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巴拉在乎卡亞，卡亞也同樣在乎哈爾巴拉。這種關係對長久以來獨居的她來說得新奇，他們在無邊際的草原和山嵐下長大，一起打獵、一起遷移，在春天迎接初犢，在秋天預備奶酒，睜眼或閉眼都在對方身邊。

她撫摸頸下如此刻天上圓月的玉環輕嘆，暗自把這種多愁善感歸咎於發情期，平常才不會這樣，她想。

古井內瀰漫着不安的味道，霎眼望去彷彿沒有盡頭。可見之處都是潮濕腐爛的肉塊，每隔數步水滴聲就在見不到頂的空間迴盪，地上充滿不知明的黏液和青苔，與卡亞并排進來的同伴都要很小心才不會碰到。他們在黑暗裡步步為營大氣也不敢呼出，生怕鞋尖滑過水坑淺出水花也會打擾這裡的住民，尤其是在他們還不清楚裡面的情況時。

卡亞握緊彎刀留意著周遭狀況，金綠色的眼睛發出幽幽光芒。四周沒有半隻食腐生物，正常情況下會見到的害蟲也不見影蹤，但只要屏息利爪抓過石頭或某種物體爬行的聲音就會傳進耳朵，越是接近盡頭窸窸窣窣的聲音越是明顯。

不只接近石道盡頭的人，連後方各派的男男女女都感到頭皮發麻。

喔，卡亞多想哈爾巴拉也看到這個場面。

緊閉的巨型石門附近，數以千計的墓鬼連綿不絕地自傳送陣出來，數量之多恐怕石道也快要被擠破，它們的外貌醜陋，乾癟漆黑的表皮互相碰撞，從喉嚨發出的聲音好比指甲刮在磚瓦，又有如疫病在各家各戶肆行。周圍傳出小聲的驚呼與咒罵，誰也沒預計過會是這樣的數量。

卡亞的心跳越來越快，她看著從傳送門透出來的紫光和在它之下無數集結的墓鬼，瞬間就把她拉回族人被殘殺的那一夜，她的視線變得狹窄，指骨用力得發白疼痛，卡亞不知道自己當前的情感是恐懼還是興奮，她抓著胸口的玉環強逼自己合上雙眼調整呼吸，不再集中在這些光看就令人頭痛不已的景象。

同時間其他玄真劍派與魏家庄子弟也已經重好狀態並分散而立。他們緊盯著前方墓鬼的動向，個個握緊裝備等待即將發號的施令。

此時一聲尖叫突然從他們後方傳出，數十條黑色身影不知從哪裡冒出，向外來者露出滿口利齒。驚呼與叫聲逐漸變成激昂的怒吼，金屬切開物體、肉體碰撞的聲響和血腥臭味也隨之蔓延。

有些人亂了陣腳，各派人士都猛地轉過頭去看又被石門那邊發出彷彿喉嚨撕裂叫野獸叫聲吸引回來，墓鬼已經發現了他們。

「這邊！」有把有力聲音自混亂中響起，聲線中的某種特質讓其他人鎮定下來。

墓鬼爭先恐後朝他們襲來，走得慢的同類都被它們撞開，幾十隻墓鬼一下子就衝向他們張牙舞爪。

卡亞跟幾個玄真劍派子弟把跳上來的墓鬼斬開，一個個醜陋的頭顱瞬間與身體分離，黑血周圍飛濺發出難以接受的惡臭。丹書門生立於其中協助抵擋墓鬼的攻勢，不用半刻百餘隻墓鬼變成一攤黑色的液體。

四方八面越來越多墓鬼，它們不懼怕受傷也不會被氣勢壓倒，墓鬼不停向前撕殺一切看見的東西，三派子弟只能奮力不停抵抗試圖以一擋百不被對方的數量壓垮。無數斷肢在地上以詭異的姿態震顫和扭動、煙硝味和星火隨著爆炸而來、吼叫與血腥充滿了整個石造空間彷彿能看見古畫和傳說中煉獄。

三派子弟逐步向傳送陣推進，雙方都不退讓，持久的對抗對他們不利，某些人開始感到吃力墓鬼揮動利爪在他們身上各處落下恐怖的傷口，鮮血與內臟隨尖爪扯出濺滿牆壁和石地。

卡亞把傷患拉後送至已清除乾淨的後方，就在她轉身之際墓鬼衝破防線幾乎要跳到她的頭上，卡亞腳一滑失去平衡跌坐在黑白泊中，揮起的彎刀只削掉墓鬼的額角，此刻墓鬼的動作就如慢鏡般，口中每隻尖牙與流出的唾液都能看得清楚。

如果哈爾巴拉在這裡的話就好了，卡亞想。

她從不知道自己有多依賴這個人類，她的兄弟，她的心之所向。

眨眼間失去額角的墓鬼被擊破頭顱，腦漿飛濺，屍骨也隨即熔化。卡亞被有力的手臂拉起，在她用雙腳重新支撐後堅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卡亞擦掉溢出眼框的淚珠，看著眾人奮不顧身的背影緊緊地握住亮黑寶刀，快步地跟了上去，為他人殺出一條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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