但我幫你把你的份帶著了。」高興地拿著其中一可樂向柏格揮了揮，他暗暗提醒自己等會兒先別開這瓶。

　　巡視櫃台讓他找到放餐具的地方，雖然不是更多薯條，但這些也算得上必要；為了安全與衛生的用餐環境；他亦抽出數張紙巾塞入背包。

　　「我應該差不多了。」最後回到夥伴身旁的卡特古坎手中還拿著兩個布蕾。他怎麼可能會讓它們就那樣孤孤單單地待在櫥窗後呢。

　　聽到對方的呼喚，他從廚房裡探頭，見人在櫥櫃裡拿出小罐的可樂向自己揮了揮，柏格又馬上對他比了個讚，同時對方也提醒自己一件重要的事。

　　他又馬上湊到冰箱前，很幸運的能拿走幾罐啤酒，雖然不是德國製，不過現在將就著喝好了。在他收好沉甸甸的東西後，也正好踏出廚房，看著卡特手中拿著兩個布蕾迎上來，柏格不禁又揚了揚嘴角。

　　「我也好了，走吧。」

　　他一邊說，一邊和對方踏出餐廳，回到比較昏暗的環境時總有些不習慣，柏格打開手電筒邁步。

⠀⠀⠀一手將甜點塞入背包，卡特古坎亦點開手機的手電筒功能，讓失去網路連線的它起碼能提供照明。

　　他原先預期自己應該會更慌張一點，或更害怕一點；但或許是夥伴的關係吧，他覺得尋找小鎮應該不會是太困難的事。

　　面對如此未知，他保持不變的樂觀思考──又或說這麼做已經是他的習慣，甚至是信念，相信事情會好轉，儘管人生往往不如電影美好。

　　「啊對了，柏格，」腳步沒停，卡特古坎有些突然地喚住對方，在男人轉過身前，他笑著把話說完。「等等可以摸摸我的頭嗎？」

　　他沒有多加解釋，也沒有打算隱瞞什麼，更沒有要求對方立刻給出答覆。「摸頭」不只是他常用以帶給他人安心的動作；但與其解釋其對他的意義，卡特古坎大概會以「就像朋友握手一樣嘛」來做解釋。

　　儘管有很多故事可以講，但那些都會是兩人踏入小鎮後的事了。

謝謝交流 剛來商場遇到的是卡特真的太好了！！好喜歡他們的相處⋯⋯有夠歡快，而且一起講了很多笑話好可愛wwwwww

這次交流真的超愉快ㄉ ...柏格笑得好可愛我的心要爆炸(好
我們還見證了冰淇淋邪教的誕生 (邪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