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商場裡的「週年慶」開始之後，客人的數量就倍增不少，人山人海用以形容這個景況並不誇張。若不是她很清楚知道那些都不是人，看起來的確有週年慶的氛圍。

此景令她這兩天出外得少了，一個人在這種情況下找物資不是什麼明智之舉。可是緊急事態後物資短缺，又讓人沒有辦法太放鬆地留在LAGOM裡。畢竟吃喝是基本的生理需求，她再能撐又可以撐過幾天？

加上從派恩那裡聽來的是，客人偏好熟食，所以四樓的生鮮超市相較之下是目前比較安全，而且又能找到物資的地方。她思考了一陣子後還是打算過去一趟，但她不想獨自前去。

今天起得晚了，她也不知道小熊還在不在休息區，躊躇了半天才緩緩踱過去⋯⋯

「早安？」她在看見對方後，沒有貿然靠得太近，只是出聲打了個招呼。

果不期然，覺得商場日子就會這樣持續的時候又出現了新的變數，客人雖不具鳥人職員那樣直接的殺傷力，但小熊也直覺知道能避開就避開吧？更何況他平時最常去的健身房根本七樓餐廳前的搖滾區，這種風險連想都不用想。

鍛鍊方面他也不敢怠惰，沒有器材就改為徒手訓練...不過這也是前一天的事，今天是休息讀書日，起來後便把休息區的簾子固定好，側躺著看書...然後睡著了。

z 前面散落著兩三本書，沒聽見過來的腳步聲跟招呼聲，偷懶的樣子一覽無遺。

她發覺小熊並沒有回應自己，於是又靠近了一點，才看見他原來並不是在看書，而是直接托著臉睡著了。她走到對方的帳前，安靜地蹲下身，翻了翻放在前面的那些書，然後又抬眼看他睡得毫無防備的樣子。

她放下書本疊在一起後，伸手想摸對方的臉，卻又對這個下意識的舉動感到猶豫，遲疑地縮起指尖，最後才改以輕戳臉頰代替。

若是來商場前他肯定是戳不醒，但在這裡生存本能算是被訓練到一個極致？臉被異物觸碰到的那秒瞬間驚醒，手肘頂著地板撐起上半身，另隻手下意識往身後的球棒摸-然後睜大的雙眼才定在來訪的人身上。

「桑、桑？早安？我、剛剛在看書、沒發現妳來了-」收回已摸到球棒的手，然後往下看才發現原本散亂的書都已經被疊好。

她沒有對小熊如此大動作的反應嚇到，若換作是她說不定也會吧？這裡又不是以前那個和平安全的世界。在這裡是該有點警覺性，只慶幸自己沒因此被打吧。她收回手，環住膝蓋，將下巴靠在膝頭。

「早安，一大早看書真上進。」她沒戳破對方明明睡著了的謊言，「你接下來一天的計畫也是看書嗎？」

「...妳這樣講我很心虛啦！直接吐槽我還比較乾脆...」都不知道她在那邊蹲多久了。索性直接躺平，起床到現在連頭髮都沒綁。

「應該是這樣沒錯啦，但好像在鎮裡面關太久了，有點靜不下來...」側著頭望向她，這個高度還算剛好。「這麼說絕對不是在為了偷懶找理由！」大概。

「你比我好多啦，我好久沒看書了。」她倒沒想太多，也不是要諷刺小熊。而且她也能理解那種無法靜下心的感受，還能找點事情轉移注意力也好。

「偷懶也沒什麼不好啊？」她偶爾也會躺著什麼都不做，非得到處亂跑的話累的也不光是身體，心靈上的倦怠才是最危險的。

「不過我待會打算去四樓的生鮮超市一趟，想問你要不要一起去？」她看了眼小熊凌亂褪色的髮，壓下想把那頭亂髮梳整齊的衝動後，又默默別開目光。

「想看的話我借妳幾本？」身旁的那幾本剛好都是心理層面探討的書，他看到睡著的理由不難推測。他沒爬起身，懶洋洋伸手往休息區裡撈出幾本上面多了比較多註記的書。「欸...我還有一些動物學有關的書...野外求生-」

「好啊，走！」聽到桑桑提供的方案B馬上把書拋到腦後直接坐起身，「欸...等我一下...綁個頭髮...」搔了搔頭在身旁找不知丟到哪的髮圈。

「那回來再跟你借兩本。」她的確是該重拾閱讀的習慣，對陶冶性情也是有幫助的。所以就算是比較少接觸的類型也好，就當認識新知了。

她聽小熊答應得爽快也感到放心，否則她一時還真不知道能再去找誰。同時看他似乎在找髮圈，視線就跟著在帳內轉了轉，最後落在角落處，自然地前傾身體，一手撐地的半跪到地面上，騰出手去拿。

「找這個？」她轉過頭就遞出手裡的髮圈。

「好啊，等等出去也可以看看要不要繞去書店，反正都在二樓而且沒吃的東西大概也沒啥客人？」不知道，或許這不是一個很好的計畫。

雖然兩人沒碰觸到，但這樣的距離也夠讓小熊這笨蛋耳朵染上紅暈，他楞楞點點頭，接過髮圈才含糊的補了一句謝謝。

「所、以--妳、什麼時候想去啊？」他放棄故作鎮定，隨意撈起上半部的亂髮，紮起來不要擋到眼旁兩側就好。

「嗯，客人不多的話就過去看看。」對此她並不反對，本來今天的行程也就是去找點生鮮食品補充糧食，其餘的時間沒有其他規劃。若是可以順便找到感興趣的書本，回來也就不會一直閒著。

她把髮圈交給小熊後，才慢慢撐起身蹲回帳外。看小熊紮髮紮得隨意，顯然之前幫她綁髮的確是很不容易。她蹲著以手托臉，「現在？或是你想晚點就晚點吧。反正這陣子的客人什麼時間都有。」

「嗯...那還是現在出發吧？」搔搔臉想了想，晚點去也沒什麼意義，要找物資不管怎樣都是早點比較好吧？稍微轉個身面向休息區外，翻了旁邊的鞋子套上穿好。

「目的地除了四樓那邊的超市以外還有其他樓層想繞去看的地方嗎？」他平常出去也不太帶東西，連包包機乎都不拿，想要的東西都直接抱在手裡回來，但這次是要去搬幾天份的物資就姑且還是抓了背包。

「嗯⋯⋯我還得想想，先出發再看情況吧？」她此行目的純粹，主要也是不確定來時小熊在不在或有沒有空。如果對方有空陪她，那邊走邊決定應該也可以。

「你好了我們就走。」她來之前就都把東西準備得差不多了，想著要是真的沒有人能陪她，她再硬著頭皮自己出去，速戰速決。邊說她邊站了起來，以免擋住對方出入。

「走吧！」既然都決定了就事不宜遲，拎著空的背包，撐著身子也跟著站起身，帶頭往鎮門口走。

因「週年慶」的關係出LAGOM的人也少了許多，大部分的人也都是在鎮內聚集一起消磨時間，只有零星幾人不時像他們現在這樣，結伴冒險出去。

他從大門側著身稍微觀察一下門外的狀況，客人們打也沒用，遇到也只能逃。
「...」只撇到遠處零星幾個黑色人影，像是往書店的方向，那邊還是回來的時候再去看看吧？「...好像沒什麼問題，往電扶梯走吧。」小聲跟桑桑確認前進方向。

她點點頭輕應了聲，現在他們能走的地方也不多，本就不該靠近的電梯現在更不能過去。她拉拉對方的衣角，趁著電扶梯那邊空無一人，他們得抓緊時間上樓。

雖然以往待在商場也很難完全悠閒地到處逛，可是如今搞得像做賊這還是頭一回。但她對那些客人比對職員還反感，什麼靈異現象或幽魂之類的本就不在她的可應付範圍，那些客人更活脫脫就是鬼可能會有的樣子。

她都不太敢張望四周，就怕一不小心與那些客人們對上眼。但走路不專心的下場，就是害得她差點在電扶梯前絆倒。她嚇得瞪大眼，險些往前摔。

他彎著身子跟在桑桑後面一路往電扶梯前進，平常沒什麼感覺但不想引人注目時就覺得像她這樣嬌小反而是個優勢。一路上他注意著四周，前面帶路交給桑桑，還好沒餐廳的二樓果然算安全，眼看就到電扶梯了。

「...！」才剛小小鬆口氣時眼前的身影突然一沈，他忍住驚呼，身體動的比頭腦快，一隻手往前伸，把險些絆倒的桑桑撈到懷裡穩住，背靠著心臟狂跳的自己。

「...沒事？」從她耳後低聲問一句，抱著她的手稍微鬆開讓她能自己行動。

明明被自己的粗心大意嚇到，第一反應卻還是先乾笑了兩聲。幸好有找人一起出來，不然她大概是真的要在這先跌一跤。在電扶梯摔倒恐怕就不會是小擦傷，她心有餘悸。

因為被往身後拽就撞到對方胸口，耳際傳來的關心靠得太近，低沉的聲音讓耳畔微麻。她因為一時的慌忙，匆促地回頭望了對方一眼，不太好意思的說了聲「沒事」。

「抱歉，我走得太急了。」她有點難堪地摸過自己的耳朵，又覺得太明顯便搔搔臉頰，向下滑至頸邊輕撫。

眼神對上的那瞬間心跳漏了一拍，小插曲讓探索的步調有點打亂，腦中有個聲音大聲斥責自己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他點點頭，確認她沒事就收回手。

雖然她也沒真的摔倒，兩人也沒發出什麼巨大聲響，但他還是稍微環顧了下四周才輕拉著她上電扶梯。上去的距離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乾脆直接蹲在上頭避免上去的時候太顯眼。

「三樓開始好像就有個下午茶餐廳，不過我們應該不會經過那裡...」小聲討論下個樓層的目標，

「那還是避過那邊吧？下午茶餐廳賣的也是熟食。」她跟著上了電扶梯後，兩人偷偷摸摸的舉動，總讓她想到以前小時候也曾這樣跟同學玩。孩子們總能瞎編一個秘密任務，大家都是臥底。時光荏苒，現在是真的不得已要這麼做的感受和以前大相徑庭，她心中無奈。

「不過這層是不是有藥妝店？我的繃帶和藥膏用完了⋯⋯」她不太確定現在適不適合過去，但自身醫療物資短缺也是事實。

「對耶...上次就把醫療物資用的差不多，不補不行。」雖然比起第一次遇襲時自身傷勢好很多，但多出來的用品也都給其他人用了。

「記得藥妝店跟下午茶算對角，應該還行，我們過去吧？」這時候就很慶幸自己對每層樓主要店面位置都算熟悉，尤其是像藥妝店這種地方...免得上去後還要多繞。

到了三樓他還是低著身子，踏離電扶梯時剛好瞥見三位客人背著他們，搖搖晃晃往反方向的下午茶前進，他屏息著呼吸，伸手輕抓著桑桑，示意她先別動。

說恐懼嗎？小熊其實還好，他想起教授及前輩們對於野生動物的教導，面對這種東西只能說是生存上本能的那種害怕，不畏懼毒蛇獅子也該敬畏他們的力量。

「好。」她低聲回應，不過跟在小熊身後時，她也能隱約看見客人的蹤影。黑漆漆的影子令她毛骨悚然，大氣都不敢吭一聲。有實體的東西對她來說還比較好對付，這種無形的事物最讓她困擾。

以前常做惡夢時，夢裡也經常都是類似的身影，內心的恐懼就像無處不在的黑影，靜悄悄尾隨其後。她有段日子都被這些鬼魅搞得神經兮兮，好不容易不再那麼常惡夢，來到這卻又要面對這些。說實話，她心裡緊繃得很，每每碰上總感覺每條神經都被拉到最極限，很怕最終還是會斷裂。

可是她還是盡可能不動聲色地掩蓋心中的動搖，她該習慣的，也必須習慣。在不停地給自己心理建設的狀況下，她才能表現得鎮定如常。

「應該可以過去了？」她很慶幸開口的時候，自己的話語裡沒有顫抖。她只想儘快往下一個地方移動。

他沒回應，維持同樣姿勢，眼神跟著那組客人走，直到他們消失在轉角邊。

「...好，趁現在。」手還摸得到對方就沒看她的表情，要環顧四周狀況下他很自然的拉起她的手，壓低著身子往藥妝店的方向移動。

少了平時在路上閒晃的人們，這些樓層都顯得孤單，連那些不屬於任何鎮上的人們也不見蹤影，但現在也不是思考那些人命運的時候。

平時裡頭一定會有一兩人在收刮物資的藥妝店也沒人，兩人悄悄滑入店裡後他才放開手，把門關上後吐出一口氣。

她的目光停留在兩人短暫交握的手，直到走進藥妝店。這層樓如此靜謐，在門被小熊關上之後，她才隔著玻璃朝外頭看了看。曾經她也想像過空無一人的百貨公司或地下街會是什麼樣的氛圍，看過一些影集、小說和漫畫，那種像是世界末日的場景，現在就有那麼一點類似了吧。

「真是可怕。」她喃喃自語般說著，在商場裡有過許多恐懼的時刻，但鮮少坦白當下的情狀令她不安。她深深吸了口氣，空氣微涼，即使這裡沒有四季之分，她也還是想起外頭蕭瑟的秋天。

她有時真想念溫暖的陽光。

「我去找點紗布和繃帶。」她移開視線後，若無其事地拍拍臉，環顧著店內。一邊回想之前的物資都是從哪邊拿的，一邊拖動變得沉重的步伐。

確認門外毫無動靜時耳邊傳來她的喃喃低語，這時才發現對方動作似乎沈慢了些，看著她轉身的背影他莫名有點擔憂。想太多了嗎？不安的情緒在商場說實話見怪不怪，他也不是沒見過她除了充滿朝氣以外的面向。

深呼吸，這裡還算安全，再次撇了眼窗外後跟在她身後往架子裡繞。

「...還好嗎？」即使到現在，要主動如此這麼關心一個人還是需要點勇氣。

架子上有幾綑繃帶，旁邊擺放著紗布、棉花棒、透氣膠帶，還有一些外傷藥膏跟優碘之類的消毒藥水。她拉開背包的拉鍊裝了一些進去，然後瞄了眼跟著自己走來的小熊。

「我？我很好啊。」她裝東西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不過沒有正臉去看對方的神情，也沒有與他真的對上眼。她認為自己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就能好好平復在這種環境中產生的低落情緒。

她該專注在尋找物資上，以確保她往後的生活還能繼續維持一定程度的穩定。只有這樣她才不會被心情或氛圍給過度影響，保持心靈的平靜。

是多想了嗎？多想了吧？看著她沒停下的雙手....嗯、現在果然不是在意這種小細節的時候吧？

「..嗯。」他歪了歪頭，抓抓臉在原地思考一下，突然有點忘記自己是來這裡幹啥。「...去另一邊找止痛藥消炎藥。」簡單報備一下後就轉身去找。

拿著幾瓶藥站在藥櫃前思考，有頭痛藥、各式各樣的消炎止痛藥...其實這類的藥物他自己很少用到，想想真的不舒服的話或許吃一些真的能較為舒緩吧？況且外傷區有她包辦...這麼想就還是拿了一些丟入袋子內。

在小熊繞到另一側之後，她才緩下手邊的動作。背包裡已經裝了不少，她不是貪婪的人，眼瞧是兩人夠用的份，她就不再多拿。還會有其他人需要的。

整個空間中除了塑膠包裝的摩擦聲、藥罐碰撞聲，還有他們彼此些微的腳步聲外，這裡是真的很安靜。她又不禁往玻璃外看，她也不確定自己到底是希望看到什麼，還是不希望看到。

鬼影在她心裡浮現後，就又不免變得神經質。她在擊退那些職員和保全時，暗影也都在眼角餘光中出沒。她很擔心自己不夠穩定的精神狀態，感覺要冒出的恐慌使她的呼吸紊亂。

她回想著以前醫生是怎麼說的，這種情況下她該吸氣四秒、停四秒，然後⋯⋯然後呢？後面是吐氣幾秒來著？四秒還是八秒？又或者都不是。

「小熊。」她輕聲喚，強迫自己不要再看外頭了，「小熊？」

整理了背包裡不知用不用得上的成藥，還是在那櫃努力找了找或許還需要的東西。藥妝店安靜的連他都開始有點心慌。喉糖？胃藥？隨便，都抓一兩個塞進包包裡。

細小的呼喚在靜謐的空氣裡格外清晰，他看了眼背包裡的內容物就把拉鍊拉起，把藥櫃闔上抹了抹臉趕緊去找桑桑。

「-來了。」以不大不小的聲量回應，快步踏回包紮物品區，看到的是她的背影。「要走了嗎？」

她順著對方的回話旋過身，至少看見小熊的身影就能多少抹掉一點心頭的慌張。她重新將背包背好，一步步走到他跟前，沒有先回應那個是否該離開這裡的問題，她只是微仰起臉，問了句：「你如果覺得不安的時候都怎麼做？」

她或許該參考別人處理這些情緒的方法，在遺忘那些秒數的時刻，尤其需要。

面對突如其來的問題他頓了頓。那個詞在他生命中不時探頭，瞬間腦海閃過很多雜念：像是年幼時鄰居對於他家裡悲劇的指指點點，以及養在心底的那頭怪物--不過對於此時此刻兩人處境，他似乎是多想了。

「-呃...深呼吸？找個什麼在手裡捏一捏...嗯...」他回的有點慌，似乎在細數過自己曾試過的各種辦法。「大叫三聲...」他掰不下去了。

這時才恍然，不管是來商場前或來商場後，他根本沒好好面對不安時的對策，直到...

「-妳很不安嗎？」他微低著頭看向她伸出手，指尖輕勾在一起。「我...不安的時候會想要有人陪伴。」儘管得到的時候很少，但他還是想要。

「-啊，照這個邏輯，想想些重要的人或快樂的回憶可能有用吧？」緩和氣氛或者認真？他不知道，總之他露出了溫熱的笑容，這個方法他沒試過但之後也願意嘗試就是了。

「那我或許該想想你。」她見對方回得有些匆促，似乎對她的問題有點措手不及。她笑了笑，將輕勾的指尖轉而握住後，笑容才緩緩淡去，「……我很不安。」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害怕那些客人，又或者只是因為那些黑霧勾起她心中其他類似樣貌的恐懼。還是說她最害怕的是寂靜得恍如只剩自己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氛圍？

「其實我最近一直出現幻覺，尤其是前陣子LAGOM碰上那些職員攻擊的時候……」她試圖解釋那些之前從沒和小熊提過的事，並非存心隱瞞，她總以為會過去的，到了今天才發現並沒有，「我會不停看到像是客人的影子，到處都是……那時候我很害怕，我……」

她愈說愈焦燥，可是又急忙打住，目光飄移了一會，才定睛在小熊的雙眸，想藉由他溫暖的笑意撫平難安的心，「我怕我的精神變得不正常。」

被商場逼瘋的人隨處可見，查德巡邏時都不知遇過幾個了...坦白講，他知道自己就是一個在邊緣上行走的人，每失控一次便如履薄冰。說意外其實也沒很意外，只是...他很不願意從她口中聽到這番話，捨不得嘛。

玻璃窗外不時有幾位客人經過，也不能斷定桑桑口中的黑影確實存在或者是幻覺。他臉色並沒沉下，空著的手舉起來猶豫一下還是輕撫向她的臉，然後往後環住攬進懷裡。

「-其實，精神不正常也不會怎樣啦。」等等、這樣開頭好像不太對。「我、是說，那也只是代表心靈生病了，就像肉體也會生病一樣。」

「面對這樣的高壓能撐到現在已經很不可思議，前面的風險最重要的是需要時有人給予陪伴及諒解。」除了惡補野生動物學以外他看最多就是心理層面的書，他需要，很需要。

他深呼吸，凝聚勇氣。
「...上次那個怪物的故事其實還有後續。」長大後小時候的夢魘還是需要答案。「...我爸那邊的家族有長期的精神病史，那個去查一下就知道了。雖然發現時我不覺得我是高危險群，但到這裡後...妳也知道了啦。」苦笑。

「這個商場本來就不正常...不管有沒有潛在瘋狂都不能忽略那個風險，不過最重要的是不要憋在心裡，別一人面對，真的出事的話...妳會有後盾。」面對這個話題他莫名坦然，他不敢說他感同身受，但至少他是有想好。

「-這陣子我真的看了很多心理方面的書籍，有幫上忙嗎？」

她聽到小熊說這些話，複雜的情緒令人語塞。不光是她，小熊可以撐到現在也已經是件不容易的事。他甚至都不記得遇襲當下的事了，這是不容樂觀的警訊，可是她又能為對方做什麼呢？她很討厭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於是她鬆開小熊的手後，緊緊地擁摟著他的腰際，就算這不一定能為對方帶來多少安定，她也希望能給予一點點的溫暖。

「你也不是一個人⋯⋯所以你有事也不能憋著。」她知道人一旦有了依靠後可以很脆弱也可以很勇敢，她不想因為有了支柱反而變得軟弱，所以不能只是她單方面依賴對方。她希望自己的存在對小熊來說也是有幫助的。

她揪緊了他身後的衣物，閉緊了眼，「但其實只要你在，對我來說就幫了很大的忙了。」

說這些話遠比說喜歡更讓她緊張，只是此刻她也想不到比言語更好的傳達方式。

「哎-」被緊緊抱住有點意外，說出自己的歷程原本是想給她面對潛在險惡的勇氣，但好像不小心造成她的困擾？是困擾嗎？不知道，但這份溫暖確實是雙向的吧？

「我已經沒事啦，認真！」雖然氣氛是如此但他還是忍不住笑了兩聲，怎麼每次都反被她安慰。「...我已經知道我不是一個人，也沒憋任何事。」而且看她反應...好像不小心分享太多了？

背後的衣料被她揪緊，他歪著頭，靠在她頭頂上...雙手也抱回去，至從居酒屋那次他便擅自把她當作自己在此的支柱，若她需要的話，他也願意效勞。

「...是嗎？那太好了，我會努力一直都在。」

「還笑。」她靠在對方的肩上悶聲說，「不過你知道就好。」

聽到他說他會一直都在，她心裡還是好受多了。至少不是她單方面的帶給對方壓力，或者還得猜測其實人家根本不願意，那麼她也會很難為情⋯⋯還好並不是這樣的。這是她的喜歡第一次有了回報，知道付出真心不會被虧待的感覺，是難以言喻的欣喜。

在和努庫他們吃那個難吃無比的酒精巧克力，又玩了一輪「我從來沒有」時，曾說過她從沒被對自己說過喜歡的人真心地對待過。如今算是改變了嗎？也許以後她再也不需要將這件事變成題目了。

「我還要跟你說一件事，說完我們就上樓。」她剛剛的焦躁不安泰半被撫平了，她也不想讓氣氛一直這麼沉悶，於是語氣輕快了一點。

他還是憋不住，埋在她髮上又輕笑了兩聲，明明在鎮外險地討論沈重的話題，但他莫名就是覺得輕鬆無畏。什麼基因裡的瘋狂，商場拋出的難題又算啥，做好準備一切都不可怕。

「嗯？什麼事？」歪著頭望向埋在他肩頭上的桑桑，雖然時間還早，但的確是該走了。

她踮起腳尖，附在小熊耳邊低聲說：「其實我滿喜歡你這樣抱我的。」

說完她又把整張臉都給藏了起來。

她雖然也不是很擅長說這些話，但該清楚表達感受這點，她從諮商師那裡還是學得很好。以前太容易把感覺都壓抑在心裡，就容易像小熊說的那樣，害心靈生病了。她也是被慢慢引導著適時向旁人傳達自己心情，來到商場之後，她基本對於可信任的人都或多或少有做到這點。

不過若要說誠實，現在她對小熊最誠實了。大約也有點撒嬌意味，所以連這種本來應該藏心裡的話，她也還是說出來了。

「好了，我們可以走了。」她悶悶地又補了一句。

「咦。」傳來細語讓他瞬間忘記剛剛那整段話，她講完只剩耳邊的酥麻及心跳聲。他突然抱的有點僵，喜歡這樣是指站著還是泛指擁抱？還是手擺的位置？他手擺在哪啊？

「欸、是嗎？那、太好了-」支支吾吾半天說出來還是這句話，某方面已變小熊牌的罐頭回應了。

「嗯、該走了-」這次明明從頭到尾都保持了冷靜，結果最後還是破功。耳到臉又燒燙，他姿體僵硬的慢慢放開她，楞楞牽起一隻手。

「...喜歡的話、之後...可以...多抱就是了...」比起剛剛的堅定溫柔，他瞬間又被打回原型，只是個沒談過戀愛的笨蛋，連眼神都不太敢對上。

「⋯⋯我會記住這句話的。」她握緊了牽著的手，晃了晃。羞澀壓不過愉悅，她對於小熊的無措總是覺得有趣得很。注意力完全被轉移了，已經不那麼在意店外的黑影。既然總是會在那裡，她也用不著做什麼。

「那走吧？」她沒有移開注視著對方的目光，現在她知道了，只要不想看見其他令自己不愉快的東西，那只看想看的就行了。

他還是很難為情歪著點點頭，空出的手抹了抹臉，現在不是該像個笨蛋的時候。他轉頭看向玻璃窗外，黑乎乎的客人似乎變多了，且大部分看似正往電扶梯方向移動。

「-咳、嗯。」他清了清喉嚨，臉頰及耳朵還是有點熱，但外面的景象讓他冷靜不少。「...好像變熱鬧了，不過、有我在。」而且她也在。

「...走了。」牽著的手拉靠近自己些，減少兩人之間的距離，眼神低垂避免與外頭的客人對上眼，並且踏出店面。

她並沒有那麼害怕了，何況他說他在，就幾乎沒有什麼需要她煩惱的。於是她讓對方牽著一起離開了藥妝店，外頭也不曉得是不是那些客人在的緣故，溫度都低了一點。

但他的手是熱的，她就不會被周遭影響。他們行走的過程安安靜靜，用幾道黑霧擦肩而過。她讓視線高度維持著走路不會絆到或撞到其他東西的程度，迅速地往離他們最近的電扶梯靠近。

雖然有些客人也正在往電扶梯的方向過去，不過他們似乎真的是在逛週年慶，走得悠哉又緩慢，更無暇顧及他們二人。

他們還算順利地早客人們幾步搭上電扶梯，並往上多走了好幾階，確保能拉開一些距離。但她印象中從這裡上去之後，還得繞點路才能到生鮮超市。

「希望四樓不要太多客人⋯⋯」她壓低著聲音說，電扶梯緩緩向上。

外頭空氣因客人侵蝕而變得寒冷，黑影逼近時就捏捏她的手。努力拿捏前行的速度，太慢令人焦慮，太快又怕引起注意，低著頭踏上電扶梯往上幾步後確認過她的狀況才稍稍鬆口氣。

「包含冰淇淋店的話樓上就有三家餐廳了，希望酒莊不算。」不看不行，個子較高的他探個頭一下就看到四樓的光景。

「哇喔...」小聲驚呼。後邊的酒吧外頭密密麻麻，而好死不死需要繞道的那個盡頭剛好有家日式咖啡廳，黑影密集程度都快看不見店面本身，怎麼看都只能強行穿越了。

「...派恩這個混蛋。」眼神死，提供的物資地點也沒安全到哪吧！瞥見電扶梯後方的客人也緩緩靠近，到了四樓也不能逗留。深呼吸，將身旁的人拉靠近些，壓低眼神若無其事泰若自然的往那黑乎乎的一角邁開腳步。

現在的景況是她最不想看見的，但都來到這了，她也不可能再打退堂鼓。感覺上小熊大概也是預計要直接通過，她沒多說什麼，但她同意派恩是混蛋這句話。

她可沒少聽說MYSIG良好的待遇，據說他們還有無線電可以相互聯絡。待在LAGOM完全就是自立自強，情報還給得這麼不完全。她實在很難忍住對派恩的埋怨。

當他們經過那群客人時，她有種當頭被澆了一桶冰水的感覺，寒冷鑽進骨子裡，彷彿穿得再厚暖都不夠抵禦這種凍人的冰涼。她緊緊咬住牙根，握著小熊的手用力了不少，這段路忽然就變得很漫長。

刺骨的冷似乎挑著理智，喀喀笑聲忽遠忽近，若不是手還緊緊牽著桑桑他恐怕也要瘋了。額上冒著冷汗，兩人交握的力道不約而同加強不少。

「...抓著我吧。」就當作現在泡在冰水裡，打緊牙關低聲擠出一句話，把原本並肩的人拉到身後。他自認算不上勇敢的人，頂多只是膽子大，對於很多事一直是後知後覺，危機意識有待訓練，不過此刻這份遲鈍也算種優勢吧？

過了最密集的日式咖啡廳後以及影子少些的冰淇淋店，小熊心裡罵了句髒話，這兩家他都還沒吃過，之後有機會大概也不會想來了。眼前景象清晰些才敢喘口氣，拉著桑桑快步踏進超市。

他們彷彿泳渡了一條冰川，靈魂都被徹底浸濕。她是因為小熊那句話才能盡量忽視那些笑聲的，尖細、刺耳，就像在嘲諷這個商場裡所有脆弱的人們。如果只有她一人，說不定將很難安然走過這裡。

好不容易進了超市，她卻覺得額邊抽痛。那些令人不快的聲音像針尖刮過耳膜，她頭痛得很，腦袋嗡嗡作響，再多待在外面一會她肯定會吐。

「沒事吧？」但她沒讓自己花太多心思注意身體上的不適，雖臉色蒼白仍先關心小熊的狀況。

他轉頭向外望去，確認客人與此的距離才停下腳步，看著那群黑影對生鮮毫無興趣的樣子有些啼笑皆非，這時才敢放鬆緊繃的神經。

「呼--」抹了抹額上的冷汗，大口呼吸，就算離祂們有點距離空氣還是冷冰冰，肯定是這樓的密度太高了吧。

「妳呢？臉色不是很好看...」稍微彎著腰靠近看著她發白的臉，牽著她的手有些僵硬，稍微活動一下手指找回靈敏度。

「稍微有點不舒服，但沒事的。」她淡淡帶過正在腦袋叫囂的噁心感，騰出的掌心下緣輕輕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

「或是你有止痛藥嗎？」來上一粒藥片，說不定會更好一點。只是她剛剛並沒有在藥妝店找到類似的東西，又或者要等回去時再到販賣機買一盒。

面露擔憂的看著桑桑，對她的堅強與韌性毫無疑慮，只是想到等等離開時又要再來一次就感到煩躁，沒多想就伸手揉揉她的臉，希望能將些血色揉回去。

「喔！我還真的有欸，剛剛在藥妝店拿了一些。」收回手把背包翻下來，掏出幾盒成藥給她看。「嗯...止痛或頭痛藥都可以嗎？還好超市裡有水...」

她被揉了揉臉，眼睛不禁瞇了起來，臉頰發暖。隨後又聽到小熊有找到藥，臉色就不那麼難看了。

「頭痛藥吧，我也有帶水的。」她邊說邊接過其中一盒，然後將背包移到身前，拉開拉鍊把礦泉水拿出來。她拆著藥、轉開瓶蓋，很快就配著水仰頭把藥吞掉。

不論這藥管不管用，至少她比較安心了。心理上能得到安慰，有時候比實際的改善更有作用。她把頭痛藥再放回小熊背包裡，才終於有點心思放眼望向超市內部。

「我們要分開找食物，還是一起？」超市比起其他店面要大一點，雖然沒有LAGOM寬敞，但在走道間遊走仍然有死角。她要先確定是不是分頭行動。

看著桑桑吞下藥，然後把包包拉好背起，剛剛揉過她臉的手還溫溫熱熱。

小熊環顧了下四周，他想起剛到商場不久時就跟一群人在九點過後被困在這的那場鬧劇。當時一行人看到保全及職員時根本不知道他們有多危險，還能嬉鬧著喝酒，搶限量火腿。想想除了聶羅及科羅納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其他人，他們還好嗎？他甚至連名字都不記得了。

「...一起吧，雖然我們一路上沒遇到，但記得有人回報說職員們也變多了。」待她整頓好又牽起手，「記得這邊也有個熟食區，不知道會不會有客人。」

「欸，連職員都是嗎？」這她並不清楚，可是想來這種消息也沒有必要誤傳。小心為上，謹慎一點在商場能少吃很多虧。

「還是盡量不要靠近熟食區吧。」她有些忐忑，不過必要時她還是有體力可以跑的，但願用不到就是了。

幸好眼界所及之處都還有蔬果擺在架上，不至於被一掃而空，頂多就是漂亮的先被挑走而已。然而在這裡能有得吃是最重要的，賣相不過是其次。

她拉著小熊走到擺滿各式蔬果的生鮮區，淺底的竹籃放著常見的蘋果、香蕉、番茄等，各式各樣的水果都有一些，看不出季節區分。但想想也是，商場無四季，超市的蔬果又要怎麼按時節販售。

她盡量挑一些不會太快腐爛，最好能久放的蔬果，避免壞掉。葉菜類若要拿，也只能拿這幾天內就能吃完的份量。雖然她很想多拿，可是她還是考慮到了在他們之後可能還會來的人，酌量拿取。

「熟食區記得在那邊，等等就別繞過去。」他跟著桑桑走，指了指左邊的走道，「職員們好像是來服務那些客人的吧？幸好是有說不要去惹他們就沒事了。」

到了生鮮區兩人分工合作，他對於蔬果的認知只停留在哪些動物適合吃啥，人類的話隨便都好。反正桑桑會看，索性站在她後頭拉開她的包包，接過她挑的蔬果一一放進裡頭擺好，滿了就拉起來，然後把他的包包也拉開繼續裝。

「包包都差不多快滿了，有要去看肉類嗎？」其他奢侈品就算了，等等如果還有整包的泡麵也能抓幾袋。

「他們別來惹我們就好，我也不想靠近他們。」對於危險的處境，她秉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能迴避就迴避。兩人的動作還算快，背包不一會就裝得滿滿當當。

「是可以⋯⋯不過我們應該也沒辦法帶太多，吃不完的話很浪費，肉壞太快了。」她的確是思念新鮮肉品的味道，而非罐頭食品，不過那比菜更不能放。頂多是架上還有的話，拿一點今晚回去就直接煮了。

邊說她邊拉著小熊往另一頭繼續走，盡可能不往剛才說的左邊走道過去。她一時想不到還有什麼缺的，總之在離開前就多瞄幾眼。

「妳說的也是，那感覺差不多了，如果還有肉的話就拿今晚吃得完的份量。」當作兩人今天吃盡苦頭的獎勵，這麼辛苦總得有些回饋吧。「我剛剛想說如果有泡麵-。」

才剛講到一半就看到隔壁走道出現一名男職員，那令人作嘔的觸手遠超過櫃子高度，他趕緊把桑桑往後拉到背貼著自己，屏住呼吸。那男職員並沒理會兩人，就這樣自顧自的往前走。

她被小熊突然中斷的話以及舉止嚇了一跳，沒有馬上反應過來是發生什麼事。可是她也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只是靠在他背上，屏息以待。

每每這種時刻，她都覺得像是以前看過的恐怖片在生活中上演，只不過他們大約也不算真正意義上的主角。主角是有免死金牌的，他們沒有。一不小心就會成為那些在影片中死得最早的砲灰。

他們都得活得很謹慎。

她連「沒事了嗎」都不確定能不能問，只好握了握他的掌心以示詢問。

什麼程度的互動算惹到職員？他不知道，回來的鎮民也沒提供這方面的情報。他眼角餘光似乎瞥見職員從櫃子上頭轉向這停頓了一下，但那頭觸手最後也沒過來，就這樣慢慢往左邊走掉。

「...走掉了。」職員隔了兩個走道後他才捏了捏她的手，轉向桑桑小聲開口。「剛剛隔壁走道有個職員...往左邊去了。」看來是去那邊的熟食區服務客人。

「看來情報是對的吧，剛剛他肯定注意到我們，但沒有過來。」鬆口氣嗎？也算不上吧。

「大概現在還是白天，不至於攻擊我們。」她也頂多能這樣猜測，因為職員與保全在白天都相較夜晚溫和一點，不過所謂溫和也就僅僅是由主動化為被動。他們最好還是不要接近為妙。

「我們還是動作快一點，拿一拿就回去吧。這裡太危險了。」她知道超市是萬萬不能逗留了，甚至她更難以想像非熟食專賣店就已經如此危機四伏，那七樓的餐廳和B1又會是什麼光景呢？也許那裡都有高機率是有去無回的地方。

她現在只想早些和小熊平安回去LAGOM。

「..嗯。」看她露出笑容便也扯了扯嘴角，發現自己表情有點僵硬，整趟下來好像也不知不覺累積了許多壓力，然後一如往常後知後覺。

「-剛剛說到一半，泡麵比較能放，等等看到也抓一兩包好了。」罐頭那類的也蠻想拿，但想想還是多留一些給不能開伙的MYSIG居民吧。

「不過我還是想拿一點肉-受不了了，今天回去吃大餐。」

「大餐是指泡麵加肉之類的？」她笑了笑，不著痕跡地抬手撫過小熊的臉，明白他在這種情況下肯定也感到壓抑，說不定是顧慮到她，才總裝得若無其事，「感覺有點餓了。」

於是將手放下時，她把兩人本只是交握的另一隻手，變成了十指緊扣。

「等一下看到那兩項東西後，我們拿了就走。」她試圖讓神情不顯現得太沉鬱，他們都得打起精神，至少這裡並不適合他們萎靡。

她手指撫過的地方感覺溫熱，緊緊回扣的手也不感彆扭。壓力有她分擔，感覺真的很好。

「要是能再加顆雞蛋跟一點菜就好了。」說歸說，這樣太過豐盛，食材拮据還是得省著用。「肉類區應該再往前一點吧？運氣好說不定還有火腿可以拿。」

「是說等等要往哪邊離開啊？收銀區還是剛剛進來的地方？」

「跟我想的一樣，不過這樣感覺好奢侈。」以前覺得普通無比的料理，在這裡變得那麼不容易，如果真能順利回到LAGOM，她確實很想吃上一碗豐盛又熱騰騰的泡麵。

「應該是前面沒錯。」他們更往前走了些，果然就在冷藏肉品區看見了包裝好一盒盒擺放的肉片。她猜想應該是MYSIG的人來過也很難帶回去用，所以才剩這麼多吧。實在很慶幸他們這裡可以開伙，煮點熟食來吃真的是很幸福的事情。

「待會從收銀區那邊走看看？我記得從那裡出去也有電扶梯的樣子。」她拿起一盒肉片，往收銀台的方向看去，印象有點模糊了。

「唉，還是省著點吃吧...」也不難猜到為啥這些精美肉片滯銷。他接過她手中的盒子收進包包裡，還剩這麼多就乾脆多拿幾盒塞滿，分給其他人。

「對齁，記得之前半夜被困在這裡時就是從那個電扶梯逃走。」當時他選擇跟MYSIG的居民上樓跑去健身房躲一晚，隔天早上才回LAGOM。

「那個電扶梯離我們那邊也很近，這樣泡麵找多包裝然後用手拿好像也不成問題。」一路上雖然壓力山大，但說實話全都是精神方面的壓力。

「為什麼半夜還會待在這裡⋯⋯」她不記得小熊曾說過這件事，手邊的動作有些停頓。但聽起來就是很危險的事，或許現在的白天也好不到哪去，和半夜在商場遊蕩的風險一樣高。

「泡麵手拿應該還能再拿一點，不過我覺得差不多就好，怕塑膠袋的聲音太大。」她認為他們兩人各提一袋走就夠了，因為待會還得盡可能低調地回到LAGOM，能不製造出太大的聲響才是最保險的。

彼此這一路上沒少受客人與職員帶來的精神折磨，她也不覺得他們還能在鎮外撐多久，畢竟兩人的狀態都不算是非常好。他們很需要回去吃點東西或泡點熱茶休息，才能慢慢擺脫這些不適感。

他點點頭，同意泡麵數量的考量。兩人是為了生存才冒險到這尋找物資，若因為貪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也是得不償失。

「欸、我沒說過嗎？就剛到商場時跟聶羅還有一群MYSIG的人不小心過了閉館時間被困在這。」把塞滿的包包背好後又牽好她的手，十指扣好，記得泡麵應該在靠近收銀區的方向。

「記得晃到一半還有個保全突然衝過來，好險大家都有躲好沒被發現...只能說當時也還沒意識到保全跟職員有多危險。」現在想想連他都覺得白目，但那也是鎮上第一次被襲擊前的事了。

「你們真的得說是運氣好⋯⋯」她聽了都覺得膽戰心驚，有時候某些事情如果稍有差錯，後來的一切就會大不相同。要是當時小熊他們就遭遇意外，那後來彼此的相識也就有可能不存在。

想到這令她感到心情低落，哪怕那只是沒有發生在這個世界線的其中一個可能性，她都很難不去想在某個世界裡，他們就會因此失去認識的機會。

走往收銀區的途中，她忍不住就更貼著他的手臂，臉頰蹭過他的肩旁，以此減緩那些她不想吐露的焦慮。平時她不會這樣鑽牛角尖的，今日大概是真的被客人們影響了。

靠近收銀區後，她還是很迅速地抓了視線範圍內的泡麵，分給小熊一袋後就一邊望向外頭察看著，確保他們待會要離開的路線是安全的。

「哈哈，不得不說我們運氣真的很好...」這句話涵蓋從進入商場到此刻。「當時離開外頭還有職員，完全不知道我們到底是怎麼存活下來。」那時身上連武器都沒有。

走道也不算寬敞，但也沒到兩人要靠在一起走的程度，是在擔心突然出現其他不可名狀嗎？他視線往櫃子上頭掃過一次，捏捏她的手。
「這裡目前算安全啦，沒看到其他職員保全之類的。」接過泡麵時開口跟她簡單報備一下狀況，也算是安定人心？

「隔壁就是酒莊了...還好沒什麼客人。」跟著她視線看過去，只有零星幾個黑影在電扶梯旁晃動，經過剛剛的洗禮這好像也不算什麼。「出發？」

她並沒有反駁對方對自己憂慮的解讀，那也算是其中一環吧。外頭相較剛才少了許多的黑霧沒有完全遮擋住電扶梯，雖然不免仍要經過，可是應該不會像剛才那麼難受了。

「嗯，走吧。」她沒有停頓太久，畢竟一口氣背著幾天份的物資讓她肩膀有點痠了，無形中都是在消耗自身體力。

他點點頭，拉著她的手就趁現在快步過去。出來到現在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是不用擔心但物資都拿好後確實有點餓...忘記吃早餐了。

直接無視電扶梯附近的客人踏上往下的階梯，經過時還是本能打了個冷顫，這邊看不見日式咖啡廳的盛況，但遠處轉角還是能瞥見那些溢出的黑影。

「呼--...回去路線比上來單純多了，果然還是欠缺規劃...」雖然有點迂迴，但藥妝店拿完東西再繞回二樓換個電扶梯上四樓也就不用穿過搖滾區了，筆記起來。

「就當一次經驗和教訓吧。」雖說事前準備很重要，不過大多數人都得像這樣親自用身體記憶，才能真正記牢，她也不是例外。

他們搭電扶梯的途中雖然還是多少會碰到跟上來的客人，不過大致都是可以閃得掉的數量和距離。沒有硬是纏著他們，就讓返回的腳程得以加快不少。

靜謐的樓層間只有他們下階梯的腳步聲，以及背包在移動時晃動與身上衣物摩擦的聲響。她隻手抱著那包泡麵，反而把塑膠袋的聲音壓下來，些微的窸窣聲不打緊。

「終於看到LAGOM了⋯⋯」從三樓下二樓的電扶梯上，隨著緩降的階梯，他們一下子就看見了平日生活的地方，裡頭的明亮讓只是短暫外出的她無比懷念。

經過三樓時從這邊的電扶梯就能看到遠方下午茶餐廳前面一片黑乎乎，果然也是個搖滾區。他們沒停下腳步，轉身繼續往下時他都能感覺到那群客人投過來的視線。

他嘆了口氣，手肘靠在扶手上想起之前居民們自發起的萬聖節週年慶，又看向那些黑霧般的客人，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天啊...快餓昏了...好想躺平...」前方出現的大門現在看起來簡直閃閃發亮。雖然離開前有說可以繞去書店看看，但還是等下次吧。

「謝謝你陪我去四樓。」進到LAGOM之前，她不忘對此表達謝意。本來小熊可以悠哉地待在休息區看書或打盹，但陪著她這樣上下樓搬物資一趟，兩個人都感覺命要去一半。

可是她依然很慶幸自己沒有魯莽的獨自出發，那樣的狀況並不是一個人能應付得來的，一不小心就可能無法全身而退。她並不想打破那個約定的。

「什麼謝謝啦，這不是本來就說好的嗎？去找物資時要帶上彼此。」拿到的東西都是生活必需品，派恩那個混蛋又沒像MYSIG那樣提供無線電，結伴出鎮理所當然。

「之前就說過外頭變危險了，更何況現在還有屬於他們的週年慶。」已經到了門前還是不能掉以輕心，他拉著桑桑，直到踏入鎮裡才放慢腳步....他才不承認之前因她沒來找感到有點失落。

「雖然說好了，但謝謝還是不能少呀。這又不是單純去逛街，是有危險的。所以這種時候你只要說不客氣就可以了！」即使他們已經變得熟稔，可是她仍然認為無論彼此熟不熟悉，表達感謝都是很重要的。

「等他們週年慶結束，不是找物資的話也可以找你嗎？」他們一起往休息區的方向走，雖然已經回到了安全的地方，她仍沒有鬆開對方的手，更不擔心會被認識的人看見。

「好啦，不客氣。」基本禮儀他也懂啦，才沒有賭氣。

經過人聲鼎沸的入口後瞬間也不知要往哪走，想了想還是先去桑桑那邊，物資看要怎麼分，然後多出來的就看看鎮上有誰需要。兩人在LAGOM行動力都算高，出去遇到危險也身手矯健，這次看過路線後要再來一次也是可以，他還是很願意為大家多出點力。

「-咳，當然可以啊。」到了她休息區前才放開手蹲下身把背上的包包卸下。好啦，聽到這句無聊的小孩子氣就消了。「...又不是只有事的時候才能來找我。」

「真的？不怕我無聊的時候也去找你？」她跟著放下背包，將簾子用夾子夾好後，才脫掉鞋子進去把睡袋摺起來推到旁邊，讓裝了一大堆東西的大背包有得放，「說不定你到時候就嫌我煩了。」

她邊說邊把蔬果和藥品一一拿出來排列、堆疊，旁邊依然有空出位置留給小熊。

其實平時也並不是不想去找他，只是總沒有什麼合理的理由，頻繁的打擾也會顯得很煩人。如果只把對方當朋友，她就不會思考那麼多，可是一旦萌生朋友以上的情感，她就會有所顧慮。哪怕她表現得再怎麼坦然，也不免俗的會在做出某些決定之前小心翼翼，怕暴露過多的心意。

他也將包包打開，把裡面的東西一一遞給她讓她整理，自己默默很喜歡兩人第一次一起出去尋物資也莫名合作無間的感覺。若是他自己去的話大概也是亂塞，然後回來後再把慘不忍睹的戰利品通通倒出來吧。

「怕什麼怕...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覺得她煩？坐到她預留給自己的空位上，低著頭幫忙整理物資，悶悶回一句。他講的有點小聲，耳朵染上的紅與他的語氣形成對比。

距離他只知道怎麼拉遠，卻沒學過怎麼拉近。當初說不希望兩人關係改變太多的也是他，現在突然很想每天相處也顯得黏人。認真覺得，或許他該找人聊聊。

她翻來一些之前留存的袋子，把藥品、耐放的蔬果和需要儘早吃掉的食物各分成兩份後個別裝好，唯獨拿比較多的是肉片，這個晚點就拿來煮吧？然後放到旁邊。

她收拾滿帳的物資，也沒漏聽了小熊那句話，雖然因為他聲音太小了怕自己聽錯，所以沒有第一時間回覆。直到清空了背包，替小熊打包好所有該屬於他的那幾份物資後，她才側過臉看他。

她發覺小熊害羞時的耳朵總是比臉還紅，就算想說謊大概也會被這樣的反應出賣。以前沒注意這麼多，現在卻會因為在意而開始關注細節，生怕沒把眼前這個人看得更真切一些。

她將頭斜倚到對方肩上，喜歡他們兩人像這樣待在一起的時刻，平靜得足以讓她忘記才剛遭遇的種種危險。

「那接下來你會常常見到我了。」她垂目，勾著自己的手指，語氣含笑。

只不過沒說出口的是，她不會是因為無聊才去找他，而是因為想見他。

安靜分裝過程時他開始神遊，手模仿她的動作，將食物藥物分類，裝袋，收好。

好怕搞砸喔...思考，真要問人...他能想到的人有...聶羅？嗎？他最近狀況看起來不太好，其餘認識的人好像大多都在MYSIG，現在週年慶也不是跨鎮去喊人出來的時候。邊胡思亂想，成山的物資就打包好了，看著她擺到一旁的肉片不知道晚點能不能一起吃。

還在想說要怎麼開口問接下來行程時就見她靠過來，馬上忘記剛剛在想什麼，快樂怎麼如此簡單啊？
「...好啊，妳說的喔。」說謊要吞一千根針...算了，臉頰有點熱熱。就算只是哄哄他也沒關係，聽了也開心「...拿回來的肉也要一起吃吧？」

「當然要一起吃啦！我們拿了那麼多。」她本來就沒打算要各自解決這一餐，小熊如果不提，她也會邀請他陪自己吃個泡麵之類的。她好像開始習慣做什麼都想到他，和以往自己一個人外出、吃飯不同，現在她喜歡有人陪的感覺。

「不過這個量我們好像也吃不完就是了。」她雖然食量不算小，但那幾盤肉真要通通吃完會吐的。她可不想浪費食物。

「好耶！吃大餐犒賞一整個早上的辛勞！」他也稍微把重量往桑桑那邊靠，順其自然嘛，剛剛的煩惱一下就拋到腦後忘得一乾二淨，很開心。

「對啊，肉我有故意多拿，想說MYSIG的人也用不到，乾脆我們煮一煮看看這裡有誰需要。」新鮮肉片耶，誰不想吃？「鎮上妳有想分給誰嗎？」

「嗯……我想分的人好多喔，可能都還不夠吃。」她在L鎮認識了不少人，尤其是經常打交道的人她其實都想分。不過這樣一來剩下的就又不多了，也不確定他們在不在。

「還是我們先吃吧？也不曉得其他人是不是都還在LAGOM。先煮我們的份，再替他們把肉留著，有空調應該不會馬上壞掉。」她提議著，雖然幫忙煮好也不是不行，但冷掉的肉總是沒有那麼好吃，「待會如果有看到認識的，再拿去讓他們自己煮吧？」

當然這其中也包含了一點點私心，她此刻還不想結束兩人獨處的時光。至少也等吃完這一頓再說。

「好啊，我只想幫聶羅留一份，剩下的交給妳決定。」都不知道外頭現在這樣那傢伙這陣子有沒有辦法出去找物資。

決定好行程肚子不爭氣的咕嚕咕嚕叫，提醒自己早上到現在還未進食。
「真的快餓慘了...想想我都沒在鎮裡開伙過，肉跟泡麵就好嗎？」翻翻打包好的袋子，拿出兩包泡麵。「要去哪煮啊？」

「除了聶羅以外沒有別人了嗎？」她有些訝異，也擔心是不是自己表達得不好，讓小熊以為她想接手處理那些肉片，「你還有其他朋友想分就拿去沒關係，我只是說說。」

「啊，我之前有找到卡式爐跟鍋子，不過收在外面跟其他人共用。我去拿一下，等等在這附近煮就好了，反正我這區的人常常都很晚才回來。」她邊說邊爬出帳外，穿上鞋子很快跑去搬，因為放得不遠，她連鍋子都一塊拎著回來。

「泡麵和肉我就能吃飽了，但你會餓可以放菜，剛剛在超市我有拿一點，沒有很多，今天煮了也可以。」她將卡式爐放到簾帳外的走道上，剛剛路過這附近都沒人在，平常其他人也不太會刻意經過，佔用一下走道應該沒問題？

「咦-咦？對啊？聶羅就好了？他最近看起來越來越憔悴，想說應該也不方便出去找物資吧...」被她反應嚇到，他就...很邊緣嘛！「其他人好像都在MYSIG...？」

「啊-我也去幫....」還沒穿好鞋子她就已經噴出去了...好吧。

雖然鎮內很安全但在物資缺乏的這段期間...還是乖乖坐在原地看著東西等她回來。想想可能也是因為自己店鋪在七樓離MYSIG很近所以認識的人都是那邊的嗎？抓抓下巴，好像也不是。

「不用啦，一次吃完也太浪費了。」看她回來就趕緊爬起來看她需不需要幫忙。「欸...除非妳也想吃？」

「在MYSIG就沒辦法了呢⋯⋯那給聶羅多留一點吧，他看起來都吃好少，好怕他營養不良。」她還記得之前他們一起吃下午茶，對方甚至還分一半的小蛋糕給她。那麼小巧的蛋糕塞牙縫都不夠，居然還能分她，這胃口實在太令人擔心了。

她從小熊手中拿過泡麵拆了起來，想起也得去盛水來燒開才行，結果同時想做兩件事就顯得手忙腳亂。只得先停下動作，想著是不是去裝點水比較好。

「東西趁新鮮吃掉也不算浪費啊，一起吃？」她其實有沒有菜都無所謂，不過她不認為小熊這樣一個大男孩可以僅靠這些就填飽肚子，那至少得營養均衡吧。就差沒個雞蛋了。

「我是不知道他吃多少啦，但看起來營養不良倒是真的。MYSIG那邊...能給的最好禮物就是把罐頭都留給他們吧？」還在說別人的壞話。「好啊！多點纖維對身體也好。」開心加菜！

話說到一半手中的泡麵就被拿走，但她也沒真的把包裝拆開，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齁，分點事給我做啦。水我就直接裝鍋子裡嘍？」說完便拿起爐子上的鍋子，走去LAGOM的集水處。

「啊⋯⋯好。」見小熊拿起鍋子去裝水，她才意識到自己很習慣把事情都先一步做好，而非尋求他人的協助。她蹲在卡式爐前，把停頓後未拆開的塑膠包裝撕了個口子，拿出裡頭的醬料包。

然後想起自己簾帳內有放碗筷，就又爬進去拿，出來時順便確認瓦斯罐裡還有瓦斯，很輕易就能轉開火。藍色的焰火在沒風的狀態下幾乎不晃動，看著很像以前出演話劇時，幫忙用玻璃紙製作的假火焰。

她鬼使神差地想要去碰，卻又在聽見小熊回來的腳步聲時收回手。

裝水也不需要多久，繃緊一整個早上的神經放鬆下來後就不由自主放空，水還差點滿出來。打了個哈欠，並漫步回桑桑休息區。

「那個捏不熄吧？不是蠟燭欸。」人還沒到就先開口制止，想到以前朋友最愛玩這種試膽？算試膽遊戲嗎？徒手捏熄打火機蠟燭之類的火焰之類的。

他將鍋子直接擺到爐子上，壓過那藍色火焰。
「手有燙到嗎？」拉起她收回的那隻手看一下。

「沒有，我沒碰到。」她以為收手得夠快應該沒被看到，結果自己愚蠢的行徑還是被目擊了，她尷尬地笑了笑。人太累總是會做出一些不太聰明的行為。

「只是覺得看著很像假的⋯⋯當然我也知道不是。」她的解釋聽起來很糟，不過也是事實，她當下就是這麼想的。等水滾後她便把醬料和麵條放下去，滾水不一會就煮出香氣，明明還沒熟她仍然忍不住嚥口水。

又餓又累的，她現在是想吃也想睡。冒起的水蒸氣熱騰騰，她拿筷子把煮軟的麵條攪開。

「那就好...」確認她手沒燙傷後才放開，稍微調一下鍋子的位置，這個角度也已看不見那火焰。說實話這一切感覺起來都很像假的，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他希望一切是真的。譬如說眼前這個人。

「...累了嗎？大廚辛苦了，吃飽就可以休息。」在兩人精神不濟的時候，這話題還是不要繼續下去吧。拆開肉片原本想直接倒進鍋裡一起煮，但想了想還是先拿著肉盤，看桑桑打算什麼時候料理它。

「待會吃飽我就要睡覺⋯⋯」反正暫時也無處可去，又不需要擔心食物的問題，那果然還是睡覺補充體力最實際了。誰知道LAGOM的和平會不會又轉眼消失，總得有所防範。

她把青菜放進冒泡的湯麵裡不久後，就指示著小熊將肉片放下。咕嚕咕嚕的滾水聲聽著心裡安寧，讓人食指大動的香氣竄入鼻腔，她胸口最後一丁點的沉悶才終於被驅散。

泡麵方便的地方就是煮起來快速，又不需要什麼廚藝，連她這樣的廚房破壞者都能順利操作。一鍋還算豐盛、色香味俱全的泡麵很快就煮好了，她小心地分成兩碗，小熊的那碗比她自己的份量還多。

「給你，小心燙。」她將碗和筷子遞給對方，鍋子裡只剩一點湯水，其餘都完美地分完了。

過程中兩人都盯著鍋子，肚子的哀嚎都快跟水的咕嚕聲同步，下次找物資前一定要吃點東西。他揉揉眼又打了個哈欠，快彌留之際還是努力記一下她放菜跟肉的時機點，總不能每次都給她煮。

接過碗差點就直接整碗吞掉，但在她的提醒下還是先捧著。
「欸、妳這樣夠嗎？我那邊還有兩罐高蛋白，餓了泡那個喝就好了。」看了一下兩人碗裡份量差異，想想好像沒跟她吃過飯也不知道她胃口平時如何，但總不能因為自己比她大隻就多拿那麼多吧？

「夠，不用擔心，你吃吧。」她不算胃口很小的人，只是並沒有真的消耗太大量的體力，吃少一點對她的影響不大。說著就把卡式爐和鍋子緩緩移到帳前，避免真的擋了其他人的路，才捧著自己的碗回去坐著吃。

喝下熱湯時，胃一下子就暖了，搔刮胃壁的飢餓感被撫平。她滿足地長抒一口氣，這種時候就覺得活著實在太好了。

「真的嗎...？」捧著碗坐到她旁邊，還是吃慢一點好了。

盛好的泡麵冒著熱氣香氣四溢，經過的人都下意識往這方向看了一眼。他捧起碗喝了一大口暖胃，碗裡的湯就這樣直接少一半。

「啊--活過來了...」這泡麵真的就缺那一顆蛋，他夾起一片肉，得來不易的食物還是提醒自己細嚼慢嚥。

她含糊地應了聲「嗯」，埋頭吃得很認真。這種靠自己的努力換來的食物遠比山珍海味更有滋味，要是以前她一定很難想像這種連泡麵都取之不易的生活。在這裡的種種困境與難關，說難過也還是過了，並沒有預想中那麼痛苦。

但她知道這是因為在這裡遇到了太多好人，和他們待在一起就不覺得那麼難受。人生遭際不同卻還是可以成為朋友，這種緣分難能可貴。甚至是在這裡感受了一回真心相待的喜悅，這諸多美好的感受此刻都像融在熱湯裡，暖了胃也暖了心。

「這可能是我活到現在覺得最好吃的一碗泡麵了。」放下空碗後，她給出了看似誇張卻很誠懇的評語。這是發自內心的感覺，可能是因為疲累加成了食物的可口，也可能純粹就是跟對的人一起享用，才覺得如此美味。

他一開始慢慢吃，然後越吃越快，雖然確實是餓壞了，但最後還是留了一點。

一開始在商場裡尋獲的小確幸如今已成支柱，想到那些在商場因看不見希望而瘋狂的人們，他想他確實運氣很好。又吸了兩條麵條，接著把筷子收好。

「我也這麼覺得，這麼好吃的泡麵要再來一口嗎？」然後若無其事把碗遞過去。

這的確是個很讓人心動的主意，碗也都拿到眼前了，她猶豫了一會，雙手捧著碗底，還沒有完全接過。

「我要。」也不算剩很多，所以她還是決定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心。

「我真的可以吃嗎？」保險起見，她最後確認一次。

「我有那麼無聊，把麵都拿到妳面前然後說開玩笑的嗎？」把碗放到她手上後雙手捧在下面，往她方向輕推。「剩下一點很快就冷掉了，趕快吃掉吧。」

「麵吃完東西我洗就好了，卡式爐跟鍋子放那邊齁？」方向他還記得，如果是跟別人共用要找到擺放區應該不難。

「謝謝！」她這才安心接下，再度指指剛才拿卡式爐的地方，「那邊有個櫃子，應該還會看到有放其他鍋子和碗盤，就擺那些東西旁邊就好。」

隨後她拿起自己的筷子把剩下一點湯麵吃光，還溫熱著，美味的程度沒有減少太多。

不過她也是吃完了，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並不抗拒碰對方吃過的東西。她是沒有食物上的潔癖，但以往也沒那麼隨意就接受。她有點訝異自己栽進戀愛裡之後，面對一些事開始變得寬容。有原則也變沒原則了。

都吃乾淨後，她把兩人的碗疊起，連著筷子放到鍋子裡。雖然小熊說要洗，但她哪可能就這麼等著對方來收。收拾一通後就穿上鞋子拿著鍋碗，預備要去清洗。

吃東西吃分飽就夠了，他點點頭，撐著臉看著她把最後一點點的泡麵吃完，兩人都吃飽才算滿足吧？

「欸，妳等等。東西給我，妳坐著就好了。」接過她手裡拿著的鍋碗，另隻手把她壓回坐姿後站起身拎起卡式爐。「說過留點事給我做啦，閒著很慌欸？」

「累了就休息吧，剩下的我弄。」說完就往不遠處的櫃子走，把卡式爐放進去後把鍋碗一併洗乾淨。記得鍋子也是擺這...然後碗筷是桑桑的。

「我只是要洗個碗而已嘛⋯⋯」她被迫坐了回去，不過她好像是真的閒不下來，老想著要做點什麼。最後她也只得乖乖待在原地，讓小熊去處理。

吃飽了她便開始打呵欠，現在要是躺著閉上眼，應該就能馬上睡著。不過她還是撐著坐在那，搖搖晃晃的等小熊回來，確保所有事都做完了才能真的安心睡覺。

洗個碗也沒花多少時間，把鍋子稍微甩乾就放回櫃子裡，碗筷帶著走。接近中午的LAGOM也熱鬧起來，剛放回去的爐子跟鍋子應該很快就會有人來拿去用吧。

「居然還醒著喔？」沒幾步就回到桑桑的休息區，看她一副快彌留的樣子。他把碗筷擺在帳內的一角後在她前面蹲下。「還沒要睡嗎？」

「要。」看小熊回來後，她快闔上的眼皮又硬是撐開，雙手微張，意圖明顯，「抱一個我就要睡了。」

她對於提出要求愈來愈不害臊，想要的東西還是主動爭取更快些。而且也是對方說可以的，她這樣應該沒有造成對方的困擾？

這個要求...出乎意料？還是只是因為他已經沒在思考所以沒想到？思緒都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先楞楞的回了一句「喔、好啊-」改為單膝跪著，雙手把她擁入懷裡時才感覺到耳朵開始燒。

頭枕在她肩上，原本平靜的心跳默默越來越快，有點、醒了。之前都沒特別注意兩人擁抱時除了溫暖以外的感覺，手摸到運動外套下纖細的腰...突然有點明顯。這、要抱多久？可以抱多久？

「這、這樣？」

「嗯。」她伸手摩挲著小熊的肩背，心裡倒沒想太多，只是覺得這樣的接觸令她安定。以前只要是足夠信任的家人和朋友，都曾被她這樣討過擁抱。她喜歡這些人與自己貼近時帶來的安全感。

她很高興商場裡也能有這樣的存在。

「這樣真好。」她在對方的懷裡蹭了蹭，要自己別太留戀，以免佔用對方太多時間，緩緩鬆手道：「你也趕快回去休息吧！躺一躺也好，別吃飽就馬上跑去運動之類的，會消化不良。」

「嗯、嗯。」感覺到她鬆手也慢慢放開，直起腰幹退開一些。

「....不會啦、那、妳快點休息、晚點下午再來找妳、把多出來的肉分一分。」就、就這樣吧。拎起沈甸甸的背包站起身，「...我走嘍。」

然後就轉身，腦筋一片空白的往自己休息區走掉了。

「好，下午見。」

她目送著小熊離開，手上還有對方的餘溫。她搖搖頭，阻止思緒發散，回過身把睡袋拉過來鋪好，將簾子放下後，才終於安穩地躺下。

一片昏暗之中，她很快就沉沉睡去……

～拉線～

謝謝小熊和小熊中，一起吃泡麵又讓我吃ㄌ小熊的豆腐，真美好的一天 （

其實要煮泡麵的時候我有想說要不要開新交流來骰，但好打斷節奏就算了
再見一份魚飼料...

ursa_minor: 好好笑 我一開始以為沒有要煮泡麵ㄉ 但好像很順理成章就煮了

字數

桑桑：10328
小熊：8845

muhe_e: 謝謝計算 拿去餵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