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Oct
Depart
At Heathr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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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色里︱于崖
4 years ago @Edit 4 years ago
寬敞明亮的機場大堂充斥著來往不斷的人潮,一如在跑道上升升降降的鐵鳥,周末的希思羅機場比平日加倍繁忙。倫敦的鐵路是有名的糟,為免延誤行程于崖選擇提早到達。在櫃台剛開始服務時就把行李箱丟上輸送帶,辦好手續後便無事可幹,只能在機場內到處亂逛打發時間。把所有面向旅客的商店逛完,回到起點的閘口時,手中已多了一包莫名奇妙地被店員游說買下的英國紀念品。

  思索自己的造型是否真的那麼遊客,同時拿出藍色衣服紅帽子的小熊玩偶把玩。造工一般的量產式玩偶很快就被它的新主人玩膩,然後被無情地丟回袋子中跟那件米字旗連帽衛衣作伴。衣服至少還能穿,可是說到那玩偶能幹什麼,于崖也實在答不上。

  又在浪費錢了,壞習慣真該改改。
走回電子資訊屏下,看住跳動的數字,于崖思考著,再度成為旅人的自己是否對這次啟程有所期待。毫無疑問,他極渴望離開身處的牢籠,可是這趟旅程非他策劃,就算是到了地球另一端,他也知道自己離不開那名為于政的巨大羽翼。單是這點,已令踏上旅途的樂趣打折。

  「叔叔!」穿著粉色小洋裝的女孩自遠處跑來,長長的麻花辮子隨人的蹦跳上下躍動。女孩撲進為她蹲下,張手迎接她的懷裡,抬頭便對人甜甜笑著。除了微微紅腫的眼框,全然不見早上哭得呼天搶地的影子。

  「這個給你,這個,這個也是!」女孩獻寶似的向人展示剛從咖啡店拿到的糖果,一邊跟人分享討糖果的心得,一邊把糖果往于崖的口袋裡猛塞。直至把卡其色大衣的口袋塞滿,女孩才滿意地點頭,環抱著人的頸說:「吃了糖果,坐飛機耳朵就不會痛了。這個也好吃,都給你吃!」
四色里︱于崖
4 years ago @Edit 4 years ago
「謝謝,這樣我就可以安心坐飛機了。哇,看起來真好吃。」于崖驚喜地接下那顆沒能塞進口袋的糖果,在人期待的目光下拆掉包裝紙,毫不猶疑,就把顏色橙紅得詭異,硬得像顆石頭的糖果送進口裡。如同吃了整匙砂糖的甜度,連牙齒都在隱隱作痛。不願甜膩感多留在口腔中,唯有誇張地作勢咀嚼,然後在人注目下把口中硬物吞下。喉嚨都有點痛了。

  「好吃?」

  「好吃。」

  侄女閃閃發亮的眼神,令于崖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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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西會存好多零用錢,然後買好多糖果寄給叔叔!那樣叔叔就不會忘記潔西……」得到于崖的肯定而高興,可說著說著,女孩的眼框又開始發紅,最後還是像早上那樣,埋首在人頸窩中抽泣。天曉得她有多捨不得這個會跟她玩家家酒,會說故事,會幫她編辮子,而且像繪本中的王子殿下般溫柔好看的于崖。

  「怎麼會忘記你呢?我會一直想念潔西。」輕拍女孩的背,用最輕柔的聲線,柔聲哄著這個家中最尊貴的小公主。女孩聞言抬頭,吸了吸鼻子,跟人色調相近的眼眸中盛著未及落下的淚。于崖偏頭,親了一下那張紅通通的小臉,認真地對人承諾:「每天都想。我保證。」
直至妮娜緊張地小跑步過來,女孩已止住哭聲,破涕為笑。可是一回頭看見母親,和仍在遠處的高大男人,女孩又突然委屈起來,硬是對人擠出了兩滴淚。放手讓女孩回到最愛的母親懷中撒嬌,雖然被一秒拋棄,可是于崖卻笑得開懷。跟嫂嫂聊著剛發生的事,直至那皮鞋的咯咯聲停下,臉上的笑意才收得一乾二淨。

  「你還是留下來吧?潔西真的好喜歡你,昨天還跟我說長大了要當叔叔的新娘。」于政的語氣酸溜溜的,顯然對於這份父親的榮幸被弟弟搶走相當介意。

  「我不是蘿莉控。」于崖聳聳肩,隨便一句打發掉對方的玩笑話。

  「……證件都帶了?」

  「嗯。」
于政與于崖站在彼此前方,如照鏡般看住跟自己相似,感覺卻大不相同的臉。不知從何時開始,兄弟相見卻總是無言。最後,在左手手腕被那大掌抓住時,于崖還是選擇別開視線。于政的目光過份銳利,對他而言,光是對望也夠他難受。

  「我已經安排了人在那邊接應你,是我的朋友,你有什麼事都可以聯絡他。這個給我戴著,提示都設定好了,記得三餐要依時吃,定時運動,晚上早點睡,還有菸酒都給我戒掉。」

  于政一邊嘮嘮叨叨,一邊把新型的運動手錶套上于崖的手腕。墨色矽膠錶帶和電子螢幕錶面略大,襯托得新主人的手腕特別纖細。于崖甩掉鉗制著自己的大掌,面無表情地用指尖用力戳著螢幕的表面。顯然對這枷鎖般的禮物並不欣喜,連帶嘴角也下彎了幾度。
「這個有GPS嗎?我好害怕會迷路,哥哥,你記得要二十四小時監視著我呀,不然我會怕。」雙手交握在胸前,擺出無助的姿態示弱。于崖了解于政,自然知道怎樣才最能令人生氣。

  「親愛的!來,幫我抱著潔西。」

  在旁忙著安撫女兒,轉頭又見難搞的兄弟要開始吵架,妮娜只能搖頭苦笑。叫住正要發作的丈夫,把懷中的女兒交給對方,轉頭看向于崖時,臉上的笑容已一如往常,尤如春日的陽光,即使在十月天倫敦的陰冷中,也能令人覺得温暖。

  終於空出了手,妮娜張手便把于崖抱住,在人臉旁柔聲道:「別太在意你哥哥說的,他就是愛操心。到那邊好好照顧自己,只要你生活得開心那一切都好。」
「我會的,你們也是。抱歉今年不能跟你們過聖誕。」于崖也伸手回抱對方,輕輕的擁抱,比起不捨,更似是在向對他親切的人道謝。温柔的擁抱和話語如同強心針,讓于崖心中的不快和不安盡散。鬆開與人相擁的手,妮娜還是像平日般,細心地替準備出門的他整理好頭髮和衣領,叮囑他出門時要注意些什麼。都是嘮嘮叨叨,妮娜說的卻比于政說得動聽百倍。

  「時間差不多了,我該出發。」

  「嗯,路上小心。安頓好便打電話回來。」

  點頭允諾,跟人好好道別過,才提著行李起行。離別的時刻到來,不捨得人的潔西也是拼了命似的,在被她視為惡人的父親懷中哭鬧得更加厲害,就連于崖在步進離境閘口前,也忍不住跟其他旅人一起回望。
哭泣的女孩被無奈的妮娜接過去,而于政,正一臉憂心忡忡地看住他。即使是哀愁的皺眉,那張臉還是該死的帥氣好看,可是于崖看了就覺得不爽。

  「崖。」

  于政並不適合這種表情,他看不慣,也不想看。于政的聲音,也不應動搖。畢竟是于家的頂樑柱,于政就該是完美無瑕的,不論何時何地。

  「好好生活,我們會一直等你回來。」

  抬手給人比了個OK的手勢,沒有作聲,便收回視線繼續前行。于崖知道不能回頭,那發燙的眼框時刻提醒著他,此刻回頭了,他就無法輕易離開。

  坐在候機室,看向落地玻璃外,可見那不遠處停泊著他即將要登上的飛機,于崖掩著臉,深深嘆了口氣。
「真是……于政這混蛋。」

  連于政這樣的強者也露出那種表情,那叫他這麼軟弱的凡人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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