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理架上物品時,一只娃娃從收納盒裡掉了出來。
史眼明手快地接住它。
那是一只用絹布縫製成的娃娃,上頭用筆簡單畫了一張女孩的臉。看起來有些老舊,但長長的黑髮依舊散發著吸引人的光澤。
「……?」
這是什麼?
史一臉困惑地看著手上的娃娃,他不記得之前有在店裡看見它過。
於是他拿著娃娃喊住蹲在櫃檯後方整理東西的堊。
「店主,你知道這個娃娃是什麼嗎?」
「娃娃?」
堊抬起頭看了過去,然後一瞬間露出驚惶的神情。
「啊、這個是……」
停頓了一下,堊的表情才平復下來。
「……不對,這處理過了,所以沒關係。」
「店主,怎麼了嗎?」
史在桌面放下娃娃,一臉擔心地輕拍堊的肩膀。
「哦,那個是這子人偶,以前收回來的『危險品』之一。」
堊只苦笑。
「那時候可被它害慘了。」
那是堊還沒正式買下這裡的店面之前的事情。
他和重一人一刀在各個地方一邊收購和轉賣二手古董,一邊尋找適合開店的地方。
路過某城鎮時,碰上了相當難纏的「危險品」。
某個風和日麗的午後,堊正在和茶屋老闆商談對方想出清的茶具價錢,一名年輕女子跑了進來,一把捉住堊的衣擺。
「先、先生您是什麼都收的古董商對吧?」
她上氣不接下氣地開口。
堊轉頭瞥她一眼。
「是。請問怎麼了?」
「那請收下這個!我不收錢!」
語畢,女子塞了個什麼進堊懷裡後,便迅速地衝出門外。
「……什麼?」
堊愣愣看著暴風一般離去的女子背影,半晌才低頭查看自己被塞了什麼。
那是個絹布縫製的娃娃,模樣有些像是還只會在地上匍匐的嬰兒,卻有著一頭艷麗的黑色長髮。
哦,是這子。
重悄聲道,順便簡單解釋了那是什麼。
這子是送給孕婦或年紀稍長的適婚女性的東西,用意是祈求未出生的孩子和母親的平安。
「……為什麼要給我這個?」
堊喃喃自語,坐在桌子對面的茶屋老闆露出有些尷尬的神情,開口道。
「剛才那位是伊勢屋的女兒,好像是叫阿鈴吧。」
堊瞇了瞇眼,似乎嗅到不尋常的味道。
看那名女性狼狽不堪的模樣,就有種不大好的預感。
「請問那位小姐怎麼了嗎?」
「啊……就是……」
茶屋老闆摸著有點半禿的腦袋,似乎正在挑揀解釋的詞語。
「好像前陣子有人送了阿鈴小姐這娃娃以後,她身邊就開始發生很多事情……大概是覺得跟這娃娃有關,想趕快讓出去吧。」
反覆仔細觀察手上的娃娃一陣子後,堊下了決定。
「好吧,那我就收了。」
接著他繼續將話題拉回去原本討論的茶具上頭。
從隔天開始,堊明顯感受到停駐在他們擺出的小攤子前的眼神變多了。
但那些似乎都不是在挑選想要的商品,更像是——在打量他。
……讓人不快。
堊盡可能地不讓這些情緒顯露在臉上,和平常一般地接待客人。
然而,再多過幾天後,就不只是盯著他看了。
有同性,也有異性。過來告白心意的,在攤子前起爭執的,甚至還有直接伸手過來想拉堊的手的。
「……不好意思,我對你沒興趣。」
揮開不知道第幾隻打算把自己從攤子裡拽出去的手,堊站起身。
……堊。
重小小聲地喊。
……我知道,不能直接傷人對吧。
握緊雙拳,堊低聲回覆。
「不好意思,我們要收攤了,請回吧。」
他趕走對自己虎視眈眈的人群,然後用最快的速度收起全部的商品後閃身進一旁的小巷,直接隱身。
那個娃娃果真有問題。
幾經波折總算回到旅店的堊心想。
但想想直接去問那位阿鈴小姐大概也不會有結果,他打開方才背在身上的木箱,向裡頭的附喪神們開口。
「各位願意幫我點忙嗎?」
一個禮拜過後,堊大致能從幫忙蒐集情報的附喪神們口中拼湊出發生在阿鈴身上的事情。
阿鈴半年前和招贅進來的小老闆結婚,小老闆婚後經常為了伊勢屋的事情出遠門不在家中。
至於這子人偶是混在新婚禮物內送到阿鈴手上的,她本來以為是其他女性好友的贈禮,卻發現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
在阿鈴拿到這子人偶後,不知為何附近的男性開始一個一個都對她起了興趣。
掌櫃、家裡和她年齡相當的夥計,甚至還有上門的顧客和鄰居,這些原本並不特別喜愛她的人都對阿鈴流露戀慕之意。
他們也不顧阿鈴已嫁作人婦,紛紛向她示好。
流言四起。
阿鈴嚇壞了。先不管她當然對他們沒興趣,要是這事傳入丈夫耳中自己可要倒大霉的。
而更讓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是她的肚子隨著那些窸窣的耳語開始漸漸膨脹。
最後連家人都忍不住懷疑是不是阿鈴當真在外頭偷漢子。
阿鈴委屈地天天以淚洗面,家人找來可信的大夫檢查,阿鈴本身並沒有懷孕的跡象,然而肚子裡卻好像真有著什麼在成長。
大夫束手無策地雙手一攤,告訴伊勢屋這他處理不來。
聽見大夫的話,阿鈴深受打擊,當場奪門而出。
阿鈴再回到家時手上抓了一大把結實累累的鬼燈草,將那些鮮紅的果實丟進鍋裡和水煮開後一口氣全部喝光。
當晚阿鈴的下體血流不止,膨脹如懷孕的肚子消下來了,但她也差點去了半條命。
當然,在那些鮮血中沒有半點看起來像是胎兒的東西。
即使如此,街坊間的流言仍未平息,那些男人的示好也依舊繼續著。
阿鈴的精神被折磨得死去活來,而這時她才想到,這一切都是在拿到娃娃之後才開始的。
正在煩惱該怎麼處理之時,她聽說城裡來了一位什麼都會收購的古董商。
「……所以她就把這個塞過來了啊。」
盯著手上的人偶,堊深深嘆息。
比預想還麻煩好幾倍的東西。
拿到手時他確實從裡頭感受到自己熟悉的惡意,本來還想要有什麼問題那就自己直接吃下肚解決就好,但拿著幾天也發現那個惡意應該是別人留下的殘留物,人偶裡頭沒有意識體存在。
它就只是單純會為持有者招來情感糾紛的東西而已。
這個自己吃不下肚,更沒辦法處理。
「該怎麼辦才好……」
「……堊。」
綁在腰間的重出聲喊道。
「那人偶上頭的標籤好像有畫了什麼。」
循著標籤上畫著的家紋,堊找到了郊外山上的一間神社。
境內有幾名巫女正在打掃,他拿著人偶湊過去詢問。
「請問這是這裡販賣的人偶嗎?」
巫女看著堊手上的這子人偶,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
「這應該是我們的這子人偶沒錯……但我們做的時候頭髮部分應該是用黑色的絹線才對的。」
聽見巫女的說法,堊更加確定是有人惡意想要讓阿鈴陷入危險和麻煩當中——雖然目前還沒辦法理解那個人這麼作的原因和運作原理。
「這個人偶引起了一些麻煩……想來請問是否有解決的方法。」
露出禮貌的笑容,堊摘頭去尾地簡要說明了發生的事情。
聽完說明後,巫女睜大雙眼。
「這……我去找神明大人過來!」
找神明大人過來?
看著巫女啪嗒啪嗒衝走的背影,堊挑了下眉。
這個神社的神明是直接跟普通人一樣待在境內的嗎?
沒過多久,巫女拉了一個穿著簡單和服的男子過來。對方看起來有些蓬亂的長髮在腦後簡單紮成一束,左手上纏著一圈圈看不到線頭的紅線。
「就說了咱會自己走過來的,犯不著用拉的啊……」
「神明大人剛剛明明就一副不想過來的樣子!」
「唉呦別這樣掀咱的底……哦?」
男人的眼神在看見堊和手上的人偶時認真了起來。
「嗯哼……這娃娃不是你弄成這樣的吧?」
「不,這是從別人手上接來的。您有頭緒?」
「這可是咱神社的東西,原本該是什麼樣子咱比誰都清楚。所以,發生什麼事了?」
男子盤起雙手,直勾勾地看著堊。
簡單再次說明過發生在自己和前一位持有者身上的事情過後,男子點了點頭,然後接過那只人偶。
「好,這給咱處理吧。」
他從和服袖袋裡抓出一把古銅色的剪刀,在人偶的上方剪了數刀。
把人偶翻了過來,他又咔嚓咔嚓剪了幾下。
剪完後,他把人偶交還給堊。
「這樣就好了。」
「……?」
看著手上的這子人偶,方才男子並沒有直接剪到人偶,但那時堊卻有看見什麼被剪斷了的感覺。
「上頭那堆亂七八糟的緣咱處理掉了,然後把它肚子裡本來不該放在那裡的東西拿走,就沒事啦。」
男子爽朗地笑了幾聲。
「哎呀,但是還真想不到咱的結緣物會被拿來這麼亂搞啊。哈哈哈。」
「呃、嗯,謝謝您幫忙處理……那個,請問怎麼稱呼?」
「咱是八尋。咱神社的東西給你添麻煩了,等等請『你們』吃點東西當賠罪哈。」
自報名號為八尋的男人拍了拍堊肩膀,然後把他往主殿的地方帶。
於是這場牽扯了一大堆人的麻煩糾紛在八尋出手之下得到了結束。
八尋對遊歷各處的堊和重身上發生的故事很有興趣,和他們聊了很久很久。
離開神社時,兩個妖異和一位神明成為了朋友。
後來堊剛剛開了店舖時八尋也派了巫女送祝福的神酒過來慶祝。
「……總之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雖然也知道那只人偶經過處理已經沒了之前的效力,但看到的下意識還是會想躲開——那種麻煩事完全不想再體驗第二次啊。堊苦笑。
「啊,就是上次送了剪刀過來的那個?」
「對,就是那位。」
看了看堊,再看看手上的人偶,史將它再次塞回去收納箱內。
麻煩的東西能少一個是一個。
END
終於打完了

但還有其他東西要搞定……(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