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志願表發下來時連欲靜其實想都沒想就寫好了單子，因為這件事他很早就已經考慮完了所以有沒有什麼好考慮的，在繳交之前志願表就一直躺在他的書包裡。

「你志願填了嗎？」到達畫室時他不意外的看到于冬凡在裡頭鬼混所以隨口這麼問到，他想自己或許畢業後就會失去和對方的共同點而關係漸漸淡去。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還沒——班上的老頭從上學期就一直煩我這件事。」一如既往的賴在畫室裡頭，只是今天的于冬凡在他常窩的位置前擺了張椅子，上方放了台大廠牌的筆電，下巴擱在手臂上，整個人懶散地伏在筆電前點著滑鼠。

「要是被他知道我躲在你這，又要被抓去輔導室了。」他邊唔了聲邊伸著懶腰，隨後向後躺去，瞇起的眼睛看著存檔99%的畫面。

「不過他上次推薦了一個蠻有趣的東西。」依舊懶在地上的翻側過身，一手指向完成存檔的筆電，「遊戲製作大師。」

連欲靜不太懂對方為什麼要拖延這件事讓他自己被老師追著跑，嘆了一口氣開口：「你成績又不差，想讀哪應該都很簡單吧。」

「遊戲製作大師？」放下了書包後靠了過去蹲下，藍眼映進了對方電腦螢幕上的視窗顯然很好奇，「你要自己做遊戲嗎？」

「這話跟『我家境不差，想哪工作都沒差吧』差不多啊？」撇了嘴小聲的碎念一下，撐起身子挪了位置給連欲靜坐，一手伸來控制滑鼠將試做的遊戲點開，醜得像隨機挑個字體就打標題的遊戲首頁跳了出來。

「不過這個只是把文字跟圖片放進去設定，只能做一般的RPG而已。」點擊開始後為了示範操作按鍵而擠了過來，左手按在鍵盤上展示移動。
介紹完操作他轉頭過來，臉龐湊得相當近，腦袋卡住對方的肩膀，幾乎不給對方逃跑的空隙，紫色的眼眸閃著少有的興奮，「你來玩玩看？」

聽到了對方的碎念，不過只是笑了一下就聳聳肩坐下看著那個標題吐槽：「字體好歹也挑一下吧。」

而就在他聽完基礎操作正想再嫌棄一下這遊戲美術的時候于冬凡突然的貼近讓他一瞬間睜大了眼，想退也沒地方退的此時他只能趕緊說道：「好啦、我玩玩看……！」，語畢便轉頭再度看向螢幕並握上滑鼠開始新一輪的遊戲存檔。

遊戲起初的氛圍比他想的還要恐怖所以下意識的秉著氣在讀劇情，正當他覺得下一幕會有彈出式驚嚇而做好準備時畫面卻突然噴了七彩的花瓣，背景BGM甚至都換成了超歡樂的音樂，本來以為會拿刀砍主角的邪惡小丑瞬間還變得和藹可親了起來……然後拿出電鋸。

「噗、哈哈哈這什麼鬼，結果還是要殺我不是嗎？」幸好這裡的逃跑操作不是很難，所以連欲靜還能邊逃邊笑，不過因為突如其來的遊戲演出讓剛才累積的恐怖情緒一瞬間都消散了。

「反正遊戲可以玩就好，你可是第一個玩的。」適時的讓了個空間出來，作為遊戲製作者在旁仔細地盯著連欲靜的遊玩過程跟反應，看見連欲靜踩中自己設下的陷阱，于冬凡愉快的表情像極隻偷到魚的貓。

「這個、這個，是我自己畫的。」遊戲推進到更深的地圖，出現一個畫風明顯不同的物件，等角色靠近互動後跳出一張特寫，明明下方的字寫著是窮凶惡極的BOSS，配圖卻是個醜到有一絲可愛的靈魂作畫。

「酷吧？有趣吧？」討誇獎的幼稚鬼下意識地又湊了過來，他為了這個試作品花了幾晚的時間，不由得想要知道感想。

「你也蠻會畫圖的嘛。」連欲靜這話不知道是認真稱讚還是反諷，不過從他彎起的藍眼就能看出不管是哪種他都很喜歡這有趣的畫風，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聽見自己是「第一個」而開心的溢於言表。

「是蠻有趣的，而且對我這種不怎麼玩遊戲的人也很友善。」遊戲的長度也不那麼讓人退卻，約莫半個小時左右他感覺自己就來到了最後一關而安靜下來專心操作，雖然劇情畫面跟玩法都十分胡來，但欲靜能從中感受到了對方做這些安排時的小心思，也忍不住對好幾處反轉的劇情和關卡設計佩服起來，他感覺如果給冬凡更多時間的話一定能做出更了不得的東西。

「……呼。」在死了快十次左右後他終於才成功破了關的放下滑鼠，「如果BOSS長得再有殺傷力一點的話應該會更酷吧。」欲靜轉頭勾笑著這麼說道，但他是真的覺得這個遊戲很厲害又完整，不像是「上次」才被推薦的新手製作者。

或許這就是于冬凡的天分？

「對吧、這可是我——蛤？」驕傲的腦袋抬到一半又打住，豎起眉毛的不爽臉對上連欲靜的笑容，于冬凡撇頭看著電腦，畫面回到了從一開始就被對方嫌棄的首頁，他的確沒那個臉在美術科前說自己畫得很好。

「……我就不會畫圖。」手伸來點開資料夾，他畫的那張原圖跳了出來……跟遊戲中的一樣醜。

于冬凡拖著頰，盯著圖好一會，他翻過不少網路上的圖都沒有他想要的感覺，也想靠自己來呈現，但連欲靜說得沒錯，同樣有在玩遊戲的自己，理所當然能明白遊戲的美術是吸引人的關鍵之一。

「那你能幫我畫嗎？」他側頭過來，已經在完成作品的興奮中脫離，認真的思考改進方案，隨後又露出平時那種不著調的笑，「做為我第一位的代價——這可是你提議修改的。」

「我？」沒想到對方會這就把話題丟到自己身上，「可是這不是電腦繪圖嗎……跟我畫的東西不一樣啦。」

連欲靜雖然下意識地就反駁了可語氣卻有些猶豫，因為他從沒把心思放在傳統美術以外的地方也沒實際去碰過，他不覺得自己在同一個地方打轉這麼久後能在另一個完全沒碰過的領域把事情做好。

「做這個我也是第一次啊。」心裡清楚知道對方學的是純美術，但跟完全零經驗零繪圖天賦的他比起來，連欲靜適合多了，他也相信對方能畫出他想要的。

「就畫畫看？我今天剛好有帶來。」說著從電腦袋翻出一塊板子，插上連接筆電的線後亮了起來，出現另一塊螢幕。

打開店家順手裝上的繪圖軟體，把筆跟板子都遞給還在發愣的連欲靜，「試試？」

「……」接過板子後放在了自己的腿上，連欲靜其實覺得自己應該要拒絕對方的，不想要賭一件他可能做不好的事情而讓于冬凡對他失望，可是看著對方他又說不出口。

「……你不要太期待，我真的沒畫過這種東西。」再一次打了預防針後點向鉛筆工具，雖然沒怎麼用過不過看圖示認功能這點小事他還是能行，因此只是試著撇了幾筆沒有意義的線條後又換了橡皮擦來全擦乾淨。

電腦繪圖的手感跟實體畫圖非常不一樣，不過對於剛才那隻BOSS的外型他的確有點想法，因此最終還是認真的思考並畫了下來他心目中那裡應該存在的魔王樣貌。

「畫完了。」放下筆後他沒有看向于冬凡，因為雖然畫是畫出來了可是因為不熟悉工具的關係讓線條顯得凌亂、顏色也上得有些怪異，欲靜不敢確認對方的表情，就怕看見任何一點不滿意。

「喔——喔——」雖然他就旁邊看了整個繪製的過程，觀看完成圖還是忍不住發出讚嘆，連欲靜把他簡陋到看不出是什麼的原稿畫成他所想要的模樣，連筆觸的生澀跟顏色的混雜都相當符合他給BOSS的形象。

「很棒啊！這就是我要的魔王！」他一把攬住身旁人的肩，臉上的高興不用言喻就能明白，真心的開心連欲靜能抓到他的想法。

「我要把它更新上去，再來把封面改改……話說要把你也標上去，我老樣子是用凡冬，你要用什麼名字？欲靜？靜？」近在咫尺的臉面對過來，思緒已經跑到發佈遊戲的時候，替對方想著網路上的代稱，「靜靜？」

在連欲靜還沒反應過來時，又用手輕輕捶了下對方的，對上藍色的目光，笑得肆意張揚，「這樣就是我們一起做的作品了。」

「唔……」沒想到冬凡的反應會這麼熱烈，這讓連欲靜有些不好意思，不過臉上也露出了鬆一口氣的笑容，「還需要放我的名字嗎？可是我只是……」被對方這樣攬著導致講話都有些沒底氣，聽著人這樣幫他想了一堆名字後才妥協。

「……連靜就好了吧，比較習慣。」伸手把冬凡過近的臉推開後這麼回答，心裡卻慶幸著自己嘗試過這一次，「這就算合作了嗎？」

「是啊、據我所知，網路上畫圖的都蠻注重標明來源。」被推開了也順勢鬆開手，轉回腦袋繼續操作電腦。畢竟他實況台也會用請人畫的圖跟封面，所以大概了解那方的情況。

「欲靜你之後也替我的遊戲畫圖吧。」這次是切換成遊戲標題的圖片，他將筆電推到連欲靜面前，顯然這個也是要讓對方來接手。「我做遊戲、你來畫圖，這樣不是很棒嗎？」

看著眼前于冬凡信誓旦旦的表情差點就要被人給帶跑了想法，他在想什麼啊？自己未來怎麼可能有這種時間又研究電腦繪圖又鑽研純美術？

「考慮吧，時間也不確定能不能配合上。」視線移到了筆電閃著光芒的畫面上說的委婉，雖然基本覺得自己會拒絕這差事卻還是捨不得就這樣說死，他接著就起身走回自己的畫架一旁準備架起畫布，開始今天與顏料的抗戰。

得到這樣的答案，于冬凡不怎麼意外，他知道連欲靜學的是純美術，跟電腦繪圖不同的領域，所以被拒絕了也沒多大的受挫，他只是想跟對方分享這種喜悅。

不過經過這次的嘗試，他感受到和純玩遊戲不同的興奮，甚至樂在其中，尤其看著別人玩自己設計的遊戲時。

「……我想做遊戲，反正我數學蠻好的。」看著連欲靜的背影，于冬凡開口說道。

普通科和美術科，他們本來也是最初的交集點是這間畫室，離開了這裡，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或許他們會漸漸離遠。

他們有過這段時光就夠了，他也不會輕易放下聯繫——誰叫他老是睡不著，能陪他三更半夜沒睡聊天就連欲靜。

「欲靜。」
眨眼間，披上畢業袍的背影，這是高中的最後一天。

聽到于冬凡的聲音他回頭，看著眼前的人連欲靜比自己想的還平靜，「你們班終於完訓完話啦。」收起手上的紙張資料，他朝人笑了一下調侃，在大家一畢業放人就跑的現在看見對方還是挺高興的。

「話說你錄取之前提的那個遊戲系了？」畢竟是不錯的學校所以欲靜有在第一階的榜單上看到對方但還是這麼問了出口，就像在確認什麼一樣。

「啊、對阿，工程系遊戲科，算是蠻新的科系。」就算錄取單沒有特地曬上網，他身邊的朋友似乎都已經知道這件事了，也不知道是出自對他能力的肯定還是不在意，抬手將亂翹的瀏海向後梳去，勾唇擺出驕傲的表情。「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你也去了想去的學校了吧？」他記得在他決定以前就問過了，是不意外的美術系。

「不說這個了、你找個地方簽吧？剛剛被朋友逮住後就包圍著簽，連平時好像怕我的同學都趁氣氛衝上來了。」直接將簽字筆塞入對方手中，他拉了拉制服的衣擺，上頭已經被簽上許多名字，有熟跟不熟的。誰叫他在班上時不怎麼笑又一副流氓樣，或許是同學們發現于冬凡被簽了制服不會生氣而來做最後的紀念。「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

「嗯。」關於學校的事情沒有多聊，他只是笑了一下點點頭後就被塞了支筆進手中，「你們班真有興致欸。」有趣的看著于冬凡的上衣，試著認出那些字都寫了些什麼，比起來美術班的畢業慶祝還是文靜的多。

端詳了一陣子後他發現對方的胸口位置還是一片空白，右邊繡著校名和學號，左邊的話……

「……好啦。」沒給自己太多時間猶豫就拔開了筆蓋下筆簽在了人的左胸口空白上，「你看。」畫完之後連靜很快地掏出手機對人的衣服拍了一張接著遞給人完整的看看他畫了什麼，那是連靜兩個字在配上了那天他畫下的BOSS，被變成Q版的模樣比起遊戲中可愛了不少還十分搞笑，作為魔王的威嚴已經蕩然無存。

畫在胸口上的筆觸癢得他幾乎要笑出聲，好不容易憋住不後縮的撐過簽名，下意識地摸了摸剛被簽上名字的位置，眼睛看著對方拍下的照片。

「你好像越來越熟練這種畫風了啊？簽名帶畫真有美術科的風格。」他摸索著下巴思考，「這感覺可以PO到網路上，讓那些人多看看我們的魔王。」

「還有我們大繪師的親筆簽名。」隨手拉了拉胸前的布料，像在展示連欲靜的簽名，制服上的簽名會成為他高中的紀念。「你們那沒有這種傳統，我就不污染你乾淨的制服了——」

「太誇張了吧。」覺得對方高興的反應有些好笑但只要人高興就好，要拿去發文也沒什麼意見，「我們雖然是沒這樣玩過，但你也可以簽啊，反正也沒什麼機會再穿了。」

他把筆丟回了于冬凡手上後一臉大方地拉了拉衣角，但其實心裡還是有些「差點就錯過了」的緊張感，就算他平時不怎麼喜歡弄髒制服也不想落下這種能留念的機會。

「哼——這樣我就是第一個在你身上簽名的了。」指尖轉著簽字筆，紫色的眼眸上下掃著連欲靜的制服，思索要在哪寫下名字，既然有一大片空白任他選，當然要挑特別點的位置。

決定好便伸手勾住對方襯衫扣子間的縫隙，將襯衫拉離開胸口同時拉緊布料好方便下筆，于冬凡選擇了跟對方簽在他身上相同的位置。

飄逸的筆跡畫在制服上，他名字的筆畫不多，簡潔又瀟灑。簽完名就放開手讓制服鬆了下來，他退開了點審視看看，忍不住笑了聲，指指胸口上的名字，「哈、看起來就像你叫于冬凡一樣。」

「哈哈，幸好沒機會再穿了。」跟著笑了出聲，連欲靜感覺自己現在就像個笨蛋一樣，為了不同的原因而高興。

兩人又閒聊了幾句後他開口：「我們班等等有謝師宴，你呢？跟他們去玩嗎？」看向對方身後不遠處的一群人，有些他認得出來是于冬凡班上的朋友。

「我們也有謝師宴，最後一天當然要鬧一下。」拇指比向身後那群人，是他那班的同學還正在互相簽名著。「餐廳應該不一樣，而且你們美術科受不了我們這種吵吵鬧鬧的吧。」

「就算畢業了也要出來吃飯啊。」他伸出一隻手和連欲靜碰碰拳，偏了腦袋笑道，「我會想念你的畫室。」

「再見了。」

「再見。」


道別于冬凡的當下連欲靜還有太多的不確定，所以他什麼都沒有說。

「我做遊戲、你來畫圖，這樣不是很棒嗎？」

聽到這句話的當下，欲靜就像是看到了一條自己從未想過的道路出現在腳前，沒有嘗試過的、全新的選擇竟然讓他產生了猶豫。

堅持了那麼久的路越來越狹窄、步步難行，真的還要繼續下去嗎？值得嗎？做得到嗎？



拒絕了他……不後悔嗎？



在收到冬凡肯定那當下的喜悅和他小時候第一次被稱讚擅長畫畫的時候是一樣的，只是他一直不想去細細思考自己該不該改變，就怕換來更糟糕的結果，可是他的行動就像是完全拋下了有諸多顧慮的思考，最終改變了志願序。

——沒有美術系、而是有著多媒體設計系電繪組的大學。

連欲靜放棄了已經拿到面試機會的美大，轉而在最後登記分發時選擇了與于冬凡一樣的學校，並且報名了暑假的電繪補習班。

會在大學選擇這個科系的人大多早已有過電繪基礎，和自己這樣臨時決定要轉換跑道的人不同，若是不早些惡補相關知識和實力的話只怕入學後別說幫于冬凡畫圖了、搞不好作業都繳不出來。

為此他這期間就算收到了諸多遊玩邀約（當然也包括于冬凡的）也只能拒絕，畢竟除了學習以外他也還得打工才能負擔不便宜的補習班學費。

直到八月中登記分發結果公佈，一切都塵埃落定後他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換上為了大學生活而新買的衣服，連欲靜綁起變得更長的馬尾走出鄰近學校的租屋處準備前往開學典禮。

不知道于冬凡看見他的時候會是什麼表情呢？

很不爽。

在被連欲靜拒絕數次外出的邀約以後，于冬凡將手機拋到一旁，腦袋又埋回根本沒離開過的床鋪裡。畢業那日的分別就像最後的告別，他沒再見過連欲靜，訊息也斷斷續續，相處過幾年他知道對方畫圖起來有多專心，現在似乎又和那狀態不太相同。

他並不缺玩樂的朋友，只是想不明白他認定的友人會這樣斷開關係，畢業後不再聯繫是常有的事——即使是那樣又怎麼樣呢？他們僅僅是朋友，不是特別的誰，專業也完全不相干。

所以這是當然的事。

于冬凡從床上爬了起來，搖晃著頭部讓自己清醒些，開學的第一天就曠課實在對不起他當時抱著興致填上的大學，隨意換上一套被家人塞入衣櫃的衣服，出門參加有些遲到的典禮。

規矩不像高中那樣的嚴苛，簽個名就輕輕鬆鬆地被放進會場，在自己科系的後方找個位置坐下，聽著無趣的貴賓演講，望著四周觀察未來的同學們，視線在有些眼熟的身影停了下，一股不敢置信的驚訝遏止他的猜想。

想不通的思緒讓他後期完全聽不進臺上人的介紹，機械式地在提及他科系時隨同學站起來示意，毫無靈魂地在結束時鼓掌。

肯定是他看錯了吧？于冬凡盲目地拍著手，堅信是他眼睛疲勞了。

耐著性子把枯燥的開學典禮聽完，直到終於散場時連欲靜在會場中被人群擠著卻暫時沒有要走向大門口的意思，往剛才依稀記得的工程系位置走去，他終於看到了兩個月沒見的身影。

「于冬凡……！」在人群中他沒膽喊得太大聲，期望著對方會聽見自己的聲音。

好的，不只有幻覺還有幻聽了。

隱隱的喊聲混在吵雜的人聲中，于冬凡仍然一下捕捉到那兩個月只透過電話聽過幾句話的聲音，也許只是聲音相似的人吧，他想。
抱持著遲疑回過頭，當事實擺在眼前，他腦袋只有一片空白，雙脣翕動著卻說不出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總之為了確認自己不是幻覺或是做夢，率先走了過來，沒有告知的就捏住連欲靜的臉蛋，是真實的體溫和觸感，半响後才吶吶的開口：「……你不是要去美術大學嗎？」

「我、嗚欸……？！」就在欲靜想要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臉頰被無預警的捏住嚇了他一跳，只好等人鬆口才能回答：「我改變心意了，所以改填了這裡的多媒。」

「你選的學校分數真的很不友善欸，差點就要上不了等重考了。」他露出了有點尷尬的笑容這麼玩笑說到，「純美術未來也不一定能吃飯嘛，我是說……」要連欲靜坦白的說自己是為了對方轉換跑道還是太難以啟齒，所以只能結結巴巴的希望蒙混過去。

「……多媒？」身為只會玩遊戲的人沒怎麼聽過這個簡稱，一時想不到多媒是指什麼，見對方支支吾吾的模樣總覺得問不出答案。于冬凡左右看了看各學系的牌子，從全名去猜測簡稱，又透過系牌的圖案猜出課程內容。

一下就對上了正確答案，是繪製數位媒體的科系，是製作遊戲必須的美術。

自己曾對連欲靜說過的話在腦袋中閃過，那句他興頭上的邀請。他是有想過那樣的可能性，但沒想到會成為真實，如果連欲靜真是——

「哈啊——」如面臨大敵般的摀住額頭蹲了下來，低下的腦袋和手掌遮擋住了思緒混亂的神情，各種念頭和疑問接二連三地冒出，他從未這樣煩惱過。

怎麼這樣就放棄了美術？
要是他沒辦法做成功怎麼辦？
要是他在最後關頭轉頭去經營系呢？

連欲靜還真是——
「笨蛋。」

——那麼他只能把這個看到路牌就拐彎的笨蛋給負責好。

于冬凡整理好頭緒才仰起頭，露出和往常沒什麼差別的臉龐，後知後覺地發現在一群走動的人群裡蹲下來似乎很奇怪，隨手撥了撥擋在眼前的瀏海，說著沒什麼意義的理由，「……累了，蹲一下。」

「所以、你暑假都在忙這個？」手肘撐在折起的腿上，托著臉頰望向眼前的連欲靜，「等會一起吃飯？」

冬凡的動作和那聲「笨蛋」都讓他有點緊張，該不會自己這樣的臨時轉念給人帶來困擾了？

仔細想想、他這樣追到同一個學校的行為是不是太明顯了……？

他後知後覺的才發現自己這樣好像真的很奇怪，瞬間臉都熱了起來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對方發出了問句才回神，「欸？對、對啊……補習班之類的……」手指不安的捏在了一起想去讀懂對方現在這個反應的真正意思，卻因為有些混亂而無法思考。

「可以啊，如果你想的話……」抱著書包跟著蹲下與人平視，他決定還是直接問出口：「你還想跟我一起做遊戲嗎……？」半張臉埋在包包裡，連欲靜已經有些豁出去了。

「說什麼廢話。」直接一發輕彈打上連欲靜額頭，對方這樣不安的問法和姿態搞得他像個絕情的負心漢，令于冬凡好氣又好笑。

「現在才來擔心會不會太晚了？嗯？」無奈地哼出氣，重逢後第一次勾起嘴角，微彎的紫色眼眸裡藏不住笑意，手掌覆上了對方的腦袋順滑下來，指尖撥過連欲靜額前的瀏海檢查剛才那下彈額的痕跡。「你已經是我的員工了。」

「未來可要為我賣命工作。」

「嗚……喔。」被彈額頭時他發出了小小的哀嚎聲，接著聽見了冬凡那對一般人來說可能是頗有欠揍感覺的老闆發言答出了相對平淡地回答——就為了掩飾自己那過於高興的內心。

安下心來後他起身看著散去的人潮再開口：「你有想吃哪裡嗎？這附近我還不是很熟……」自己搬過來近一個月的時間也就是在租屋處跟補習班兩點一線罷了。

「就隨便走走看看，想吃什麼就吃什麼，當作認識附近的店囉，你可要在這裡待四年。」跟著站起身伸長手臂伸個懶腰，確定了連欲靜這兩個月的去向，以及會在身旁一起做遊戲後他總覺得輕鬆了不少。
雖然未來要做好遊戲公司的目標變得更加重要了，他可不能給人隨時失業的工作環境。

「吃完飯帶你去我住的地方，之前那塊繪圖板交給你吧，我留著也沒有用。」和連欲靜一同走向會場的出口，看了看手頭上校園介紹的地圖研究道路，一會又偏頭過來，為了避免對方拒絕而補話，「你上課會用到、替我畫圖也會用到，你可不能拒絕。是預定下你的代表。」

的確如對方所想他一聽到的時候是想拒絕的，但接著就被冬凡的話給堵得只能彆扭的撇了撇嘴。

「……知道了。」跟著對方走在校園中，不過現在的他們已經不像是高中那時的只需要管著讀書和做喜歡的事，而是得思考著未來。

他抬頭看向大學裡的林立大樓並呼吸了一口夏末的空氣，感覺腳步也輕了許多，是不是錯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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