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犬和皇后的人起衝突已經是常常發生的事情了,就像狗派與貓派見面必定會吵架一樣,今天也不惶多讓。
不知道誰先丟出一罐飲料鐵罐到兩方人馬的中間,象徵著鬥爭的開啟,焰犬的人和皇后的人眨眼間就扭打在一起了,安西雅實在是有些頭痛,這很像小孩子嘴上吵不贏人家,最後氣不過開始用手腳打人了。
不像組織裡的人情緒那麼激動,她對焰犬的人沒什麼意見,但對面的人衝過來她也不好不動作乖乖讓對方打,她趁著閃招的時候,抽出藏在腰上的小刀,擋下從正面來的攻擊,然後迅速低下身子給對方一記掃堂腿讓他摔在地上。
擺脫掉這個人後,意識到危機的她轉過身,灰色馬尾在空中甩了一個弧度,安西雅的右前方又有一些東西陸陸續續地朝她丟過來。
經驗告訴她,如果在路過組織勢力邊界時,被其他同僚攔下來尋求幫助,通常不會是什麼好事——另一方勢力是禮帽皇后時尤其如此。
比如說今天。安雅抵達現場時,兩方人馬已經鬧得不可開交了,拉她過來的同僚情緒相當激動,她沒能聽清楚對方究竟說了什麼,但能夠勉強拼湊出「文件」、「情報」之類的內容來。是組織要的文件被禮帽皇后那邊盯上了嗎?她只能暫時做此推測,於是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看著同僚一轉身又投入戰鬥之中。
真的要說的話,她並不覺得敵方組織成員像是在身上藏了什麼東西,至少她看不出來是誰拿走了組織要的東西;雖然如此,但為了組織的利益,在現場的情況釐清之前,安雅並不打算放走現場任何一個禮帽皇后的人。瞥見稍遠處一名同伴被綁著灰色馬尾的人放倒,她無暇細思,隨手抓了路邊的空酒瓶,使勁一扔砸到對方面前,擋住少女的去路。
「站住。」
怎麼可能叫她站住就站住呢。安西雅下意識地在心裡想著,只是這聲音怎麼有些熟悉,當她回頭一看粉髮少女就站在自己的對立面。
安雅。最近碰見的次數有些頻繁,不過對方身為焰犬的一份子,與身為皇后一方的她常常在出任務的時候見到面倒是滿合理的,畢竟他們兩大組織總是常常爭搶同樣的東西,像是要比出高下似的。
那些她倒是不太在意,主要是對方似乎已經見過她所有使用的面貌了,少女是否會從其中找到一點蛛絲馬跡,安西雅瞇起海藍色的眼睛在心裡評斷安雅未來會不會成為阻礙她的障礙,在那一刻她確實對眼前的少女動過殺意。
──可是她想起了尤里烏斯,想起了屬於無名之地的故事。
安西雅沉默不語地越過砸在她腳尖前面的酒瓶碎片,也舉起一旁的廢棄輪胎往安雅的方向砸了兩個過去,然後決定往斜前方扭打在一起的人群那裡衝出重圍,不打算和少女正面起衝突。
似乎是連老天也為這個爭鬥頻起的城市感到悲傷,從天空漸漸飄下了雨滴。
少女的反擊不算太難躲開,安雅仗著身版嬌小的優勢,靈巧地從廢棄輪胎之間穿行而過。眼前的身影總覺得有幾分眼熟,她卻沒有餘暇細思,正準備追上前去,卻聽見同伴與敵人互相叫喊著警察接近的聲音。
──她在那一瞬間煞住了腳步。焰犬大多不怕條子,還在想方設法絆住敵人,禮帽皇后的成員卻立刻開始考慮撤退了。面對警察,她一直是能避則避──作為來自他國的偷渡人口,在這座城市中本就無處容身,沒有人能保證假證件被拆穿後會面臨什麼境地。
速戰速決吧。她在心中暗暗下了決定,重新抬起頭,卻看見雨滴落在少女的灰髮之上,色調暗沉的髮絲褪出了幾許雪白。她幾乎因而一愣,腦中各種線索相互扣合,先是最近在賭場中出手相助的禮帽皇后成員,而後又跳躍至夏日祭中那個懇切拜託自己的身影。
「……喂。」
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稱呼眼前的少女,名字似乎不適用於敵對場合,乾脆以最簡單的方式喊住了對方。輕巧跳至剛才丟來的廢棄輪胎上,安雅的手插在外套口袋裡,卻沒有像平時那樣俐落地抽出短刀,僅僅是以淡黃色眼眸注視著少女,漠然開口,「從我們這裡搶走什麼了?」
起碼先問出事件起因吧。對於其他禮帽皇后成員,或許她會為了儘快結束戰局而以刀尖相向;但對於身分如同謎一般的少女,安雅猶豫一瞬,最終還是在想起那雙與烏斯相像的赤紅色眼眸後輕嘆一聲,等著對方的答覆。
在感受到下起雨的那一刻,安西雅有些不滿地看著自己的同伴,像是在譴責他們引起這場爭鬥,事到如今她也不打算遮掩什麼,那反而讓人更起疑心,而且恐怕那名少女也已經明白自己的身份。
雨水滴在髮上讓她的藥水逐漸失去附著的能力,鐵灰逐漸變得雪白,在黑手黨的人因為警察來而落荒而逃之際,她的視線穿過那些身影落到安雅的身上。
面對安雅的質問,安西雅撩起已經半濕的瀏海眼神冷漠地望著她,以一種諷刺的語氣開口說道。
「我可沒有拿走你們的東西,是你們的人自以為是突然就打起來了。」
「妳也快走吧,被警察抓到可沒有什麼好下場。」說完這句忠告,安西雅就頭也不回地朝另一個方向離去,沒有打算留在這裡和安雅多說什麼。
她沉默地看著那張冷漠的臉龐。
少女沒有在說謊,她知道的──長久的底層生活訓練出看人眼色的精準眼光,對方並沒有存心欺騙,那雙海一般藍的眼眸諷刺而坦然,剛才被拉過來幫忙時也確實情況混亂,情報沒有傳遞清楚實屬正常。安雅跟禮帽皇后並沒有什麼私下的矛盾,就像對方說的,無論是哪邊的人,被警察抓到都沒有好下場,現在撤退會是最好的選擇。
但她只是安安靜靜地盯著對方看,而後在雨水裡將一切漸漸想明白。誰又不是迫不得已呢?她確實有很多想知道的,那些問題也許能拿去追問烏斯的哥哥,但不該被擺在組織之間的戰場,不該橫在她與少女之間。
「……我相信妳。」
她最終如此低語,自己也不知道訴說的對象是禮帽皇后的成員,還是不久前一同玩耍的人。安雅瞟了那道雪白的身影一眼,而後無聲的嘆息,獨自一人消失在夜色之中,彷彿從未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