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的酒果然不錯呢。」
二樓雅座，男子憑欄而坐，輕晃手中杯盞，興味盎然望向一樓，喧鬧酒肆飯館蒸騰的煙火氣向來是佐酒好菜，若有可結交之人便更有趣的緊。
「小二，再上壺酒。」言畢，笑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樓梯和走道能讓嚶嚶橫著走都不嫌窄，這該是占了多大的地！
對一個初來乍到的人而言，聽見什麼、看見什麼都十分稀奇，這回她跟著別人走進了這棟美麗的建築，原以為是哪裡的名勝，走看了幾圈發現原來是吃飯的地方，還是光點一兩道菜就會讓她盤纏直接虧空的上等消費。

環顧四周，那些杯觥交錯笑語言談都不屬於她，幾位店小二忙裡忙外也沒想去幫這怎麼瞧都普通的小娃指點一下出路。
一時間也繞不出去的少女最後歪頭一笑。
「哎，走著也餓了，這可糟糕啦！」

小巧身影立於廳堂一角，舉止衣裝俱與此處格格不入，每每四處張望，雙目中露出好奇卻是多於徬徨無措，表情變化豐富，著實有趣。此景映入眼中，美味菜餚入口，男子嘴角微揚笑看事情進展。
「顏少爺，您點的好酒來了。」不多時，小二嚷著，將托盤上的酒壺逐個放好，又將桌上杯盞斟滿才恭敬退下。
「嗯……哎，稍等！」見小二回身，他手指下方，又開口道：「這兒怎竟讓客人這般呆站著呢，幫我把那小姑娘請上來，再多備副碗筷吧。」
小二只訝異一瞬，順其所指望去，看清了少女模樣後便又轉身答應，俐落地下樓請人，仿若對這類吩咐早已習以為常。

聽到有人讚賞後方庭院新種植的異國花草，崔丹春決定再走動一會兒看能否矇中其他出入口，剛走沒幾步竟被攔住了。
「貴客請留步，顏少爺邀您上二樓與他一敘。」
「咱不認識那姓顏的郎君，還不如告訴咱咋出去呢。」她原本只當認錯了人，可店小二認準了就是她，追在後頭好說歹說，終於引起了好奇。

隨人領上二樓雅座，崔丹春認真瞧了瞧……哎，還當真是個生面孔？
即便如此，少女對眼前這位衣著貴氣的顏少爺依然露出天真的笑容。

「小姑娘先請上座，在下並無惡意，只是一人飲酒著實無趣，見姑娘對這兒頗為好奇，便想著邀姑娘一同聊些新鮮事。」起身一揖，「不知姑娘可願賞臉。」
玉瓍樓於槐根已有些歷史，當地人少有那般好奇探望的，且女孩瞧著面生，多半是外地來人，若能藉此聽聞外地之事最好，即便沒有，能多結交一好友便也足以。
念及此，男子笑著為新添的杯盞斟上熱茶，雙手拿起遞向前去。
「賞個臉吧？這玉瓍樓的菜品可是一絕呢。」

共飲共食？崔丹春眨眨眼看著面前邀杯的男子。
這郎君看著眼神實誠，舉措也不帶惡意，興許是個好相與的。於是她沒有猶豫，邁步上前從男子手中接過了小盞，神情輕鬆的落了座。
「咱從北方來，中原禮數太多咱不懂，假若言談舉措有什麼冒犯的地方，還請明示。」

「無妨。」跟著回座，招手喊來小二，「喜好什麼隨意點，這兒從麵食小點到宴席料理可都不缺。」
桌上菜餚不多，供兩人吃食也已綽綽有餘，男子卻由著小二滔滔不絕給少女介紹菜品，隨手又給自己添滿酒，小口的品著。

「對了，能喝嗎？」晃著手中酒詢問。

男子手持的杯中液體散發陌生的氣味，像是聞到熟透果實那種略略發酵，甜中帶酸的感覺。
「…可以？」少女好奇的答應了。

此時店小二還在一旁菜譜背得認真，她稍稍朝男子方向湊身，輕聲詢問道。
「他說的『櫻桃饆饠』是不是點心哎？咱可以試看看嗎？其他都不用了。」

「真不用別的？行，那就『櫻桃饆饠』來一份，酒再來兩壺。」

小二答應著退下，男子大方表示不必拘謹，待到餐點上桌，便倒了酒遞至少女面前。
「雖說點心佐酒不知是否相合，不過還是……請用。」言畢舉起杯盞做碰杯狀，一口飲進後復又斟滿。

用手指感覺杯盞上的紋路，她心道：這兒竟連杯盤箸具都與她知曉的大不相同，好看又好摸！
啜了一口杯中物，香氣伴隨酒精充斥唇舌，崔丹春從舌面上的辛辣感理解到這應該也是酒，只是比起小時候從兄長那裡偷偷飲的要淡了些，不禁吞下整杯酒水。
「哎，真有趣。」一杯飲盡，少女這時從欄杆看見底下全景，嘿嘿笑道，「咱找著自己剛才站哪了，你在這兒可就全看完啦。」

「是呢，我可全看完了，介意說說你怎麼跑這了來的嗎？」

見少女空了杯底，似是十分滿意，便禮貌的再次替對方滿了酒，少女不見拘謹，他也就更加隨意，指點下層的幾處地方，那正在講經論道的黃衫儒士曾有過什麼趣聞，另一旁穿著流雲隱繡華服的公子又有何事蹟，玉瓍樓並未限制來客，價位卻註定能來此用餐者的地位，此時入目所見，不說全部，也識得六七分。

男子挑著無傷大雅的事聊著，酒水也一杯又一杯吞入口中，他並未催促，似是一時好奇，少女不願開口也不甚在意。

「咱姓崔，是家中長女，家住北方。自幼聽聞中原奇聞軼事，便起了念想，如今有了家裡人首肯才得以外出遊歷，算算咱到槐根鎮不過二月有餘，剛識得西面商街擺置而已。哎，對啦…顏郎君，咱只知你姓，可是要和其他人那般，稱作顏少爺？」
不覺得這樣的薄酒會醉人，崔丹春當真一面飲酒喫點心，一面和同桌的那人聊了起來，對男子分享的趣事也都頗有興致地聽著，還能搭上幾句。
旁人看來，這二人雖是初識卻彷彿忘年好友般對飲暢聊，也不見彼此有何逾越之舉，畫面倒也和諧。

「叫少爺可生分了，在下見著虛長幾歲，若崔姑娘不介意，喊聲大哥也成。」擺手表示如何稱呼都無所謂，轉而又道：「中原如何風光我也只是耳聞，可這槐根倒是趣事不少，姑娘再待些時日，多往四處瞧瞧，定能品出不少樂趣。」

槐根地處中原與北方折衝，且不說各地往來商賈每每帶來不少新奇事物，各門派底下亦不乏身懷故事之人，光說此地北有冕山奇峰峭石、雲霧繚繞之景，南方麥屯農人種麥，收穫時一片金黃隨風搖曳，晏水流經，舟人行船而過，此番槐根鎮民或者習以為常，卻皆是北方沒有的光景。

他一一說著，從小於槐根長大，本又是愛玩的個性，槐根地域哪兒都有一分熟悉，談至興起，便笑著道：「改日在下得空，也可領著崔姑娘四處逛逛。」

「那咱就真的喚你顏大哥啦。」
在開闊的家鄉，人們起初是防備的，可只要鬆口與你相稱，便代表互相關係已經親近了，所以聽見面前一直熱切分享槐根鎮的男子讓自己改口稱為哥哥，心裡自然也是高興的。
原是思量著滯留個一年半載，整頓好以後就繼續往其他地方前行，不過，不用這麼急著離開也挺好的？
「好玩的事物真多，咱就一副眼耳鼻舌，不知何時才能閱盡哪！顏大哥能知曉這樣多，咱一定要跟你四處看一看才好。」
兩人又喝了一會兒的酒，桌上菜餚也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少女雖然仍是笑顏款款，神情卻明顯較起初多了倦意。
不知怎的，明明戌時方至，還未到她休息的時候，卻覺得眼皮和思慮越來越沉。她困惑的想著，揉了揉開始泛起淺紅的眼角，感覺臉頰熱呼呼的。

他只隨口一言，聽對方真開口喊「大哥」，男子答了聲好，又道「他日崔姑娘想到哪兒觀覽，盡可喊在下同往。」

一番談天，酒水去了不少，本以為少女也是個能飲的，他也陪著喝個盡興，沒成想一瞧對方模樣，卻是已有些雙頰泛紅、兩眼迷離，男子悄悄挪開對方杯盞，輕聲開口：「若是倦了，今兒就到這吧。」
喚來掌櫃結清帳款，他先行起身，伸手，「可有需要叫來車馬送姑娘回住處？」

糟啦、糟啦，真是睏，身體也有點虛軟哪。崔丹春原想和男子說點什麼，話到唇邊沒忍住，反而掩嘴打了個哈欠。
「該是這幾日顧著整理屋子太累了罷。」
少女不知自己是因為一時飲酒過甚所致，給此時的狀態下了這般結論，隨後搭上男子伸來的手，借力起身，連笑容都綿軟起來。
「謝謝顏大哥這樣照顧咱…咱是和嚶嚶一道來的，不用坐車…牠會不高興的。」

「嚶嚶？」
回想少女自入店內到此刻也不像與誰人同行，且著名諱聽著也不似個人，按下心中疑惑，男子扶著人離了店內，站在一側張望，也不見等待之人。
不解其意，便只得開口詢問：「可是有人會前來接姑娘離開？」

若真有人前來接應，自己留著人聊了這許久可就太過意不去了。

少女微笑不答，領著顏亦澤一同來到玉瓍樓一旁設的馬廄＿許多馬兒都安靜的立在那裡。
其中一匹紅棕色的駿馬聽見熟悉的腳步聲立刻扭頭過去看，隨後使勁嚼起自己的韁繩，若不是馬嘴不比人手靈活一時沒法自己解開拴在橫桿上的繩結，大概已經踱步來到主人身旁。
「別咬啊，咱還不知道上哪兒買繩哪。」她笑罵著上前放了馬，好脾氣的讓馬兒用下巴輕撞自己的頭頂，一面和男人介紹道。
「這是嚶嚶，一會兒咱騎牠回去就行啦。」

「原來如此，是匹好馬！」
眼前紅棕色馬匹體態俊美，他並不吝惜稱讚，然而，對於少女此刻狀態能否騎馬安然返家著實感到懷疑，看著那信誓旦旦的模樣卻也不好拂了對方的意，略一思索，男子向前一步。

「只是這……姑娘見著困倦，若姑娘允准，不如由在下載姑娘返家如何？或者……牽著也成……？」
若在他日，萍水相逢之人酒後醉倒於哪處暗巷皆與他無關，只是眼前少女是應自己招呼方才飲酒，自己一時不察沒即時阻止也是事實，思及對方倒臥街巷的可能，儘管如此不甚禮貌，終是試著開口探問。

「嚶嚶牠脾氣不大好，怕是沒法子讓你牽住這疆繩。望背村也不遠，騎馬緩行不過兩刻鐘的事兒…咱家裡不置酒水，顏大哥可能飲粗茶…？」崔丹春笑著說完又打了個哈欠。
像知道有生人和主人談話，那馬兒分別用左右兩眼打量了一會，竟是往前了一步並略略側過脖子，像是要把少女藏到身後去。

「哎，這馬……」見少女堅持，他順勢往側旁退了退，便讓馬兒將兩人隔了開，男子一哂：「粗茶倒是無妨，只是你這有靈性的馬兒可能不太樂意呢。」

「天也不早，若姑娘覺得可行，便早些回去歇息吧。」讓了道，示意少女將馬牽出，想著待見少女安然上馬離去，也算是盡了責任。

「嚶嚶，你又嚇著人啦。下次咱要偷偷自己來找顏大哥玩兒了。」
從旁邊探出頭，崔丹春邊說邊對男子扮了俏皮的鬼臉。將馬牽至道旁，她一個翻身就上了馬背，姿態流暢不像醉酒之人。
「今日真是要謝謝你解圍，還有幸聽如此有趣的事情，喫沒嚐過的點心酒水！」
和面含笑意的少女相反，座下馬兒還在打量男人，最後 哼了聲鼻息。

「也要多謝姑娘讓我聽了不少新鮮事。」拱手點頭行禮，話音帶著滿滿笑意。「路上穩妥著，騎慢些，下次再約吧。」

言談間，不忘朝少女坐下馬兒投去一個挑釁眼神。

男子的眼神嚶嚶看得明白，很快也撅唇露出牙齒作為回應。
疆繩輕拽，馬兒遂跟從主人指引的方向沿街前行，但見少女在點了幾下頭像犯起瞌睡，之後竟乾脆選了個放鬆的趴姿便不再挪動。就是沒人牽動疆繩，紅棕馬兒也沒停下步伐，繼續走著。
有鞍在臀下也不一定能讓人好好的騎馬，何況此時這駿馬無鞍，而少女也是大膽，就這麼在搖搖晃晃的馬背上睡了起來…？

「哎……？」
方才準備離去，卻瞥見逐漸遠去的那一人一馬，人影似乎倒在馬上了……？他一個飛奔，快步趕上那匹持續前行的紅棕馬兒，靠得近了，見少女身形隨馬兒步伐顛著，呼吸卻是平穩深長，竟是……

「睡著了……？」訝異呢喃，邊放緩腳步隨在馬後幾步，男子無奈嘆道：「你可習慣了，我卻怎可能放任這模樣自個兒前行呢。」

就這麼跟著，權當訓練吧。

＝＝＝＝＝拉線＝＝＝＝＝

感謝丹春中交流～～～～丹春超可愛的啦

謝謝顏中！一起交流太棒了！剛到鎮上就碰到這麼可靠的人還蹭飯，小紅真是幸運的孩子

一直小心不讓亦澤變成怪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