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至傍晚五點，尋常城鎮早已日落山頭，然而時值永晝的吉瑟菲拉鎮並無夜晚可言，頂上的日頭仍是和來時沒什麼差異，陽光燦爛依舊。

興許是為了營造夜晚睡眠的氣氛，待二人回到遠離城鎮的少女住家時，原先能透入光線的玻璃窗已經從內側拉上厚重的簾子。

「我們回來了——」

轉動門把打開玄關大門，少女一邊向屋內喊道，與此同時也有名老翁從裡邊探出腦袋。

「還想你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妲蓮娜已經在煮晚餐了，你們看是要先去烤個暖爐還是洗個澡都行。」

溫暖的空氣迎面而來，大門闔上隔絕外頭的寒冷，在窗簾的阻隔下，室內終於有些傍晚的氛圍。

將手套與沾滿雪的鞋脫掉，凍僵的嗅覺也逐漸甦醒，隱隱約約可以聞到食物的香氣，感受到熟悉的溫度與光線，少年這才放鬆下來，同時疲憊感與食慾也漸漸浮上。

「啊、好的！謝謝，真是不好意思……」

對著探頭出來的老翁點點頭打招呼，想起早餐的對話，他吞下下意識想提出幫忙的詢問，決定先接受對方家人的好意，偏頭對著身旁的友人閒聊道。

「一進來才感受到外面真的好冷……妳要先去洗澡嗎？我想先在客廳暖一下。」

或許晚點還能找個空隙幫點什麼忙。

一旁的鼠對著爺爺揮揮手打招呼，拉了拉肩上背著的滑雪用具，轉頭詢問火焰雞該放在哪裡比較好。

在火焰雞做出回覆前，盡責管家愛管侍迅速閃現到火爆獸的面前，對其伸出雙手表示物品給他就可以。

明白同伴性格的火焰雞沒有多做推託，默默將手裡拿的用具遞過去後，比著愛管侍對火爆獸點點頭。

「我嗎？也好…春近先在暖爐前待一下吧，現在立刻去洗澡也怕你感冒……」

偏頭思考片刻便同意了這項提議，少女將脫下的大衣甩了甩後掛到衣帽架上，隨後去躺房間拿了套換洗衣物出來。

「老樣子，爺爺奶奶那兒的浴室借我用一下吧。」聽著是詢問，但少女沒等人回覆的意思，邊說便邊開門進入到某個房間裡。

「去吧去吧！」

簡單擺擺手做個同意的過場，老翁轉頭對著作客的少年招招手，拍了下置放完餐具的桌面——上頭還放著酒瓶和兩個空杯。

「烤暖身子之餘要不要陪老頭子喝酒聊天？餐前來點菲諾雪莉挺不錯的。」

被光速出現的身影嚇一跳，整隻鼠大力的震了一下，稍微向後退了兩步，才看清面前的身影便是早上才打過招呼的愛管侍。

驚神未定的鼠看著火焰雞的指示，也點點頭將手裡的滑板小心地交給對方，並對著閒不下來的艾爾文道謝。

「晚點見。」

少年也跟著將身上的大衣暫時借掛於門旁的衣架上，待自己與夥伴稍微整理好後，他帶著身後的行動大暖爐，來到路卡利歐早已待著的客廳取暖。

備有暖爐的大廳是對於來自蝶蝶市的少年舒適的溫度，他聽見老翁的招呼，瞇起眼坐到放有酒杯的空位上。

「這是我的榮幸。」

「雪莉酒拿來開胃是個很不錯的選擇呢。」

淡金色的液體流入杯中，淡淡的酒香也隨即散開，他向男主人道謝，看了看放在桌上的酒瓶，是自己不熟悉的瓶身。

「你家裡是開餐酒館的，我這外行的老人家就不班門弄斧解說了，直接喝吧。」

笑著將倒好酒的杯子推過去，老翁邊說邊喝了杯中物一口，雙眼因酒的口感微微瞇起，隨後放下酒杯嘆道。

「這類型的酒…妲蓮娜先不提，根本沒法指望緹夏成年後陪我一起喝，既不甜又偏酸，不過作為老人家的飯前開胃酒倒是很稱職。」

拿著隔熱墊前來擺放的彩粉蝶聞言露出無奈的神色，模樣似是在無聲抱怨訓練家的囉嗦，過來放好隔熱墊後便安慰似地拍拍少年的肩膀，輕飄飄地再度飛離飯桌。

少年拿起酒杯微微晃了晃，金黃色的液體在光線下閃閃發亮，還沒來得及抿上一口，彩粉蝶默默的動作倒先讓他輕聲笑了出來。

「其實我家裡比較少見到這種餐前酒呢，如果不太會品嚐的話，還請爺爺不要太介意。」

享受了下杯口散發的酒香，他才抬起杯子喝一口，微微的酸味與酒精在嘴裡擴散，屬於植物的清香也逐漸浮現，吞下後似乎還帶了點杏仁的香氣，這樣的味道不算親切，但確實些許勾起食慾。

「這瓶酒的確不像她會喜歡的味道呢。」

「但帶點植物清香的酸很適合在飯前喝上一杯，感覺搭點冷盤小菜也會是很不錯的選擇⋯⋯爺爺挑的酒都很好呢，不管是上次的蘭姆酒還是昨晚看見的酒，我也想參考參考。」

邊說邊小心的拿起酒瓶查看背後的資訊，簡單記起來又輕輕的放回，餘光正好瞄到一旁飛舞的彩粉蝶，他看著優雅的身影，腦袋裡除了想提出幫忙請求外，彷彿也回到了不久前的雪地裡。

「比起雪莉酒，甜葡萄酒更適合那孩子吧？」

對彩粉蝶可稱作鄙視的舉動見怪不怪，老翁聳了聳肩後又抿一小口酒，默許少年查看酒瓶背後資訊的舉動後，伸手從一旁的密封罐中拿出幾顆球狀的黑巧克力。

「沒有準備冷盤，吃點巧克力充當下酒菜吧，上回的蘭姆酒飯後也能拿出來喝幾口，話說回來……」

察覺到少年往旁飄去的餘光，老翁嘴邊的笑意又濃了點，語帶自豪地提起上午未成功開展的話題。

「我們上午有提過彩粉蝶的話題吧？能夠理解蝴蝶寶可夢的美，小夥也是個有眼光的年輕人…還有一點時間才開飯，怎麼？要不要延續當時的話題，和你說說辨認粉蝶蟲未來花色的技巧？」

老翁提起的話題一瞬間將他的注意力用力拉回，閒不下來的服務業反射也暫時被遠遠的拋在腦後，轉回來的眼神充滿藏不住的光芒，他用力的點點頭道。

「要！我好好奇到底該怎麼分辨粉蝶蟲未來變成彩粉蝶的花紋！」

「之前比較常聽見的不是從小培育刻意給予不同環境的食物，就是從粉蝶蛹時期才能推論，但是每個人提出的方法都不同，也不一定準確……我也想知道爺爺的技巧！」

一提起喜愛的寶可夢類型話也跟著多了起來，自從離開了蝶蝶市，能這樣和自己大談蟲系寶可夢的人實在少見，他乖巧的坐在位置上等待面前的長者教授秘訣。

「培育環境和食物的確是熱門的說法，我所秉持的理論也和這有點關係……在說具體的辨認方式之前，得先解釋一下蝴蝶翅膀的顏色怎麼形成的——蘇菲亞，過來當回教材吧！」

咧嘴笑道，老翁對著前不久飛走的同伴招招手，手裡也不知從何開始放著一小罐插上吸管、疑似花蜜的物品。

投過來的目光比早些時候更加無奈且深沉，彩粉蝶躊躇一陣後仍是緩緩飛了過來，默默於二人間的桌面站定。

將物品放到同伴手裡充當助教費用，老翁伸手比了比近在咫尺的雙翅，開口說明道。

以下說明皆是中之自身的推測還有腦補，未來官方如果有解釋說明請以官方說法為準

「根據這幾年的研究，彩粉蝶的翅膀是由化學色和物理色組成——化學色是指鱗粉本身帶有的色素、物理色則是鱗粉經由結構排列，在光線的折射下所產生的色彩，湯品上頭浮著的油不是常常會有彩虹一樣的色彩嗎？那就是結構色。」

「彩粉蝶在粉蝶蟲時期時，身上覆蓋著滿滿粉末，那些粉末讓粉蝶蟲得以適應各種不同的環境，估計也是未來成為彩粉蝶時構成翅膀鱗粉的原料。」

「進食的東西、生活環境、原始基因的差異都會影響粉蝶蟲身上粉末的具體構成，我的推測是：根據這些粉末的色素與排列結構會影響未來進化後的花色，因此我的辨認方式就是去觀察這些覆蓋在幼蟲身上的粉末。」

「要以肉眼看出差別不容易，但爺爺我從小就和一群蟲系寶可夢打交道，慢慢地就能看出差別，我年輕時也使用過顯微鏡觀察，從中歸納整理出一些資料……不過那些資料早不曉得丟哪裡去了。」

「謝謝妳，蘇菲亞⋯⋯」
少年對著無奈飄過來的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用眼神表達對對方原因讓自己佔用點時間的感謝，隨後專注的聽著老翁的講解，邊聽邊點著頭。

「這樣說起來粉蝶蟲身上的粉末就跟衣服一樣呢，依照不同地區的食物為原料，包含溫度的影響，就能改變成最適合那樣環境的外衣，成長為成蟲後也能羽化成適合當地的花紋⋯⋯」

「聽起來感覺粉蝶蟲一直在為未來的成長做準備呢⋯⋯」

少年摸著下巴思考，望著面前彩粉蝶的眼神隨著理解漸漸亮起，喜愛的心情任誰看了都能明白，但隨後他又偏頭問道。

「我之前也有去過專門培育彩粉蝶的研究所參觀，雖然能培育出所有花紋，但那邊的粉蝶蟲我看起來真的沒有什麼除了個體外的差異⋯⋯」

「爺爺是所有⋯⋯20種不同花紋的粉蝶蟲都能直接看出來嗎？例如雪國、雪原跟冰雪花紋，雖然生活的地點不同，但環境和食物也蠻相似，這個差別應該很小吧？」

對道謝的少年搖搖頭表示沒什麼，彩粉蝶端起瓶子吸食起這回的助教費用，身後的雙翅隨著呼吸微微地拂動著。

吃食期間注意到少年投射過來充滿喜愛的視線，向來自傲己身外表的彩粉蝶感到相當受用，便稍稍挺直身軀，好讓對方能將自己美麗的身姿盡收眼底。

「你這句話真是問到點上了，很遺憾地、我不是百分之百能看出來，之前遇到小夥你說的情況時大約剩六七成準確度吧？但現在的話估計剩不到三成的準確度……我老了、眼力也沒之前好，老花眼鏡搭配放大鏡也就是那樣的程度。」

又一次聳了聳肩，老翁望著挺直身子的同伴笑了笑，拍拍正吸食自己所給零食的彩粉蝶腦袋，又從口袋拿出一支邊框為沉金色的放大鏡。

「雖然目前沒有粉蝶蟲給你觀察，但你可以看一下蘇菲亞的翅膀做參考，如何？」

「差異這麼小也能有六七成準確度已經厲害了呢……」

少年手摸著下巴，一邊估算著對方說出的機率，一邊讚嘆著這項許多蝶蝶人應該都會想要的技能。

看著眼前就算有了一定年齡也還是閃閃發亮的蝶，深藍色的光芒一點也不遜於剛才見到的野生彩粉蝶。

要找到這麼好的夥伴，除了專業的知識外，也需要一點運氣和緣分呢。

「真的嗎？能讓我觀察看看嗎？」

就算此類型的觀察已經在當地研究所體驗過幾次，但聽見老翁的提議他還是亮起雙眼，恭敬的接下充滿古典感的放大鏡，轉頭詢問身旁夥伴的意願。

「蘇菲亞……可以嗎？」

放下罐子後拍拍自己的胸脯表示沒問題，更是直接背過身將完整的翅膀展現在少年眼前，看上去沒任何排拒的跡象。

「雖然本來就不覺得這妮子會拒絕，但態度可真…看來你時不時的讚美和視線對她來說非常受用。」

搓起下巴殘餘的鬍渣咋舌道，老翁往自己嘴裡放了顆巧克力含著，對著拿起放大鏡尚未開始動作少年指示道。

「色素部分不多說，除了排列方式外，你也能觀察翅膀鱗片在各個色塊的大小和形狀，細看就會發現，別說是不同花紋的蝴蝶了…瞧、藍色部位和白色部分的鱗片完全不同吧？」

邊說邊揪著放大鏡邊緣於翅膀各個部位移動，到最後自己也一塊湊上前看了起來，面帶懷念的神色。

「謝謝妳、蘇菲亞！」

得到對方許可的少年開心的瞇起眼，有種被喜歡的寶可夢認同的心情讓他十分愉快，內心也暖洋洋的。

聽著老前輩的指示拿起放大鏡仔細觀察展示在自己面前的寬廣翅膀，閃亮的鱗片過於搶眼，像是一片片鏡子反射的光芒也讓人難以觀測，他微微皺眉，擠著眼睛更仔細的去尋找對方口中的差異。

或許是已經適應了翅膀的光彩，過了幾秒他終於看見不同區塊的外型及排列差異。

「真的呢，仔細看確實能明顯看出兩邊的不同⋯⋯」

看清顏色差異較大的區域後，他將目光轉至下方較淺的藍色區域，想比較看看差別。

「還是粉蝶蟲的時候身上也有跟這些鱗片模樣一樣的粉末嗎？」

「粉蝶蟲身上的粉末當然和這些完全不同，這麼大的翅膀要濃縮在小小的蟲身上頭肯定看上去不會一樣……可惜目前沒有粉蝶蟲讓你看看，直接說明也有些說不清楚。」

邊說著，老翁又拿起一顆巧克力打算往嘴裡放時，源於頭頂的壓迫使他停下動作，而後是帶無奈情緒的說話聲響起。

「吃飯前別吃零食，買巧克力球給你可不是為了讓爺爺吃不下飯的。」

不知在何時洗完澡的少女來到客廳，將手裡托盤的沙拉等冷食放到桌面後順手將裝巧克力的罐子給收走。

少女的髮尾瞧上去比往時所見要深，似乎並沒有完全弄乾，藍色的眼往彩粉蝶手裡的物品瞥去後又是嘆了口氣。

「蘇菲亞的點心也…飯前就先拿出來怎麼行嘛。」

「妳這妮子…先把托盤從爺爺頭頂移開！」

「這樣啊⋯⋯感覺還是要有個粉蝶蟲老師才行呢，不知道之後⋯⋯」

像是自言自語的回應只說到一半，便被突然加入的聲音蓋過，專注於和老翁討教的少年轉頭一望，這時才發現洗完澡的友人已站在一旁。

「啊⋯⋯抱歉，是我要麻煩蘇菲亞的，也不好意思讓她白白幫忙⋯⋯」

大概是因為這一切都源於自己想求教的好奇心，認為與老翁在同一艘船上的少年下意識將鍋蓋蓋一半到自己頭上。

少女的神情看起來十分無奈，但少年的視線倒是被對方的頭髮吸引住，默默的開口提起。

「頭髮不吹乾嗎？吉瑟菲拉這麼冷⋯⋯」

「頭髮？這個沒關係的。」

「先前我的頭髮很長不是嗎？當時也是不會完全吹乾，會留髮尾一小部分自然乾，暖氣也開得很足，不會有問題的。」

笑著回覆少年的關心，少女將托盤從自家爺爺頭頂移開，把托盤夾到腋下後單手插起腰道。

「奶奶怕我們剛運動完太累沒胃口，所以做了冷盤的開胃菜給我們，不想吃冷食的話，等會兒也有熱湯可以喝，羅宋湯用來驅寒是最好的。」

「彩粉蝶的話題就等吃完飯繼續如何？兩位稱職的研究員先生。」

語畢又是伸手往後一比，於廚房忙活的祖母此時正端著一鍋熱騰騰的湯品走來，見幾人的擠在一塊兒說話後微微挑了挑眉。

聽見對方的回應，少年沒有打算多說些什麼，畢竟自己也是不喜歡吹太久頭髮的類型，只是在這種寒冷的地方會比平常多注意一些而已。

「啊、剛剛我們才提到這瓶酒很適合配冷盤的⋯⋯」

不曉得對方的祖母是早已有此準備，還是因為聽見了剛才兩人的對話，他順著友人手指的方向移動視線，正好看見端著湯鍋的老婦人。

少年反射性的想要起身幫忙，但想到早晨的對話以及擔心此時隨意出手會發生危險，他還是乖乖的將自己黏在座位上。

「⋯⋯謝謝奶奶！」

羅宋湯的香氣勾起本就有些飢餓的食慾，他抿抿嘴、吞了口水，番茄的湯品是他喜歡的味道，但不習慣被服務以及對對方祖母的敬畏讓他有點坐立難安，待湯鍋放上彩粉蝶備好的隔熱墊後，他還是開口問道。

「⋯⋯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端過來的嗎？」

「我沒聽說過會有冷盤……」

老翁念叨幾句後定睛往桌面看去，一瞧都是些平時習慣多備點的材料後微微挑眉，正想說些什麼時卻迎來自家妻子的冰冷視線。

感受到源於枕邊人的冷意，老翁端起酒杯默默地喝了幾口，決定不戳破妻子特別準備的善意。

「沒有。」

放下湯品後淡淡說道，老婦往明顯坐立難安的少年看去一眼，拿過邊上的小碗後盛了點湯進去，蒸騰的熱氣伴隨濃濃的番茄香逸散，湊近一聞還能嗅到一股辛辣的氣味。

「至少先喝一口再吃冷盤。」

半晌，熱騰騰的湯品便遞到少年的面前，老婦的語氣一如既往平淡無起伏，卻能從中感受到點點關切。

湯品散發的熱氣與番茄的香氣撲面而來，混著茄番果獨特的香辣挑起了食慾，暖和的食物與女主人的好意讓他放鬆不少，點點頭拿起一旁的湯匙。

「謝謝，那我就不客氣了。」

怕燙的少年舀起一小匙湯緩緩吹涼，小心確認溫度沒問題才開始品嚐。

番茄的甜中和茄番果強烈的辣度，合適的辣感帶著蔬果的甜味從舌頭散開， 胡椒與香料襯托食材的鮮美，尾韻還帶著點樹果的特別氣息，身體也開始從內向外暖和起來。

湯品的味道非常符合蝶蝶少年的喜好，和之前喝過的湯也不太一樣，處於飢餓狀態的他又多舀了兩口才回應道。

「這個湯很好喝呢，蔬果和香料的比例抓的好好，茄番果的辣也很好的襯托出食材的鮮甜⋯⋯」

他拿起湯匙撈了撈碗底的料，對湯很感興趣。

「除了常見的羅宋湯材料外還有加什麼特別的食材嗎？」

「該說真不虧是你嗎……」

讚美過後又是對於料理配方的進一步詢問，少女偷偷往家人那兒瞄了一眼，確認祖母沒因此感覺不高興後幫著說道。

「除了加了茄番果當作提升辣味外，我們還有加些利木果的果泥，另外還有各式各樣的蔬菜……除了單純當作湯喝外，弄成雜炊也是很好吃呢。」

「喜歡的話晚點可以讓緹夏備一份食譜給你，但現在先專注修整，明天之後你們還有其他事得忙。」

老婦的語氣仍是不鹹不淡，從神情來看似乎對食譜外傳一事沒什麼意見，叮嚀幾句後又走回到廚房裏頭，似乎是去拿其他的飯菜。

「說起修整這件事情我才想到…春近，今晚記得把腳按一按，不然明天可能得肌肉痠痛了。」

「啊⋯⋯不好意思⋯⋯」

沈浸於食譜推論的少年聽見友人有些無奈的聲音才回過神來，到別人家作客沒有享受招待還像是要打聽獨家食譜確實有些失禮，尤其是自己又是開店的人，但少女接著的回應馬上讓他放鬆下來。

「原來還加了利木果嗎？難怪裡面的酸味這麼特別，也剛好補足被蔬果蓋過的番茄酸⋯⋯」

彷彿自言自語的推論思考到一半，老婦人平淡的話語讓他默默亮起眼睛。

「真的嗎？謝謝奶奶！」

一想到未來還可以自己做出這樣好喝的羅宋湯就開心不已，或許還可以加點酒調味看看，不過他還是先將這些想法放在一邊，安分的好好享用起面前的湯。

但拿起的湯匙又在聽到補充話語後停了下來。

「啊⋯⋯對欸，妳沒說我都要忘了，差點打算洗完澡就鑽被窩的⋯⋯」

想起剛才在雪地的滑雪初體驗，雖然課程比自己想的還要剛好，現在除了飢餓與疲憊外沒什麼痠痛的問題，但畢竟是經歷自己不擅長的運動，他可不希望本就低士氣的明天有更多的差錯。

「謝謝提醒，我會記得的，希望明天不早太酸痛才好。」

「不過我是第一次滑雪⋯⋯通常只會酸痛腳而已嗎？」

「應該吧…不過你這樣提才想到，不光是腳，以你的狀況來說，其實全身都可能會痠痛不舒服。」

偏頭回憶了下，少女想起先前與對方一同慢跑的後續情況，有些不安地快速眨眨眼後提議道。

「嗯…除了按摩也泡個澡吧？洗手台旁的櫃子裡有泡澡用的精油，加一點來使用會對舒緩肌肉有幫助的。」

「對了，不介意的話我也能幫忙你按按肩膀和背什麼的，有些地方自己按起來不方便吧？把一些穴道經絡按開的話會很輕鬆唷！」

邊說著邊捲起衣袖，鈍感少女看上去沒覺得哪裡不對，並且還有些躍躍欲試的樣子。

在旁一直默默喝酒看熱鬧的老翁聞言嗆了下，孫女的語出驚人以及烈酒對氣管造成的刺激讓他短時間內沒法說出半句話。

「泡澡？可以嗎？」

雖然這個提議聽起來很不錯，但在人家家裡作客還使用這麼大量的水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在說話的同時，湯匙裡的湯也變成合適入口的溫度，他再次享用起暖身的羅宋湯，然而在吞下口時對方補上的話語讓他與老翁同步的嗆了一下。

辣味刺激著喉嚨，好在的是這次事故並沒有很嚴重，他摀著嘴咳了幾下後就恢復了說話能力，連忙搖頭拒絕道。

「不、不用啦！沒關係的，我很怕癢，而且我還沒洗澡多不好意思……呃、妳剛剛說精油在哪？我應該晚點泡一下澡就沒事的！」

爺爺的靈感

「咳咳咳……」

還在孫女的話語以及烈酒的嗆辣中掙扎，年紀不小的老翁於原位又緩了一陣子後才稍微好了點，但因此而漲紅的面色卻尚未褪去，仍是通紅的樣子。

少年的拒絕一定程度讓疼孫女的爺爺鬆口氣，然而那害臊的反應與滿臉通紅的模樣也同樣盡收眼底。

察覺到某種危機的老爺爺倏地端坐起來，可當他打算義正嚴詞地說些什麼時，頭頂卻又給什麼東西一把壓下，將他欲問出口的話語塞了回去。

「開飯了，都坐好。」

罪魁禍首淡淡宣布道，老婦將托盤從自家丈夫頭頂移開便開始快速上菜，動作完便拉開老翁對面的椅子坐定，端起碗筷提醒道。

「今天吃飯已經算拖得比較晚，吃飽後你也別抓著人說這說那，給人時間休息。」

「……沒辦法，小夥子，下次再來詳細問你些事情。」

「你們的彩粉蝶話題還沒說完嗎？我還以為都差不多了……」

跟著端起碗筷的少女有些不明所以，並於反射弧尚未繞完世界一周回歸的狀態下再次說道。

「春近怕癢真可惜，運動過後按摩對身體很有幫助的……不過至少你願意泡澡了，東西是放在洗手台旁邊的櫃子，要記得喔！」

端上餐桌的餐盤拯救了慌亂中的少年，他將視線移往豐富的菜色轉移注意，依舊保持著單手捂嘴的姿勢，又多輕咳幾下才讓卡卡的喉嚨舒服一些。

他將手放回桌面，沒有特別留意長輩們的聊天內容，聽見老翁嚴肅的聲音他只能回以困惑的眼神，並又轉向一臉不解的友人，歪著頭眨眼的樣子像是在附和對方的說法。

彩粉蝶感覺聊的差不多了，依照剛剛的話題，應該是要說些滑雪的事情？

「嗯，謝謝妳，我會記得的，能在吉瑟菲拉泡個舒服的熱水澡一定會舒緩很多的，真的很感謝。」

友人沒有再繼續詢問下去讓他大大鬆了口氣，但放下重擔後，隨即而來的是慢慢浮現出來的可惜。

oO（在想什麼呢⋯⋯）

他又吞了幾口溫度適宜的湯，順便壓下腦裡的複雜心情。

「話又說回來，剛才提到泡澡的事情對吧？這麼一來水得先準備才行……緹夏。」

慢條斯理地夾了點菜，老婦邊說邊往自家孫女看去，而接收到視線的少女也意會過來，放下碗筷自行站了起來。

「說得也是，我先去準備熱水吧！這樣春近吃飽飯就能直接泡澡，不需要等太久了。」

語畢少女便離開飯桌往浴室的位置走，而在其他地方忙活完的愛管侍在察覺到後也追了過去，一如既往地閒不下來。

「其實可以先吃完——唉算了，這丫頭從小就是這樣，有什麼事情都是立刻動身去做。」

伸手試圖挽留，然而行動力快速的少女沒給老翁半點機會，回應他的是浴室門被關上的喀嚓響聲。

「⋯⋯啊、沒關係的！我⋯⋯」

剛往嘴裡送了一口湯的少年來不及在第一時間表達想法，話都還沒說完，友人的身影早已離去，他只好一個人默默把話說完。

「⋯⋯我可以晚點洗⋯⋯」

目送一人一寶的離去，他有些鬱卒的將目光移回面前的湯。

友人不像自己回來後就先喝了酒和湯墊胃，對方肚子應該也很餓才是，比起自己什麼時候可以洗澡，他更希望友人能先吃飽。

「她小時候也是這樣嗎？這麼高的行動力⋯⋯」

「說是高行動力也沒錯…但比起這點，那孩子小時候更大的特點其實是安靜。基本都不太說話，只會以各種行動表示自己的意思。」

提到這個話題，老翁有瞬息像是陷入某種回憶，面上浮現欣慰的表情。

「能像現在完整說出一段句子，甚至是和人正常對談……當時想都不敢想，最初嘗試說話坑坑巴巴的樣子真是可愛到難以形容，現在都會對我嘮叨了……」

對比進入某種神遊狀態的老翁，老婦則是默默地繼續吃食，時不時往自家丈夫丟過去的眼神有些古怪，看上去似是有幾分指責、但又有幾分好笑的情緒。

「安靜嗎？有點意外呢……」

回想起相處的經過，不管是第一次相遇還是剛才在滑雪場的互動，一直以來兩人都是話題開到聊不完，「安靜」與「不太說話」的形容似乎很難直覺的與自己所認知的友人連上。

除了之前在綠豐的那次意外。

「……是因為小時候比較怕生嗎？」

聽見汪托姆的話語時的在意又浮上腦海，少年的腦袋快速轉了一圈，把一些關鍵字與推測連接在一起，不過連面對親爺爺也是這樣，或許小時候比較少見面？

老翁開啟的話題將他的注意力完全吸了過去，右手在碗旁放空般地拿著湯匙，也沒注意一旁老婦人的神情，只是試探性地想知道多一點關於他沒辦法參與到的、友人的過去。

「說是怕生也不完全是……那孩子即使面對家人也很少說完整的語句，我和妲蓮娜沒和緹夏的父母住一起，所以最開始還沒發覺異狀。」

話說到此，前些時候變得聒噪的老翁又沉默下來，似乎是在思考再來的話當講不當講，久久未開口。

在旁耳聞全程的老婦輕輕嘆出口氣，目光從自家丈夫身上移動到側耳傾聽的作客少年，緩緩開口道。

「這不是什麼秘密，但你能保證聽完不和緹夏提這件事情嗎？春近·馬里諾。」

老翁補上的內容讓他更加困惑起來，雖然很想知道更多友人的過去，但看著那猶豫的神情他也不好多問些什麼。

少年在心裡也跟著猶豫了一陣，最後還是決定抱持著「雖然有點可惜，但畢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自己不知道也沒什麼影響」的心情，打算思考該怎麼帶過這個話題時，一旁老婦人的聲音瞬間讓他腦袋白成一片。

這是老婦人第一次不是用「你」來稱呼自己，但會選擇叫全名真是他從來沒想過的。

看不見的壓迫感馬上從頭頂重重壓到胸口，他反射性地坐挺一些，表情也跟著變得嚴肅起來，回過神來點點頭道。

「我保證，我不會提起的。」

「⋯⋯如果不太方便的話，請當作我沒有問這個問題沒關係，不好意思開啟了這個話題。」

「我也說了，這不是什麼秘密，不希望那孩子曉得不過是老人家自己的意思……當然，希望讓你知道這件事情也是。」

慢條斯理地端起碗盛了羅宋湯，老婦自行忽視掉少年猶如烏龜寶可夢的舉動，喝了口由自己親手燉煮的湯品後緩緩續道。

「是語言發展遲緩，當時我們有讓蘇菲亞和艾爾文幫忙去顧孩子，緹夏她爸媽很忙，大部分時間是他們和溫蒂負責照顧。」

「愛管侍擅於讀取人的情感，有需求不太需要開口或肢體表達，寶可夢間的溝通也不會使用人類的語言，緹夏沒什麼機會學。雪上加霜的還有那孩子父母的過度保護……」

話說到此時，老婦額上浮現出顯著的青筋，看上去對此事已經機緣頗深，卻又在眨眼的時間便冷靜下來，重新看向春近所坐的位置。

「經過練習和治療後現在已經沒事了，但偶爾犯迷糊時會退回到類似的狀況，有遇到就得請你多擔待……知道我為什麼會跟你說明了嗎？」

老婦人的回應令緊繃的肩膀稍微放鬆下來，他安靜的聽著解釋，有點意外會聽見這樣的內容，但至少這些關於過去的事情並不壞。

專注的少年沒漏看到那瞬間浮現又消失的青筋，雖然時間的短暫讓他有些困惑，但在當下他確實感受出老婦人難得明顯的情緒波動。

「⋯⋯嗯，我知道了。」

從幾個月前就一直被放在心裡的在意終於解開，稍微整理了思緒，他眨眨眼、點點頭回應道。

畢竟他已經先經歷過了。

「⋯⋯謝謝奶奶願意跟我說這些。」

內心有股淡淡的喜悅漸漸浮上，不單純只是因為更了解了在意的人，也不只是因為自己能逐漸感受到老婦的情緒變化，而是來自於一種似乎被對方的家人認可及信任的開心。

「不是什麼值得謝的事情，只是希望在外頭時有個人能知道狀況、稍微照看她一下。」

對於少年的道謝不可置否，老婦人別開視線後放下湯碗，恰好看見一旁的丈夫走到邊上的矮櫃摸了本什麼東西出來。

「……你拿什麼東西出來？」

「說起緹夏小時候也不用都講些嚴肅的事情，小夥子——想看看全天下最可愛的小女孩長什麼樣子嗎？」

手持未知書本的老翁完全忘記稍早前對於少年的疑慮，獻寶似地把東西放到桌面的空位。

少年的視線順著老婦的話語轉移到另一邊的老翁身上，對方拿著本硬皮的書，露出自豪的表情，像是在炫耀自己收藏的寶物。

黑髮少年眨眨眼、歪著頭看著桌面上的書本，聽起來眼前的是本相冊。

他對可愛的小孩子沒特別有興趣，稍早也在房間的照片見過小時候的少女，但既然是過去的相片，或許能從中了解更多自己不知道的友人，一想到這裡，他便被激起興趣來，點點頭回應老翁閃亮的神情。

「嗯⋯⋯想看，可是⋯⋯」

他的眼神又瞄向友人剛才消失的方向。

這種特別的機會說不定就只有這一次，沒把握住一定會覺得可惜，但⋯⋯

「⋯⋯娜塔夏沒關係嗎？」

「沒問題的，我相信她不在意——」

「我在意！爺爺不要總是拿相冊出來到處推廣，給人好好吃飯的時間！你也還沒有吃飽吧？專心吃！奶奶精心做的飯菜都要冷了。」

就像是要反駁老翁般，於相冊翻開的前一秒鐘，前去浴室準備洗澡水的少女正好走出來，快步來到自家爺爺面前把相冊給抽走，並對少年露出抱歉的表情。

「抱歉、爺爺總是這樣，一有人過來家裡就拿著相冊不知道在炫耀什麼……你好好吃飯就好，不用理會爺爺的。」

語畢嘆了口氣，少女抱著相冊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去，期間不忘回頭向老翁道。

「我先放到我房間去，吃完飯就給你，專心吃飯！」

話音收尾的當下正好合上關門的響聲，客廳又迎來短暫的靜寂，半晌才傳來老翁失落的小聲喃喃。

「看來暫時看不到了。」

「嗯、啊⋯⋯沒事的！我沒有感到困擾⋯⋯」

還沒等少年的話說完，少女來去如風的身影又消失於房門後，他就這樣跟著客廳凍結的時間，望著木門發呆。

「雖然很可惜，但她說的對，飯菜還是熱騰騰的比較好吃，就先享受眼前的美食吧？吃飽飯爺爺又可以拿回來了。」

看著明顯失落的老翁，他回過神來安慰道。

收走的相冊讓他鬆了一口氣，至少沒有違背友人的意願觀看裡面的內容，但隨後濃濃的可惜便漸漸湧了上來。

oO（果然還是好想知道喔⋯⋯）

端起面前微涼的湯，他邊喝邊想著。

「來日方長，常過來走走總有機會看見相片的。」

相較於老翁的失落，老婦表現出的樣子完全不以為意，甚至投去帶著幾分鄙視的眼神。

少女本就只是放個東西，半晌便重新打開房門回到座位上，對著默默喝湯的少年道。

「對了、洗澡水已經準備好囉！愛管侍正在調配舒緩疲勞的氣味，左右看幫不上忙我就回來吃飯了。」

邊說邊端起碗筷吃了幾口，少女斟酌了一小會兒後再次開口，語氣聽上去有幾分不自然。

「一點也好，希望可以讓你接下來的挑戰更沒有後顧之憂，要加油喔！」

「啊、謝謝！原來精油的味道也需要調配啊⋯⋯等等也得跟艾爾文道謝才是⋯⋯」

「不過下次還是先吃飯吧，妳剛剛說的、菜冷掉可就不好了呢。」

看著友人夾了幾口飯菜，他也為自己空著的碗裝了些熱騰騰的料理，或許是因為肚子餓太過專注於美食，少年似乎沒有感受到對方語氣的不自然，只是對於突然的話語有些疑惑。

「妳已經幫助我很多了，謝謝⋯⋯不過妳不是也要一起挑戰嗎？妳也要多休息才好，我們一起加油？」

「加油當然是會加油囉，乘著這份氣勢一鼓作氣衝下去吧！」

笑著應和少年的話語，少女緊隨其後地替自己多盛一碗湯，而一旁的老翁聞言也是點點頭，笑嘻嘻對著兩位小輩道。

「成功進軍聯盟的話，我和妲蓮娜都會跑一趟彩螢市……可別讓我省了這筆交通費，或者跑一趟只能看見一個人上場啊！」

一旁的老婦淡淡看了自己丈夫一眼，沒額外表示什麼，卻也沒出聲反駁，靜默一會兒才說出接下來這句不著邊際的話語。

「嗯…你們只要別讓自己後悔就行。」

「嗯！我們會一起加油站上聯盟的！」

聽著少女以及對方家人鼓勵的話語，少年笑瞇起眼回應。

本應該要對與隔天的行程感到緊張不安，此時的內心卻意外平靜且有力。

身體在不知不覺間早已沒有了剛到家時的寒冷，溫熱的餐點與話語流入身體，暖呼呼的感覺讓他忘記正身在自己幾個月前要死不活難以習慣的嚴寒小鎮。

在少女家度過了兩日短暫且愉快的休憩，明天要面對的是新一輪的挑戰，想到這他有些不捨，但為了不讓自己後悔，他們都必須要帶著這些回憶與力量繼續向前。

踏上取得最後一枚徽章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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