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一】
那是我剛入行的事情了，也就是距今已經超過六年前的事情了。
我本身其實並不是任何教育相關科系出生的，剛開始帶班的時候整個手忙腳亂，常常被坐櫃台的一位前輩罵。
一開始的時候我一直覺得是我的問題，但直到有點後來我才發現，有時候真的只是那位前輩脾氣差又講話難聽而已，並不是我的問題。

我跟那位前輩之間發生過很多很多事，有一件事我一直印象非常深刻。
那天我剛下課打開教室，就看到我的一個學生正在被臭罵一頓，那個學生用倔強的表情看著前輩，雖然很明顯快哭了，但是他是相當自尊心高而且愛面子的個性，所以很努力的忍著，並用充滿恨意的表情死死的盯著前輩。

畢竟是我的學生，我有義務關心，所以我走向前了解狀況，但前輩火氣正大，連我一起罵進去了：「老師，請問你是怎麼教孩子的？當面罵老師胖是一個學生該做的事情嗎？」

我回前輩我了解一下狀況以後，就把孩子拉到一邊去單獨詢問了，他當年他應該才小四小五吧。

「我真的沒有做，不是我！啊她（前輩）就聽不懂人話，所以我就罵她了啊！」學生用充滿怨恨的語氣跟我說明。如果我理解的沒錯，估計是他被誤會了，然後前輩又不聽人話，他一氣之下就汙辱師長了。

我聽完之後點頭，對孩子表示我理解了，但是事情還沒結束。
由於前輩氣個半死的關係，堅持命令我把這件事情呈報給該學生的家長，於事情況變成如果我呈報了，我的學生家長絕對會收到學生本人的反駁與抗議，而我可能會被客訴；如果我跟前輩反著幹，那麼我絕對會被前輩在辦公室裡面找碴，也有可能會被扭曲事實並且呈報給主任。

當然，我理解最「正確」的方法當然是查監視錄影器，看看最初的事件那學生到底有沒有做，但這是非常「理想化」的想法。
第一、調閱監視錄影器的權限只有那個前輩跟主任有而已。
第二、前輩很明顯不可能給權限讓我看，而跟主任要權限也就意味著我要跳過前輩，直接把這件事上報給主任並鬧大，這樣跟拒絕秉告家長基本上是一樣的結局，我會被找碴。
第三、就算查出來發現真的是前輩的錯，無論是站在商業立場還是站在臉皮拉不下來的立場，我都不覺得前輩會認錯。
以上三點基本上可以做出所謂最「正當」的處理方式行不通的結論了。

我看著那個孩子，思考著我該做的事情是什麼。
所謂的真相水落石出，由於並不會導向Happy Ending，而且執行難易度已經高於我的能力與職權範圍了，所以我問我自己，我最在乎的事情是什麼，得出的結論是兩個：「我的安危」以及「學生的心情」。

「你罵她胖，是因為你很生氣，很討厭她，對嗎？」我直視孩子的眼睛。
「對，她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都完全不聽人話！」我知道這個孩子的個性，雖然年紀小，但他口中的討厭並不是過家家酒的那種討厭，而是恨之入骨的討厭，他聽起來真的非常憤怒。
而且因為家裡也是虎媽虎爸的教育類型，他很早就學會當別人欺壓你的時候，你需要全力攻擊才能夠確保自己不被侵犯。

我點點頭，然後稍微靠近他一點點，小小聲的用悄悄話告訴他：「我也是。」

我看到他憤怒的表情被驚訝給取代了一秒鐘，我想他絕對有聽懂我說的話，只是因為腦袋轉不過來，所以才沒有回應。

「蛤？」過了一下，他一臉不可置信的看向我。
「我說，我也一樣討厭那個老師。」我小聲的重複了一次我的話，而且是打從心底的實話，我經常被前輩人身攻擊還有歇斯底里的大叫，這孩子經歷的我都從同一個人身上經歷過。

「但是這個是秘密，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講過的，你是我可以信任的人，對嗎？」我朝著學生眨眨眼，而他很慎重的對著我點了頭。
在這句話以後，他開始跟我抱怨很多有關前輩的事情，我其實都是認同的，但為了保護我自己，我沒有做任何的補充說明，我只是靜靜的聽，然後點頭附和，等到他終於抱怨完所有事情後，我向他提出了我的難處。

「聽著，有件事情，因為你是我重要的好夥伴，所以我想要對你完全誠實，告訴你我的難處。」我繼續直視他的眼睛。
「關於你是清白的，前面的事情不是你做的，我要很認真的跟你說，我相信你。」
「因為很重要，所以我需要再重複一次，我相信你。」
「同時，我也真的很希望能夠直接調閱監視錄影器來證明我們的結論是對的，但是我很抱歉，擁有調閱監視器的權利的人就是那個老師，你知道的，他不會同意這件事情的。」說完以後我摸摸對方的頭。

「我很想幫你，但是我真的沒有辦法做到這件事，對此我也感到很困擾。但是能夠幫你做到的事情，我可以幫你做到，那就是待會那個老師怒氣沖沖的攔下你的家長的時候，我會私底下跟你的家長說我知道的一切，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你被家長罵，這是我能做到的事情，這樣OK嗎？」
那孩子點了頭，後續我故意在教室裡面拖了很久，因為如果我一談完就出去，那麼我遇到孩子家長的時候我就得上前打招呼。
那麼狀況就會變成前輩盯著我，看我到底有沒有跟家長告狀。

但是，如果我拖到孩子家長來了，然而我還在教室裡面，基於公司規範，前輩不可能把家長晾在一邊，一定得上前打招呼，依照前輩低EQ的個性肯定會先跟家長透露剛剛的事情，我只要等到這件事情發生，接著我從裡面朝家長招手，我就能獲得單獨談話的空間來扮演好人了。

而且我留了最重要也最站的住腳的機會教育，也就是「不能罵老師胖」的部分還沒跟孩子談，我知道在家長面前黑自己的同事會顯得很不專業，所以我需要安排LIVE現場版的道德教育來把我掉下去的專業度拉回原處。

「剛剛發生的事情我跟他談過了，前面的部分他有跟我說真的不是他做的，而我跟孩子也相處一段時間了，我了解這孩子的個性不是會做出那樣行為的人。」首先，先誇獎孩子再說，沒有家長不喜歡聽誇獎的。

「而且平常爸爸都把他教的那麼好，孩子偶爾會跟我分享家裡的事情，我一直都覺得你們家在教育方面做的比很多其他家庭都來的好。」講孩子會分享家裡的事情讓家長知道孩子有多信任我，然後把家長一起誇進去，讓家長跟我的理論直接綁死，現在如果反駁我直接就等於說自己不好了，不會有人想這麼做的。

「我對於事件的理解是，他被誤會了，而盛怒之下選擇了對老師言語攻擊來捍衛自己的權利。」接著敘述事發經過。
「我是相信他的，但是因為監視錄影器的調閱權在剛剛與您談話的那位老師身上，真的很抱歉，我沒辦法從體制內取得，但是我答應過孩子，即使我沒辦法調閱監視錄影器，我也一定會在爸媽面前為他說話到底，我真的很希望您回家以後可以不要因為前面的事情責怪他，就前面的事情而言，雖然我沒有證據，但從平常的相處來看，我真心相信孩子的品德，而且即使以邏輯來推斷，光是他承認了罵老師這個更嚴重的事情而否認前面的事件，我們就能得知他其實是非常誠實而且敢做敢當的，爸爸平常真的教的很好。」用誇獎且正面的方式帶出孩子實際上做的錯誤，減少家長的防備心態，也不要讓在旁邊的孩子有我背叛了他的感覺。

接著我再次直視孩子的眼睛，「今天我有一段非常重要的話想跟你說，我知道你可能還沒辦法完全理解，但我會用最簡單明瞭的方式來表達。」

「每個人都跟你說要對老師禮貌，但你有沒有想過這是為什麼呢？」
他很認真的想了一下，然後搖頭。

「是因為老師比較聰明、比較了不起嗎？你覺得那個誤會了你的老師，真的有很聰明很了不起嗎？」
他很認真的想了一下，然後一邊皺眉一邊搖頭。

「是的，沒有錯。你今天學到的第一課就是，永遠不要盲從盲信，很多看起來很了不起的人，未必知道一些道理，不過你在這一課早就已經做的比很多同年齡的人都還要好了，我很以你為榮。」

「那麼，既然老師未必比你了不起，那要對老師禮貌的規定，到底是為什麼出現的呢？你知道嗎？」

「不知道。」他很乾脆的直接回答了我的問題。

「禮貌的真相，其實是為了保護你自己。」
「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個勇敢的孩子，你很勇於為自己爭取權利，這是好事。不過有時候你會產生『我是對的，所以我就能勇往直前衝衝衝』的想法，然而『禮貌』其實是大家保護自己的一種方法。」
「簡單來說，如果你走在路上，被一個身高180的壯漢搶走你心愛的帽子，依照正確道理而言，你完全有權利把他搶回來。」
「但是，很現實的是，你打不過他。這就是為什麼一般人會選擇對老師、外面的陌生人禮貌的原因，因為為了保護自己。」
「不過屬於你的，就該屬於你，我完全不鼓勵『噢因為他比較強所以我只能忍耐』的這種論點，只是我們可以很禮貌、很安全的把屬於我們的給討回來。舉例來說，比起揍壯漢一拳，你其實可以選擇叫警察。」

「這次的事情裡面，你做的事情就跟揍了壯漢一拳是一樣的。」
「願意為了自己挺身而出的勇氣，是很難能可貴的，上天賜給你的禮物，我希望你能夠一直保持下去。很多人不敢這麼做，因為他們太害怕了，但你夠勇敢，所以你做到了，這真的很棒。只是在討公道的同時，你可以更有禮貌一點，這樣才能保護好你自己，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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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二】

時間過得很快，原本才四五年級的那孩子，一轉眼已經變成國中生了。
他的頭腦一直都很好，在學校跟補習班都名列前茅，不過就是因為成績太好了，他考上了英語資優班，時間因此而跟我們補習班卡到，所以流失了。

不過流失前我接到了他媽媽私底下的問話，問我方不方便私下接案成為他的家教。其實依照合約是不可以，不過實際上因為我們低到不行的薪水，據我所知大家私底下都有接案，只是有志一同的不會讓上司知道而已。
我答應了，並且直到我去上海前都負責私下教他。

如果有看過暗殺教室的人，我可以很快速的讓你們知道這個學生的個性，活脫就是個從動畫裡面掉出來的業。
聰明、驕傲、學習能力卓越到不可思議，嘴巴很壞，在我回答不出來的時候，他常常嫌棄我，不過從我跟他媽媽的對話裡面，我隱約拼湊出了其實根本不是他的家長想聘請我，要找我當家教根本是他本人的主意的事情。

他很常拿遠遠超出國中生程度的東西來考我，在我露出困擾的表情並且告訴他我不知道，我需要查一查後，再很愉悅的公布答案。
舉凡像是原告、被告、四輪馬車、抗生素之類的稀有專有名詞都是他特別喜歡考我的範圍。

但除此之外，其實他本身的程度真的已經偶爾會問出超出我能力範圍的問題了，我有強烈預感，這孩子會在未來超越我，而且那個未來可能不會太遠。

我在教了他一陣子以後，決定辭掉第一間公司的工作並且前往上海，我很慎重的跟那孩子說了再見，當時我不知道世界會發生疫情大爆發的這件事，所以我原本預期會在上海待兩年多。
我知道以那孩子的能力，兩年後肯定已經不需要我了，或者說需要的已經不是我了，這已經是最後了。

而在我出發前往上海的同一時期，也發生了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當初欺負我的那個前輩聽到我要離職的事情，特別傳了LINE連絡我說有東西想給我，但當時明明她已經轉調到其他分校超過半年，我們根本已經毫無互動半年左右了，她其實完全沒有理由連絡我的。

結果那天，她下班後晚上11點拖著疲憊的身子，親自騎摩托車來我家。

她準備了豪華到不可思議的零食，不是一兩樣而已，而是數量真的超級龐大，需要用箱子才裝得下的那種，幾乎全部都是日本製的高單價。
在毫無連繫的半年後，突然收到她這樣的大禮，我真的沒預料到會有這樣的事情，所以只提了兩罐果汁下樓，這回禮顯得很寒酸。

她沒有告訴我為什麼送禮給我，給了以後也沒有跟我多聊幾句，直接車騎了就走了。

她的姐妹的小孩是我的學生，雖然她很機掰，但小孩是完全不同的個體，我一視同仁。然後我腦中回想起我曾經聽過她姐妹的孩子說過關於前輩的事情。
那孩子說在家裡其實真正的媽媽根本不管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前輩在管的，連學費都是前輩繳的。前輩雖然常常被迫加班到晚上11、12點，但是永遠記得那孩子喜歡吃什麼零食，都會順道買回家。

我看著那箱零食，人生第N次體會到其實這世界上根本沒有絕對的好人或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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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三】

我從上海回來大概半年多以後，消息輾轉傳到了一開始的那位學生家裡去，我很快的就收到了他們的LINE私訊詢問我是否願意繼續擔任他們的家教。

時隔那麼久，我其實不是很確定自己能否勝任這份工作，不過因為我家跟他家住的超近的關係，我表示我可以當面跟他們商量這件事。

當面商量才第一句話，我就有點被震驚到了。
「我們已經把上一個家教請回了，他不適任。」一開場就好震撼。
接著從他們的敘述裡面，我感覺到滿滿的違和感，那個被辭退的家教開始出各種問題的時間點是……..呃，跟我回國的消息放出去的時間點基本上切齊。
而且對方的學歷、多益分數都優秀到足以把我按在地上碾壓，對方是師大畢業的，而且還是英文系。
我是.....私立大學…….而且科系跟英文沒半毛關係…….
正著想反著想，我都不可能是更好的選擇，啊，除了我很便宜就是了啦。
可是這家人又不缺那點錢，而且他是「前」家教就代表這家人絕對請的起對方啊。

帶著滿腹疑問實際試教一堂以後我發現那個孩子，他的程度其實已經早就不需要我了。
比之前感覺得更明顯，我對於他提的問題已經完全招架不住了。
那堂課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嘛，完全是一臉懵逼的在一問三不知中渡過。

然後.........呃..........

我就.........錄取了

然後在我每堂課都風中凌亂的幫滿腔憤怒的他做心理輔導，實際上的英文教學可能也才個十分鐘，還都是我抱著手機狂查的情況下，他就呃……考上了台北市的前三志願……..而且還是資優班………..

我從他媽媽那邊收到了回饋，在他們口中我是個神乎其技的英文老師，對我的評價比那個師大畢業的高材生還要高了十倍有。
然而實際上的上課情況是因為我真的爛到我覺得我的良心在抽痛，於是非常堅持著我的原則，也就是我的課我會用全英文上。
然後那個畫面就是他瘋狂抱怨一切、抱怨家長、抱怨學校、抱怨網路、抱怨中共、抱怨所有他看不慣的一切。

他很聰明，就是因為太聰明了，他看到了太多的不合理，他幾乎每分每秒都是在憤怒中渡過的。

我用英文分析事情給他聽，跟他說我的想法，然後傾聽，這就是我在他的課堂上做的所有事情了。
而且我也發現，他其實早就發現他已經比我厲害了。
但是我們互相都沒有戳破那層謊言。

然後有一天，他媽媽因為當天有給他做了其他安排，那週把他的課從兩小時減到一個小時。
於是我目睹了最驚悚的一次家庭革命，他跟他媽媽為了這件事情互相對彼此咆哮，吵到如果我是鄰居，我可能會考慮報警的那種程度。

我從淡定的他弟弟口中得知，那就是他的日常，他幾乎每天都是那樣跟自家家長溝通的。

結果那天我聽到了我人生中聽過最鳥的一句威脅。
他媽媽對著他吼：「你要是再不把你的成績提升上來！我就把你的家教停掉！成績爬回去以前不准上家教！」

........這大概是我這輩子活的最像手機遊戲的一刻了，真的。

從那之後，在我教他弟的時候也時常能夠聽到他在外面跟家長互相各種咆哮。
老實說我很難想像如果回家，面對的都是這樣的氣氛，到底要怎麼保持內心的平靜？
對我來說，維持我的內心的平靜是我超級注意的事項，我不喜歡在任何狀態下讓自己處於失常或失控的狀態。
我不太理解他的世界到底怎麼運作的。
或者說，我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撐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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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四】

去年年底我辭職了，成為了尼特…….或者說，原本應該要是尼特的。
他們家的媽媽真的待我如同親人一樣好。
即使我都一把年紀了，居然還在新年給我紅包錢、每次上課都會請我吃飯、在我去上海前居然還帶我去日式料理店請我吃了一頓高級的為我送行。
把有牌子但捨不得丟的舊衣服送給我、他家阿公釣了魚也分我一份，我常常感嘆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這麼好的人？

在我辭職後，他媽媽一得知消息，馬上把消息給了當年我教的那個班的其他學生的家長，結果我就在一瞬間單憑他媽媽一己之力，從尼特轉職成了家教。

而今年暑假，也就是這週，他媽媽更是直接聘請我當他們家的專屬安親老師。
也就是為什麼今天我人會在他家，發生了讓我不斷思考我的處理方式到底是不是對的的事情。

根據他媽媽的行程表，12點是吃飯的時間，他們有整整一小時的時間可以自由安排，1點回到書房繼續努力。
而今天發生的事情是他12點開始就不見人影，在房間裡面跟朋友打電動，我在12:48分的時候去關心他，然後收到了他對我的咆哮。

「吼呦（低吼），不要鬧了好不好！我遊戲打到一半耶！」他是音量全開，而且配上非常厭煩的表情說出這句對話的。
「我的規則很簡單，1點以前吃完，剩下的時間自由安排，如果你會因為我的提醒而感到煩躁，你該做的事情是調吃飯與遊戲的時間點，這樣我保證一點以前你不會收到我的任何打擾。」我用很平穩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語氣說出我的觀點。

接下來他如同平常跟他媽媽溝通的時候陷入了完全情緒性發言以及攻擊模式的狀態，內容有提到「阿我就五分鐘就能吃完呀你是在煩什麼啦」。
我在聽完以後告訴他，好的，我理解了，那麼我55分的時候會再來一趟，提醒他吃飯時間剩下五分鐘。

55分的時候我去找他，他三度大爆炸，喊著我什麼時候說過那樣的話了，我對於他的質疑只是冷靜的回答他「好的，以後我會記得在我們溝通的時候留下錄音檔的。」，接著他賭氣似的超大聲的甩了房間門然後隨便扒幾口飯就說自己吃完了。

我點頭表示理解，然後他回書房的時候踢了椅子，嘴巴不斷碎念，對於自己才高一卻要過這樣宛如衝刺班的生活感到非常忿忿不平。
他討厭他媽對於手機遊戲的不了解、他討厭他媽以「怕他不讀書」為由在他的臥室中裝了監視器、他討厭自己的每一天的行程都被規劃在計畫表內、他討厭這個讓他喘不過氣的全世界。

我示意他坐下，然後跟他說我們需要談談。
他氣在上頭，雖然坐下了但是顯得相當不耐煩。
「事先聲明，以下這些都只是我的想法，不一定是正確的，而且我的想法也只是分享而已，並不是命令。」

「我先簡短的幾句話帶過我的人生經歷，我在高中的時候玩了一個叫論壇的東西玩的很瘋，我在上面投入了大量的時間，並且結交到一群直到現在十幾年過去，依然還記得彼此，偶爾會連絡的超級好朋友。」

「我從來沒有後悔自己花那麼多時間玩論壇過，一次也沒有。」

「我並不是個完美的人，很多時候我會有想不通的事、我常失敗、我會有灰心喪志的時候，這個時候我的朋友們是陪著我走下去的力量，對我而言他們非常重要，這不是『如果我當初多花點時間讀書是不是我薪水會比較高』能夠換來的。」

「因為我親身的經歷，我理解玩樂的重要性以及它可以給我的人生帶來的好處。然而，我不是你媽媽，我理解不代表你媽媽能夠理解。」
「我之所以能夠理解這一點，是因為我夠幸運，我生長在離你足夠近的年代，我能夠有幸讓『在網路上玩樂』這個元素出現在我的成長過程中，並且還從中受益，獲得了不是任何金錢能夠衡量的，無可取代的好處，這就是我為什麼理解玩樂的重要，因為我夠幸運，就只是這樣而已。」

「你媽媽不能理解為什麼你想玩手機，那是因為他的成長過程裡面，網路這個元素並不存在，所以他會擔心，會害怕，是理所當然的。」
「而你，有這個責任讓他理解你眼中的世界。」

「在我看來，在你們家，手機遊戲根本只是個假議題。你真正該解決的根本不是家長對手機遊戲的偏見、你該做的事情也不是對你家長一次又一次咆哮的更大聲，問題的核心在，你的溝通技巧不符合你媽媽的口味。」

「你的溝通技巧通常是跟你的家長比誰的分貝比較大聲，我對於你的生長環境讓你必須一次次聲嘶力竭的大吼才能被聽到的事情感到相當遺憾。但我想說，你的規則不適用於我，我不會因為你比較大聲就產生任何退讓。所以，現在我要教你的，是屬於我的溝通技巧。」

「事件、結果、利益、執行方法。就這四個步驟而已。」

「以你的案例來說，你的事件會是「你想玩手機遊戲」，結果會是「你可以從遊戲中跟朋友得到互動」，利益則是「你目前就讀於頂高，身邊的朋友都會是未來錢也買不到的人脈」，最後的執行方法則是詳細的列出你一天所需要花費的遊戲時間，並且遵守你的承諾。」

「這麼做，對方不會馬上答應你，但是對方至少不會對著你咆哮。一般狀況而言，對方應該會針對自己擔心的點提出問題並且反駁。以你的狀況來說，你媽媽最可能提出反對的點是你的自制力，以及她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在心智方面已經長大了，這會讓她無比的恐懼與擔心。」

「這就是為什麼需要明確的給出你每天需要的時間以及確實遵守你的承諾，也是為什麼比起用吼的，這套ＳＯＰ會更管用。因為一個人是沒辦法藉由對著父母咆哮說「我已經不是小孩了」來讓父母相信你已經長大的。」

「大人有大人的做事方式，所以現在，請向我證明你是個有能力說服我的人，如果你能夠不用吼、理性、平靜的告訴我你的需求，那麼我會視你為平等的存在，你的訴求就會被我認真看待，我們會一起商量可行方案。但若你無法做到，那恕我把我自己擺回照顧者的角色，很抱歉，我無法配合你的需求。」

（時間晚了，今天先到這邊，明天另外發噗然後把連結貼過來補後續）

晚安

@std95336 - 【日記】接在這一篇後面，補完一點點後續。

sentimental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