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酸翻湧,暈眩噁心。
也不知跑了幾次茅廁的滕朝此時坐在灕水鎮一僻靜之處的圍牆上,靜靜地曬著太陽。罕見地出了奚子林完成師傅教辦的事兒,只小住了三天,卻開始水土不服個沒完,也不知吃了什麼髒東西。
「再也不來了……」變為孩童體型,將自己裹成跟個包子一樣,髮似藤,披散身後長至地面,若沒往上瞅,還真會以為是牆邊的一叢普通珊瑚藤。
「這城裡的人都是吃什麼東西,胃都是鋼筋鐵骨作成的麼。」
女孩低聲喃道,也才到灕水鎮三日,她就開始懷念東昇徒兒用奚子林新鮮藥草和豬肉燉製而成的藥香排骨了,新鮮美味又健康。
做完例行雜務後便是自由時間,杏熟門熟路繞過高機率會遇到祠堂裡那隻碎念貓的路,從後山的小徑順勢而下,在近灕水鎮邊陲的某處鑽進一道牆內。這兒平日無人,就是稀奇古怪的花草長了不少,連風都比其他處來的涼爽。他不清楚其中門道,卻也看得出來此地適合植物修練,便喜歡無事來此轉轉,說不定哪天可以給自己撿個剛成精的新朋友。
踩著斷壁的突出跳上牆,他閉上眼隨著節奏一晃一晃,突然腳下一絆便咕嚕嚕滾下牆,中途還砸到了某個東西才掉在柔軟的草皮上。
這兒什麼時候多了塊磚?
在地上滾了兩圈緩衝,受傷那是一點沒有,就是有些頭昏眼花。杏甩了甩頭正想衝讓自己跌倒的物件撒氣,定睛一看卻發現是一叢花;這讓他大感稀奇,印象中這牆可空著太久了,不然他也沒辦法練成閉著眼走過的技能。
難道是自己許久未來,此地真的結出一個新朋友?
精神大振,杏湊近用前爪碰了碰垂在地上的白花,其實也不太確定對方現在是什麼狀況,想了想便掏出藏在頸間法器內的靈草,用嘴咬著小心放到藤上兩朵花中間,印象中這草嚼碎外敷或服用都能療傷,應該對對方修成人形有點用處吧。
……
把草放下後他也不曉得還能做甚,便巴巴看著那花一會兒,乾站著累了便席地趴下,久了又有些睏了,乾脆閉上眼睡一會。
希望醒來後這個不知是他還是她的花能學會張口說話。
事兒雖辦得差不多,可這身子也沒力氣連夜奔波回神農。遠離灕水鎮中心本就安靜,她也是刻意選的這處休養,大概三日就能恢復的差不多了。
在圍牆上打坐,準備調息,卻從藤梢傳來癢意和窸窣聲,微晃了幾下便安靜了下來。想來是什麼小動物路過罷,也沒理會,闔上眼曬著暖陽開始修煉。
再回神,日照傾斜,氣溫也降了下來。
滕朝在牆上站起身,她未著履,光著腳丫在牆上伸展了下便轉身跳下圍牆,抬眼卻見一橘紅之物在她眼前。
「狐狸?」
本想這樣繞之而走,然而發現在一旁有一株靈草,畢竟還是神農道的,認不出就好笑了。她定睛一看,這草可不像這兒會有的東西——
瞇著眼又往那小狐狸望去,難不成是這只帶來的?為何要放在她方才占的那片牆下?想想之前都要太陽落山後才結束修煉,今日早了一些,想來是那株草的作用。
她在那團火紅前蹲了下來,手肘靠著膝蓋撐起臉頰,
也沒管人家睡得正香,出聲道:「那靈草是你的?」
再次睜眼時太陽已下山,果真是好地方,一覺醒來神清氣爽。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
杏懶散的翻了個身,正好翻到一片陰影之下,這才注意到有個小娃娃定定看著自己。

怎麼回事?他的新朋友順利成精了?
這才想起自己睡在這兒所為何事,他一下子蹦起來,努力仰頭去看對方長什麼樣子。果然膚色和她開的花一樣白,頭髮好漂亮,臉也很可愛,大概差自己一點點吧。他聽說人類幼崽剛出生的時候都長得很醜還有點擔心呢,這下可太好了,不只撿了新朋友而且還是可愛的新朋友!
歡欣的嗷了聲,他把被落在一旁的靈草叼起放到對方腳邊表示是給她的,又重新回到原位坐得端端正正以顯自己是精怪前輩的威風,卻止不住尾巴因心情而左右晃盪。
見小狐狸又將靈草叼到自己面前,這應該就是承認了?不過也奇怪,識得這草,卻不是能能化型的精怪?看上去頂多是開了靈智。
她伸出手一把提著牠頸上的蝴蝶緞帶,往後一屁股盤腿坐到草地上,將牠置於裙子中央,小手捧著小狐狸的臉頰,用拇指搓揉著。
其實還蠻喜歡這種小東西,還在神農時偶爾也會讓她徒弟變回兔身讓她揉會兒,挺紓壓。看這小狐狸並無惡意,長得可愛,毛澎像顆球似的就忍不住出手⋯⋯
「你能化人型麼?怎麼認得這草?」
「還是你跟主人走散了,還繫著結呢。」
「是不是神仙知道我過得太苦了才派你來安慰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的滕朝,小臉垮了下來,說完就把臉埋進火紅的毛皮裡。
全身的重量毫無保留加在頸圈上,杏差點被自己勒死,不由得想小姑娘力氣還挺大的,就是有點粗魯啊。
好在很快被放下,他順了順氣正想說話又冷不防被捏住臉,這回對方使的勁倒是剛好,他舒服得瞇起眼,自主調了下姿勢讓後腳不會磕著兩人,安心享受新朋友的按摩服務。
不曉得對方有名字了沒有?既然對方開的花是白色,那姑且先叫她小白好了。
對方突然又開口了,他還沒來得及答上問題又被拋了一個新的話題,杏眨了下眼,沒想到小白還挺健談的。她講的每句話是都聽得懂,他就是不太明白對方不是剛化成人形麼,怎麼聽著像飽受人間苦難似的。這時突然變成人似乎也不太合適,他呦呦喚了兩聲,安慰似的用前爪拍了拍對方。
小朋友哪有什麼煩惱,睡一覺就過去了,小白不用擔心。
不懂小狐狸的舉動欲意何為,呦了幾聲像是在跟她說話似的,她不明白獸言蟲語 ,門派裡似乎有熟悉之人,不過她並無接觸,更枉論討教了。
小狐狸柔軟的肉掌在她手上拍了拍,心中本忿忿的那塊都被撫平,脾胃好像有沒那麼疼了。
「唉——」
她大大嘆了口氣道:「我想我們家東昇了。」
平時她可不會在當事人或是旁人面前講出這般話,可眼前這團火紅毛團溫暖可愛,讓她卸下包袱,毫無顧忌地脫口而出。
「小毛球我再過個兩天便走了,剩下時間你陪著我罷?」夕陽落下,落日將最後的溫暖收了去,外頭也有了冷意。她抱著牠起身,回房內拿了一條棉毯又走出來包著小狐狸靠著廊下柱子坐了下來。
雖然不清楚東昇是哪位花草樹動物,不過聽起來對方可能不在小白身邊一段日子了?
心中腦補了祠堂主給他講的狗血渣男大劇,對方不是趁小白腿還沒長出來然後跑了吧?他有些忿忿不平,扭了扭身子將前爪掙出薄被搭在對方手臂上,抬爪嗚嗚了幾聲。
而且⋯⋯小毛球?
小白怕不是沒見過狐狸。
心中盈滿對初生之花的憐惜,杏感覺自己現在應該給予小朋友更多鼓勵,於是一邊嗷嗚嗷嗚又在小白袖子上留下幾個灰塵印子。
留個兩天倒是沒什麼問題,幾個月前他自個蹓躂時也是在樹洞卡了好幾天,附近的草都被他吃禿了才等到祠堂主來找他。他心中對這個新朋友喜愛非常,又有些自己作為成精的前輩該把對方帶大的責任感,自是義不容辭。感覺到將自己圍住的存在有些涼,便將被自己踢亂的毯子按在小白身上,姑且算分享溫暖。
她從不是個有潔癖的人,對方將肉掌上的塵土拍在她白淨如雪的薄被上她也不是很在意,再洗即可。
不過看著對方撲騰掙扎,也不曉得為什麼直把被子往她這裏按,可小狐狸實在是太不太乾淨,被子上多了好幾個印子。
她沈默了一會,猛地把火紅連同薄被給抱了起來。
「我帶你去洗澡罷?你好髒。」
用平淡的口吻講出這句話,只是事實陳述,反正覺著小狐狸也聽不懂她說的話。說完便抱著手中物往後頭走,既然要留著牠兩天,打算先去燒水讓牠洗個澡。
什麼好髒?他身上的不就是些土嗎?花可不是栽在土裡的,小白怎麼回事連土都嫌棄。
感覺小朋友腦子出了點問題,他有些心疼地想摸摸對方卻被一下提拎了起來,聽清「洗澡」二字後一下震驚了,撲稜著想離開小白的懷抱。
他最討厭水!小白怎麼想不開接近水呢!
「嗷──」
用盡全身力氣發出抗拒的聲音,杏想跳出桎梏卻被自己一手扯得凌亂的薄毯絆住了腳,只得可憐兮兮看著女孩,試圖打悲情牌。
小白,我們是朋友對吧?真正的朋友是不會勉強對方洗澡的!
向來吃軟不吃硬,用這副表情看著她,她可受不了,心軟了下來頓時停下腳步道:「你不想洗麼?」
「那你平時都怎麼把身子用乾淨的?用舔的?」想到有些門人飼養的貓咪好像都是這樣清理自己的。
她蹲下身又把小狐狸放在廊下,既然牠不喜歡那她也不勉強,不讓牠進裡屋就是了。
順利著陸後安心不少,他又狗腿的圍著小白轉了兩圈。小白,妳現在就是妖美心善的代名詞!
「嗷嗚——」
一般是在乾燥的沙土上滾幾圈再把沙石甩掉,就能把身上沾著的髒污處理乾淨了。化形後捏個法訣就可以解決的事情,除了被祠堂主威脅要把他尾巴毛拔光以外他再也不肯碰水。
不過小白本來是想讓他進房的麼?剛化形就有了自己的一間房,沒想到植物成精的待遇這麼好?
這些問題以狐狸的型態也無法問出口,他便拖著毯子重新坐到小白腳邊,抬頭望著對方。
被這目光盯著,她又不住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小狐狸的頭頂,將火紅的毛揉得一團亂,也沒管小東西的反抗,邊撓著邊抬頭瞧著不知何時已高掛夜空的新月。
除卻水土不服這事,其實這兒是真的很清淨,很不錯。
兩日的時間很快,也不知是不是那靈草的作用,她這兩天飲食後也沒有再出現腸胃不適的症狀,對那小狐狸的喜愛又多了些,甚至還想過把牠帶回神農道的想法。
如果現下的情況不是如此的話,或許是行得通的⋯⋯
「我變回來對你打擊就這麼大嗎?」
她今天一早就恢復了成人體型,沒想到卻嚇著了這小東西,本來還試探著與她接觸,然而與牠解釋一番過後,牠反而不理她了。
經過兩日相處,她自是知道這狐狸聽得懂人話,很靈性,許是主人教得好。可她卻是不知她哪裡得罪這個小傢伙了,愣是不理她,連個正臉也不給看。
杏還無法從籠罩全身的沮喪中脫離,他甚至沒力氣衝小白撒氣,只避開小白的方位拿屁股對著對方,一點也不看那張顯然就是小白長開後的臉避免心如刀絞。
事情還要從他的預感開始講,經過了兩天和小白的相處,他從對方似乎有些異常豐富的閱歷嗅到一絲不對勁;小白向自己叨叨絮絮說了許多,從去過哪個鎮子哪座山頭到遇上誰結為旅伴又和誰打了一架,儼然已有在江湖上快意恩仇的風範,根本不像剛化精的樣子。
他昨夜還存著些僥倖,猜測對方只是在化型前先開了靈智才聽了這些故事的,怎料一睜眼小白變成了大白,他那顆歡欣雀躍撿寶寶回家養的心完全碎成一地渣。
給自己做了大半天心理建設,他感覺自己好像比較能接受小白跟大白是同一叢花了,便慢吞吞轉了下脖子姑且算是看向對方。
「嗚……」
大白是不是就不能撿回家了……
聽小白說故事的期間對方或多或少透露了先前的狀態,似乎對方已經有了安身處,有家人有門派也有信得過的友人們,想來怎麼也排不到他把對方撿回家。越想越是悲戚,他無力地發出一聲悲鳴。
她嘆了口氣,而後到小狐狸旁的空位坐下,本要順手摸上牠的頭,想到對方還在低潮因此作罷。
「你有主人麼?應該有?」滕朝垂眼看牠脖頸的環結,「還想問你要不要與我回神農,那兒草木茂盛、動物精怪也多,如你想修煉,那兒靈力豐沛處也不少,我覺著可以幫助到你。」
她這幾日得出的結論是這小傢伙該是在修煉當中,甚至能化人型的,不知為何一直沒化,也不是像她一樣受了傷抑或是體虛,許是還沒有到那個境界。
「不跟我回去也無妨,這給你。」她遞給對方一囊袋,上頭繡了「朝」字,「這是順氣丸,若生了病或是受傷,搭配其他藥物和調息能助你恢復。」這小傢伙還沒來前,她都是用這個輔助調理。
「你有事無事,若想我了,給奚子林神農道門人看這個就會帶你到我洞府。」說完,還是忍不住搓了搓牠的耳。
「說來,我好像還沒介紹自己。」見對方放鬆了些,她又撓了撓狐狸下巴,「我叫滕朝,神農道弟子,若你來神農,可向門人詢問『旭日』在否。」
他是有個家長在所以不能到處跑,不然隨對方離開也並非不可。本想撿小白回家結果變大白想撿他回家,套一句人間的話可不就是造化弄人?
被對方摸摸後心情倒是有些回溫,杏在對方欲收回手之際又抓住那隻比前幾天大了不少的手按在自己頭上強迫摸摸,甩了甩尾巴當作聽見對方的話了,他才低下頭從頸間的收納袋中叼出幾個杏樹果實,權當回應滕朝的自我介紹。
用尾巴尖把對方留下的禮物掃回自己懷中,他這才反應過來這是餞別禮,頓時有些難受了。好在妖的壽命多少還有個百年能蹉跎,知道對方的名和身處何地便不妨礙他隨時想念時過去探訪,這麼想想他也不花時間讓自己不舒服了,趕緊蹦起來衝進這些天待得最多的地方──滕朝的懷抱中,在她耳邊嗷嗷喚了幾聲。
小白,離開之後要想我喔!
見小傢伙又跳入她懷抱中,滕朝嘴角難得到流露出欣喜的笑意,她收下對方送的杏樹果實,接著手按在這幾日陪伴她的小狐狸頭頂上又搓揉了會兒。
「我會想你的,別忘了我。」
她柔聲道。

呀好謝謝超可愛的杏和杏中陪阿朝對這一篇交流....失落的樣子真的有夠可愛(靠?
還有大白小白的非常好看圖片我真的...(暈倒
嗚嗚嗚我愛杏和杏中

世紀難過 發現自己要撿回家的小朋友變大朋友
旭日也是太可愛ㄌ⋯⋯感謝她喜歡毛絨絨的屬性讓杏收穫平時旭日身邊的人可能沒機會看到的好可愛寶寶小白人格

(人格)我才要誇ㄋ畫ㄉ狐狸真的爆炸可愛我都想把他抓起來揉⋯⋯(平時會拍掉)(拍掉
也謝謝超可愛的旭日中跟小白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