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茶點帶進來，他沒有繼續打擾三人的對談，提醒奧利弗等會記得要吃藥後，布里斯就先離開了房間。

還真是一刻都閒不下來啊。他輕聲嘆了口氣，從醫院轉調到現居的住所，不過也只過半個月，應該好好靜養的人已經在和夥伴策劃要事，是不是沒考慮過幫忙換繃帶時，自己那張難以言喻的表情呢⋯⋯

感覺思緒又要不好了，布里斯搖了搖頭，快步走回客廳拾起織到一半的毛衣，而盯著手中的毛線團，忽然想起前些天收到的回訊還沒回覆，又匆忙忙走去房間。

TANG_XI:

抱歉晚回覆了，有我能協助的地方，一點都不麻煩的。或者說，雖然無法親面，但若能見到唐先生和阿恬，我也會很開心的，所以請不用顧慮喔。

或許還能讓阿恬挑看看牠的衣服呢？希望牠不會覺得太困擾了。

由於有時差，我這邊會比臺灣晚上七個小時，唐先生如果有需要，也請注意別影響到您休息的時間。

那麼，期待下次見面。

剛傳出訊息，電話就來了。顯示出的人名讓整天煩惱的眼眉彎起一抹柔意，溫和語調裡含著飽滿寵溺，「麗麗？嗯，是爸爸⋯⋯」

不想錯過任何和孩子相處的機會，那個令人傷腦筋的大哥——就先別管他了，爹爹有點不開心。

結束完和兄妹的日常問候，時針悄悄下墜一度，房外忽地傳來了碰撞的聲響。布里斯疑惑看門查看，正與出來的朔對上，問題還沒出口，答案早顯於青年慌亂的面色上，讓他心裡不禁一怔，東西丟著就跑了過去。

距離不餘幾步，廊面上已有斑斑點跡，奧利弗坐靠著門板，左手壓住腹部的衣物透出一絲暗紅，一見到驚惶的布里斯，不管牽扯使疼痛更劇，他硬是側轉過身，不讓這模樣映入對方眼裡，更搶先一步開口，「不小心扯到傷口，沒事，傑米等會會幫我處理。」

「欸？啊——對，不小心、不小心！」突然就被點名，基本上一樣被突如狀況嚇到差點出竅的傑米愣了兩秒才反應，配上尷尬笑容加呼喚同伴，「我先扶奧利弗回去，朔過來幫我嘿！」

頗在意布里斯的心況，朔先往前拍了下他的肩膀，輕聲說了別擔心，也趕緊上前幫忙扶人回房，一陣手忙腳亂後，客廳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而滴流在地板上的漬汙，讓布里斯佇立了好一會。

每當見到血時，他總不住會想起那片帶走妻兒的畫面，得要花好長的時間，自己才能很緩慢地逐漸抽離出來。

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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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門進去時，奧利弗正靠著窗邊，撐著下巴望著外頭發呆。

敲敲門，把放空的人叫回來，布里斯端著木盤走進去，上面擺了吃食和該服用的藥劑，「傷口還會痛嗎？」

「還好。」麻痛感一陣一陣，倒也不大礙事，只是見到那幾包藥丸，奧利弗的臉色就垮了幾分，不由衷地接了過來，「吃藥真麻煩啊。」努嘴抱怨，但想想面前的友人吃得不知是自己的幾倍，而且跟躺在床上什麼都不能做相比，他還是選擇多吃點藥好。

「你就趕快好吧，就可以不用吃了。」聳肩一笑，大概是難得看得到奧利弗這副模樣，布里斯的語氣也多上了玩笑，不過他進來不是要來餵藥的，而是──「啊、奧利，你看窗外。」

順著布里斯的方向，半開的窗外亮起一顆顆白點，突然地刷開了長尾，在清澈夜空中劃下閃爍白線，隨著星子浮亮，一顆接著一顆，點綴於優雅的夜裙上，踏著活潑的舞步，伴起華麗夜曲。

即使一瞬，也足以將景象深深烙印於心底。

「聽說今天是獅子座流星雨的極大日，會出現很多流星。」放下托盤，布里斯推開另一邊的窗門，讓下一波的流星雨能夠看得更加清楚，「今年四色里也舉辦了七夕大會，你沒能看到煙火──好險，這一次的流星雨讓你趕上了。」

「真漂亮啊。」單眼停佇在星雨，奧利弗彎起笑意，那是和在異地不同的感受。在臺灣望見天空時，他會想起故鄉那曾經灰濛的煙空，過了很多很多年，硝煙不在，黑灰已散，被掩蓋住的藍白終於探出了眼，那是他第一次見到的藍天。

臺灣的很美，巴西的也是，可無論身處哪裡，他第一會想到的依然是故鄉的天空──是他曾與眾多弟兄們生活過的那片天空，生死與否，只要他抬起頭，閉上眼，就能和同伴們看著同一片天藍。

「所有的天空都是相連的，但我最喜歡的還是這裡。」視線暫剩半邊，奧利弗側過頭，讓瞳孔倒映著布里斯的身影，笑了出聲，「看完這場流星雨，我大概一輩子都不會移情別戀了。」

「很久以前，諾雅曾也拉著我到山上去看流星，那時和她一起見到的夜空，我永遠也忘不了。」就算再回到同樣的地方，見到相同的景象，當時的悸動也不復存在，「我常常會想著下著雨的倫敦，濕濕冷冷的，也總會想著，要不要回去呢。」二十年說長不長，至少對布里斯來說嬰孩能夠成長為大人的年數，都並不足以能撫平傷痛。

但是，多年來的夢魘，卻在今年落下了句點。

「奧利想做的事情，只要是你的選擇，我不會阻止你。」頓了會，鏡片閃過反光，布里斯抿了抿嘴，他已經決定了支持，但對於奧利弗的答案，他還是有些猶豫開口。

看著布里斯的欲言又止，奧利弗哼了聲鼻息，不用等對方出話，左手搭在布里斯肩上，他點了頭，「也許還得讓你再等一會，但我保證──我會回去的，回到那個家。」

該是預料，或是意外，不管是哪一個，似乎都有點酸勁。布里斯稍稍睜大了眼，又因放鬆而垂下，脫下了眼鏡，重新抬起的綠眸漾著一點水氣，仍然是溫和的面色，「列德和耶洛，還有賽爾和麗麗，都在等你。」

這話落下後，奧利弗卻是搖搖頭，在布里斯困惑的目光下，他比向那只左無名指上的銀戒，露出一抹燦如青年的笑容：「諾雅和伊森，也都在。」

「......嗯，你說的對。」


再等一會就好，我們就會一起回家。

「是說難得美景，我就不能配點啤酒嗎？」

「............」

唉，剛才的感動呢？

（趁老爹睡覺時偷偷享受慰勞品ㄟ哈皮阿公 謝謝好心人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