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彷彿在取笑我也是個半大孩子，我差點兒沒忍住回嘴的衝動。略略側眼看向有樂，他也是一臉懵懂，求助似地望過來。我只得繃著臉，乾巴巴地問：「什麼意思？」

蕭北辰只是笑了一下，沒有立即回答我的問題，眼神再次落在有樂的身上，安撫地開口：「此地不宜久留，等會兒路過那廟，再悄悄把許卿接上來。你放心，咱們隊裡有幾個懂醫的，傷藥也備得齊，不會害了你們。」

有樂聽了，臉上喜憂參半，直起上身惶恐地道：「這、這實在太——我、小的斗膽，只求貴人借三兩銀……其餘的不敢勞煩……」

「要是真借錢給你、放你下車，恐怕閻王爺也救不回你主子。」蕭北辰搖搖頭，淡淡說道。我來回打量著他和有樂，忍不住抿了抿唇。蕭北辰到底什麼意思？難道說……

「你是擔心那大夫與山賊勾結？怕他們盯著這小子，找到許……許公子的藏身處？」我恍然大悟，連忙追問。蕭北辰回以一個欣慰的眼神，看得我有些不自在，便別過頭，故作鎮定地續道：「還有，那大夫聽著是個唯利是圖的。軟土深掘，就算不與山賊通風報信，若是真拿出三兩銀，恐怕還得被削一筆……」

蕭北辰笑了起來，手中摺扇「唰」一聲展開。他搖了兩下扇子，又將它闔起，扇柄輕敲掌心，青年語氣鬆快：「是，你猜對一半。」他頓了頓，向著有樂意有所指地道：「剩下的一半，要看許卿藏著掖著的，究竟是什麼了。」

這又是什麼意思？講話彎彎繞繞的，我聽了頭都大了，轉頭看有樂，他也一臉不明所以，呆愣愣地「啊？」了一聲，茫然地看著蕭北辰。我頓時感覺有些憋悶，忍不住咕噥：「話好好說不行嗎？非要拐彎抹角，聽都聽不懂……」

「……」蕭北辰似乎很是挫敗，撫著額嘆了口氣，看我一眼，搖搖頭，又故意哀嘆了聲，臉上寫著「恨鐵不成鋼」。我明白他是惺惺作態，但兩腮還是被他瞧得微熱，舌尖頂了頂上顎，我兇巴巴地開口：「到底怎樣？你再不說，我下車了！」

「算了，答應便是答應了……」他幾不可聞地自言自語著，看向我，異常和藹地開口：「小喜啊。」

「說。」我抱臂斜眼看著他，不給好臉色。

「你可知曉這裡是哪兒？」

「……藜城。」當我傻子？我不服氣地想著，不自覺地開口補道：「出入京城的關卡。」
「是，這兒是出入京城的最後關卡，藜城，距京百里，依太峨而立，也也還算在……天子腳下。」他點點頭，像個耐心引導的師傅，順著我的話說了一串，停頓半晌，他問：「懂我意思了嗎？」

「你是說……」心裡一動，我頓時恍然。昨日馮岱芝試探我時我還想得明白，怎地過了一夜腦袋就糊塗了？是了，太峨山勢險峻，上有兵營，哪可能有什麼山賊！

橫眉豎眼，我渾身一凜，戒備地抓緊刀柄，視線挪向有樂時又有些猶豫。雖說他渾身狼狽憔悴不像作假，可萬一他不安好心，有意欺騙我們、博取同情呢……正警惕著，忽然手腕讓人按住了。我愣了半秒，抬眼對上一雙沉靜溫和、洞悉一切的雙眸，蕭北辰勾起一抹笑，朝我搖搖頭，又打趣道：「也不算太遲鈍。」

不等我反駁，蕭北辰迅速瞟了有樂一眼，淺笑道：「放心，他被主子瞞著一知半解的，沒心思耍花招。」

「何以見得？」

「我看人從未出錯過。」青年呵呵兩聲，胸有成竹地保證，而我仍是半信半疑，勉強鬆開武器。但男孩似乎被我們嚇壞了，目光驚疑不定地在我們之間來回逡巡，結結巴巴地開口問：「兩、兩位爺……若是小的做錯什麼……」

蕭北辰正欲開口說話，馬車恰好停下，只聽外頭馮黛芝說「到了」，而蕭北辰掀開車簾，低聲吩咐了幾句，又安適地坐回榻上。過了約莫一刻鐘，車壁傳來三聲扣響，馮黛芝探頭進來，輕聲說道：「二公子，人我們已接上車了。讓懂醫的兄弟看過，許公子主要是腿摔折了，身上並無其他外傷。他意識不大清楚，我們已經先餵他幾丸消炎退燒的藥，只不過人大約一時半會醒不過來，恐怕還是得找個大夫看看。」

蕭北辰聞言，沉吟著點了點頭，抬手做了個手勢，幾秒後，車廂微震，馬車再次起步。

「好了，已經接到你家主子了。接下來，便暫時委屈你們隨我們一塊兒上路。」蕭北辰溫言說道。有樂茫然地看著我們，幾秒後觸電般跳了起來，瞪大雙眼叫著「少爺！」，慌不擇路地試圖跳下車。

「攔住他。」不用他說，在男孩試圖越過我時，我已經下意識地伸出手了。可有樂不斷掙扎，又踢又打的，我只得抓住男孩的雙手、將他牢牢困在懷裡。
「你們做什麼！放開我！我要見少爺！」眼見掙不開我，有樂哇的一聲哭了，縮著手腳語無倫次地抽噎：「少爺有要事進京，沒辦法耽擱……不能同你們走……兩位大人放了少爺吧，有樂願意做牛做馬……」

我皺眉轉向一派雲淡風輕的青年，他居然還有閒情逸致喝茶……見我瞪他，蕭北辰才略頓了頓，嘆了口氣後道：「我並非故意阻攔他們，只不過若是放他們回京，許卿多半凶多吉少……不得已才如此。」他想了想，又壓低聲音說：「許是他礙了誰的路。這兒離京巡防營訓練場那麼近，他們又是在山上被擄……那『山賊』背後之人，恐怕不簡單。」

聽他說得一臉認真，我頓時駭然不言。若他說的不假，那便是有人在天子眼下徇私枉法……我自小陪在小姐身側，權利場上那些牽連糾葛雖然不懂，但我想蕭北辰沒必要騙我。只不過心底仍有一絲遲疑，不明白他為何要告訴我這些。照理說，這不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麼？

「小喜，我同你講這些，主要是想請你幫個忙。」下一秒，青年像是看穿我的顧慮般開口說道：「我想請你幫忙照看這個孩子。」

「啊？」

「在許公子醒過來前，我們得先帶著他們一起南下。外頭那些鏢師都是五大三粗的莽漢，怕是不會給這小孩好臉色；黛芝平日事務繁忙，也不好打攪她。思來想去，也只能厚著臉皮拜託你了。」蕭北辰目光殷切地看著我，又說：「他好歹是許大學士的書僮，咱們也不能讓許公子醒來後發現自己的書僮缺胳膊少腿。」

我有些不愉，和著讓聽這些就是要我當免費保母唄？低頭瞧了眼有樂腫泡泡的雙眼，我皺了皺鼻子，嘀咕著發牢騷：「那許翰林是你的朋友，又不是我朋友。」

沒想到蕭北辰卻拱了拱手，裝作慚愧的樣子道：「實不相瞞，在下不會帶孩子。」

難道我就會嗎！我怒瞪向他，沉著臉抱起雙臂，不欲與他多言。

「事成之後必有重謝。」蕭北辰一本正經地又道。我哼了聲，別過頭去不願理睬。而蕭北辰見我神色不豫，他沉吟了幾秒，居然湊上前來，拽著我的袖子極其委屈地開口：「求求了，小喜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