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帚緩緩停在距離地面半公尺的距離,魔女伸腳躍下,裙子輕輕飄起,就像水中游移的水母,他用手稍微撫了撫裙襬。鞋尖踏上草地,充盈的魔力和地面能量碰撞出如同流星般的火花,星辰在一瞬之間閃動。
他揮手,掃帚縮小收起,變成帶著鍊子的吊墜,掛上旁邊烏鴉的脖子。
「嘎——」烏鴉仰天長叫一聲,滑行飛至魔女肩上。魔女側頭,輕蹭一下烏鴉。
森林除了結界之外還有法陣,魔女變出法仗,揮下手,地面便出現了魔法陣,他站在中央,再眨眼,就到了位在黑森林中央的木屋前。
感應到主人歸來,門上油燈自動點燃亮起,窗戶透出亮黃的燈光。烏鴉脖子上的掃帚回歸原來尺寸,移動到門的旁邊。
大門咿呀一聲打開。
魔女進到門關,彈指,對自己施放一個簡單的清潔魔法,然後慢悠悠地走到放著柔軟枕頭的搖椅上。
坐下去的那刻,鄭友榮呼出一口氣。
進屋後先停在椅子旁桿子上的烏鴉在屋內飛行一圈,降落在屋子中間地毯上的同時化成人形。他走到鄭友榮旁邊,彎腰抱著對方,「今天辛苦了。」
鄭友榮把臉埋在他的肩窩,雙手抓著他背後的衣服,「他們真是太討厭了,那些變態。」
他抬起頭,雙唇因不滿而噘起,眼睛卻閃動著光,「你說是吧,崔傘?」
崔傘把下巴卡在他的頭上,蹭著鄭友榮的頭頂,「辛苦了。」
背後被拍了拍,崔傘懂了鄭友榮的暗示,他把對方拉起來,自己先坐在椅子上,再讓鄭友榮坐在自己腿上。
在崔傘懷裡調整好舒適的位置,鄭友榮迫不及待的開始抱怨起來。
「什麼魔女集會?根本就是一群變態老巫婆的八卦大會。」
「朴星和那個老太婆在想什麼,居然會想教那個人類小孩魔法?也太異想天開了。」鄭友榮翻了個白眼。「他是你的老師。」崔傘糾正。「是是是,我的『老師』。」鄭友榮扯著嘴角回應崔傘。
鄭友榮煞有其事地掰著手指數,「還有那個姜呂尚!」他呢著自己的食指,「他居然收留了那個、那個……呃,他是什麼來著?」
「魔熊混血。」
「對,那個混血!他的熊型態看起來是很可愛很好摸沒錯,但是,他會長大耶!」鄭友榮雙手誇張地在空中揮舞,「魔熊可以長到這麼這麼大,他不怕被壓垮嗎?」
崔傘從後面也能清楚的看到鄭友榮的眉毛皺起,他安撫地輕拍著對方的肚子,「我的原型也很大呀,不是也能用魔法縮小嗎?」在鄭友榮回頭瞪他的同時將自己的臉頰貼上對方的,「不要太擔心。」
見鄭友榮鼓起的臉頰被自己的壓了下去,崔傘覺得滿意。雖然對方生氣的樣子很可愛,但他更不希望鄭友榮為其它事而心煩。
「今天要洗澡嗎?」鄭友榮在自己懷中窩得舒服,看起來快要睡著了。「不要,」眼皮一下又一下地向下沉,看起來都要閉起來了,「有清潔魔法……」他稍微側過身子,手在崔傘胸前抓握又放開。
崔傘往旁邊招了招手,在主人回家後就往爐子上煮的壺裡面的水已經熱了,水呈現一個完美的弧形往旁邊杯中倒入。
過一會,茶托上乘著茶杯悠晃晃地到了搖椅旁。
崔傘讓鄭友榮喝下甘菊茶,再走到衣櫃前,拿出跟魔女平常在外形象不同的白色連身睡衣,幫他換上。
喝下茶的鄭友榮打了個呵欠,手自然地攬上崔傘的肩。崔傘把他抱上柔軟舒適的床舖。
魔女烏黑的頭髮像無邊的夏日夜空般散落床鋪上。
崔傘卻覺得那雙未閉起的眼眸才是真正藏進了點點星辰。
「崔傘」,眼皮都要黏起來了,鄭友榮還是對著他的使魔輕聲叫喚,聲音揉進了睡意,那對崔傘來說跟剛出爐的蛋糕胚一樣香甜。他知道鄭友榮的意思,迅速幫自己換上成套的睡衣,掀開棉被的一角,鑽進被窩裡。他先撥開鄭友榮的瀏海,在他的額頭落下一個輕輕的吻,然後把眼前的人摟到自己懷中。
鄭友榮整個人被崔傘寬大的身子罩著,像是安全感被填滿一樣,他頭也沒挪動地就這樣睡了過去。
窗外逐漸透出晨光,一如既往地,崔傘讓窗簾拉上,只能從布面縫隙窺見一點白天的情況。
到太陽沒那麼刺眼的下午時間,魔女才慢悠悠地醒過來。一睜眼,依舊是昨晚入睡前見的那個寬厚胸膛。他躺在崔傘身上,眼睛還是半瞇著的樣子,他知道他其實並不需要多少睡眠的使魔又盯著自己看了整夜。
他們嘴唇相貼一瞬又分開,像是以此替代醒來的問候。
鄭友榮下床,從桌上的藤編籃子裡拿出作天順道帶回的新鮮黑莓,用榨汁器具擠了一杯黑莓汁,喝下一口,「噁,好酸。」眼淚差點從眼角流出來。
崔散坐在廚房內的椅子上看著他,「那就不要喝了吧。」「不行!」鄭友榮手握拳,「這個可以維持美麗!」然後他閉上眼,一口氣全數灌下。
崔傘上前,拿起旁邊的手帕幫鄭友榮擦去唇邊留下的一些汁液,「你已經夠漂亮了。」
真的嗎?拿著手帕的手被握住,鄭友容看著崔傘。沒有說出口的問題到了嘴邊,停在眼底。崔傘看進去,向凝望一片深幽的潭水。
他雙臂朝前方打開,魔女像一團霧投入他的懷中,很輕、很輕,他覺得自己攔下了劃過天際的流星。他緩緩地,收緊他的手臂,很慢、但確實的將人圈住。崔傘將鄭友榮稍稍抱起,離開地面一些,然後在屋子裡轉圈。「友榮、我的友榮,」他稍微低頭,凝視著深潭,「你是我看過最美好的風景、」一圈,「最美好的事物、」一圈,「最漂亮的人。」又一圈。
然後又是一個印在眉間的吻,像是傾盡所有諾言而許下的虔誠誓約,獻給在這個世界上最為珍視的事物。
魔女笑了,環上他的使魔的背,將全身力量掛在上面。「那你在森林最裏頭的樹洞裡藏的那些寶石呢?」他的聲音帶著一點嘲笑,「那個你在國王結婚的時候從皇后頭上搶走的黃冠、北邊山上的龍的巢穴裡偷走的項鍊,喔還有,我的『老師』的儲物盒裡那個雞蛋大小的機關寶石,我比那些都還要漂亮嗎?」他咯咯笑起來,那是清涼的,參雜一些水魔法的風吹進岩穴裡的聲音。
「對,你是最漂亮的。」耳邊傳來崔傘真摯的回答,鄭友榮覺得滿足。他的眼睛彎起,崔傘將他放到椅子上時他是滑下去的。崔傘時常會懷疑魔女到底是人還是貓……但似乎也不必分得那麼仔細。
嬉鬧一陣後,夕陽也到了要沉下的時刻。鄭友榮向窗外看了一會,然後起身對崔傘說:「走吧。」崔傘也不問他是要去哪,他一般都不問,只跟著那人走。
他對魔女點點頭,從架子上拿了一件斗篷,讓魔女披上。
他們走出小木屋,掃帚見到主人後晃了晃身體,準備好隨時能出發,但它的主人無視它走過。
鄭友榮用小拇指勾著崔傘的手,拉著他往屋後走。小屋後面有一些看起來與森林中有的無異的植物,在魔女走近後顯出了本來姿態。
魔女走到一棵樹下,夕陽的餘輝照得樹上的果子整顆都是澄紅的顏色,樣子看起來來漂亮極了。
枝枒在距離離地面有些高的地方,使魔這時就顯現出他的用處:他一把將魔女抱上他的肩。魔女一伸手就能碰到果子,他沒出多少力,果子就落進他手心,他趕緊拉著裙擺接住,採了幾顆後,讓崔傘放他下來,將採好的,吸滿了傍晚與黑夜交替時產生的兩種氣息的果子全都倒進帶上的竹籃裡。
他又在後花園裡採了不少東西,把整個籃子都裝滿後才停手,然後小指再勾上使魔的,走回小木屋。
走到門口,見掃帚微彎,似是沮喪的模樣,鄭友榮走上前,面無表情地拍了拍它,它馬上變得直挺,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
進屋後,鄭友榮把竹籃提到廚房小桌上,將收穫來的東西們一個個拿出來清洗乾淨。
在廚房裡,鄭友榮就比較少用魔法了。「用人類的話來說,這叫『儀式感』」,鄭友榮這樣對崔傘說。
把吸收兩種能量的果子放進蒸具裡,剩下的幾顆崔傘順手打包了。新鮮的萵苣一片片撥下放進鍋中,再加入剛剛摘的一些野菜、一點新鮮香草,鄭友榮手伸向上方櫥櫃——裡面是滿滿一整櫃的香料罐,也加了幾種進去。蔬菜湯熟得很快,不一會就飄著一股香氣。他還另外烤了幾個麵包,切上幾種起司,還榨了些早上喝的黑莓汁(但這次有另外加糖)。
崔傘則負責在桌邊擺上碗盤,五個瓷碗,五個瓷盤,四杯有加糖的黑莓汁跟一杯沒加的,還有一個小巧可愛的玻璃碗。
在鄭友榮將蒸果子拿出來的同時,木門被叩叩敲了兩聲。崔傘前去應門。「嘿朋友!」宋旼琦頂著兩個狼耳朵,將崔傘抱個滿懷,跟在後面踏入門的是丁潤浩,他笑著問好,然後不著痕跡地將宋旼琦的衣服往後拉,讓兩人分開。
宋旼琦也不是很在意,馬上往餐桌旁邊湊,「今天吃什麼——鄭友榮!你沒有煮肉嗎!」看著一桌沒有一點肉末的料理,剛才還開心著的宋旼琦這下肉眼可見地垂下了耳朵。
鄭友榮笑瞇瞇地說:「這餐可不是特地煮給你吃的。」他指著鍋子裡的湯,「而且這些,一般人想吃還吃不到呢。」是呀,魔女的花園裡又怎麼會有平常的東西呢。宋旼琦的尾巴還是直直地垂下,剛想說些什麼,又是一陣敲門聲。
「我來吧。」還站在門口的前任騎士長邊說邊打開門,不意外地迎上姜呂尚寶石般的眼,「好久不見了。」
姜呂尚笑著點頭,另一隻手牽出躲在自己身後的孩子。小孩的雙眼圓滾滾的,臉頰柔軟,頭上頂著兩隻熊耳朵。丁潤浩沒有一點驚訝,臉上的笑意更甚,「你好,你是鍾浩吧?我是丁潤浩。」他自然而然地拉過鍾浩的另一隻手,將他牽進屋內。「偶爾也會有人說我很像熊呢。」
鍾浩聽見熊這個詞的時候耳朵動了一下,然後抬頭又見到昨天見過的崔傘——「大鳥!」右手抽出姜呂尚掌心,指著崔傘叫道。
崔傘看著他,笑了起來,「對,是大鳥。」他走上前,一把將鍾浩抱起,「走,我們去吃飯囉。」
後頭的丁潤浩跟姜呂尚對視一眼,笑著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