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誰曾說過，你的髮色是黎明融進了深邃的夜。

男孩似乎被觸動了，斂下暗紅的眸，眉宇間盡是張揚的情緒。他想，那麼赫茲塔小姐肯定是我的黎明吧，黑夜由我來擔當好了。他越發執迷不悟地握緊帶刺的玫瑰花，拉長的影子在月光灑下的花園中格外明顯。

祁夜笙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冬季的夜，自己真正的成為了影子。流出鮮血的傷口他絲毫不覺得攝人，也不感到痛苦哀傷，眼神淡漠得不像個孩子。黑色手套儘管被沾上的血跡也無妨，他把皮革製的手套接過、收進口袋中。

「叔叔，有人朝這裡來了。」
他聽見了腳步聲踩在羊毛地毯上的聲音。

行兇的男子一頭煙灰色長髮及腰，被綁成俐落的馬尾。泛著血光的匕首似乎讓他很不滿意，蹙起眉頭，又把它扔向了自己的姪子。漆黑的斗篷帽子幾乎蓋住了面容，他拉高領口，以一雙深紅色的眼示人。

「送你，說你是在這裡撿到的。」

他的嗓音微啞，與自己的父親有幾分神似——口吻都那麼權威而有威脅性，如利刃能把人刺穿。但叔叔的聲音又更冷了，融入這一片寒冬之中，高大的黑色身影也隨著僕從抵達，消失在這棟深院大宅的某個角落。

祁夜笙沒有去追，就這麼佇立在原地。

年邁的管家瞪大了眼，無法相信自己眼前所見。家主與夫人倒臥在玫瑰花園的中央噴泉旁，而少爺就站在那裡，手持染著血的凶器，象徵祁家血脈的紅眸直勾勾盯著自己。他幾乎與家主大人年幼時長得一模一樣，連壞脾氣也是如出一轍。

「少爺，您......」
「我是在這裡撿到的。」

是啊，撿到的。管家看了一眼他西裝褲上的點點血斑，輕嘆了一口氣。「先回房吧，少爺。」

他沒有說話，靜的如同那個冬夜，僅有呼嘯的風聲充斥在耳邊。9歲的祁家少爺還不會向大人頂嘴，特別是主人已逝的僕人們。於是他僅僅點了點頭，以手抹了把方才濺到臉上的血，在白皙的肌膚上劃下一道觸目驚心的鮮紅裂痕。

他那是故意的。
——我才不是撿到的呢，我看見兇手了。

可他忽然失去了向管家告狀興致。不說又如何、說了又怎麼樣？他親愛的父母已經死去了，而死人無法復活，縱使有再多的財富地位與名聲都是一樣的。在死亡面前，人皆平等。

所以他把匕首扔到了地上，是接近母親胸前傷口的位置。她也同自己有著如夜的髮絲，在此刻染上了鮮紅。這會是她的黎明嗎？祁夜笙瞇著眼，那還真是煽情。他喃喃低語。

在更多人到達以前，他便已離開這裡。

　　*

他發現，叔叔進出家門的次數增加了，大人們看他的眼神也越發詭異。誤會就被誤會吧，他不介意成為未成年的兇手。反正歷史悠久的祁家是不容許任何污點的，所以那場謀殺才會被外界稱呼為意外。

祁夜笙其實並不在乎，那雙皮革手套也忘記丟去哪了，他還是像個沒事人似的過著每一天。偶有幾個外族親戚睜著暗紅色的眼以同情卻懼怕的眼神望向他、說幾句場面話，他也只會輕輕點頭。

父母的死真的沒對他的生活造成太多影響，反正他本就是以看笑話的態度在對待自己的他們。吃相難看、自以為高尚，底下的僕從們其實都很討厭脾氣不穩定的家主與夫人，那兩個不懂得付出與給予的貴族實在太過貪婪。

而祁穆凡叔叔，父親的弟弟、真正的兇手，倒是從未踏入他的臥房，甚至是當面談話，祁夜笙只會在偌大的廊道裡看見他快步走過，目光從不為自己停留。所以在得知對方將是自己未來的監護人時，他是很驚訝的。

「叔叔，這是什麼？」他手上把玩著一個在祁穆凡書房裡見到的、款式過時的斗篷，依稀記得便是當晚的那件，而上頭的刺繡是齒輪與兔子。見它就算那麼舊了還是沒被丟棄，似乎是個珍稀的玩意兒。「可以給我嗎？」
小孩子總喜歡拿走大人的東西，是吧。

只見對方猛地一轉身，搶過了他手裡的斗篷，隨後閃了他一巴掌。熱辣辣的痛處讓他一時之間啞口無言，愣著看向空空如也的掌心，不解地偏過頭。「怎麼了？那很珍貴嗎？我不能碰？」

「......你小子給我安分一點。」

惡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他僅留下了這句話，便加快腳步離開了。他撫上被打得發紅的臉頰，嘴角微微抽動，隨後因止不住笑聲而顫抖，卻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事，轉過身去，循著原路回到臥室。

「好髒。不行，得去洗掉才行。」

祁夜笙嫌惡的使勁摩擦臉龐，腳步逐漸加快。

　　*

他再一次想起那件斗篷，是在來到烏拉諾斯那天。

朔月的冷風灌進大衣外套，他把領口拉得更高一些以防著涼，椿則幾乎整個人被保暖衣物包的像一顆球，還在抱怨為何要選擇午夜抵達的班機。

他們在很久前便找好了位於市中心的租屋處，盤算著定居後再把附近的獨棟買下來。而從機場到那裡需要約十分鐘的車程，他便叫了一台計程車直奔住處，疲憊的兩人此時只想躺在床鋪上好好休息。

那位司機似乎很自豪自己的駕車技術，總愛往小巷子裡鑽。祁夜笙不過是瞥了眼窗外，便和某位與車輛擦肩而過的黑影四目相接——對方身著的斗篷被風吹起，內裡繡有齒輪與兔子的圖樣。

隱者齒輪，只要稍微有心便能查到的烏諾市黑手黨組織。也是本次旅途的最終站。

他又靠回椅背上，長舒一口氣，下意識地嘴角上揚。

真是給了我一個大禮呢，叔叔。

解鎖npc：祁穆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