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信將疑地看著他，而蕭北辰也沒再多說什麼，只坦然一哂，便鑽回車裡。

我仍是不大相信他的——先不提他話語中的真實性，即便他真是有心要做這生意，恐怕也是白費力氣。饒是我這般不諳世事的，也知曉如今的米糧、茶、糖的貨源和銷路多握在幾大家手裡，如陸、姚、錢、顧四個江南大姓。他們因著地利之便，祖上又出過能人，生意與財富代代相傳，如今隱隱有富可敵國之勢。兒孫子輩也不乏其人，有科考中舉的，也有捐官的，即便謀的多是地方官位、也不是什麼要職，可積累至今，也是一股可觀的勢力。饒是蕭家這般在皇城有權有勢的，到了南方，也免不了予他們三分薄面。這般情勢，蕭北辰還說要做糧食生意，不就是老虎嘴上拔毛麼？

可他的模樣又如此坦蕩……我不住地偷偷覷著馬車，恨不得衝進車裡把蕭二公子拽出來說清楚，但這樣實在太無禮了，而且顯得我很八卦，只能打消心思，憋著一肚子問題默默跟著車隊。

……這蕭北辰真是討厭，講話不清不楚，還故弄玄虛，一點兒世家公子的風度都沒有。指不準就是故意說著逗我玩呢，瞧我沒經驗好騙是不是？我鬱悶地的瞪了馬車一眼，不快不慢地駕著馬，眼神飄向遠在前頭的馮黛芝，又摸摸鼻子收了回來。看著身邊幾個板著臉各做各事的彪形大漢，我不禁抓緊了韁繩，感覺自己格格不入。唉，出外不比在府裡好，我如今竟是有些想念蔡友友一刻都不消停叨叨了……明明才剛過半天而已。

……也不知道小姐現在在做什麼。

「公子可是有煩心事？」


我一愣，好半晌才弄明白那話居然是在同我說的，連忙回過頭去，便見一穿著灰布袍的壯碩漢子坐在一輛滿載貨物的大拖板車前，臂上纏著鏢局袖章，手裡握著馬鞭，脖子上還套著一串佛珠。瞧我露出茫然的眼神，他也不見怪，只露出一個憨厚的笑。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他溜圓的後腦杓，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已長出青青髮根的腦袋，主動解釋：「小僧……在下初還俗，給公子見笑了。」

「不不，怎麼會？反倒是我冒犯了大師。」我連忙說道，馭馬行至車側，朝他拱手：「陳小喜。」

「在下芸生，不是什麼大師。」他友好地朝我回了禮。我是真沒想到他這般魁武的男兒竟有如此秀雅的名字，但觀他面相和氣，眉眼間自有一團慈悲，竟也覺得這名字和他般配。我忍不住讚了聲，芸生的耳根立刻紅了透，連連說了好幾聲不敢。我瞧他性子溫文書生似的，加上先前他說了自己才還俗，心裡的貓頓時被勾起好奇心，忍不住厚著臉皮支支吾吾地問：

「冒昧打攪芸生師父一句，您是為何……？」

芸生一愣，不過毫秒便反應過來我想問的是什麼。他略有些羞澀地扯開嘴角，滿面通紅地道：

「唉，說來怕您笑話……我真算不上甚麼師傅，不過是在寺裡幫著灑掃、煮食，平日無事便待在禪房裡讀書習字，想著能考個秀才也好。可惜我生性愚鈍，俗家裡又出了點事……我實在放心不下，便索性還了俗，托了故人關係，在同興鏢局裡做個馬伕。」講到「故人」時，我瞧見芸生有些遮遮掩掩地望向稍遠處領頭的馮黛芝，眼神裡全是欽慕，話匣子一下子全開了，半點兒不見方才的靦腆模樣，叨叨說道：

「馮鏢頭……為人豪爽正直，看上去不好相與，但其實最是仗義的。我還未離寺時，俗家弟妹就經常受馮鏢頭照拂；後來聽說我還俗下了山，馮鏢頭二話不說便予我個好差事，不嫌我笨手笨腳，還時常提點指教……」說到這兒，芸生驀地頓了下，意識到自己先前的拙態，十分不好意思地收了話口，微微紅著臉說：「對不住，我實在是……總之，馮鏢頭真真是個好人，只是直來直往的，希望公、公子不介意。」

我微微一愣，看著他誠懇又小心翼翼的表情，一雙眸子似乎將一切都看透了，連我之前那點彆扭心思——我頓時感覺有些不自在，只好略略錯開他的視線。過了幾秒，我梗著脖子道：「馮鏢頭願意帶著我，我感謝都來不及了，怎可能以怨報德？」

「原來如此，倒是我唐突了，實在對不住……」

我又哽了下，回頭見他臉上是真情實意的歉意，吶吶了半晌才若無其事地扯著韁繩說：「...您也是一番好意，是我......」

芸生聞言，實實在在地鬆了口氣。他倒是淳厚質樸的性子，又也許是仍對方才那番話愧疚，他湊上前主動開口道：「聽說陳公子是第一次走鏢？」

我「唔」了一聲，歪頭猶豫了俄頃，最終還是若無其事地問：「是，這的確是我頭一次出京……芸生師傅，你可知道蕭…公子這一趟買賣，究竟做的什麼生意？」說完，我又忙忙補了句：「不方便說也不要緊，我就是好奇罷了。」

芸生抿著唇思考了兩秒，似乎在判斷我是否能夠信任。半晌，他抬起頭老老實實地說道：「我一介馬伕，也不大清楚這些，只聽說這幾車子都是絲綢絹帛，興許是布匹生意。」

絲綢絹帛？我忍不住微微蹙起眉，這和蕭北辰先前說的不一樣。但仔細思索後便覺有理，也許他是要賣了這些貨，再收購米糧運回京。上好的絲綢絹帛利多，只這幾車子大約就能賺回本了，而且要能銷完這幾車子布，肯定要有相熟的店鋪配合，因此也不怕賊惦記。思及至此，我眉心微舒，對芸生謝道：「原來如此，多謝芸生師父。」

「陳、陳公子不必如此客氣，這又不是什麼大事……」芸生不好意思地搔了搔他青青的腦門，紅著耳根道：「這長路漫漫，若陳公子若不嫌芸生嘴拙，咱們倆可以聊天解解悶。」

「如此甚好，」我趕緊說道：「芸生師父不必客氣，喚我小喜便是。」

芸生搖頭推辭幾句，最終仍是應了下來，並讓我也直呼他名姓。許是這番使我們兩個親近了些，他主動同我講起他們同興鏢局的規矩，什麼「不入邊塞村，不停深山寨」、「不共貪官謀財，不與賊寇議命」、「不義不取」等等，又說了好些他走南闖北遇見的奇聞軼事。他還告訴我他們同興鏢局的掌事其實不是馮黛芝，上頭還有個不輕易見人的大當家，傳說他的武功比馮總鏢頭還要厲害，又多智近妖，感覺怪神秘的，和話本裡的江湖組織一個模樣，聽得我好生嚮往。

「沒有你想得那麼厲害，同興不過是普通鏢局罷了。」

「我不信。話本裡都寫了的……芸生大哥，快多說些，別賣關子啦！」

「哎，真沒有……就算是有，我一介馬伕也不清楚哇。」芸生哭笑不得地搖搖頭，見我滿臉期待、眼巴巴地瞅著他，他絞盡腦汁又道：「好吧，真要說的話……和旁的鏢局相比，同興特別厲害的地方……唔…咱們…咱們的鳥養得特別好！」

「鳥？」我不禁一愣，這算什麼特別之處？但芸生卻像是很自豪一般篤定地點點頭，語帶驕傲地說：

「對，咱們的鴿子養得特別好，各個膘肥體實，飛得又遠又快，好多人都會來跟我們租鴿子送信。還有九官、黃鸝和鸚鵡這些賞玩鳥，都調教的聲亮音清，羽色豔麗，京裡那些達官貴人經常同我們買呢。」

「是、是這樣嗎……」聽上去好不正經……我有些不忍直視芸生自信滿滿的模樣，嘴角抽了抽，最終還是忍住吐槽的衝動。芸生似乎看出我的無言以對，但他並不介懷，反而有些傻氣地笑了，真誠地道：「是真的，我沒哄你，哪天見了你就知道，真的特別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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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喜，你的包袱我放這兒啦。晚飯你想跟咱們一塊兒在大堂吃，還是給你帶上來？」

「啊？好的。」芸生的聲音猛地將我喚回神，我遲疑了幾秒，忸怩著結結巴巴地問他：「哎……芸生大哥，我，我想問問你，就是……住這兒，一晚上多少錢哇？」

「啊？也不貴吧，像咱們睡的這種大通鋪，每個人分下來一晚上大概十文，還管一餐便飯。」芸生友好的提醒：「不過就是吵了些。你若睡不慣，可以問掌櫃換間好一點的房，只是要再費一點錢。」

「不不，我睡得慣，在相府裡我也同別人一起睡的，不要緊。」我感覺我的雙頰微熱，大約是紅了。我迅速揉了揉耳根，假裝若無其事地開口：「我只是在想，這錢……我是拿給馮鏢嗎……？還是拿給掌櫃？」

芸生聽了卻是一愣，隨即抿嘴笑了起來，一邊憋著聲音說道：「我還以為什麼事兒呢。小喜，你就安心住著，不要你錢。」

「怎麼能不要？十文雖然不算多，但也是錢哇……」我急道，生怕他拒絕我，連忙數了十個銅板塞進他掌中，退了兩步背著手嘀咕：「況且，我、我也不是你們鏢局的人，這樣白吃白住……不好。芸生大哥，勞煩你幫我交給、給馮鏢。哎，怎麼說……這一路上還要麻煩你們照顧……」

那頭芸生卻笑得眼淚都淌出來了，抓著我有些強硬地將錢揣回我懷裡，忍著笑道：「哎呀，是我忘了同你講，這間客棧前年被蕭二公子買下了，所以咱們住這兒不要錢。」他像看孩子似地拍拍我的頭，指了指我手裡的銅板，和藹地道：「這錢你拿去買些好吃的，今晚好好休息，睡飽了明早一塊兒上路。」

「啊？是、是這樣嗎？可我不是……」

「你別操心，蕭二公子不會同你計較的。」芸生說著，抬頭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提議道：「這個點兒，外頭還熱鬧，你要不去附近走走看看？我得去餵馬了，先走一步啊。」

看著他拐出房門，我愣愣地捏緊手裡十個銅板，心裡沒來由地不是滋味。怎麼說呢，我也明白蕭…二公子不會同我要這十文，這才多大點錢哪！人侯府二少一根指頭都比它值錢。但我就是……唉，我就是不想欠他嘛！

有錢了不起哇？

我嘟嘟囔囔地出了房，恰好見蕭北辰從樓上慢悠悠地晃下來，正笑瞇瞇地抬手朝我打招呼。我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見著他像老鼠見著貓似的，大腦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拔腿一溜煙跑了，彷彿我做了什麼虧心事。搞什麼啊？我又沒……呃、好吧，欠十文也是欠。

「真是的……」踏出客棧，我心裡正懊悔著，也沒仔細注意身前，剛拐出小巷便「咚」地和人迎頭撞上。我趕緊後退幾步、伸手穩住來人，抬眼定睛一看，竟是個衣裳打滿補丁、渾身灰撲撲的小孩兒。他鬼鬼祟祟地貼牆躲著，烏亮的眼睛睜得滾圓，滿臉驚惶，似乎沒料到會有人出現。我才剛張口要道歉，那小孩兒便猛地拍開我的手，轉頭鑽進人群裡，不一會兒便沒了蹤影。我看起來很兇麼？我忍不住皺著眉摸摸臉頰，後知後覺地想起我手裡還抓著刀。看那副模樣，大概是個偷兒，只是膽子也忒小了。不過這樣也好，總比真幹了什麼再讓人逮著了強。

經這一岔後，我才算靜下心來實實在在地打量這座小城。這座距京百里、太峨山腳的藜城，是入山前最後一道關卡。離了這座小城後，便是一路人煙罕至的崇山峻嶺，所以無論是準備橫渡太峨南下的、還是要往都城去的，都會在藜城稍作停留，這座小城也因此頗為熱鬧。雖說比不上京裡繁榮，但尋常的物資補給還是足夠的。

思付幾息，我抬腳走向街口的藥鋪子。一進門，便見櫃上齊齊整整壘著香囊，細問才知是配好的雄黃艾藥包，專門賣予那些準備南下的。我猶豫老半天，最終還是咬牙買了兩個，問掌櫃的要一段細繩，把手裡那十個銅板串上綑緊，一股腦兒塞進香包裡，將袋口牢牢綁上才算完。

咱們不欠他，我惡狠狠的想。

時隔多日...重新提筆第一件事就是大改大綱 雖然本文走輕鬆路線，但還是希望有一點權謀(?)但我好不會寫權謀
好險有先見之明先關委託
這幾天放跨年連假，有時間好好追原創ㄉ進度ㄌ 請務必提醒我不要拖稿

順帶一題，今天久違的看了電影
看了魔法滿屋 超誇張，開播20分我就已經眼眶泛淚，後來直接哭爆 我對這種尋找自我&親情的題材超級沒辦法
身為家裡最小的孩子+頭上有兩個很傑出優秀的姐姐，好能跟主角共情
雖然蠻多設定沒解釋+後期劇情偏快一直唱歌，不過我覺得角色很貼近生活，所以很能讓人共鳴 算是大小朋友都適合的配飯電影

結果後來都在講電影
好期待青春養成記，希望netflix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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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mouw2333 - 笑咪咪與兇巴巴12 好久沒寫東西手好生 真的久等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