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浮上✣ 凡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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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賽拉耶佛坑邊|完整版
蕭代安坐在某戶人家外的機車座椅上,夏日的黏膩這時候才開始發酵,熱風竄入巷弄間,將她冰冷的皮膚緩緩加溫。

她扯開喉嚨大叫起來。
理智盡失,歇斯底里,野獸似的叫喊。
一口氣將氣全數吐出,她又再次吸飽空氣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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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中既沒有鮮明的形象,也不知自己究竟是衝著什麼發怒。法律,潛規則,家庭,人情,道德,情感,她不想和這些虛無的準則衝突,早已選擇了漠視,但像是為夏日的溫度沸騰煮著她的耐心,激動和憤怒的蒸氣衝上腦門,逼得她叫喊。

她想為這份心情命名,一時間沒有找到好的詞彙。
這該是空虛。
她知道該生氣的對象一直以來不過都是自己。
「為了這悲慘的世界叫喊?」
「我叫你先回去了。」
「妳叫的這麼大聲,不可能不過來看看。」

她太久沒有扯著嗓子大叫,略低的聲音嘶啞,說話的同時胸腔嗡嗡作響,讓她聽不清自己的聲音,
只能臆測語調是否足夠平靜。

「這會把東西引來。」
「我知道。」
曲學綱看著她,如為了展現兩人間差異的張力,他微笑著,像個乖巧的孩子咯咯地笑。

「笑什麼?」
「我沒有笑。」
「你照照鏡子。」
「嗯,原來我在笑。」
看著摩托車的照後鏡,曲學綱播起瀏海端詳。彷彿那笑意不是由衷而來,他癟嘴扭曲表情,一雙眼睛卻意外的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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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要回去嗎?」
「現在不想。」
巷弄的陰影落在代安身上,夏日的陽光為街道調和濃烈的色彩,卻在她身上匯聚一片陰沉。她埋首冒著冷汗的雙臂,融入巧克力色的憂鬱;換作平常她早把曲學綱趕走,恐怕是大叫耗費心神,讓蕭代安沒心情面對他懷著好意的死纏爛打。

彷彿沒讀懂她的意思,曲學綱自顧自的呼喚她,說起他在世界異變之前的生活:他的學校,他的朋友,他走過的旅遊,他持續的興趣,說的鉅細靡遺,像在意著蕭代安可能無法想像,他仔細又精確的描繪他眼中的世界,好似只有他曾經經歷過美好。
「阿迪萊。」
「你不能安靜嗎?」
「人總是需要在沒必要的時候說些愚蠢的話,才能在真正需要開口的時候不會絆住口舌。」
好像還有點道理似。
蕭代安不擅長說自己的事情,她是個好的聽眾,並不是因為她善於傾聽,純粹因為她不知如何開啟話題,又不知如何任她想說的事情平穩的流入他人的腦海中。聽不懂,無法想像,她害怕這樣的評價,擔憂花費心力的好心或俏皮會不會使人厭煩,她甚少開口,只是因為她已經在心中模擬過對話的開頭和結尾。
她也知道這不過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就像曲學綱所說,人大部分時候都是在說些愚蠢的話,只要能在對話中博得一絲微笑,便該不枉交流。
聳聳肩,她沒有不識趣的反駁這句話其實出於引用。
「阿迪萊。」
依舊不打算停下話匣子,曲學綱又輕輕地叫了她。可惜那是蕭代安討厭的名字,即使稱呼親暱,她動也不動。
「我想,妳會不會就這樣不回去了?」
「我能去哪?」
「不知道,或許是妳母親的老家。」
「想也別想。」
他坐在離她有些距離的位置,在對面門戶的花壇邊緣伸直雙腿,任由斜落的陽光將他褲腳截出一塊明亮。
曲學綱望著小巷的盡頭,潮濕的風吹不起塵土,僅僅晃動淤積的陰影,夏日之際長得旺盛的野花雜草,在黑影之中蠢蠢而動。
「如果,」即使聲音不大,但托空氣沉悶而黏膩的福,他的低語凝固在風中。「我們就不回去,而是一起去遙遠的地方,妳覺得怎麼樣?」
「……你想去哪裡?」
「我還不知道。但我們可以準備一點物資,然後走到哪,算到哪。」
「聽起來一點計畫也沒有。」
「的確沒有計畫,也毫不理智,只能說很蠢。」
曲學綱自嘲,這次他知道自己笑了,像是夢裡會露出的傻笑,融入懊悔與期待,真摯地惹人發笑。
「也許,」藏在雙臂底下的聲音模糊宛如夢囈,飄忽的藏著軟弱,蕭代安才開了口便停頓,過了會才給予答案,「下次,難得糊塗。」
「下次。」
「嗯。」
一旦拋棄思考與理性便什麼也不是的兩人,他們都知道沒有計畫的想法是可笑而無聊,卻無法抵抗玩笑在心中扎根,是種聰明人為了避免落入愚昧的胡作非為。

「那今天就先回去吧。」曲學綱知道自己該伸出手拉住蕭代安,就像她在自己病發時給予的擁抱,應該要牽住她的手,如同在愚蠢面前立下誓言的共犯。可他動也不動,只是看著如火的斜陽澆灌在她身上,綠松石的眼瞳流於墨色,她的手勢在夕陽裡拉出影子。
「走了。」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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