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zuran_Kamikawa:
「新年快樂喔主，歡迎回來♪」

咚——咚——

從遙遠的、遙遠的彼方，似乎聽見了鐘音。
是傳達嶄新一年來臨的、預告著未明可能性的聲響。

「……新年快樂，我回來了。」
如同往常那副平穩無波的語調，女孩向付喪神這麼回覆。隨即、又將視線轉往對方手中那份資料上——當然，目前兩人身高差距是不足以讓她能直接看清白紙上的內容——但配合著環境判斷情勢多少還是可行的。
「還剩、哪裡？一起的話……應該比較快。」
「再晚……蕎麥麵、會冷掉。」

「哈哈哈、沒問題的我這邊剛好結尾了，再來交給小狐狸就行，一起去吃蕎麥麵吧♪」

這麼說著並將筆記塞進狐狸的嘴裡，趁著他來不及開口時輕推主的肩膀，將人帶離了原處並抵達擺滿許多餐點的大廣間。

原本還要再說些甚麼卻早被人推著離開了資材室，每每回頭就是瞧見對方笑容滿面的模樣，嘴邊的話總會因此自行嚥回喉頭。
之後還是多叫一份油豆腐給狐之助吧，想了想只能先這麼定案。

最終女孩就這麼被人帶著轉移陣地，視線很快地被裝點繽紛的餐食吸引而去。

「……御節料理？」腦袋裡很快就從曾經閱覽或聽聞的事項裡做出判斷，但畢竟是推測、因此提出的是疑問句。

「沒錯！畢竟這可是一年一度的活動呢，不好好趁機享用這些料理，不就太浪費了嗎？」
期待的情緒表露於面，忙了一整天的辛苦就為了能好好在過年時吃一頓，雖然這並非是第一次在這裡過年，但仍舊是相當期待。

本來以習俗而言、這時候才吃年越蕎麥麵似乎晚了些——已經與人相鄰著落坐的女孩看著徐徐飄出些許熱氣的蕎麥麵、和漆黑重箱裡那琳瑯滿目的餐點，比起難得的節慶反倒先思考了這件事情。許是此番緣故而沒有給予直接表示肯定或否定的回覆，她只是點了點頭：「嗯。」

一年的起始與結尾都只有一次，情況特殊的時候便不需要特別拘泥於形式，母上大人曾經這麼說過。
再說食物作為重要的能量來源，確實不能浪費。

於是女孩勉強算不負期待地，依照往日所學禮節將雙手合十，然那雙藍白色眼眸卻向身旁的付喪神望去——就好似、要將決定性的那句話語獨留給對方般。

本想順著對方的話開動，在短暫的沉默時才望見那對眼眸中的暗示稍微調正了坐姿，雖用來迎接嶄新一年的食物是自己略遲而至的結果，但桌上還是有符合過年的料理與難得來訪的人，這頓飯依舊是值得珍惜。

「我開動了！」

待人啟口之時也跟著道了聲開動，寬敞的大廣間內一時之間僅有吸麵和喝湯的聲響，即使到了新的一年、這般情景也沒什麼改變。

甚至在她踏入本丸以前，也才和母上大人一起食用過相同的料理而已。
同樣的事情、同樣的餐點，但是……感受上卻有讓人想不通的差異存在。

——為什麼呢？
隨著問句浮上心頭，食用的動作也停擺下來。女孩就這麼看著蕎麥麵和魚板泡在澄澈的醬湯裡。

「果然……『心』、很不可思議。」

「呵呵、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年了呢，主對於『心』的感受，似乎也與之前不一樣了。」

即便是輕如呢喃的話語，在這略顯安靜的環境下，也能清晰聽進耳裡，即便未能從這段話語中聽出什麼關聯性，但也已經習慣了對方這種交談方式。

……是這樣嗎？
不對、沒有甚麼需要困惑的。她相信就是鶴丸說的那樣，因為——

女孩轉過了頭，就像每一次對話會反映出的習慣那樣，藍白色的眼筆直望向身旁的人。
「一定是那時候、鶴丸發現到的關係。」
那些沒有去在意的、或說從未想過的、甚至是自己看不到的事情。
如果不是鶴丸一次又一次點出了「關鍵」，她便不會察覺——與那個「我」不同的「自己」確切存在。

好比說原本女孩只將飲食作為「人類會有的行為」來模仿、又或僅僅將其當作維持活動性能所需……那個時候、就算得以認知味道或口感的差異性，卻覺得食物只要能夠吞嚥就行了。
而鶴丸國永靠己身行徑表達「那也是有意義的」——所謂的「驚喜」——他總是會這樣稱呼。
現在已經成了她想去理解的事情。

只不過、在那之中也有還不知道能怎麼辦的事情。
「或許……還有、會讓『這裡』很難受的。」
女孩這麼說著，原本拿來捧碗的手覆於胸口之上。

一旦響起就不斷在傳達某種、或是很多情感的聲音。目前沒有發出徵兆。
即使如此她依然能清楚記得當下的、難以言喻的感受——稍微鬆懈就會被其拉扯、淹沒，再不注意就會變成一模一樣的東西。
大概屬於生存本能這樣的事物，是這麼認為的。

「我倒是覺得……若是主的話，一定會再某一天察覺到的，不過我很樂意成為讓您這麼認為的人。」
初識時便覺得這孩子雖然安靜沉默，但偶爾總能說出一些敏銳的問題，對於微小瑣事的觀察也非常仔細，對方說的事情也僅是因旁觀者清才能如此。

雖然所謂的情緒也是獲得人體之後不可思議的體會，但隨著對方的舉止，自己也放下了手上的碗筷，轉頭與那對平靜無波的眼眸對視。

「……若是又遇上那樣的事情，請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彼此作為刀劍或是主人，都有各自不足的部分，但或許也是拜此所賜，才能一同成長至今的吧。

「嗯，不會忘的。」
或許是想更確實地傳達，她用比過往還要深沉的力道向人頷首。
也或許是彼此相視的緣故——似乎有那麼一瞬，女孩眸裡閃過和對方那雙燦金相似的光輝。

「吶、」
「蕎麥麵、吃完以後……鶴丸能聽我說嗎？」有關那場夢、還有那些她一直不曉得該怎麼表達的……

新一年已經到來，變得與時節不符的料理、各種意義上還是盡快食用完畢才好。至於桌上其他餐點——

年初三天是灶神大人歇息的日子，這段期間廚房不會用火，她記得書上寫著御節料理本來就為此以多日食用為考量、都是放入便於存放的冷食。

雖然對方向自己提出要求的機會並不多，但或許在這樣的時節中有什麼是需要自己的吧？

「當然沒問題了，不過這次就別再讓麵變爛了，我們趕快吃吧。」
當然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在蕎麥麵上的，彼此都十分清楚，還是忍不住開了個玩笑。

「……這個是、蕎麥麵喔。」才不會像那天的麵一樣被泡軟。雖說就算如此也該把它趕快吃完……於是女孩沒再多言，轉而恢復到先前安靜用餐的模樣。

直到現在仍是維持著吃東西時不說話的習慣——雖然一切都以模仿為起始，但也沒有就是得這麼做的原因，要說的話、除了「這樣才是對食物的尊重」想法外，「無法同時進行兩件事情」這種理由還更貼近得些。

不過就算嘴巴沒有拿來談話的空閒，也還有進行思考的餘地。好比說更仔細去認知吃進嘴裡的味道、或接下來要提的事情——只是用餐速度也很難避免地慢了不少。

或許是一整天都在本丸內打掃的緣故，眼前這一小碗蕎麥麵很快就吃光了，但看對方似乎還有不少份量，於是拿起筷子朝著其他餐點出手。

直到身旁那人為了夾菜而伸出的手闖入視線範圍，女孩這才回過神而重新專注在用餐上，雖說速度也不過加快了些。而最終她連碗裡的湯也喝得一點都沒剩。

女孩將手中的餐具都放回桌面並再度合掌，輕聲道了謝謝招待便調整起端坐的方向，改為完全面向鶴丸的她沒有詢問亦無出聲打擾，只是投以注目並等待著。

留意到除了自己以外的聲響安靜下來，在眼神與對方交集之時，順手夾了塊有著松樹造型的魚板送到了對方面前，見到他遲疑了一會後才張口咬下，趁著這段時間整理了坐姿，面對著人時微微側了頭等候對方發話。

維持著正襟危坐的模樣一愣一愣咀嚼過送進嘴裡的魚板並將其吞嚥，腦袋裡自行納出「沒什麼味道」的評價後，面上很快就變得和處理公務般嚴肅的樣子。
「我——」
「我想要、跟鶴丸有關的東西。」
然後，道出了細想過千百遍的、意有索求的話語。

筆直注視對方的眼隨低垂的頭別開目光，女孩抬手再度覆上了胸口——『心』所在的位置。
「鶴丸歸還靈力的那天，我、做了夢……然後，有時候會聽到聲音。」
「『我』出來的時候、聲音……很多，不明白的東西也、很多……」
「這裡、沒有傷——但在那個時候會痛。『眼淚』也是、不知道為什麼難受就掉下來了。」
沒有起伏的語調、感受不到明顯情緒的話音就像是在說著別人的事情，然而表達上有些簡略的詞句裡，關鍵的部分透露了那是曾經確實發生的經歷。
「……那些、應該是『我』的心情，可是每次、感覺都變成和『我』一樣了……思考、還有呼吸，好像、變成困難的事情。」

或許是終於得以吐露的緣故，也或許是反映所謂的本能，小小的那雙手、似乎相當細微地顫抖著。

可當女孩重新抬首時，仍是往常那副過於認真的面容。

「所以、我想要……就算鶴丸不在，但看見就能想到鶴丸、想到約定——可以帶在身邊的東西。」

聽完了請求後思考一會，對方說的話中有許多令自己在意的事情，不過在這之前得先讓人不再顫抖了才行。
「嗯～我知道了，那麼請稍微等我一下……」

近乎是毫無細思的反射舉動，答應下對方請求後直接將身上的白色羽織脫下來，將仍帶著自己體溫的衣物套到對方身上，雖說對於他而言這件衣服稍微大了些，但已經明顯長大的主穿上也不至於到奇怪。
「來、收下這個吧♪」

「不過主是怎麼了？總覺得有些急燥呢，那個夢裡的事情這麼讓你討厭嗎？」
伸手拉起蓋到對方頭上的帽兜，並稍微整理了對方的頭髮與自己給予的羽織。

雖然“若是鶴丸不在了”的話，這樣的東西應該也會隨之消失的吧，畢竟一開始自己便是屬於對方的東西(刀)了。

分明不是因天冷而發出的顫抖，卻於羽織披上肩頭的那一刻、在女孩自身都沒有察覺異狀的情形下就此停止。

或許沒有料想到結果是如此，她發愣一陣子才反應過來、並自主地將手套進寬大的衣袖，幾乎被布料遮蓋的小手突顯了羽織不合身這項事實。
「……暖暖的。」
不假思索表達生理機能所認知的感受，女孩就這麼任人給自己打理，讓白皙且看似纖瘦的大手梳過頭頂髮絲又拉整了衣物的皺摺。而她像是依循對方回應要思考如何答覆更確實的訊息，隨之闔上雙眼。

急躁、還有討厭——在對方的提問之下、難以理解的字詞好像又增加了，「……是不是討厭、不明白。」
大概不僅對女孩來說，她接著道出的話語、或許對鶴丸國永而言亦是如此。

女孩未再顫抖的雙手這回不自覺地收緊，連同留有餘溫的白布捏在掌心裡，接著說出口的是，十分漫長的、夢裡所顯現的過去。

時而複述透過「自己」所見的場景，時而複述「自己」那帶有沉重情感的叫喊——以她那難於辨別心緒起伏的語調。經過除舊佈新照理是明媚風光的大廣間似乎也因這般不協調而顯得氣氛壓抑。

「……那個『夢』、應該是讓我可以存在的一部分——『意念』的『記憶』。」
「夢裡面都是、『我』的事情，充滿了『我』的心情、『我』的聲音、想法、話語……他們，全部合在一起，然後、像海嘯一樣跑過來……」
應該從未真正見識茫茫大海的幼小存在，最終、賦予那些無以名狀的事物具體到詭異的形容。

看著遠比預料中還更大一些的尺寸，心想不知道對方是否還有繼續長大的可能？

安靜地聽對方轉述的夢境，許多不常從對方口裡聽聞的形容或用辭，證實了這些事情並非發生在他身上，而這些話也讓自己想起某個擁有類似感受的夥伴。

「對主而言，或許就是如此吧……但那些東西是過去的事情了，主的『現在』正存在這裡，我並非是否定那些事情，但若不是討厭……會是害怕未知的關係嗎？」

「害怕？唔、……不太明白……」
又遇上不理解的詞彙讓她偏了偏頭，女孩顯而易見地皺起眉。不過、也依然有能夠依據進行思考的項目。

「『夢』的事情，一期說是『思念』。但、好像不只這個。」
「『我』的『心』——有和鶴丸一起的時候很像、暖暖的感覺，也有胸口突然很難受的、會掉眼淚的感覺，然後……身體、好像有什麼不見了……痛的感覺？」
「身體、沒有真的被拿走的東西……但是夢的後面、『我』都看不到很小很小的母上大人了。」

不斷細想的話，似乎、確實存在著「未知」的事情，但那些都並非肉眼可見的事物，而是——
「知道的部分……『我』是『姊姊』、和母上大人有約定，然後……『我』說自己沒有實現約定。」
「不知道的是……『心』？難受的感覺，好像是、很多個……會跑出來的原因也是、不明白……明明母上大人、沒有消失不見。」
明明自己是回應了祈願才誕生的存在，為什麼呢？

「……但、『我』一直、很悲傷的樣子。」

已經和一期討論過了啊，也是呢畢竟他確實挺可靠的，雖然有點太古板就是了……不過「不知道」的事情還真不少……不、若以主的情況來說的話，應該是現在還「不清楚」吧，這麼說起來的話……

「主有去和那一位確認嗎？像是你的說的那樣，目前知道的部分和不知道的部分裡頭，不是都有個人可以詢問？」

若是對方的「主」的話，應該不至於放著這樣的孩子獨自一人思考吧？

面對鶴丸的提問，女孩垂下了頭。
「母上大人說……不記得以前的事情。」
「曾經、睡了很久，醒來的時候就不記得了。原因、不清楚。」
「母上大人還說『現在有更重要的東西』。然後，雖然在『笑』、但看起來不是『開心』……啊、」
接著從看起來是在思考的途中靈機一動，女孩伸手往胸前的衣襟探了探，接著抓出一封有些厚度的信，「還有、這個。」

她這麼說著將信件遞到對方面前。封袋上並沒有署名，紙張卻多少殘留了與女孩相似卻又相異的靈力，書寫者為何人大概顯而易見吧。

接下那一份略有份量的信封袋，向人確認是要自己閱讀後才將其打開，幾張信紙上頭滿滿的墨色字跡使人微微一愣，隨後便認真閱讀上頭的資訊試圖理解對方想傳達的內容。

這過程中除了紙張的摩擦聲外，便沒有其他聲響，而這份沉默直至將信紙折疊收回信封袋中才被打破。
「……原來如此，這可真是份適合在今日收到的祝福呢，一年之初的這份祈願……能感受到他對於主的冀望喔，真不愧是母親呢總是心繫著孩子的事情。」
回應著面前審的，是偶爾會展現的溫柔微笑，亮色的曈中多了幾分慎重，然而那也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不過要我解釋的話，就是得讓主的未來帶上更多的驚喜了，要是可以的話我希望那些驚喜，也能一同帶給那一位母親呢♪」

笑嘻嘻的模樣看來並不像是想到了什麼惡作劇的主意，這句話中大概就是對於自己閱讀過信件後的總結了吧。

「……？」
自始至終同樣保持沉默的女孩，看著鶴丸的笑容、從對方口中道出的話語讓她偏了偏頭。

遵照著指示傳遞信件的女孩理所當然並不曉得紙張上寫有什麼內容。不過、一定是相當重要的事情吧。
因為剛剛、鶴丸臉上出現了和平常不同……卻跟母上大人交出信時一樣的表情。

信裡面、都寫了什麼呢？跟自己有關的又是什麼？也有母上大人的事情嗎？
鶴丸的表情、又是因為什麼才跟平常不一樣呢？

不知不覺間腦袋中的疑問多到都難以整理了，稍稍垂下的眉眼甚至也把那些困惑給表露出來，「鶴丸的話、好難懂。」

看見人將困惑全表現在臉上，忍不住憶起沒多久前還無法讀懂對方的情緒，事實大概正如信上說的那樣，也或許會如同滾雪球般越學越快……而自己也得努力讓他落在正確的位子才行。

「哈哈哈，抱歉、抱歉，總之呢～就是您母親關心這個本丸和主的事情——這樣的內容。」
將信封放到桌面上，轉回頭重新整理起方才未能解決的提問。

「但是既然已經忘記了也沒辦法，不然就由主去尋找出答案吧？」
就像下定決心般毫不猶豫的開口，並在對上那雙藍白色的眼眸時，能看見那隱隱閃爍的金光如昔。

「主不也是和我相處後，才多理解了『心暖暖』的感覺嗎？這就像一期說的那份『思念』一樣，也是因為那傢伙在等著弟弟們歸來，才理解的感受。

就算現在不明白的事情還是很多，但這一點其實每個人都一樣，所以主不需要操之過急，用自己的步伐前進就好了。」

像是在替孩子打理衣服般，伸出手將過長的衣袖往後拉開，直到露出那雙小小的掌心，才將自己的手覆上，感受那手心的溫暖。

「……其實我無法理解主摸上胸口的『溫暖』是什麼意思，因為那份感受，是只屬於主一個人的，就算偶爾會被另一方拉走；會變得不像是自己；會害怕到需要擁有什麼來確保自己的存在。」

待人收起手時，一份熟悉又冰涼的重量傳來，低頭一看便能明白那是何物造成，而那雙白皙大掌就像是為了避免摔落而輕輕托著你的手，好讓你能仔細看著待在你手中的那一振雪白的太刀——鶴丸國永。

「但其實沒那回事的，因為主已經能辨別出『只屬於這個本丸的自己』了，不是嗎？ 」

「我呢，就在這裡。」
低垂著頭明顯也將自己的視線落在本體之上，本就低沉的嗓音使此時多了幾分穩重的錯覺。

「若是沒有了主，我只會是一柄放在刀架上的尋常刀刃，任由時光飛逝、沒有體溫也不會有感受，雖然鶴丸國永確實是存在於歷史與逸話中，但你需要的那一振『鶴丸國永』，並不是那樣的存在吧？」

像是等候回應似的微微傾了頭，但也明白自己突然說了這麼多的事情，主肯定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消化理解，但至少就先試著讓對方理解看看吧。

鶴丸說了很多話。
燦金的瞳閃著和話語一樣暖暖的光芒，那雙眸就映在如往日純粹的藍白色眼裡，女孩的視線也因此隨著雪白付喪神的目光引導而挪動。羽織的長袖子、自己的手、他的手——最終、她看著對方將同樣雪白的、無比熟悉的那把刀，銘為鶴丸國永的本體沉沉落在兩手之上。

小小的手收起指尖，在白皙大掌協助下握住了原應是根本拿不穩的太刀，這副態勢讓女孩不禁想起趕回本丸用靈力再度召喚對方的那天。
不同的是、鶴丸國永此刻就在自己眼前。

鶴丸說，他就在這裡。

「……」怎麼辦？
現在這樣的感覺，又是什麼呢？
「……我、不太明白、」
啪搭、啪搭，幾滴淚水在頰邊滑過，接著落到衣領上，讓女孩那雙一向平靜的眼眸反倒顯得無措。
「沒有覺得難受……但、眼淚……掉下來了。」
「……鶴、怎麼辦？」
「這樣、好奇怪……」這樣的自己，一定很奇怪。

啊啊、果然……「心」是、難懂的東西。

明明看見他哭泣的模樣，但卻感受不到先前的驚慌與不安，或許……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主會覺得難過嗎？ 胸口會疼痛或是有不喜歡的感受？」
伸手拍了怕對方的頭，安慰的態度明確卻沒去抹掉那些淚珠。

淚水很快地便不再自臉上滴落、可奇異的感受仍滿溢在胸口中。面對鶴丸的提問、似是在強調感受上與先前任一種皆不相同，女孩大幅度地搖了搖頭，垂在臉頰兩側的馬尾也跟著晃動。
「是暖呼呼的、但不太一樣……」
「……果然、很奇怪？」

確定了自己的推測後還是忍不住鬆了口氣，收起手撐在下顎狀似思考。

「這樣啊……那麼說不定只是主還不理解的眼淚吧，打呵欠的時候會流眼淚、笑的太開心的時候也會流眼淚，那麼現在這個眼淚是……屬於主的奇怪眼淚呢，這下可得好好記住才行。」

「屬於、我的……」藍白色眼眸在聽見對方的結論時眨了又眨，接著在理解意涵後、豁然開朗地又亮起不易察覺的光彩，「嗯。」
暗自決定了之後要將其寫在日記上，女孩用一個頷首與簡易的單音將這個疑問作結，接著便垂頭使目光落在手中的太刀上。

她把握著太刀的手鬆開一邊、改以環抱的方式將對方本體納於懷中。平穩的語調緩聲回覆先前的話題。
「……『溫暖』的話，有一個、說不定能理解的方法。」

看見對方如此而舉動有些疑惑，但仍是留意著人的舉動提問。

「嗯？那是什麼方法呢。」

不太清楚沒有了肉身後，還能用什麼方式能讓沒有實體的附喪神去感受到體溫。

「……那、鶴丸，換成盤腿坐。」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不可能認知到理解上存在差異的女孩就在得到回應時隨即站起身，挪動腳步拉近了與對方的距離，隨著鶴丸配合指示調整坐姿後便轉過身，每個移動過程都小心注意避免懷中太刀落地或受到撞擊——下一刻女孩又再度落坐——只是、這次她曲起膝並整個窩進對方懷中。

嬌小的體型和大到能夠裹住全身的羽織讓女孩此刻看來就是一團球，對此毫無意識的孩童只是整個人又往後挪了挪，試圖確保兩人相貼的部分沒有任何空隙。

「母上大人說過……這樣做的話、『身體』和『心』都會溫暖起來。」
其實並不確定這麼做就能讓人有同樣的感受，但她也只知道這個辦法了。

隨後她便仰起頭，又開口回覆了對方稍早前的問句，「……我、需要鶴丸。」
「是、像現在一樣，有溫度的、可以牽著手的，會說『我在這裡』……只有一個的鶴丸。」
「如果那是『害怕』的話、鶴丸已經趕走了，然後……」隨著話鋒一轉，女孩提起一隻手，像是在特意彰顯純白羽織的存在，「現在有『這個』。」

輕易就能感覺到呼吸的距離之下，女孩瞧著付喪神的面容、不自覺地彎起眉眼，那模樣就像是討得了獎賞在現寶一般。

才剛換了坐姿，面前那團小白球就這麼窩在懷裡，不論是舉止或言行都讓胸口暖了起來，從胸口散出來的暖意，原來是真的啊！還真是第一次體會到，人類還真是厲害呢。

話語裡感受到的不再是，因為無法理解而使得字句間斷斷續續，更多的是努力想將所有的感受，以他所擁有的、被侷限的文字陳述出來，而顯得稍微笨拙。

此時的他肯定無法明白，在那對藍白色的雙眸裡，多了幾分柔和與光彩，就像個單純的孩子一樣可愛。

「『那、我會看著鶴丸的』」他曾這麼說過的話語突然從耳畔響起，自己也無法察覺到笑容裡多了明顯的自傲態度，拍了拍他的頭頂。
「這樣啊，那真是太好了。」

不知道哪一天主才能夠理解，「我」在的「這裡」，也必須要有「你」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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