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餘人彷若沒有黑夜的終日明亮，他不記得自己收回了第幾次的骰子，檢查缺角、確認重量，熟練得彷彿天性，然後再次釋出到玩家手中，直到一敗塗地的賭客掏著口袋罵咧咧地，重新投入另一局遊戲。

在這就連時間行走的軌跡也找不著半點。　
他們不需要時間。

在多餘人裡人人計算著牌、計算著機會、計算著錢財、計算著心思，卻沒有任何一個誰需要計算時間的刻度。遺忘了最好，這代表賭場永遠不會邁入黑夜。

「叮！」
輪班時刻他才終於從賭桌上替換下來，幾乎是同一時間他收到來自修車廠的訊息。

「噢！」
他重重地拍了一把在搭班同事的肩上，指向投影螢幕上的訊息。值班期間應當關閉通訊的一番訓話絲毫聽不進他的耳裡，安堤仍舊是滿臉雀躍向著人繼續高喊。

「這可不是我期盼許久的消息嗎？哈！菲爾！你又能見到我在空中馳騁的帥氣模樣了！」

他將制服替換下來後塞進菲爾手中，叮嚀著衰鬼同事替他送洗，接著一路朝後門三步併作兩步地離去，拐個彎來到隔壁的修車廠。

苡薩站在用黑布蓋起的車邊關上訊息發送器。

她刻意挑了安提換班的時間傳送訊息，一來他可以心無旁騖的安心領車，二來他這樣也足夠的時間好好欣賞她美麗的傑作。

以安提的個性，他大概收到訊息後就會直奔車庫了。苡薩索性地靠上摩托車等人，不出所料，安提過沒多久就大步地跑了進來。

「歡迎歡迎！這不是今日的主角嗎？」話說完她伸手拍了幾下機車坐墊，隔著黑布發出沉悶的聲響。

「我等你的消息可久了！快讓我看看我的寶貝，花了這麼多時間，你肯定是幫他好好打理了一番吧？喔，讓我猜猜你說的是什麼優待──」

他急不可耐地湊了上前。

「拋光？引擎？還是加裝了Onegin新出的定風翼？你得知道，我可不是一昧追求外型的人，經典車型還是有它的好處！不過要是免費的改裝我也是可以勉為其難的接受，畢竟我看你好像單也接得不多，讓你耗耗材料也行──嘿，這麼說來你怎麼有辦法賺錢？還是私下接了不少大案子？哈！我只是說笑的，別扯了，快掀開讓我看看驚喜！」

「都不是。」不過對方或許說對了一件事，那就是消耗材料。

看著他迫不及待的樣子，苡薩也沒有理由繼續賣關子。她起身，爽快地將黑布刷一聲地掀開，劃開的黑色弧度後頭隱藏的是耀眼奪目的螢光粉。

「鏘！怎麼樣？我自掏腰包幫你免費烤漆，感謝的話晚點再說也可以。」

「烤漆？也是不錯！」
原先黑色的車殼他也覺得有點膩了，趁這時候換個奪人眼目的色彩肯定是不錯，他想，苡薩的品味總不會與他相差太遠。

「那麼是什麼顏……」

「……」

「……？」

「為什麼是螢光粉紅我幹你媽的苡薩？」
真是太棒了，這不奪人眼目，什麼才是奪人眼目！
安堤覺得自己的眼球就要被那粉紅色給刺穿。

「蛤，你不喜歡喔。」她將手中的黑布隨意地擱置在地上，拍掉手上的灰塵。她絕對不會說是因為看到櫃子裡快要過期的顏料才一時興起想惡整安提，沒想到他反應竟然這麼大。但木已成舟，她也無法補救。

「那沒辦法了，你只能再重新烤漆。」她雙手一攤搖搖頭，一副這一切都不干己事的樣子。

「......」
開什麼玩笑，他像是個會喜歡死亡芭比粉的男人嗎？
眼看女人一副不是自己的錯的反應，安堤的性子又躁了起來。

「那趕快幫我漆回原本的顏色啊！朋友！你給點特別的驚喜當然是好啦！但難道你烤漆之前沒有想過我──一個這麼拉風的男人──走出多餘人之後大搖大擺騎上這台粉色機車揚長而去嗎？你能想像嗎？！嘿！你總有別的顏料吧？我瞧瞧......」
他模仿著對方雙手一攤，只不過跨著大步伐走向儲物櫃裡翻看烤漆塗料。有事沒事來第五倉庫找苡薩，用不著多久也都記住了內部的配置。

「看，這款藍色就挺不錯的！幫我漆這個吧？」

「不會啊我覺得你蠻適合⋯⋯哦？這個啊。眼光不錯嘛，挑到上禮拜剛進的新貨，據說是最近很流行的顏色。」她接下罐子看了一眼，拋接著罐子繼續說道。

「沒問題啊，不過要再付我工錢哦。」想跟上流行可不是這麼容易的事。

「工錢？什麼工錢？為什麼還要工錢？這不是你的撒必死嗎？」
安堤覺得對方還在開玩笑。

「噢！朋友！你太天真了。」她忍不住大笑：「特別撒必死的顏色由我來決定，可輪不到你。」說著便將藍色的塗料擺到一旁。

他摸了摸口袋，無法確認是在摸索錢包或是其他的東西。

「嘿，我可沒那麼多錢。你也知道我上個月的薪水都變成你的薪水了，媽的。」他皮笑肉不笑地拍拍苡薩的肩，顯然在口袋中沒有摸到半點身家財產。

「誰叫你自己把車子撞得稀巴爛。怪我？」她沒好氣的呿了一聲，堅持車廠的價格公道。

「說到這個，你對這個應該有興趣吧？或許它能幫你重新烤漆車子。」她打開訊息發送器將消息轉寄給安提。

「只是車殼太脆弱承受不住那一點衝擊而已，拜託！它已經是一台成熟的重機了！應該要能夠承受得住壓力才對吧？」他將問題歸因於車子，而不認為自己的駕車技術有任何不妥。

「喔？我瞧瞧……酬勞很優渥是吧，照顧老虎有什麼難的，牠們都在籠子裡不是嗎？」訊息發送器自動跳出螢光幕，他草率地看了一眼，不認為是太困難的工作。

雖然不怎麼喜歡老虎，但與愛車的價值之間衡量，他果決地用生命選擇了他未來將擁有的美麗藍色重機。

「這麼賺，你怎麼不去？一起去啊！」

「嗯⋯⋯」順手查一下戶頭還有多少錢

「我載你去吧，我這個月的錢還夠。」苡薩瞥了一眼螢光色的重機，心想在重新烤漆之前它大概都會待在車庫了。

「想讓我賺錢的話就分我10％的酬勞當介紹費和車錢吧！」開玩笑的同時用力拍了一下安提的背，示意他坐上自己的機車。

「不賺就不賺，我自己賺。明明超有錢還硬要賺我這筆，你真是沒有良心。」
安堤一眼瞥見了富裕的數字不禁碎嘴起來，被狠狠拍了一下才暫且閉上嘴，直到看見對方打算載自己出發，又忍不住開口。

「九龍男子漢坐在女人的車尾很醜啦！」即使如此他也不見客氣地跨上苡薩的機車，在引擎發動的巨響中他朝著對方的耳側高喊，噪音中他聽不見對方的回應。

他的手掌深入口袋中，裡頭沒有錢包卻緊拽著稍早從賭場順來的幾枚籌碼。

照顧老虎？

只有賭在正確的機率才能獲得相應報酬，要是野獸讓人陷入危及時刻，這就和賭局沒什麼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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