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受傷的目的不是為了心傷,而是為了超越,超越那些若不受傷即無緣跨越的限制。她面對苦痛,深入揮之不去的記憶與觀察,正視它、分析它、理解它、原諒它,以達成自我化解乃至心境平和。
她最大的療癒利器就是書寫,書寫情緒,以書寫為情緒翻案,因而成就了一本兼具私密性與公共性議題的情緒書寫。
Ruth在實驗一種書寫型態,將個人納入其中,聚焦於觀察者的「見證」(witness)意義。
她總是清楚地意識到自己身為邊界女性的特性:介於各個地方之間、介於各種身份之間、介於各個語言之間、介於各種文化之間、介於渴望與幻想之間、一隻腳在學院內,一隻腳則在學院外。界域與跨界讓她「欠了智性上的債」,所以她總是得面對焦慮。
補前面:
回頭望鄉是要付出代價的(羅得、索多瑪城);
她不是一個會讀地圖的人,她邀請不介意不帶地圖就願意旅行的讀者,和她一起走,繼續閱讀這本書。
Renato Rosaldo 〈Grief and a Headhunter's Rage〉(悲傷與獵首者的憤怒)
Susan Sontag《Regarding the point of others》(旁觀他人之痛苦)
Virginia Wolfe《Three Guineas》(三畿尼)
在旁觀他人的痛苦之時,絕不能不加思索地把「我們」這個主體視為理所當然。
反身人類學(reflexive anthropology)、女性主義自傳性書寫、多元文化與離散論述。
馬凌諾斯基的田野日記(A Diary in the Strict Sense of the Term)
反身人類學ㄉ濫觴
1970年代美國第二波婦運
the personal is political
Moraga, Cherríe and Gloria E. Anzaldúa. 1984.
This Bridge Called My Back: Writings by Radical Women. Boston: Kitchen Table — Women of Color Press.
女性自我歷史書寫(autohistoria)
更重要的是,吾人不應只將情感視為政客和政黨政治操弄選票的手段,而應視其為多元民主、對於社群生活的想像藍圖、和新興社會運動策略的能動性基礎。
美國批判人類學者George E. Marcus在The Sentimental Citizen:
民主政治不能僅僅是一個冷靜審議的空間。它同時必須是一個感覺的地方,一個能夠吸引並且使觀眾投入的地方。只有如此,它才能為新的可能性創造出先決條件。
......只有同時處於情感和理性的境況下,民主政治裡的公民才能處在最佳狀態,也才能是最優秀的。他們能有這樣的成果,因為他們能感覺也能思考。
失落,哀悼對記憶的渴求,希望進入你周圍的世界卻不知所措,害怕太過冷靜、煩亂或粗糙地觀察,怯懦的憤怒,永遠遲來的洞見(如同輕蔑的後見之明),覺得寫下什麼都毫無用處卻又熱切地想寫點什麼,上述這些都是一路上的停頓處。
在那些年裡,這種人類學成了一種不斷離開的方式、一種不斷復返的方式、一種不斷打包行李及取出行李的方式,彷彿我一直模仿我們自己家族的歷史......
Clifford Geertz:「你無法完全透視另一種文化,如同陽剛主義者的意象(masculinist image)所做的那樣。你將自己置於該文話的法則之下,它會體現出來並且牽絆著你。」
參與觀察法:以參與者的身分行動,但別忘了張大眼睛?
James Agee《讓我們現在讚美名人》(Let Us Now Praise Famous Men):害怕自己利用南方佃農的不安沉思
不切實際的實際性(tenderminded toughmindedness):如何讓自己最大的情感和研究素材連結起來?如果想認識觀察之物的本質,就必須知道觀察者自身發生了什麼事。觀察者永遠無法觀察他不在場時所發生得行為事件,也無法聽見同一個敘說者對其他人說出的相同報導。
防禦措施:「降低焦慮並使我們有效發揮」、「我是一個人類學家,這是田野工作」→覺得自己是權力結構的同謀,對於使他人脫離苦難感到無能為力,對於應該行動還是進行觀察感到困頓迷惑。
紀爾茲《工作與生活》(Works and Lives):民族誌充滿作者(author-saturated)與作者消失(author-evacuated)兩種文本的奇特跨越,紀非羅曼史,亦非實驗報告,而是介乎兩者之間。
紀爾茲:人類學者如何把對他人及地方的觀察,轉化為極具說服力的修辭,以誌往後若不藉由這些作品,那些人及地方將難以想像?「我們可以重新去觀察阿贊德人(Azande),但如果沒有找到伊凡—普里查(Evans-Pritchard)聲稱在那所發現的熱情、知識及因果的複雜理論,我們比較可能會質疑自己的能力—或著可能會斷定阿贊德人不再是阿贊德人了。」
人類學家在田野地的對話與互動,永遠不可能完全再現。就算是以現在式書寫,它們仍是獨一無二、無以復返、發生前便消逝、永遠存在於過去之中。
我們試著好好傾聽;對於我們所誤解的每件事,以及之後將顯得微不足道、非常生活表面的事,我們都寫下田野筆記。
憶起民族誌的時刻、使它復甦、拉近我們的所見所聞與無法在我們的表述中對它公道評論的距離——太快展開以致不會感覺像個無底洞。
「當我們實際上在工作時,我們缺乏一種語言來表達發生了什麼事。似乎有一種文類消失了。」
Kay Redfield Jamison:「我厭倦隱藏,厭倦浪費及糾結的經歷,厭倦虛偽,厭倦彷彿自己有事得隱藏般地行動。」
無趣的自我揭露(即無法感動讀者),不只令人尷尬,還是一種恥辱。
過去二十年間興盛的易受傷書寫的所有變體,都是自利而表面的,充滿了不必要的內疚或過度的虛張聲勢。
Ruth〈死亡與記憶〉(Death and Memory)發表經驗:
我究竟做了什麼?我是否藉著吧焦點集中在自己身上(外公的逝世經驗),而將聽眾的注意力從學習死亡人類學的「巨大」議題中轉移?我打算從自己的同事身上尋求什麼?同理心?憐憫?或更大的掌聲?
安札杜瓦(Gloria Anzaldúa)形容美墨邊界:「一個被打開的傷口,第三世界與第一世界在那邊摩擦並流血。」
Bill T. Jones:「所有的舞都存在於記憶中。」「舞者踩著舞步,他推開了大地,留在空中。一隻腳落下,接著另一隻,然後結束。舞者和觀眾都同意,緊握片刻即逝的幻象。」
人類學歷史上以為他者賦予聲音而存在,根本上一直聚焦於「文化的」而非「個別的」實體。
本土人類學(native anthropology):把等同(identification)而非差異(difference)視為人類學理論與實踐的關鍵意象。
Jane Tompkins 〈我和我的影子〉(Me and y Shadow)
Michel de Certeau 《日常生活的實踐》(The Practice of Everyday Life) :
就像那些只在其他物種的巢裡下蛋的鳥兒,回憶也在不屬於它的地方誕生。
到最後,年輕人離開農村不是為了投入工業,而是受到他們務農的父母鼓勵,單單是要離開成為末路象徵的農村。
Luis Buñuel:失去記憶的恐怖在於,它「能抹去整個生命......沒了記憶,我們什麼也不是」。
他們不是被懷舊之情所苦,而是苦於在一個錯誤過時的年代活了太久。
Pierre Nora:檔案記憶(剛才所見的)、距離記憶(因為過去「對我們來說是完全的他者:另一個世界」),以及義務記憶(使人萬分苦惱的責任感,彷彿有個內在聲音說道:「必須記憶的是我」)。
她那代表民族誌工作者發言的女兒因為想到必須如此緊密接觸一具屍體而感到驚嚇,只好將這行為詮釋成一種對象徵性潔淨的渴望。
關於死亡,路菲和我共享混雜著迷與作嘔的感受;身為布爾喬亞的我們在這方面的感受很纖細。
我希望她不要那麼快就把祖父母的故事視為民俗的一種展現。
彌撒就像對著墓園的一瞥,是恢復自己與先人連結的回憶工具。
(壁龕)象徵著死亡不是生命的再生而是生命的終結,在此終結的是特有的農業生活方式。
我在智識上的自滿受到了打擊,不得不面對文化形式是生命之河重要的一部分。
我懷疑聖瑪麗的老農那輩吸引我的是,他們的生活態度與方式反映出對資本主義的隱微批判,或者說,至少是他們與猖獗消費主義與「錢本身即目的」觀點間的半自覺敵對關係。
我想建議人類學家與其他易受傷的觀察者能夠也應該書寫失落,但是我們應該以不同的察覺來進行,即依附與異位的矛盾有多麼折磨的察覺。最重要的是,我想我們需要對自己全然冷酷無情。
Pierre Nora 「回憶的地點(lieux de memoire)」:沒有所謂的自發性回憶,我們必須慎重地創造檔案、維持週年紀念日、組織慶祝、宣讀頌詞、認證帳單,因為這些活動都不再自然而然地發生。
害怕全面失去我們在自身之外所尋找的根深蒂固、持續不斷、有意義的生命。
卡夫卡渴望醬ㄉ書:「如惡運降臨,讓人深感不快,就像我們疼愛勝過自己之人的死亡,如自殺。書必須是能打破我們內在凍結之海的冰斧。」
這讓我們成為採取守勢的讀者,想要「讓我們內在移情之海再安全地凍結久一點」。
在我們這個「同情疲倦」的時代,我認為關於死亡的人類學書寫,如果不是打破我們內在凍結之海的冰斧,至少必須是能在描繪與敘述人類學家與死亡相遇的傳統形式上鑿洞的冰鑽。
我的墨西哥朋友瑪塔:
corner house & 兩層樓維多利亞式房屋
usted & tú
Alice Miller:能真實理解自己的童年,其實是一種哀悼過程,即「放棄『快樂』童年這種幻想」的過程。
「童年剛剛好就結束在童年時期未成熟的自我,意識到自己已經轉變成年的成熟自我,並開始敘述自己早先的經驗。」
開始意識到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的那一刻,開始學會說的那一刻
位於意識活動的未開發地帶。
James Olney:
意義仍在,語言已失去作用;在那裡,難以言喻、未完成、未開化、與生命脈動一致的意義,等待著讓人發現及賦予聲音。
人類學被安置在科學的領域,受囑「為了經驗及同根據研究的保守嚴苛,拋棄主管敘事的樂趣」。
與失落同住,填補一個人的缺乏,在那些缺席者的臨在中相互連結,給他們……一個不朽的名字。
李維史陀《憂鬱的熱帶》Tristes Tropiques
哀悼並非取代死者,而是為其他事物騰出地方,來和過去建立關係……我們把過去帶到現在,我們允許自己經歷我們所失去的,以及我們之所是(what we are),儘管有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