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年紀尚小的時候,菲斯坎依稀能回憶起,父親與母親分別牽住了他和弟弟的手,帶他們去看古老四合院裡那棵伴隨葉家度過大半歲月、卡著紅磚牆頑強生長的老榕樹。
父親說,他只期許將來菲斯坎也能像榕樹一樣,雖不像其他樹木生的俐落挺拔,卻能承載上百年歲的重量,牢牢地紮根在這片土地、守護家人。
當時的菲斯坎還小,他弟弟更不用說,甚至還沒到上學的年紀,只能站在原地愣愣地點著頭,被寬厚的手掌輕輕撫過頭頂。
他和弟弟都是在葉家出生,長大了些才渡海來到烏諾求學,也因此取了兩個截然不同的名字:一個跟隨著父親的姓氏於此生根、另一個則承載著他母親的家族冀望。起初菲斯坎還不理解為什麼要這麼複雜,姓名這種東西又不是不能在國際上通用。
直到真正踏上烏諾的土地,見到母親所在的伊凡斯家族,他才終於知道,原來他們生來就註定要被分開。
伊恩,伊恩·伊凡斯——他那性格安靜怕生的弟弟,才是伊凡斯敲定的家主繼承人,年僅十三歲的少年緊抓著哥哥的手,說什麼都不願意離開,哪怕母親蹲下身低聲安撫解釋,只是讓他進去房間跟現任家主見上一面,伊恩仍然堅持著要和哥哥一起。
這樣也好。菲斯坎看著伊恩清澈的金色眼瞳,忍不住伸出手替他拂去眼角的水氣。這樣才好,葉家那些搬不上檯面的交易勾當,只需要他一個人來扛。
他的小少爺在伊凡斯家前途坦蕩,迎著重燃的貴族榮光。
過了幾年,當初那個跟哥哥分別還會哭的小少年也長大了,菲斯坎在一次任務結束後回到家,這麼想著。
曾經怕生到幾乎不怎麼說話的伊恩,已經跟著現任家主出席過不少商業酒會,那樣謙遜、帶著溫和的淺淡笑意似有幾分他們母親的影子,唯一不變的是那雙澄金眼眸未褪的光。
幫派交付的任務多半在不影響成員正常上班的晚上,等到他開門的時候已經是凌晨時分,本想小心翼翼摸進房裡不驚動到其他人,卻沒想到客廳還點著一盞小小的燈。
菲斯坎放輕了腳步上前,才看見在沙發上等到不小心睡下的伊恩,那頭比他稍短的髮絲垂下蓋住眼睛,幾縷挑染的深藍色碎髮露了出來。
他拿過沙發一角的毛毯,想給弟弟蓋上,未料沙發上的人輕輕動了一下、睜開眼睛,伊恩從小聽力就比他來得敏銳,他只是沒想到睡著的情況下也能聽見。
「這麼晚?」伊恩放輕了聲音問道,此刻還混雜幾分剛睡醒的沙啞,菲斯坎尷尬地眨了眨眼。
「……呃、嗯,你明天還有課,回房間睡吧。」
伊恩從不過問他晚歸的理由,今天亦是,也許他能自作主張的認定,這算是一種兄弟之間不需交談的默契——知道對方在做什麼、並且全心支持的默契,但在伊恩經過他身前的時候,對方突然停下腳步,朝著他背後伸出手。
菲斯坎愣住沒動,然後才看見伊恩像是捏著什麼東西般的將手收回,嘴角還微微勾起幾分。
「落葉,幫你帶走了。」
他沒有應答,只是眨了眨眼當作回應,看著少年撿起床邊被放下的毯子往房間移動,尚未長開的身高仍然矮他一截,可此刻伊恩的背影已有幾分家主的氣勢。
厭世の蒼鷺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菲斯坎低頭看著手裡的槍繭,難得沉默了一陣。
——他們是雙生樹,向下紮的根糾結交錯緊密相連,向上則開枝散葉、承載著南與北截然不同的嚮往。
菲斯坎從來都知道,伊恩會是伊凡斯的朝陽,他不需要跟著自己在槍械與火藥間沾染一身灰燼,只管帶著家族的榮光大膽的往前走。
而他是葉家最後的枝幹,他清楚自己必須撐著古老宅院的千磚萬瓦於廢土重生,軍火從來都不是葉家的生意,而是命脈。
他確實是菲斯坎,菲斯坎·伊凡斯,但在這之前——
他必須先是葉南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