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格羅——曾經的地主家,家況自從災難後便一路下滑,而前陣子更鬧出了傷及名譽的事情,在秋季市集當街搶奪僕役的東西,當晚更是將那名嬌小的僕役打死。
傳聞曾一度鬧得沸沸湯湯,但終究那也只是名僕役,很快地,大家便只是將之拿來當作飯後笑談,沒人在意流言的真假。
而前陣子,約是冬季莫,南格羅家的女主人——瑪蓮·南格羅在某日太陽探頭出來時回歸了主神的懷抱。
與之相關的是,有名肉販在市集認出了那名曾經在南格羅家服侍他們的僕役『里切爾』。
——離開了南格羅家他的氣色真的變得好多了,啊說起來,他穿著裙子,里切爾居然是個女生你知道嗎?
所以南格羅家虐待僕役的傳聞是真的囉?那她現在在哪呀?
你還記得距離這邊不遠有個從南方國度來的酒館老闆嗎?皮膚宛如黑麵包似的,我有看到她跟酒館的人一起有說有笑的
——哦!普塔與莎草紙嘛!我知道。
人們口耳相傳著,最後傳到了眼窩凹陷的彼得·南格羅耳裡。
「還活著⋯⋯?瑪蓮、你騙我?」彼得·南格羅喝掉最後一口酒,他那自從愛妻離世後就沒有任何神采的黑色眼瞳又燃起了火光,他的家沒有人打理,沒有人煮東西給他吃,也不再有人聽他使喚。
這肯定是里切爾那該死的僕役蠱惑了瑪蓮,讓她協助她逃走,瑪蓮才會欺騙他說她已經把里切爾葬在後花園的樹下,不要挖開它。
他要去把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僕役帶回來,讓她對自己做出這一切深深懺悔!
南格羅倏地站起身,走到銅鏡前把鬍渣刮掉,然後便出了門直直地往普塔與莎草紙的方向走去。
酒館?哈,只有那些外鄉人才不知道里切爾的真實面貌,那個披著人皮的惡魔!
下午的普塔與莎草紙的門扉正闔著呢,休息中的字樣明晃晃地掛在門上,但南格羅不在乎那些,他用力地敲響門扉,嗙嗙嗙地引起注意。
在敲門聲響起之前,酒館內裏仍舊與平時的午後一樣輕鬆愜意。
——或許近來還是有些不一樣,至少尼克更常被撈到吧台桌前跟著一起閒聊,薩菲亞比起午睡更喜歡待在樓下。
原先還會常常跑出去做點外快的埃沙格也比以往還要更常待在店裡,為的就是聽人聊天——聽薩菲亞跟里切爾聊天,然後兩個女孩手中還拿著木頭鎖討論這個要怎麼解,而尼克就在旁邊削更多的木頭鎖,或是做點南方神祉的小物品來玩。
例如阿努比斯造型的小抽屜,可以拿來放首飾,給里切爾用的。
或者金字塔造型的小箱子,也可以拿來放東西,也是給里切爾用的。
紅髮的工匠至今已經做了不少的東西放到里切爾的房間,像是將麥稈床換成木板,衣櫃重新修過,椅子跟桌子都是新的,窗戶門框也汰換成沒有磨損的,地面上的坑洞都被他補了起來。
除此之外薩菲亞在其衣櫃裡放的裙子也越來越多,像是讓男士們知道之後便大解放,看到喜歡的就買,反正她跟里切爾身高差距不大,還能換著穿,效益發揮到最大,一石二鳥。
然後埃沙格也在聽女孩們聊天的期間學會了不要插話,大部份得歸功於開始會待在吧台桌前的尼克即時伸手阻止,否則要是他們黑膚的店長嘰嘰喳喳,里切爾就算不介意,薩菲亞射過來的眼刀第一道就是彷彿要剜她哥的骨,第二道就是要刮他的皮,怪罪紅髮工匠怎麼不幫她阻止一下兄長。
所以埃沙格現在開始都很乖巧的在旁邊跟著一起記木頭鎖的解法,看到多少就記多少,不像里切爾那般還能跟上薩菲亞的解說以及思考速度——笨拙的男人其實只有記性好,腦袋算不得靈光,這點大概還沒有暴露,謝天謝地。
今日午後埃沙格目前為止記了大概兩個解法,尼克把阿努比斯的耳朵削好,接下來就要開始挖小抽屜,薩菲亞還在樂呵呵的一直轉手中的鎖,順便說點金字塔們的小故事,接著門外便傳來他們誰也沒想到的捶門聲響。
那聲音真的不小,就算是早已開店兩年多的三人也沒遇過這種情形,如果是出資者的話,這種引起注意的方式顯然太過粗糙,如若是尼克的父母或是祖父母,又顯得太過沒有排場。
所以是誰呢——埃沙格很肯定他們沒有跟人結仇,黑膚青年只留下一句我去開門之後就迅速一骨祿溜到門邊。
「——您好,有什麼事嗎?」而打開門之後,埃沙格給予外人的仍舊是那個爽朗明媚的笑容,將來者全部視為難能可貴的客人,而非哪來的不速之客。
隨著門被打開,迎面而來的燦爛笑容讓彼得‧南格羅本來要破口大罵對方怎麼不開門的嘴閉上,他那雙黑色的眼上下打量黑膚的男人。
「里切爾,我找里切爾,他在這裡吧?」褐髮的男人說著,身體往旁邊偏了偏。同樣被捶門聲響引起注意的還有里切爾,她聽見了對方的聲音,熟悉的讓她毛骨悚然的嗓音透過大門穿過外場的桌椅,傳到了她的耳中,讓她臉上的笑容迅速消失,她下意識地伸手去碰觸薩菲亞的手指,那雙墨綠色的眼瞳染上恐懼、似乎有幾分冬日前的影子。
「哈!我就知道!」彼得‧南格羅逕自掀起簾幕,在他看見穿著一身乾淨春季服裝、甚至還換上了裙子的里切爾,他像是看到獵物似地雙眼放光,他抬腳想要走進酒館把那個居然敢蠱惑瑪蓮的惡魔抓回來。
──要讓她知道誰才是主人。
明明已經失勢,但南格羅在心裡仍是這麼想的,或許是因為他面對的是無力反抗的里切爾。
「給我過來!里切爾!」
里切爾的身體在抖,過去的陰影隨著南格羅的聲音席捲了她,她微微張開嘴唇,發出了無聲的哀鳴。
──她不想、不想回去。
那雙墨綠色的眼瞳沾染上慌恐,她僵在高腳椅上,不知所措。
而彼得‧南格羅帶著嗜血般的眼神,讓里切爾下意識地用雙手抱著自己的頭,以手臂摀住耳朵。
「跟我回去!你這惡魔!」眼看那金髮的奴僕沒有要乖乖走出來的意思,彼得‧南格羅說著就要進去抓人出來。
薩菲亞在里切爾手指碰上來的那一刻便反手抓緊對方,彷彿要以此定人心神,同時還用另一手環住金髮女孩的肩膀。
就算是不擅處理複雜場面的尼克也立刻知曉,現在站在門前的是誰,於是紅髮工匠——現在或許看起來更像個騎士的直接站起身擋在兩個女孩面前,要不是他現在手邊沒有劍,那麼現在肯定是讓劍身出鞘,橫擺在身前。
而那個直面南格羅先生的黑膚青年,反應更明顯。
他迅速理解狀況,即便在里切爾進了酒館之後,他們誰也沒有過問,但在市集上對里切爾行使暴力的場面大家可是有目共睹,要憑空捏造傳言也得有個根據,所以——無論南格羅先生當初是否真的有在自己的宅子裡對里切爾施暴,那先前的苛薄對待也不會是假。
埃沙格一瞬間沉下臉,但幾秒之後就又迅速將笑容掛了回去,笑臉盈盈的就扯住這個擅自要進酒館的男人衣領。
「欸,等一下,」他還用了點力把人往門口的方向扯,「我聽說當初是你打死她的,怎麼里切爾跑出來你還要來要人,照道理來說如果是想把人打死的地步,那麼就算人還活著,你大概也不想看到吧,怎麼還特別紆尊降貴來這種地方啊?」
埃沙格還是笑著的。
他其實大概知道自己講什麼大概都沒用,只是嘴上想說點話,然後把人扯住,看時機將人扔出去而已。
彼得·南格羅的步伐倏地受到約制,他那雙黑色的眼瞳終於從被擋在紅髮男人身後的金髮惡魔上離開,轉而看向那仍然笑著但口氣咄咄逼人的黑膚男人。
「哈?我怎麼可能打死她!都是她蠱惑了我的妻子,讓她協助她逃走,一個僕役⋯⋯居然還敢傳出謠言敗壞我的名聲!」彼得·南格羅說到後面已經咬起了後槽牙,但任憑他這樣講,黑膚的男人還是沒有想要放開他的衣領,彼得·南格羅的煩躁感逐漸上升,他伸手抓住黑膚男人的手臂往外扯,想叫他放手。
邊說,他還像是氣笑般說著:「⋯⋯里切爾還是我的僕役,也不是自由人,我把他帶回去很正常!你們又是里切爾的誰?更何況,你們真的知道她是誰嗎?她可是很狡猾的惡魔啊!」
他終於把自己的領子從對方的手中拉出來,他退了幾步,站在黑膚男人面前喘了會兒氣:「她蠱惑了自己的母親讓她去殺了修女,我的妻子也被她蠱惑而死,你們倒是小心點,她也會蠱惑你們,讓你們陷入厄運!」
「現在,讓我進去。」彼得·南格羅自信地微微揚起下巴,等著黑膚男性離開門口,讓他能夠去把那個該死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里切爾抓出來。
——他不會打死她的,但他要讓她知道誰才是主人。
「哦。」一堆胡言亂語,好吵。
如果說南格羅先生聽不進去他的話,那麼埃沙格也同樣聽不進去他的話。那些關於惡魔啊謠言啊蠱惑啊之類的詞句根本沒進到他腦子裡,聽聽就算了,因為——他們與里切爾實際相處了一陣子,就能知道這些都是無稽之談。
那麼里切爾因為南格羅先生這種根深蒂固的思想而受到委屈究竟有多久了呢?埃沙格連思考都不想思考。
於是黑膚男性在手被掙開之時改換姿勢成環起胸,然後更加堅定的擋在門口,漫不經心的垂眼看人,接著再揚起一抹應該還算是和善的笑容,下達逐客令。
「那請回吧,」他挪動腳步,現在南格羅先生的視線可能連看見尼克都有點困難了,「都說是惡魔了怎麼還想要回去,抱歉,里切爾我們就要了,謝謝。」
——看來這間酒館的主人聽不進人話。
彼得·南格羅往前走,用力地推了眼前的黑膚男性一下,他看起來就是要把里切爾從酒館帶走一般。
而這場騷動未平,另外一個褐髮的男生——看起來似乎與里切爾差不多年紀,他跑了過來,還沒有喘過氣,他就也跟著想闖進酒館,他個子較矮,可以直接看到縮在紅髮男士身後、被黑膚女性抱著的里切爾,他那雙藍色的眼睛像是看到了光一般。
「里切爾!是我!阿比,你快回來吧,我們不能沒有妳!」他那雙藍色的眼睛裡似乎轉著水珠,南格羅家的兩個人在酒館前,場面看起來十分混亂,而身處於話題中心的里切爾,那雙墨綠色的眼瞳裡倒影著阿比那相較從前似乎憔悴許多的臉,她腦中曾經被剪了頭髮的畫面又浮現——
不、不⋯⋯
「里切爾!」
像是喘不過來,也無法繼續忍受待在這裡一般,金髮的孩子掙脫了薩菲亞的懷抱,她甚至來不及去跟薩菲亞道歉,她從高腳椅上跳下,身子不穩——甚至腳踝還撞到了桌腳,她三步併作兩步地衝上樓回到自己房間,房門關閉,她鑽進被窩裡,緊抱著自己的身體,閉上眼睛隔絕了外面的聲音。
——我不想回去,我不是⋯⋯
從頭到尾都捂著耳朵的里切爾並沒有聽到埃沙格的話,她不想讓埃沙格先生他們也覺得自己是惡魔,她想待在這裡,萬一真的被請離了要怎麼辦,她不想離開。
無數未知的恐懼浮現在腦海,淹沒了她本來清明的心聲與觀察力,光是想到有可能會再回到以前那樣,或者有可能埃沙格先生帶著一臉歉然的笑,告訴她,酒館內不能讓她待著。
她光是想到那畫面就覺得心如刀割,痛得讓她想哭,她也難以深想下去,也許就是得到過,所以難以接受自己居然要失去。
怎麼人越來越多……埃沙格肉眼可見的挑動了一下眉毛,被推了那一下沒有讓他成功從酒館大門前退開,反而讓他接下來伸出手揪住南格羅先生領子的力道更大,手肘與手臂用力之後就連著那具男性的身軀都一齊往門外推。
不能沒有里切爾?既然不能沒有她,那麼這家人當初又是怎麼對待里切爾的,苛薄到他跟尼克在市集裡隨便都能聽到傳言,苛薄到薩菲亞需要用上智計才能讓人安然無恙的回來,嗯?如果不是南格羅家的惡劣,又怎麼會把一個年紀不過十幾歲的少女逼到如此怯懦?
埃沙格沒注意到身後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曉得薩菲亞在驚訝的看著里切爾往上跑躲回房間之後當機立斷的跟尼克交換一個眼神,黑膚女性迅速上樓,而尼克則是走到他自己的工匠桌邊抄起那柄陪伴他多年的騎士之劍,跟著一起走到門外,還順手將大門帶上。
現在他與埃沙格就如同門神一般,站在酒館大門前的兩側了。
「啊、尼克?」埃沙格就像是無視面前這兩個人的存在,自顧自的與身旁的尼克交談起來,仍舊雙手環胸,笑容也在與紅髮工匠對視時稍稍回來片刻,「里切爾呢?」
「樓上。」尼克並沒有讓劍出鞘,但面無表情的以兩手掌心交疊讓劍柄抵著手掌,而劍尖向下頂地時,看上去就是跟埃沙格一樣沒有要讓開的意思了。
「喔,你反應很慢嗎?」
「……綽綽有餘。」黑膚青年那句聽在他人耳裡就像一句調侃,但只有尼克知道那是對方在問他是否應付得來——當然,當然了。尼克小小勾起一個微笑,但面容比毫無神情時還要來的更森冷。
「那就……嗯,你們再往前一步,那我們就不是口頭上的逐客令,而是行動上的逐客令了,」埃沙格笑容滿面的指了指地板,「我再說一次,請回吧。」
暴力,是最簡單而又粗暴地傾倒情緒的管道。
眼看著大門被紅髮的男人順手帶上,三番兩次受到阻撓的彼得‧南格羅氣得胸腔都要起火燃燒,他甚至忘記了自己並不是一個善於打架的人,而眼前的黑膚男人與紅髮男人看起來就很善於打架這類的活。
就在褐髮的男人往後退了幾步時,他那雙眼瞳裡的憤怒像是要席捲眼前看起來泰然自若的兩人,他揮舞著拳頭──看起來攻擊雜亂無章,也許拿來嚇嚇沒有打過架的弱者還行──往黑膚男人的臉上打去,而阿比‧南格羅則是發現酒館的主人要來硬的了,他可沒有想要跟看起來比自己強的人打架的意思,他趁著自己無能的父親主動揮拳時轉頭離開了酒館。
開玩笑,他不想被揍得鼻青臉腫。
殊不知自己正在孤軍奮戰的彼得看起來好像忘了自己到底來幹嘛的,被情緒衝昏了頭的他,只想把眼前堅定要留著里切爾的男人打得滿地找不到牙。
尼克沒有動,而是目送方才哭訴的那個少年遠去,接著也看著埃沙格神色出手,不只是他感到無奈,他們的酒館老闆在準備碰到南格羅先生時的微笑看起來也很無奈。
黑膚青年似乎並沒有想要引起太大的騷動,大開大闔的出拳沒有出現,而是普通的抓緊空隙,瞄準了個對方的破綻時直接用掌心摸上對方的一手手腕,順勢掃開對方力道後就轉了幾圈,同時反手抓住腕骨。
埃沙格將自己抓住的南格羅先生的手往對方自身的鎖骨處壓,往前狠狠的推下去之後正好讓人跌坐在地上,而他快步上前便用腳踩上對方的鎖骨,緩緩蹲下,確保這樣的踩踏力道不會讓人骨頭斷裂後,原先鬆開的手也重新架回去,只不過這次是直接按在脖頸處。
「嘿,我很好心了,還沒開始揍你呢,」埃沙格皮笑肉不笑的居高臨下瞪著人,「如果是聰明人的話應該就要知難而退了,你確定你還要繼續下去嗎?證明你有多笨?」
──憑甚麼?
南格羅憤怒地盯著那戴著金色耳飾的男人,他想做點什麼,但他仍被掐著脖子,鎖骨也越來越疼,痛得他想哀號,他咬著牙,像隻困獸地由下而上地與那雙金色的眼瞳對視。
「........」他終於發現了兒子阿比不知道去了哪,而里切爾看起來今天也帶不走。
被按倒在地的彼得‧南格羅此時變成了周圍人的焦點,這讓他又憤怒又羞愧,他雙手抓著黑膚男性的手使勁往外扯,好不容易地掰開他的手後──也許是對方憐憫而鬆開了手,總之彼得‧南格羅狼狽地坐起身,他瞪著那扇緊閉的大門。
「......你們最終會後悔留著她。」彼得‧南格羅惡狠狠地看著那背對著陽光,笑容顯得有些冷淡的黑膚男人。
拋下這句話,彼得‧南格羅就悻悻然地離開了酒館,他一路上還收穫了不少指指點點,但都被他怒目瞪視了回去。
真不知道這兩個人是來幹什麼的……埃沙格就蹲在原地目送對方遠去,只不過與尼克目送阿比不同,黑膚男性還在那名先生轉身離去時挑釁似的舉起單手,抓握了一下掌心,好像這樣就仍能算得上打招呼——如果忽略他的口哨以及最後那一句永遠別再見之外。
他拍拍屁股站起身,準備走回酒館裡時拍了拍從頭到尾就只是當個裝飾的尼克,眨了眨眼,「遺憾嗎?」
「……」尼克轉了一下腦袋,猜想這句話大概是問自己是否遺憾沒有揍到人之後便搖搖頭,得到埃沙格的大笑之後兩人才相繼走回酒館內。
重新將大門闔上後,他們才注意到薩菲亞也早已聽到他們回到店內的聲響,黑膚女性對兩名男性的武力極其有自信,所以在這個當下她就知道方才那位不速之客已經被趕回去了,只不過她的神情似乎沒有輕鬆多少。
「薩菲亞?」埃沙格早已退去方才那副冷笑的模樣,現在的笑容無疑是跟平時相同的爽朗,然而薩菲亞就只是蹦蹦蹦的快速提著裙襬跑到自家兄長面前。
「處理完了吧?里切爾把房門鎖起來了,我覺得我們不管怎麼樣都應該去跟她說點話,而不是就這樣放她一個人在那裡,所以,誰去?」
他們都知道南格羅家待里切爾不好,但具體不好到什麼程度,他們沒有想要追究也沒有想要過問,大概算是酒館三人的共識,認為這些事情等到里切爾哪天想與他們說說,那他們再傾聽也不遲,只是……在金髮少女尚未願意與他們開口明說的時刻,就被蠻橫的南格羅先生來找,那麼情緒波動想必不會小。
埃沙格與尼克傻愣地互看了一眼,那個眼神的意思似乎是在說怎麼辦他們兩個男人笨手笨腳還常常被薩菲亞嫌棄,他們適合嗎,但薩菲亞看這兩人這麼傻,立刻拔高嗓音的跺了幾下腳。
「哎呀我剛剛就站在門外說幾句像是不會讓那對垃圾父子上樓之類的,可是里切爾沒反應呀!快點啦酒館主人!快點去開門鎖然後堅定的跟她說你沒有要讓南格羅把她帶回去!」
「……我會比妳有用?」薩菲亞抬腳踹了一下埃沙格的脛骨。
「快點去啦!你的立場講這種話最有用!蠢蛋哥哥!」
「好好好我去就是了!」埃沙格在抱著自己的腳跳了幾下之後立刻從櫃檯裡摸出一串鑰匙往上跑,爽朗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吃痛,但整體來說還是很正向的。
老實說他在被薩菲亞禁言之後確實有時候會看著女孩們想說自己大概是個可有可無的聽眾,只不過就是比另外兩人更早認識里切爾而已——但在薩菲亞眼裡說不定不是這樣?
這樣的想法讓他在踏上樓梯時不知為何心志堅定了不少。
這層想法的更深之處究竟是什麼呢——這或許容不得他多想,畢竟現在當務之急是好好安撫里切爾,無論金髮少女想說什麼、有什麼想法,安撫就對了。
因為里切爾已經是酒館的一員了啊。
埃沙格手腳俐落的打開門鎖,在敲敲門之後便先打開一小條門縫,朝裡頭說了一句打擾了之後,接著就是迅速的鑽進房間內,門關上,轉身就以輕手輕腳但能讓人聽見的腳步聲往里切爾的方向走。
「里切爾,妳還好嗎?」埃沙格問的有點小心翼翼,或許用字跟平時差不多,但能聽出來他的語氣較之平常已經放柔了不少。
窩鎖在被子裡的里切爾其實有聽見薩菲亞的話,但她仍是恐懼的,她記得埃沙格先生曾經跟她說這是他的酒館,他說了算。
鎖上門的她沒有回應薩菲亞那擔憂的語氣,她被恐懼吞噬了行動,用很久很久以前所習慣的應對模式躲避了即將到來的危機。
她不想聽到埃沙格先生的聲音、同時也希望聽見他的聲音。
埃沙格先生對於她來說,就像火焰,有可能灼燒她,也可能溫暖她,以往她是被溫暖的那方,但不知道今天是否是會被灼燒的那方。
當腳步聲漸近,里切爾聽見了熟悉的嗓音,不同於以往的爽朗直率,多了些溫柔。
她沒有動,沒有回應,彷彿這樣就能不去面對接下來的事情。
——我不想離開這裡,不想離開埃沙格先生。
就她又開始胡思亂想,或許是因為恐懼而感到窒息,被單內的空氣也隨著她過度換氣而逐漸稀薄,她忍了忍,但沒忍住,金髮的孩子受不了地把被子掀開一角。
她那金色的髮絲散散地被埋在被單下,她呼出一口氣,而她覺得如果自己又再縮回被窩裡,對埃沙格先生非常地不禮貌。
於是金髮的孩子從被窩裡坐起來,墨綠色的眼瞳盯著埃沙格先生的腳尖,她的眼眶泛紅,看起來似乎哭過似的;她抓緊了被單,緊抿著嘴唇,整個人繃得死緊。
她在想如果埃沙格先生讓她離開,她能提出什麼價值讓自己能繼續待在這裡。
她沒有看著埃沙格先生的臉,也許是因為這樣,所以她也沒讀出那雙金色的眼與兩道眉間的思緒。
埃沙格那直接的腦袋,當然不會想到里切爾所害怕的是自己有可能再把她送回南格羅家。這一切的反應舉止,對他來說都只是里切爾因為太過害怕先前的主家而做出的反應。
他心疼的想……心疼?算了不管了之後再考慮心疼是什麼意思,總之黑膚青年心臟有些微揪緊的想,里切爾之前到底是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才導致如此害怕……
埃沙格靠著床邊蹲下來,現在他的視線比對方還要低了,以往總是高大的男性現在得要仰起頭,才能與金髮女孩對視。
「嘿,沒事了喔。」他說,同時也咧開一個豪爽但帶溫柔的笑容。
「那對父子回去啦!不知道會不會再來,但他們來幾次,我跟尼克就會把他們趕走幾次——雖然感覺好像只靠我一個人就夠了?哈哈!」
「——所以別怕,別擔心,好嗎?」他伸出手碰碰里切爾那比自己小上一些的手掌。
里切爾終於對上了那雙金色的眼瞳,那雙眼瞳裡仍然溫暖如常,而他伸手碰觸自己的手也是,她下意識地收攏掌心,握住那隻觸碰自己的手指,或許是因為她覺得握著就不會感到害怕了。
指尖帶來的感覺就像觸電般,讓她回過神來。明明方才還感到恐懼,還覺得自己有可能要離開酒館,里切爾不可思議地發現當埃沙格先生說完那些話後,她又穩下了心神。
「......埃沙格先生,我不用離開酒館,對嗎?」里切爾那雙墨綠色的眼瞳對上了那雙看著她的金色眼瞳,她詢問了自己目前最在乎的事情。
「......你們......會覺得我帶來了麻煩嗎?厄運?」
「......如果我真的帶來了厄運怎麼辦?」
她斷斷續續地問著自己所害怕的事情,儘管她知道那些都是胡言,她知道,但是只有她知道又能怎麼辦,如果埃沙格先生有朝一日有可能這麼想,那她──
她沒有鬆開埃沙格的手指,她說完後原本想避開那雙金色的眼瞳,但她最後只是稍稍移開,最後又回到了對視。
她將困惑問出口了,雖然感到有些忐忑不安、卻也覺得有一絲慶幸,慶幸自己有開口詢問埃沙格先生。
啊。
埃沙格在那一刻終於明瞭里切爾更多所想。
原來不單單是因為害怕南格羅家,還有擔憂那些流言蜚語——更準確地來說,是因為擔憂他們聽信了他人所說的、關於里切爾這個人的評價,然而這怎麼可能成真呢?而埃沙格想,就算他知曉這不會成真,才剛來酒館一陣子的里切爾,那個心思細膩、他有時會想是否會嚇到對方的里切爾,內心的擔憂也絕對不會因為他們短暫的陪伴而消弭太多。
黑膚男性突然覺得覺得他們給予的安全感還不夠——但他現在浮現出來的心情絕對不是失落、難過、喪氣,絕對不是。
埃沙格在金髮少女握住自己的手指,並自己沉默片刻之後,反手就更肆無忌憚的握住那整隻白皙的手,而不是像方才那樣簡單的碰了碰。
「妳不用離開,只要妳想,妳可以一直待在這裡。」
他收攏了笑容,為的就是讓里切爾知道他現在是相當嚴肅的在說這句話。
「你們所說的厄運,是主神所給予的厄運,但我不信,我跟薩菲亞都不信,尼克雖然信仰主神,但他更願意與這片南方之地的延伸交好。」
況且就連他們自己有時都會被排擠成為異鄉人,那麼在原先那片大陸上才是信仰正統的南方文化的他們,怎麼到這裡來卻會成為異端?
信仰即是人心,他如此確信,所以他根本不信這些人們單方面加諸在里切爾身上,又或者是酒館內的人們身上的謠言,這些只不過是人心而非主神的旨意,那他幹嘛信?
埃沙格的語氣堅定,神色也毫無動搖。
「如果妳真的要信那個主神,認為那是祂利用妳帶給周圍人厄運的話……」他將握著里切爾的手勁稍微收緊,但不到讓人痛的程度,同時也拉近了一點距離,「那麼也請妳相信,這個酒館內是南方眾神在瓦艾克特內唯一的駐地,眾神會守護妳的。」
埃沙格先生的話語是如此堅定,像是他能夠保證他所說出口的每句話。
埃沙格先生反握住她的手的同時,她突然明白了在救靈浴時女孩們所說的話語,說喜歡的感覺是會想跟著他走,相處時會覺得很開心,偶爾會感到痛苦,她看著埃沙格先生的臉,從未想過自己會這麼肯定自己此時的情緒。
──她喜歡埃沙格先生。
認知到這件事情後,以前的那些困惑也隨之解開。埃沙格先生手心傳來的溫度讓她覺得很安心,而埃沙格先生將他們拉近的動作也讓她心跳加快。
「......我很喜歡這裡。」在埃沙格說完話後,沉默了許久的里切爾慢吞吞地回應埃沙格的話:「所以,我很高興我不用離開。」
她的聲音不大,但隨之而來的是取代忐忑的靦腆笑容,她垂下眼簾,看著握住自己手指的寬厚手掌半晌,才又抬起頭來看著與自己距離挺近的黑膚男人。
「謝謝你,埃沙格先生。」她那雙墨綠色的眼瞳微彎,她也許未來還會感到不安吧,但至少現在不會了,因為有埃沙格先生的保證。
她願意相信埃沙格先生所說的每一句話,所以......她也願意相信她真的能夠一直待在這裡、相信南方眾神會庇佑她──當然,她相信主神不是利用她帶給周遭人厄運啦,相信埃沙格先生也沒有這麼認為。
里切爾在心裡默默地跟主神懺悔著。
埃沙格立刻將臉上的神情代換成原本那樣明朗的笑容。
他很高興聽見里切爾說喜歡這裡,說著很開心不用離開,或許他們的心思不進相同,但想必他們同時處在這裡,那麼就是一件很讓人愉快的事情了。
「不客氣!」他揚起音調這麼說,這聽在旁人耳裡或許會很像自大,但也許里切爾會知道只是因為他們的酒館店長思考直接,所以最直接承接他人感激之情的表現就是如此。
他並沒有放開抓握住里切爾的手,也沒有接著開啟一些太過連珠炮的話題,而是就簡單的看著對方,然後用另外一隻空著的手比了比門口。
「那麼、等到妳感覺更好了,就可以下來啦!」他咧開嘴,「今天晚上的酒館還是會跟平常一樣熱鬧喔!」
「......好的,我也會努力工作的。」里切爾被他的笑容感染,她也隱隱地笑了起來,但她其實也有點好奇剛剛到底又發生了什麼。
「──那剛剛,埃沙格先生有打架嗎?」里切爾還想跟埃沙格先生多講一點話,於是雖然她隱約覺得埃沙格先生好像不會跟南格羅先生打架,但她的確是挺好奇的。
那算是打架嗎?埃沙格在思考的期間當然也沒有打算站起來先行離開,或許只要里切爾還想跟他多說點什麼話,他就會一直待在這裡吧。
「……我不確定那算不算?」而他在挑起眉,兀自捏著自己的下頷片刻之後才不太確定的開口。
「把他推出門之後,尼克就跟著出來把酒館大門關上,南格羅先生本來還想揮拳衝進來,但我把他撂倒之後掐著他的脖子一陣子,講了幾句話,他就趁我放鬆手勁的時候跑掉了?」
這樣能算是打架嗎?或許在瓦艾克特人眼裡的標準算,但對一個從小在貧民窟長大的扒手來說,只要沒有揍到流鼻血或是掉牙齒,那可能就不太算吧。
所以他看起來有點傻地笑著與里切爾對視,那模樣看上去就是在徵詢對方的意見,幫他判斷一下。
「.....我覺得算單方面被埃沙格先生壓制。」里切爾的右手仍然與埃沙格交握著,她一邊聽埃沙格先生的描述,一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那裡曾經留下過傷口──當然,她並未告知其他人:「埃沙格先生很厲害。」
「我記得南格羅先生並不會打架的,就是,沒有學習過。」里切爾把記憶中的印象挖出來回應,「南格羅先生以前也不會動手,聽說是因為他的父親有告誡。」
也許是因為埃沙格先生在、也知道埃沙格先生的確能阻止南格羅先生之後,她在提起過往的事情時,就沒有這麼牴觸了,她對上埃沙格先生傻笑著的金色眼眸,她的心裡覺得自己或許能稍微提一提那個她被打死的傳聞。
金髮的孩子垂下眼簾,她猶豫了會兒才又開口。
「那個傳聞,埃沙格先生想聽真實的狀況嗎?」她那雙墨綠色的眼瞳有著微微的忐忑。
「哈哈!是嗎!」被說很厲害,讓他真誠的又笑了幾聲,就像是得到誇獎那般單純的孩子——但當然,這樣的情緒並沒有維持太久。
他並不是沒有想過要問,但事實就是他很常跟里切爾相處時,看著她與自家妹妹相處愉快時,就認為應該不用過問,那應該也沒關係了。
所以現在里切爾主動提起,他反而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是要聽呢,還是不要聽?埃沙格覺得自己不知道也無大礙,但如果面前的金髮少女信任他,願意開口,那麼——他去了解一下內情,好像也無不可。
而且更重要的是,現在他是里切爾唯一的聽眾。薩菲亞近來對他實施的禁言令派上了用場,黑膚青年知曉自己不能隨便亂插話,而是要給予傾聽。
於是他點了點頭。
「想,妳願意說的話,我想聽。」
過往都是她當埃沙格先生的聽眾,而當埃沙格先生用那雙金色的眼看著她說他想聽她講真實的狀況時,里切爾心中又升起了暖意。
她垂下眼,唇角微微地上揚——來自於那份能被埃沙格先生傾聽的喜悅,然後她想了想怎麼說:「秋季市集的時候,我⋯⋯遇到了很多好心人,我也用自己打工賺的外快買一些⋯⋯嗯⋯⋯我喜歡的東西。」
里切爾說到這裡,她的耳朵不好意思地泛紅:「就是一些可愛的⋯⋯裝飾品或玩具。」
「南格羅先生在市集的最後一天出來找我——」像是回憶起了當時的恐懼,里切爾的聲音倏地變小,她皺起眉,小聲而快速地把當時的情況說給埃沙格先生聽:「他說那些錢是他的我不應該拿來買那些垃圾所以把那些東西搶走摔在地上。」
里切爾一口氣地說完,像是終於跨過了難以忍受的痛苦般鬆開眉毛,她呼出一口氣,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下去。
被握著的手傳遞著暖意,里切爾想,自己從來沒跟人講過這種事,說出來的感覺⋯⋯意外的好。
「⋯⋯後來、後來有一些好心人幫我收拾了東西⋯⋯還有跟我講了一些話。」里切爾解釋著自己當時被幫助的感覺,也告訴埃沙格說她之後想去找那些人道謝。
「我原本想晚上回到南格羅家後整理東西就離開的。」里切爾的聲音又開始變小,她的神情變得侷促不安:「南格羅先生往常那個時間已經睡了,但當時南格羅先生醒著,而且很生氣,他——他⋯⋯嗯⋯⋯」
里切爾的話又停了下來,她頓了好一會兒,像是做足了心理準備才又把那份痛苦從記憶裡翻出來:「他⋯⋯就是,打我。」
簡短的兩個字說明了她當時的處境,墨綠色的眼瞳浮現難受,似乎光是想起來就讓她感到渾身不自在:「後來南格羅女士把我的東西收拾好讓我半夜離開,我離開後就傳出了我死掉的流言,我想是⋯⋯南格羅女士散佈的。」
「——這就是真實的狀況。」里切爾雖然說的有點斷斷續續,但她想,應該還算能讓埃沙格先生聽懂吧?
她說到中間時眼神已經飄開,只轉移到兩人交握的手指上,所以她並沒有看到埃沙格先生在聽這些事情的時候在想什麼。
她完整地說完後才抬起眼看著埃沙格先生。
埃沙格這次完全沒有插話,也沒有打斷里切爾的任何一個句子。
他就只是在聽的當下,偶爾聽見幾個字詞的時候稍稍收緊握著里切爾手掌的力道,例如摔在地上、生氣、打人,黑膚青年表面上看起來不動聲色,但向來遵從本心做事的男人,怎麼可能不湧現出想要衝去把人爆打一頓的衝動呢?
而當里切爾抬起眼時,就能看到埃沙格將頭微微往旁邊轉,那樣的神情看上去像是被氣到笑的,但似乎自知這樣的情緒不該維持太久,於是他才裝作惡狠狠的勾起嘴角,同時揚起下頷,將自己表現的驕矜自大,然後其稍微浮誇的模樣看上去也像是為了逗里切爾開心而刻意做的。
「哼,早知道剛剛就多踩幾下多揍幾下了?是吧?反正尼克看起來也沒有要阻止我!」早知道剛剛就至少要打斷一顆牙齒了吧!是吧!埃沙格稍嫌懊惱的想,但此時仍舊是里切爾的情緒更重要,所以他收攏了這副笑容之後又回歸溫柔。
「不過要是他下次又來的話,妳想看到他被揍嗎?」埃沙格舉起空著的手憑空揮了幾下,「我這身體可不是練好玩的呢,這時候是真的可以派上用場喔,哈!」
「唉……怎麼因為自己的處境如此就這麼情緒化啊……」埃沙格同時也喃喃自語了幾句。
先前他與尼克一同將里切爾送回南格羅宅邸時就已經有討論過這個地主家的處境,而自小出身貧困,連下一餐溫飽在何處都不知曉的南方子民自然不覺的突破這個困境有多簡單,但也並非無計可施。
所以這算是環境磨練了人的心智然後失敗,還是環境逼出人的本性?他更傾向他不願稱之為先生的南格羅家男主人是後者。
「......噗。」埃沙格先生誇張到反而有點稚氣的動作讓里切爾用空著的手摀上自己的嘴唇,避免自己笑得太明顯。
怎麼說呢,埃沙格先生此時此刻的表情看起來很像是街上的流氓,但她又知道對方不是真的,特意表現出來的樣子讓她感到有趣。
「......」里切爾讀出了埃沙格眼底的溫柔,這讓她分神想了其他事情,但很快地埃沙格先生的詢問就讓她陷入沉思:「我──不知道,不太想。」
這是很奇怪的,她討厭南格羅先生,喜歡埃沙格先生,但不想看見埃沙格先生因此而去打南格羅先生,或許是因為她覺得......不知道,她只是不希望埃沙格先生為了她去做那件事情。
金色頭髮的孩子搖了搖頭,決定不去想那些太過複雜、讓她不太理解的事情。
聊天也聊夠了,她想她應該可以下樓繼續幫忙酒館工作。
於是她掙脫開埃沙格先生握著的手,轉而將被單掀開下床。
「我沒事了,埃沙格先生要一起下樓嗎?」她先往門口走了幾步,才回過頭來看著埃沙格先生。
──薩菲亞跟尼克先生應該也很擔心吧,她也該下樓跟他們道謝,說說話才對。
啊、里切爾笑了。
那麼他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雖然他想,要是里切爾真的希望他去揍人的話,他還是能一口應下然後找個時間馬上付諸實行,哈哈!
但埃沙格此時此刻也是讓笑容立刻回到平時那樣的爽朗。
「知道啦!那以後就讓他再也不要再出現在妳面前對吧,知道了。」這樣的結論也許有點跳躍,然而對於那個習慣到處跳來跳去的思緒來說,這次應該可以算是跳得最少的了,於是在自顧自的下了這個結論之後,他也在里切爾起身往房門口走去後,也站起來往門口走。
「嗯、當然!」他咧開一口白牙,「去準備晚上的開店吧,今天客人大概跟平常一樣!」
而他們的酒館也仍舊與平常一樣。
「⋯⋯好的。」里切爾率先走出房間、她一步步地下樓,心裡想的是要跟薩菲亞還有尼克先生道謝。
而她今日——雖然下午的閒憩時光被南格羅先生他們這樣攪局,但也讓她有機會跟埃沙格先生聊到自己的事情、有機會認知到自己喜歡埃沙格先生。
——今天算不錯的一天......嗎?好像也不能這麼說,但又好像.....挺好的。
里切爾伸出自己剛才與埃沙格先生交握的手,胡思亂想著。
我終於揍到心心念念的南格羅先生謝謝里切爾中成全^^(好可怕?
能夠揍到人然後又摸里切爾小手然後又看到里切爾超快速釐清心意又聊過往我簡直最大贏家哈哈哈!!!!(怎麼是你???
唉我真的.....謝謝酒館的三人接納里切爾

,至此跟南格羅家應該算是劃清關係了,終於可以結束了!(果然是結企了吧(還沒))
里切爾大概在春季中會知道自己喜歡上埃沙格,但她的喜歡還很懵懂,就覺得想跟埃沙格在一起.....(合掌)
也謝謝埃沙格真的揍了南格羅先生(蛤)女婿這麼好看又溫柔真的大丈夫嗎我覺得不行ㄟ
kinlen:

我真的是要被您笑死,當時問您想對甚麼的時候您毫不猶豫說要打南格羅我真的是笑死,都給您打、他們壞(蛤)

我覺得......春天.....真是.......可怕(各種意義上
老實說里切爾的喜歡還懵懂我覺得這樣很好那就還沒有開單戀路線里切爾還沒有苦不然我接下來每篇下面都會拿狼牙棒敲死埃沙格

(救命
女婿謝謝您啊啊啊雖然中之本人是很想把南格羅本羅拖去暗巷爆打一頓但這樣把人趕跑never say goodbye我也覺得心滿意足!(哈囉這句不是這樣用ㄉ
對阿可見我有多想槌爆

(可怕
太可惜了,沒有用力揍下去!這對父子都應該要受拳頭的震憾教育!(里切爾苦惱
感覺上里切爾又解開了一點過去的夢魘,太好了
kinlen: 里切爾的苦後面才會⋯

(蛤)其實就是單相思啦現階段跟後面都一樣⋯她又不知道埃沙格喜不喜歡她⋯
救命好好笑,南格羅傷害里切爾罪不可赦
halfbaked:

中世紀打架正常啊(靠北)埃沙格沒有真的打下去好可惜欸我也覺得⋯里切爾解開了蠻多⋯她現在覺得酒館內滿安全的⋯

(港灣?
埃沙格打的好

送走南格羅我可以安心等看里切爾的春天ㄌ⋯⋯⋯⋯

好開心耶
原來光源氏計畫是這個意思 middle05:

南格羅遠了春天就近了吧(不要亂講
沒有錯...埃沙格女友養成(蛤
救命看到小朋友終於安全了無比欣慰……好喜歡酒館都好照顧這個未來的老闆娘喔……看到南格羅先生只覺得他完蛋了一點都不擔心里切爾的生命安全雖然心疼她嚇壞

送走爛雇主就可以開始預備談戀愛了嗎!差點說立即談戀愛但每次看到敘事中里切爾是孩子就會忍不住覺得嗨呀埃沙格

(???)
jh0124haha: 其實我當時對文也不覺得南格羅先生能造成威脅我覺得他完蛋了(幹)打架又打不過埃沙格跟尼克,嗆人他又沒幾句可以嗆⋯⋯

酒館內的人真的都對里切爾好好⋯
未來老闆娘我直接笑出來,里切爾就有一點點PTSD⋯⋯被罵怕了

里切爾15歲了可以不當小孩了(欸)可以慢慢變成少女,但年紀差還在那邊⋯⋯埃沙格齁⋯⋯(埃沙格: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