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起因真的非常簡單:我看到了L鎮上在上次緊急事件之後不小心在肩膀上留下一大片傷口的男性從洗手間吹著口哨上空著經過我面前的時候,他原本的紅疤消失無蹤,光滑的皮膚在告訴我他從來沒有受過傷。
但這應該不是我的錯覺?我還記得上次他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指著自己的肩膀,大聲的和其他人炫耀自己的傷口是「榮譽的戰績」,對方的傷口實在太刺眼,我很輕易地就認出他的特徵。
上前詢問過後,他跟我講說這是販賣機最新上架的一項商品的功效。
雖然夏日有跟我講說販賣機的東西不要亂買,但我現在買的又不是吃的。
將東西買到手之後,我看著手上的可愛包裝,陷入了一陣困惑。
這個東西要怎麼用呢?雖然說感覺上是按照說明書上面的去做就對了,但是它上面寫的東西、有點不妙啊。
「用力舔一舔吧!這是最快的治療方式!」簡單到讓人想罵髒話,這個到底要怎麼做?總不該是真的舔吧?
......會是嗎?
找到了那位告知我效果的男性,我向他詢問了這個東西的用法,沒想到他卻一反剛剛的豪爽與大方,開始支支吾吾了起來。
在我不斷的詢問之下,臉不知道為什麼紅得透徹的男性才自暴自棄的跟我說一句話。
「說明書啦!就直接照做就好了!」
「什麼意思──」
剛剛想跟對方詢問,男性就以跑百米的速度迅速地逃離我的視線範圍,簡直就像我是什麼洪水猛獸一般。我沉默地看著手上的大貓舔舔,可愛的獅子伸出舌頭,像是在嘲笑我。
聯想到了什麼,我的臉立刻肉眼可見的變紅。
......不會吧?
遭受衝擊的我,來到了距離Star's Echo不遠的百合之森。
這個地方是我有時候不想待在丘比那邊、或者是想享受花香時的去處,我記得以前有位黑膚的男性會送花給我,我也會將其好好的養在我的櫃子上面,但我已經很久都沒看到那位男性,櫃子上花瓶之中的花朵也快撐不下去了。
我也不太清楚我為什麼想到這個地方來,可能是因為我想在一個寧靜又舒適的環境下傾訴些什麼,這件事情找丘比詢問意見太過於尷尬──不對,其實對誰傾訴都很奇怪,只是我認識莉莉也有一段時間了,跟她說話的時候很舒服,我似乎可以跟她訴說我幾乎所有的煩惱──所以我到了這裡。
「莉莉。」我太慌亂了,一進門之後就直衝櫃台,白髮的女性注意到我的聲音,閉著眼睛優雅的點了點頭,呼喚了我的名字。
我沒有多做寒暄,也沒有將視線轉移到其他地方,捧著手上的大貓舔舔就開始訴苦,把先前發生的事情全都一股腦的傾訴給她聽。
我想要去除我臉上的傷疤,但是要用舔舐的方式卻太羞恥,我該怎麼辦──我詢問著她,期望她會給予我好的建議。
但是此刻的她看起來卻有點苦惱,這件事情不該跟她說嗎?
正當莉莉開口想要説些什麽,或許是想詢問彩子身邊有沒有足以讓她托付重任的對象、又亦是準備給出其他的解決方案,一個清脆卻又帶了些許稚嫩的聲音傳入兩人耳中。
「對不起,彩子姐姐、莉莉姐姐,我不是有意偷聽你們的對話。」興許是店内各式鮮麗花朵和厄洛斯身高的關係,許多來到店内的客人都會沒注意到花店裡除了莉莉以外,還有另一個小孩——雖然他很多時候也是故意藏起來就是了。像是爲表歉意,厄洛斯輕輕垂下眉,又把雙手擺在了身後。
「不過……彩子姐姐這麽困擾的話——」往彩子的方向走近了幾步,厄洛斯抬起眼眸望向擁有一頭漂亮桃紅色秀髮的女性,牽動嘴角露出一個符合年齡、卻又能夠讓人安心的微笑。「我很樂意幫忙,只要彩子姐姐不嫌棄。」
聽到除了我跟莉莉以外的聲音出現,我嚇了一跳,畢竟這種訴苦讓他人聽到都會讓我尷尬到想直接跳出窗戶,但我在仔細聽之後發現是熟悉的稚嫩孩童聲,我稍微放下了戒心,微微紅著臉,帶著淺淺的笑容蹲下來,面對走過來並送過我幾次花的小男孩。
「那個,真的不用沒關係......謝謝厄洛斯。」這種事情太私人了,而且雖然小男孩跟我相差的歲數並不多,但是面對如此小的孩子,我還是帶上了一絲罪惡感,有聽說過義大利的男性對女性非常溫柔以及尊重,但小孩子就已經這樣了嗎?不愧是一大利的血統?「這件事情我會想辦法的......」
我虛弱的說著,但語氣微弱到連我自己都無法相信。
「但是,彩子姐姐看起來很困擾的樣子。」多虧對方蹲下身的關係,讓厄洛斯能夠筆直地看向彩子的眼睛。深栗色的雙眸注視著其中自己的倒影,雙手不再被他藏在身後,彩子的話讓他的眼神覆上一層難過的情緒,就連嘴角也有些可憐兮兮地垂下。
「我想幫上彩子姐姐的忙……啊。」他又把話接了下去,只是聲音明顯輕了很多,卻在話的最後忽然發現什麽似地驚呼了一下。厄洛斯不再筆直地望著彩子眼眸,而是微微垂下目光,彷彿做錯事的孩子。「對不起,碰到我的口水會很噁心吧。」
「我沒有想噁心彩子姐姐的意思……只是想幫上彩子姐姐的忙。」雖然沒有看著人,但厄洛斯仍然努力把話説得清晰,甚至扭捏地悄悄捏著他的食指,像是在緊張。
怎、怎麼辦,對方看起來很傷心。
自從來到商場之後跟小孩子打交道的頻率就直線上升,不過我從來沒有看過他們哭泣過,我想有很大的原因是因為在商場之中的孩子都很獨立......但我並不是覺得厄洛斯不獨立,相反的,我其實很為對方為我著想的心感到感動,這樣的小孩子不該露出這種做錯事情的表情。
「沒、沒有的,我不是嫌厄洛斯噁心的!」我輕輕地握住了男孩的手,幼童的體溫總是偏高,像是小小的暖爐,我並不討厭這點。「只是我......姐姐怎麼來講也是女孩子,被、被舔到這樣的事情,我會......」很害羞,即使對方是小朋友也一樣。
最後幾個字我幾乎是含在嘴中吐出的,但我想我通紅的臉頰已經暴露了那些話語,不過對方是小孩子,應該、應該不會太去了解,吧?
我感覺自己好矛盾,一下子覺得對方是小孩子所以不會理解自己害羞的情緒,一下子又認為就算是小孩子來舔我也會覺得很羞恥......怎麼辦,我該放手一搏嗎?畢竟,我真的,很想要讓這個東西消失。
感受到對方覆在手背上的溫度,厄洛斯再次抬起眼眸望向彩子,「真的嗎?」他有點擔心地開口,但在看到彩子的的表情以後很快就露出了笑容。「謝謝彩子姐姐,沒有讓姐姐感到不舒服就好。」他露出符合年紀的滿分笑容,就連眉眼也帶上了弧度。
彩子的臉都紅了,厄洛斯很快意識到彩子的顧慮,於是他乖乖站好,就連被握著的雙手都沒有亂動。「可是,彩子姐姐很需要幫助吧?」他乖巧地眨了眨雙眼,似乎這只是一個很簡單的邏輯道理。
「彩子姐姐或許有其他的顧慮,但是這個『顧慮』有比彩子姐姐的困擾還重要嗎?」厄洛斯有些天真地歪了下頭,露出一副不知道答案的神情,接著道:「剛剛聼彩子姐姐說的話,我覺得這對姐姐來説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他把笑容收了回來,眼神認真的就像個小大人一樣,但仍透露著一絲絲的稚氣。
「或是——彩子姐姐就當作自己被一隻路邊的小黑貓給襲擊了吧?」他很快又把認真的神情收了回來,嘴角揚起一個漂亮的弧度。厄洛斯接著掙脫開彩子的手掌,示意彩子去看從開始就靜靜地看著兩人互動的莉莉,然後用雙手圍成一個圓弧狀,覆在彩子的耳邊悄聲說:「我會幫彩子姐姐好好保密的喵?」
到、到底是義大利的血統太強大還是單純厄洛斯很會應對女孩子,我的耳朵已經不是第一次被這樣的氣音攻擊,上一次這樣做的是克勞迪歐......不對,雖然他的世界跟我們的相比較為哀傷,但是他好像也是義大利人,所以這果然是義大利的血統在作祟嗎?
對方說的話實在太有道理,在我意識到的時候我就已經輕輕地點下了頭......我到底是怎麼了?我都不知道原來我的腦波有這麼弱。
......但或許也不是我腦波弱,對方的提議之於我來說不下於雪中送炭,我想我真的很需要這樣的建議,給我一個希望,讓我臉上的傷能夠癒合的希望。
「厄洛斯是......很溫柔的小貓唷,真的很謝謝你。」幼童的好意太過於純粹,雖然我內心有一小角在跟我講說這樣的小孩子也太會說服人了,但這在傷口癒合的希望之前我都可以忽略掉。「啊,只不過,我臉上都是化妝品......我先去洗掉好了,厄洛斯要一起來嗎?」
......我說出口的話語不知道為什麼我自己覺得有點微妙,好像在誘拐小孩,但我跟他明明沒差多少。
不過我的動機也很單純,雖然一開始我是找莉莉來傾訴我的想法的,不過要讓她、不對,讓其他人旁觀我被舔還是讓我有點心理障礙。
厄洛斯笑了,彩子的反應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内,畢竟彩子本來就很想擺脫困擾,而他只需要説幾句話從背後推彩子一把而已。
「嗯!我陪彩子姐姐一起去吧。」考慮到彩子大概率不想給別人看到臉上的傷口,厄洛斯很快點了點頭,和彩子拉回了原本的距離。他想著舔的時候也找個沒人的地方會比較好,厠所附近的工具室之類的地方會比較好嗎?
「你們要走了嗎?路上小心。」一旁的莉莉很貼心的沒有多説什麽,彷彿兩人只是約好一起到游樂場去玩一般。但在兩人準備離開前,莉莉還是輕聲向彩子開口,就像她對無數位來客説過的一樣:「祝你一切順利。」
「我們走吧?」向莉莉揮揮手後厄洛斯便主動牽上彩子的手,他不是很懂對方的卸妝流程,於是決定讓彩子領著他走。只要能在此刻幫上對他來説只是個小忙,但對彩子來説卻很重要的忙,厄洛斯相信他以後若是遇到什麽困擾,彩子也不太好拒絕他。打著與外表不符的不可愛小算盤,他跟著彩子一起離開花店。
跟莉莉揮手道別之後,我們一路走到了廁所,雖然厄洛斯已經答應了,但是要把傷疤給別人看還是得讓我做一下心理準備。我這一路上都在不停的深呼吸,幸好之前就有給夏日看過這道疤痕,我並不是第一次毫無防備的露出傷疤來,這讓我稍微能好好的調適。
只是我想我還是得好好的跟男孩講一下他等等或許會看到的東西。
「嘿,厄洛斯......」我有點吞吞吐吐的跟他說道,我雖然知道自己的傷疤並不好看,但從來沒有顯露出來過,因此我基本上沒有看過別人在我的臉上發現這道痕跡時的反應......應該說,我也懼怕看到他人的視線。「那個,姊姊得跟你說一下......等等你看到的、我得拜託你去治癒的傷口,會很可怕也說不定,如果你看到之後不想碰到的話,我可以理解,別勉強唷?」
我嘴角微微扯起了笑容,但可能並不好看。
注意到彩子一路上越來越緊張的神態,厄洛斯開始猜測這個傷口或許比他想像的還要更嚴重一些,又或是這個傷也不只是單純的傷口。
「沒問題的,彩子姐姐。」他抬起頭對上彩子的視線,毫不猶豫地露出一個想讓彩子放心的笑容。厄洛斯安慰性地捏了捏牽著彩子的手,爾後像個乖巧的小孩一樣開口:「姐姐不要怕,我會努力讓它好起來的。」既然彩子都這麽説了,他自然也做好了心理准備,不如説他已經往最糟的情況去設想了,待會就算給他看到一大塊化膿的糟糕傷口他也有自信不在對方面前嚥下口水。
「不管怎麽樣,彩子姐姐對我來説就是彩子姐姐哦。」考慮到彩子也是妙齡少女,也不是多粗枝大葉的性格,必然會在意身上的傷口,他默默想著自己應該要多注意措辭才行。
「唔,謝謝......」
男孩的話語沒有讓我感到好受,畢竟在看到之前,對方會有怎麼樣的反應都是未知數。
但是厄洛斯的手感覺非常的溫暖,我並不討厭他緊握時的感覺。我深吸一口氣,在這時我們走到了女廁前。
將對方帶進女廁的時候我還是稍微猶豫了一下,厄洛斯雖然還小,但他怎麼說都已經是能夠開始獨立思考的男孩子,不過我也不放心讓他在我卸妝的時候一個人在外面等待,這樣實在太不禮貌,也是對男孩的不負責任。
「......那個,厄洛斯。」我在要踏進女廁之前想了一下,還是再次蹲下身,認真的對小男孩說:「這次帶你進來是特例,但之後你絕對不能亂闖女廁唷?小紳士除非受到邀請才能進去.......但等你長大之後,就算得到允許也不能亂進去的。」
雖然很認真地跟他這樣告誡著,但我覺得我形容的好爛,我好不會帶小孩。
對方的回應很平淡,但厄洛斯一點也沒放在心上。畢竟話誰都會説,他很清楚所有事情還是要依照既成事實爲準。
「嗯!我知道的。」站在厠所前,他看著彩子認真的神情,用力地點了點頭。厄洛斯清楚彩子想説的意思,雖然他覺得受到邀請才能進去的説法有些怪怪的,但他決定直接跳過這麽部分。「還是我先閉上眼睛會比較好嗎?」説完還直接閉上了眼睛,像在示範一樣。
「啊,這倒是不用。」
我自己也知道這樣的提醒非常微妙,但想了一想還是沒有說太多,現在我的思緒異常混亂,感覺多說就是多錯,雖然厄洛斯好像不太介意,但我還是少說一點好了。
我牽著他進到了女廁,熟悉的鏡子映照著我與厄洛斯的倒影,我的心裡準備還是沒有做好,但現在我已經不能繼續猶豫。
「那,可能請厄洛斯稍微等一下姐姐了......」
我扯開嘴角說,嘗試勾起一個笑容,但失敗的異常可恥。
我刻意不去看厄洛斯的臉,從包包拿出卸妝棉,重複前陣子在夏日面前做的動作......但這次的沒那麼肯定,我的手臂微微的在顫抖,化妝品慢慢地隨著我的動作被抹開,暗紅醜陋的傷疤露了出來......我甚至不想再多看,只是輕輕地閉上眼睛,隨著記憶卸妝──我想我也不想看到孩童看到這些傷疤的表情吧,我做出了逃避的選項。
如果,今天能夠不再看到這些東西的話......在一片黑暗之中,這樣的想法開始竄出,我居然開始微微的期待。
在彩子的帶領下踏進了女厠,所幸現在的女厠並沒有其他人,否則在各種意義上都比較麻煩,厄洛斯也不想和其他人解釋那麽多。他通過厠所的鏡子注意到彩子似乎有些尷尬,而當彩子露出不太肯定的笑容和話語時就更是驗證了他的想法。
他乖巧地站在旁邊,周圍安靜得只能聽見抽風機和遠處傳來的聲響。事實上厄洛斯本來還有些猶豫他是否該看著彩子卸妝,或至少不要盯著對方看,畢竟他也有在書上看過注視著女性卸妝並不太禮貌的説法。
閉著雙眼卸去妝容的彩子替他解決了疑問,既然彩子沒有打算看他,那他便也沒有必要顧慮那麽多——雖然他已經想好了途中應該要采取什麽態度會比較好。他望著鏡子之中的彩子,平時用來掩蓋住傷口的化妝品一點點被抹開,疤痕也因此一點一點地暴露在空氣之中。可厄洛斯的表情完全沒有變化,他就只是那樣安靜地注視著鏡子之中的女性。傷口比他預料的還要更大一些,他想著待會可能要把傷口貼仔細一點會比較好。
「姐姐卸好了嗎?」厄洛斯在彩子停下卸妝動作後開口詢問,眼神既不特別閃躲也沒有做出多餘的表情,態度就與往常對待彩子的方式如出一轍:「姐姐需要我幫忙貼創可貼嗎?」
「......還要再洗一下臉,不然除了碘酒之外,厄洛斯還會嘗到卸妝水的味道唷?」
或許是傷疤會去除的可能性讓我的心情有點飛揚,我小小的開了一個玩笑話,不過說真的,卸妝水的味道真的很奇怪又很苦。我從鏡子之中看到厄洛斯的臉,他的眼神很認真,沒有任何的排斥以及異樣,就像是在看一個普通且正常的女孩子。
......如果我的外表也能那麼正常就好了。
我想起了當初在黑暗之中閃爍的銀光,那抹光亮毫不留情地逼近了我的臉頰,一小塊一小塊的肉被割下來,不停地重複,鮮血流滿了我的臉,我慘叫著,那沒有人會來救那個女孩。
我垂下眼,沒有再繼續思考,用清水重複的潑灑在臉上,接著抽取旁邊的衛生紙,將臉擦乾之後,我從包包裡面拿出大貓舔舔。
「......那就麻煩厄洛斯了。」
除了化妝還有清潔之外的時間我都不太想觸碰到這個傷疤,沒有再試圖勾起嘴角,就這樣蹲下身子,將東西交給厄洛斯,接著閉上眼睛任由他的動作。
「嗯!我知道了。」他沒有研究過卸妝水,本來還以爲只要擦乾净就好了,所以他接著點點頭附和,不過這也正好讓他知道了那個創口貼上還有碘酒。
厄洛斯耐心地等待彩子完全卸好妝,接著拿過遞向他的那盒創可貼。他打開寫著「大貓舔舔」名稱的外盒,同時也看見了寫在盒子背後的説明。不曉得該説這個説明可疑還是簡潔才好,他一改直到方才都符合年齡的笑容,面無表情地無視掉那行説明,反正現在閉著雙眼的彩子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厄洛斯取出一片片的創可貼,撕掉貼在背面的包裝紙,爾後才輕柔地貼在彩子被大片傷口覆蓋的臉上。指尖染上了碘酒的氣味,創可貼比他所想的還要大片一些,看來是商場特意提供給他們的。他貼得很仔細,沒有放過任何一點區域,就在最後一枚創可貼也被貼在彩子臉上之後,他輕輕握住了彩子的手。
「我貼好了哦,彩子姐姐。」還是那張足以令人放下防備的十歲男孩的笑容,厄洛斯對彩子露出微笑,接著指了指厠所深處的那一間工具間。敞開的門恰好可以看見放在角落的掃把與拖把、地面上的好幾卷衛生紙,以及一張單薄的塑料椅。「姐姐這樣一直蹲著脚會酸嗎?不如坐在椅子上吧。」
厄洛斯的話語讓我有些猶豫的睜開眼睛,男孩的眼睛之中透露著奇異的純潔,但好像又參雜著什麼,我沒有多加在意,畢竟對方現在願意幫助我是事實。
「......好。」我把塑膠椅子拖過來,用衛生紙沾水之後稍微擦了一下椅子的表面,我不會坐任何沒有清潔過的東西,尤其是這東西是在廁所裡的。
我做到了椅子上,雖然很對不起厄洛斯,但是我可能得讓他站著幫助我了......等等如果成功的話,我再繞回Star's Echo去拿一些之前做的點心好了。
不知不覺我的思考已經偏向朝「會痊癒」這點,但我也不是沒有見識過商場的陰暗與神奇,我想這次一定可以的。
感受到臉上不自然的沁涼,還是貼在傷疤上,我有點彆扭,但還是微微的傾下身子,讓厄洛斯可以很自然的接觸到我的肌膚。
我似乎有點顫抖,但我現在感受不到。我很緊張,這點無庸置疑。
厄洛斯站在彩子面前,因爲距離很近的關係,他甚至可以看到彩子微微地在顫抖。是在害怕失敗,還是害怕這個商品會有其他的副作用?厄洛斯不是很確定。
但他判斷是前者。
「沒事的哦,彩子姐姐不要緊張。」厄洛斯在更靠近彩子的時候張開了雙臂。他輕輕擁抱了一下彩子的肩膀,再接著道:「不管怎麽樣,彩子姐姐都不會再失去什麽了。」在說的時候他就意識到自己可能説得有點多了,他沒有必要説到這個份上,而且彩子會不會接受這種想法也很難說。但他還是決定説出來,畢竟他總是是對自己的判斷很有自信,就算結果是否定的他也不會放在心上。
「那我就失禮了。」他放開彩子的肩膀,轉而用手捧住彩子的臉。剛才彩子用衛生紙擦拭椅子表面時他就去洗手了,甚至還漱了口,他覺得這可能會讓彩子的心理上覺得舒服一點。「我開始舔了哦。彩子姐姐要把眼睛閉起來也沒關係的。」厄洛斯將臉靠近彩子臉上的創可貼,接著伸出舌頭,順著創可貼占據的面積開始舔舐起碘酒味的創可貼。鼻子和舌尖上都是碘酒苦澀的氣味,但他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彷彿這點苦澀並不足以影響他。或許是姿勢上有些彆扭,厄洛斯像貓咪般舔舐了幾下以後就不再用雙手捧著彩子的臉,轉而用一隻手挑著彩子的下巴,甚至把膝蓋靠在彩子坐的椅子邊緣爲重心借力,另一手則爲了保持平衡而抵在彩子身後的墻面。
雖然厄洛斯叫我不要緊張,但我覺得在這種狀況下很難不慌亂,除了傷口癒合的可能性之外,還有男孩即將要舔上我的臉頰的罪惡感,各式各樣複雜的情緒被融合再一起,我好混亂。
我聽到男孩跟我講說我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很難想像一個小孩會這樣說話──並不是說我就有多大,只是,對方也未免太早熟了一點。
「麻煩厄洛斯了。」
我沒有睜眼看厄洛斯接下來的動作,我不知道是不是某種逃避的心態,就像是厄洛斯所說的,現在可以將他當成某種小動物......雖然是讓我感覺好過一些,但這名男孩真的太早熟了一些吧?
我感受到溫熱的身軀朝我靠近,臉上多了一些接觸,厄洛斯捧起了我的臉頰,接著就像他所履行的言語那般,小心翼翼地舔拭著我的臉頰,細微的水聲在沒有其他聲音的洗手間之中被擴響得特別大──也可能是我太過於敏感,但我的耳膜此刻充斥著這樣的聲音。
我感受到我的臉頰越來越燙,對方是一個小孩,我不應該害羞成這樣,但是他的體貼與早熟卻讓我在某個瞬間,將對方與某位溫柔、並且會送我花朵的男性重疊──我有點恍神,但在這個時候,厄洛斯調整了一下姿勢,原本輕捧我臉頰的雙手改成單手扣住我的下巴,對方瘦小的身軀在微微的動作,我感受到他跟我的距離又更加接近了。
等等、等一下,這個真的──
我驚訝的睜開眼睛,看見男孩放大的臉,精緻的長相在我面前,他伸出舌頭,細心且認真的在遵守他剛剛的承諾。
而我的腦袋一片空白,一時之間居然忘記叫停。
注意到彩子忽然睜開雙眼,專注在舔舐上的厄洛斯沒有想太多,只當作是彩子緊張的反應。他反射性地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並持續著舔舐的動作,莫名想起真正的貓咪舌頭可是有倒刺的。
爲了避免有傷口被剩下來的情況,他舔得很仔細,一直到確定沒有任何被漏掉的區域時才放開彩子的臉。他看著被自己舔過的那片面積,有些反光的地方不曉得是不是他的口水,便用乾净的手去抹了一下,才接著退開身子。兩人之間恢復到正常的距離,厄洛斯下意識用口中的舌頭去搓了一下上顎,但碘酒的苦澀並沒有被抹掉多少。只見他面帶著微笑,像個乖巧的小紳士把手收到身後。
「所有創可貼都有好好舔過,我想應該沒有問題了。」只要那個創可貼正常發揮作用的話。「還是要我幫忙撕開看看會比較好嗎?」看不出看創可貼下面是否真的有恢復如初,他不確定地問了一句。雖然創可貼是他貼的,但彩子或許會想要自己揭曉答案。
我直到聽到厄洛斯的話語才真正的回過神來,對方非常細心的照顧到我臉頰上的所有傷口──這樣一定很苦吧?小孩子應該普遍都不喜歡苦澀的東西,等等真的要好好送他禮物,我想點心就不錯。
「......謝謝厄洛斯,我自己來就好。」
我呼出了一口氣,小男孩還是帶著一貫的笑容,彷彿剛剛像貓兒一樣舔舐著臉頰的人不是他一般,但此刻我沒有去想那麼多,雖然剛剛除了濕熱的舌頭接觸我的臉頰之外,其他的一切我都沒有感受到,不過說不定這就是商場藥物的神奇之處?不知不覺就痊癒了,也說不定呢?
我按耐住自己緊張且興奮的心情起身,轉向鏡子,從倒影之中我看見了在一旁乖巧站著的小男孩,還有自己紅得不像話的臉頰,OK蹦遮掩住我的臉頰,我看不到底下的傷口。
......真的痊癒了嗎?
我這樣想著,揭開了濕潤的OK蹦。
「......?」
沒有。
灰色的猙獰傷口並沒有痊癒,或許該說,連一絲一毫癒合的跡象都沒有,赤裸裸地映照在鏡子之上,像是嘲笑著我們的徒勞無功。
我忍不住閉起眼睛之後又再睜開,剛剛的淡紅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我慘白的嘴唇,傷口──傷口仍舊被狠狠地烙印在我的臉頰之上,我永遠都擺脫不了它,我說不出話來。
厄洛斯注視著鏡子中即將揭曉答案的彩子,説真的他也很好奇這個販賣機賣的可疑創可貼到底有沒有用。不過在他的心中,雖然還是有一些可疑的飲料,但販賣機所賣到的東西至少部分還是有些可信度的,所以他也覺得彩子臉上的傷口應該會消失吧。
直到答案徹底展露眼前,他也再次認識到了商場的惡意。
「彩子姐姐,你還好嗎?」把目光從鏡子轉向真正的彩子,受到打擊的彩子明顯呆滯。他開口試著説點什麽,儘管他覺得這肯定沒多大用處。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會有多大,厄洛斯想必可以説些自以爲的漂亮話,但他覺得自己不需要貿然開口吧。至少盼望他在開始時那句「不管怎麽樣都不會再失去什麽了」的預防針,可以在事後多少發揮點效果吧。
面對男孩的詢問,我無法動彈。
我現在應該要轉頭對他說,果然還是沒辦法呢,原本是不該抱有期待的呢──之類的話語云云,但現實是,剛剛抱持的希望就像是氣球一般的脆弱,只要有尖銳的外力去侵襲,飄浮在空中的我就會狠狠地摔落在地板上。
「我......」
我張開嘴,想要回應厄洛斯,但是吐出了第一個字之後,後面的話語卻怎麼也無法接下去。
我不好,我並不好,我不喜歡說謊,也覺得沒有這個必要,現在我連讓男孩稍為安心一點的善意謊言都不想開,我只想要躲起來,躲到沒有人可以看到我的角落之中。
眼前有些模糊,但不該是這樣的,合奏彩子是不該流淚的,我不會因為既定的事實而流下眼淚──只是,我還是會難過。
最後的最後,我能做的,只是跟厄洛斯點了點頭,然後顫抖地用盡了所有力氣,吐出一句:「抱歉。」
我與想關心我的男孩擦身而過,直直地離開洗手間。
出去之後要走到哪裡,我並沒有一個主要的目的,只是我現在無法承受更多。男孩關心的眼神或話語,就連一絲悲憐我也無法忍受。
於是我離開了這個地方。
望著彩子如逃跑般地離開洗手間的背影,厄洛斯對彩子的反應並沒有太大的意外,硬要説的話,他本還失禮的以爲彩子或許會把更崩潰的一面實際表露出來。
對方的背影很快地消失在厄洛斯的視線之中,剛才還保持著親切溫和的雙眸一瞬間就被犀利的神色給取代。沒為自己幫助彩子的決定感到後悔,他不急不慢地轉過身再次面對洗手臺,彷彿方才的一切絲毫沒有影響到他。雖然被獨自留在女厠,但他並沒有急著離開,反而壓了點洗手液仔細地清洗了雙手,甚至還接著漱了幾次口、沖掉嘴裡的苦澀。最後才用衛生紙擦乾雙手,慢條斯理地從女厠走了出來。
他擡頭往彩子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爾後很快便往反方向離開了。微勾的嘴角讓人猜不出他在想什麽,但唯一可以確定的,便是他正想著過幾天該找些什麽甜點去看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