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在彼此都沉默了許久後，他坐回床上，手肘抵著膝蓋、手掌交疊、用手背撐著低垂的頭，低聲呢喃，「你不是那種會在生命之中做二選一的人。」

「也是伊利斯，對吧？是他讓你給我做器官移植手術的。」

「……他說你是商人，收了報酬絕對會完成委託。」他不曉得拉烏斯在短短兩秒的沉默中做了什麼妥協，但是脫口道出的話語卻充滿著無力，「沒有人能知道你的免疫系統會不會對瑪帝亞的心肺有排異反應，所以我不敢賭，但是他選擇賭。」

他看著拉烏斯勾起無奈，卻又帶著自嘲意味的笑容，「事實證明他贏了，他用自己的命賭贏了你的命，從不到0.1%的機率裡賭贏了一條命。」

「他太懂你，也太信任你，所以即使是最後一個判斷，他都沒有辜負他的醫者身份。」

拉烏斯說完便陷入沉默，他則是在那更早之前。

拉烏斯在想什麼他不清楚，他也無法做出準確的猜測。但他在後悔，在地獄門前走了一回後終於懂得何謂後悔的情緒。

他不願意承認自己跟對方是朋友。

他們可以是商人跟客戶，可以是甲方跟乙方，甚至可以是能說上話的陌生人，但他從不曾認為他們是朋友。商人忌諱付出真心，尤其是將客戶真心當成朋友，那樣只會因為私心而讓利，而這是萬萬不可的。

但最後他卻後悔了。

他們的最後一樁生意，他獲得的報酬是一個穿透胸腔的疤，以及活下去的命。他付出的代價是一份後悔的情緒。

用著不屬於他自己的器官在呼吸，在這個他本應離去的世界存活下去，代價是一份後悔，後悔為什麼沒有最初就承認他們已經是友人，後悔為什麼沒有用一聲「朋友」去介紹過那個用自己的命救了他的人。

拉烏斯說的對，伊利斯確實是太懂自己。

所以青年才會知曉用契約捆住自己，讓他找不到理由也不能找理由去尋死。

因為他永遠無法將在胸腔內部運作的心肺還給伊利斯，他永遠無法因為拒絕這份交易而換回伊利斯的命，因為他的這條命是伊利斯的委託內容。所以他必須活著，所以哪怕他再怎麼後悔，他也只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