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卜即遮蔽命運不可窺見的全貌。
風隱匿了它的足跡,鳥兒躲入茂密樹叢不若以往高歌鳴唱。牠們張開鳥喙吐出深色的舌,擺放枝椏間的尾羽正在褪色,與天空同樣黯淡無光。
刻進符文的石塊從指間墜落,沿著不平坦的陶盤表面磕磕碰碰,直到倒臥在盤底,坐在對面的問卜者仍不屑一顧。他漫不經心地瞥向占卜者一眼,微微瞇起眼眸,揚起嘲弄的笑。
「妳就是用這種邪術,引誘我的妻子離開啊。」
男人毫不客氣伸手拿起其中一顆石頭在手上把玩,朝對方揮了揮,彷彿從來沒詢問失蹤新妻的下落。
「虧我把帶來好運的兔子腿交給她,聰明過頭的女人。」他不合時宜地讚嘆道,「卡尼爾給我看他的新鮮貨,我一眼就認出來了——女人真是自以為是的生物。」
沙啞的聲嗓扯出不懷好意的笑聲,瞇細的眼睛閃過一絲冷意,將手裡不屬於自身的物品摔在地面,迸出些許細砂。
而不發一語的占卜師,終於抬起藍眸直直望進他眼底。
「若只是想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去找你的兔子腿說。」卡哈特將已經不具作用的工具擱在一旁。「或對上帝說。」
「上帝?哈!跟上帝說給我別的女人嗎?」裹著皮革護具的手往木桌一拍。「女人跟她的家眷們都想要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可沒女巫的事。」
男人毫無保留的輕視之意攤開在桌前,她將目光自長滿粗繭的手移到背後精良裝備,再停留於獵戶的臉。一個善於打獵的人,卻被曾經擁有的妻子遺棄,倒也無話可說。
還帶有慾望便不可能輕易放棄,悶滯的氣息緩緩壓在肩頭,遠方隱約響起低沉回音。
「你想找的人已經離開了,這就是解答。」卡哈特毫不留情斬斷男人懷抱的想望。「沒別的事就走吧,天色不怎麼好。」
失去妻子的獵戶只消沉默半晌,驀然拉開嘴角。他瞪著女人那張帶著傷疤的臉,粗糙的大掌壓住她的手,以別有意圖的視線試探她眉眼間的起伏。
「妳這個狡猾的女巫不是能占卜嗎?還是說妳想成為神賜與的女人,才不想說出那娼婦的下落?」
「我只告訴她看到什麼,如何選擇在於她。」一道銀光閃過視野,鋒利的光芒刺痛他的眼。「異教徒當妻子可不光彩呢,善獵的先生。」
痛覺延著小指蔓延,占卜師手中刀刃割破了兩人的皮膚,抵住剛劃開的傷口。她看著男人的神情由不可置信轉為嫌惡,嘴邊上揚的弧度消失無蹤。
他悻悻然地起身,眼裡滿是不帶遮掩的厭惡。
「滿口謊言的女巫……上帝會把妳四分五裂!」他口裡不住咆嘯,似摻毒的箭矢襲向女子。「刑罰將報應在妳身上!」
吐出詛咒的男人倉皇離去,他的身影消失在被雨幕覆蓋的道路,濃重的烏雲自平房綿延至山頭。水滴擊打在路面,染進成捆的稻草堆中。
卡哈特彎下身子撿拾被丟棄的符文,將大敞的木門緊緊闔起。
雨聲鳴響在耳際,連綿的雨幕傾瀉而下,在灰暗的光影間,哭泣女子的哀鳴再次擴散開來。
那夜女人頰邊淚滴交織的川流,會指引她的腳步走向他方。
那夜女人啼哭宛若赤子,淚水將她的過往埋葬,並由原處誕生新芽。
儘管女人捨棄之於自身不幸的牽絆,夜之女神依然為她披上綢緞,將所有不安融入黑夜。
占卜師接下神明的話語,以她的語言傳遞,交付所需之人。
她沒有借代上帝的教誨,用自己的血償還,延續眾神之說。她理應嚴守字符顯示的意象,她的口唇並未堅守,催促著女子踏上可能的道路。
卡哈特凝視著自己隱隱作痛的手,閉上眼睛輕喃。
「倘若真有刑罰,那我也不愧對我的神。」
崩塌一角的石頭躺在交疊的手心,熨暖微涼的指尖。
~不怎麼幸運的兔腳~
雖然趕走了怪男人但夜間巡守遇到醉鬼,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