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末日,諺青習慣避著血味走,唯獨怕是再次遇上什麼不堪入目的事,除了身為的無能為力之外,他很明白自己在黑市的身價,更是自身難保。

雖然諺青一心尋死,但他跟予暉約好了,他要是他臨終時的那陣火光,帶著煙硝味的。

童年時,諺青與予暉只能在日落前出門,時光荏苒之後,落日後才是他們方便出門的時光。

『真是,什麼都不同了...如果我沒有被感染的話...』諺青的思緒總是落在很遠的地方,總是想著如果。

但他也只是在內心想想罷了。

這是一次必要的出門,赤月有些需要的資訊,諺青還是有必要瞧上一瞧的。

他以前習慣只帶著簡便的物品,跟一把傘「走了。」現在他也習慣叫上住在附近的予暉。
與諺青相遇已時過兩年,相比那時的動盪,予暉現在日子已經安穩了許多,他不必再殺異化者,反而是開始保護他們。
從剷除威脅到安全區的怪物,到幫孩子們尋找丟失的玩具等,他對於任何任務委託可說是來者不拒。
隨著時間予暉接到的委託越來越多,或許他這是在贖罪吧,但予暉的確也很喜歡幫助人的感覺,他喜歡看見人們從新掛起笑容,那是他在過去鮮少得到的回饋,簡直有點太奢侈了。
他明白他依然罪無可赦。
跟諺青出門是他最喜歡的,就像小時候一樣,雖然現在他們只在落日後出門,也雖然出門後等著的是荒谬不堪的世界,予暉依舊對此感到開心。
「要去哪?」予暉走在諺青的側身旁,習慣性的尋問。
最近失蹤異變者的事件搞得人心惶惶,更令人不安的部分是大多都像是直接蒸發的,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然而卻不應如此。

兼容並蓄的赤月,知道選擇真相與慈善這條路充滿坎坷,但大家總是不願意靈魂無法安息,無論是生是死。

異變者也是人,這是在赤月的人們共享的價值觀,當然,諺青也是,所以即便他罵咧咧的說工作量太大,還是承接下這份工作。

畢竟,調查搜集資訊而已,能是多大點事?

然而末世之中,從明亮的大街與到陰暗的角落,事情繁多到要被記載起來都是一種奢望,沒有重量的生命,與細細碎碎的線索疊在一起,共同處也不多。

「第一起一開始的那條街。」諺青對予暉說道,他只能擅自揣測,回到最初第一個案件發生的地點。

有予暉跟在身邊,不知為何,諺青總是能夠安心許多
予暉跟隨諺青走在明明暗暗的街上,末日後即使人們努力建立起秩序,也還是存在著許多的黑暗處,有時在落日後,比起怪物人類還要更可怕些。
他們來到靠近安全區邊緣的小街區,原本就不多人的街區,自從事件發生後人就更少了,想找到目擊情報恐怕也是難如登天。
予暉不太擅長思考,因此大多數時間也都只是陪伴在諺青旁邊,警界周圍,看著他忙碌進行著調查而已。
但腦袋不靈光的予暉直覺卻很準確。
「阿青。」他拉了一拉身旁人的衣服,示意對方看向不遠處路過的一個黑衣男子,男子與周遭的人們沒什麼太大的差別,但予暉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他身上有血的味道,卻沒有野獸的味道。」
他們的安全區與異變者和善的相處,通常人們身上留有血味時多半都來自外面的怪物,但男子身上的血腥味還很新鮮,卻衣著乾淨也沒有怪物的野獸味,除非血味的源頭並不來自外面。
在予暉跟自己說話的同時,諺青正蹲在小街的轉角處,嘗試地從磚瓦間的孔縫挖出一點蛛絲馬跡,希望能從中採集到一些血跡或槍孔。

但是,這個地方卻乾淨的可怕,就像被清掃過一般,那是一種刻意的乾淨,新填補上的水泥就像是要掩蓋什麼正在喧囂的真相,諺青為此輕聲地嘆了口氣,在拍了幾張照之後,採集了一些樣本『有總比沒有好。』他在內心思忖。

而予暉的出聲讓他把目光掃了過去,諺青忍不住蹙眉,是令人不適的血味,靈敏的感知讓他確信予暉說得沒錯「我想,我們挖到寶了。」他拉住友伴的衣袖,目光緊緊的盯著那名黑衣男子。

不做他想,諺青就跟上了那人的步伐。

拐拐繞繞,諺青努力地屏住自己的氣息,最後黑衣人轉進了落在城市狹縫中,一棟不起眼的艙櫃。
那人一推開門,一股更為濃烈的血腥味,直衝諺青嗅覺,鑽進他身為變異者的本能,暈眩與瘋狂揉合在一起,刺激著原本平穩的心跳。

理智是一根緊繃住的弦,下一步是萬丈深淵,諺青攥緊了予暉的袖口,嘗試壓抑不適。
「沒事吧?」予暉第一時間就發現了諺青的不適,他伸手握住對方的手,另一手從自己的外套口袋中拿出備用血錠「你今天吃血錠了嗎?」
予暉當然也聞到了那股濃烈的血腥味,即使他不願再回想起,也還是馬上就明白了那個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場所「是拆解廠。」
他過去也曾經也被帶去過一次,教團所殺的異化者屍體可以在這種地方賣到很不錯的價格,他們會被拆解,而後進行部位保存或製作成標本,最後流入地下交易的洪流裡。
安全區通常很少有這種存在,但永遠都是有的,予暉對此總是感到悲傷,不明白為何這種殘酷的東西在黑市上總會有遠超想像的價值。
「阿青,接下來該怎麼做?」他依舊習慣性地問向兒時玩伴,等待著對方的判斷。
諺青看著手心上的血錠,複雜的心情深刻地一閃而過『到底是什麼時候養成帶血錠的習慣的?』他暗自思量。

門即將關上,漸漸變窄的拆解場大門是他們更揭露真相的機會,來得快,也倏忽即逝。

所以諺青沒有繼續他想「還沒吃,被你發現了。」他只簡單的帶了一句話,然後把血錠吞下,諺青向來都不喜歡血錠的味道,寧可多喝幾瓶紅酒,而這個,總是被予暉拿出來說嘴。

「阿予,你能陪我冒險嗎?」雖然諺青口頭上這樣問,但他知道予暉不會拒絕「我想進去錄影,有機會帶一些可以下葬的回來。」即便他自己十分清楚一個白化的變異者在黑市上可以賣得多好的價碼。

諺青拉著予暉更靠近拆解場了些。

充滿死氣的拆解場,被逼瘋了的變異者,痛苦的是連活著都是一種殘忍。
予暉早知道諺青總不愛乖乖吃血錠,確認對方這次有乖乖的吞下去後才把注意力放回正在關起的門上。
「聽你的。」予暉點了點頭,跟著諺青更靠近了一點拆解場,從即將關閉的入口處鑽了進去,小型的拆解場守備並不森嚴,予暉很快的就先放倒了因入夜而有些偷懶的門口守衛。
「還好嗎?」予暉回到諺青的側身,有些擔心友伴的狀況,拆解廠充斥著血腥與死亡的氣味,對異變者敏銳的五官並不是很好,予暉知道諺青並不喜歡血味。
入口處放置著許多的『待出貨』貨品,罐裝部位在這裡甚至只能算是再平常不過的貨物,一罐一罐的,各個部位載浮載沉在玻璃容器中。
予暉看向一旁的貨物,與一顆正漂浮在瓶中的紅色眼球對上了眼。
他有些輕微的愣住了一下,隨即下意識地就閉上了眼將頭轉開。
看著予暉乾淨俐落的動作,諺青勾起了一個一個又氣又好笑的微笑,緩解了一些殘忍肅穆的氣氛。
予暉從小就是這樣-太聽話,都不管自己拉對方進的是不是無盡深淵『傻傻的。』如果諺青自己沒有被感染,他會想揉亂友伴的原本就亂翹的髮。
不過病毒不允許,現下的情況亦是。
撲鼻的血味依然衝擊著諺青的五感,即便剛剛吞下的血錠壓抑著,但他也知道這個場合幾乎是在挑戰自己的極限「別擔心,我沒事。」但他卻如是說道「你的血錠撐著呢。」
「別看。」在閃身深入拆解場之前,諺青看到那些紅色的眼球的同時,他伸手幫予暉遮住了這些讓人不適的視線「他們都走了。」然後舉起相機拍了幾張照。
一罐、兩罐⋯⋯這裡的每一瓶都是跟諺青一樣的生命,裝的都是異變者間孤獨瘋狂的共鳴,只是諺青幸運了些,因為他有予暉跟赤月。
血紅色的眼睛,是『紅眼』的象徵,怎麼會有這麼多的紅眼異變者?
予暉把視線集中到了諺青身上,卻無法忘記自己的剛剛所看見的畫面,在血錠普遍了之後,就已經越來越少看見陷入紅眼狀態的異變者了,只是一個小拆解廠,怎麼會有著這麼大量的紅色眼珠。
「阿青。」他伸手抓住了諺青的袖口,想將對方拉離自己進點「危險,不要離我太遠...」
『啊!啊啊啊–!』話還未說完,一陣尖銳的叫聲就從拆解廠深處傳出,予暉皺起眉頭,痛苦的叫聲,是還活著的『商品』。
「都成年人了。」兩年,諺青依然不習慣有人如此關心自己,畢竟十歲以後,他大多時候都是自己照顧自己「是能危險到哪裡去?」他搔了搔頭,但還是靠予暉更近了些。
若現下對諺青這個擁有一定復原能力的人是危險的,他覺得對予暉更是。之於兒時玩伴,他莫名地有操不完的心,心情像是捋不平的紙張,都是歲月累積下來的皺摺。
在諺青這些細細碎碎的思緒中,情況依然正在變化,淒厲的絕叫在耳邊響起,他不做多想,便往那個聲音處奔去「阿予,跟上。」
不為了別的,為了那個人可能還活著,而活著,在末日之後,血錠問世之後,也可以是一種選擇...吧?
抵達『拆解』現場時,已經慢了,鮮紅的雙眼已離開他原本的主人,剛剛那聲慘絕人寰的叫,成為那人的終曲。
目睹這一切發生的諺青,斂下跟紅完全不同的灰白雙眸。
他毫不遲疑的就跟上了對方的腳步,諺青是他在這個世界的指引,或許是基於年幼時就開始累積的信任,予暉其實並不介意諺青想讓他去哪,危不危險、險不險惡對於他而言都是其次的考量。
他只希望對方如果想去危險的地方,都要記得也帶上他。
『拆解』的現場是慘不人賭的,他們在貨櫃之後目睹了屠夫們的殘忍行徑,在他們抵達前尖叫就已經停止,那如此失心裂肺的嘶吼,就是他對這個世界的最後一聲抗爭。
「...阿青。」予暉伸手握住了友伴的手,其實從他看見拆解廠時就在考慮這件事了,他指了指因吵雜的工具聲還未發現他們的屠夫「要『殺掉』嗎?」
予暉無法打定主意,他認為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再奪去他人的生命了,但屠夫殘忍的行徑還是使他萌生了這個想法,或許殺了這個人世界就會真的少一點悲劇也說不定。
『咚--』在猩紅的眼球泡入福馬林的那個片刻,諺青的腦袋裡快速地分析著利弊得失,明白這個決定必須慎重。
他向來多慮,而『要殺掉嗎?』這個問句不如表面上只是是與否的二選一,而是一題可以讓人爭論不休的申論,因為生命是有重量的。
但諺青必須快點作結,因為先機總是倏忽即逝,所以他回握住予暉的手,摩挲著對方的指尖,在第三下時下定決心。
「阿予,留那個在一旁抖的男生,其他殺了吧。」因為其餘的人看起來是樂在其中的,那諺青也只好如此揣測-反正他們也不惜生命。
就某方面來說,諺青的手也不是乾淨的。
當他看著予暉如是說道的時候,諺青讀到了對方糾結的情緒「你如果不想也沒關係,我來。」他想捧住予暉的臉,卻按了煞車,轉向掏出口袋裡的槍枝,上膛「阿予,我跟你是一樣的。」他回眸跟予暉說道。
「......恩。」予暉看著對方手中的槍,許多的情緒湧出,包含著恐懼、害怕、或許還有點釋然,但片刻後他還是堅定的走向了諺青,將手覆在了對方的手上「沒事,我來動手比較安全。」
比起『過去』他更害怕失去他的『現在』。
「阿青當我的後援吧?」他沒有拿走諺青手中的槍,予暉已經不用槍很久了,雖然依舊有配槍,但他並不喜歡用槍,槍是種很方便的武器,很簡單的就可以在遠方將人殺死,但同時也讓生死產生了距離。
他的槍是教團配給他的,已經跟了他整整十三年,脫離教團時哥哥讓他帶走的,但予暉從那天起就沒再使用過槍殺生了,或許早已經晚了,但他必須要感受到這些生命消逝的重量才行。
拿起被屠夫們放置於一旁的斧頭,還鋒利著,握柄卻有許多洗也無法洗去的血痕,他們或許曾經用這個做過了些什麼,予暉並不想猜測,他只確定這把斧頭會將他們都送入冥府。
予暉依然時時刻刻地把自己的安危當成第一考量,而這不是諺青的目的。
他不過是個尋死的人而已。或許,連人都算不上。感受到覆在自己手上的大手,諺青蹙起眉頭,他想撫平予暉手心的薄繭,也想撫平對方無時無刻都想贖罪的過往,但過去若是一張白紙,折爛了,怎麼撫得平?滿眼都是痕跡。
對於事情的走向,諺青依然還是無能為力的那個。
他看著他在不遠處,留下一道墨黑的殘影,也看著他手起斧落,乾淨俐落,黑影甚至沒沾染半分血色,也沒聽著半分驚叫。而諺青手拿著槍,沒有顫抖,眼尖地反手射斃了在暗處想偷襲自己的人「找死。」他的手槍安上了消音器,所以也是無聲無息的。
然後血味又更濃了些,和著煙硝味,跟蜷縮在角落的啜泣聲。
諺青一躍落地,越接近拆解現場鐵鏽味越濃,暈眩感同時向他襲來。
予暉殺戮的過程總是很快速的,像以往一樣,他總是使用最有效率的方法,他總覺得他越快,這些人就可以少受一些痛苦,也讓他少受一些內心的譴責。
乾乾淨淨的切口,一具接著一具倒下的屍體,過程安靜得不可思議,在全部都落幕後,就只剩下了予暉站在被血舖滿的房間中央。
細細的啜泣聲傳來,予暉還記得要留下他,那人縮捲在角落,瞪大了眼看著予暉,渾身都顫抖著,嘴裡小聲的喃喃自語聽不太清,予暉朝他靠近,想叫他離開,這才終於聽清楚了男子在碎念著什麼。
「惡魔...黑色的惡魔來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殺他們的、原諒我...原諒我...」
予暉停下腳步,有些皺起眉頭,決定不再靠近害怕的男子,轉身朝諺青的身邊走去,卻發現對方有些臉色不對。
「沒事吧?」他扶住對方有些搖晃的身體,忍不住的擔憂。
諺青拉高了自己的衣領,嘗試阻擋一些挑撥理智的血腥味「沒事。」然後他閉上眼,一遍一遍地在心裡默念著予暉的名字,想驅逐心中那股焦躁不安,他根本不敢想現在自己眼睛是什麼顏色的。
豔紅嗎?灰白嗎?反正不會是原本的金棕色。
深吸一口氣緩和自己,然後懷著一顆顫抖的心也緊繃住神經,諺青抓住予暉的袖口,緩緩地再次睜開眼,從對方的眼眸裡看見自己的眼睛依然是灰白色的之後,才鬆了口氣「沒事。」他再強調了一次。
諺青並沒有因此退縮,他走向那個瑟瑟發抖的男子「說,是誰讓你們做這些事的?」他沒有顧及對方的恐懼,自顧自地說著「還是,這些『商品』會運到哪而去?或收到的錢會去哪裡?」
「這是你唯一贖罪的機會。」諺青蹲下身,看著那位抱著頭發抖的男子「回答我。」他的語氣不含任何情緒。
「咿...!」男人顫抖著身軀,精神似乎不太穩定,抬頭後發現並不是黑色而是白色的身影,像是聽到了什麼關鍵詞,突然激動的跪了起來「贖罪...!沒錯,我要懺悔...原諒我、原諒我的罪過吧!天使大人!」
「『商品』都是為了拍賣場而準備的!我、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錢、錢都會集中給上層,給上層他們就會『獎勵』我們。」他指著其中一個缺失了頭的黑衣男,是當初他們跟蹤進來的那個「他、就是他,他是上層那些魔鬼的奴僕!」
予暉聽聞,蹲了下來翻找男人衣物中有無有用的東西,幾個吸入氣從他的衣物中被搜出,似乎就是男人口中的獎勵。
「是幻覺毒素。」予暉認了出來,某些受了輻射的植物會分泌使人產生幻覺的氣體,如今隨著那些植物的出現,也有了相應的毒品出現,雖說對身體無害,使用多了卻會對精神造成傷害。
諺青從來都不信神,但他並沒有否決男子所說的話,對他來說,重要的接下來的訊息,他一邊細細的聆聽著男子的話語,一邊歸納著結論。
現在需要釐清的事情有三:一、上層的人是誰?屬於那個組織?二、拍賣場在哪裡?有沒有可能被追查到?三、那些幻覺毒素的原料從何而來?怎麼加工製造來用來控制人的?
諺青接過予暉找到的注射器,無意識的轉動著,發現裡面尚有一些殘留物,然後還有已經使用到磨損的編號「把這個拿回去。」他把東西交給予暉。
然後那個顫抖的男子突然口吐白沫,而深諳生物化學知識的諺青知道,他對此無能為力「阿予,我們什麼都做不了,我救不了他。」他撇過頭,伸手遮住予暉的視線「這個人已經吸食太多了。」
在這個眾生皆有病的世界,醫療器材與藥品是最珍貴的,諺青只能替那人做最後的決定。
在已經沒有了神了末世,或許人都還是需要信仰的,予暉在某部分對男人採取的行為感到理解,卻又因此感到有些可悲,為了安定精神而吸食的藥物,最終也對他的精神造成了無可抹滅的傷害。
他接過諺青手上的注射器,思索著這樣的東西是怎麼成為一個人的信仰的,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時,一旁的男人就口吐白沫倒了下來,他看著男人一動也不動,直到諺青遮住他的視線他才明白男人已經死去。
儘管他沒殺他,男人還是沒能活下來,他感到有些悲傷的閉上眼。
「阿青,繼續調查吧。」片刻後他睜眼看向友伴,他只會用武力解決事情,沒辦法將事情推往好的那一邊,但阿青不一樣,他的調查可以讓更多人受惠,或許也會讓這種悲劇減少。
諺青拿起相機,拍了幾張當作未來的證據,也紀錄下生命被貼上價格的標籤,變成商品的工廠,他也只能輕輕嘆口氣,逝者不可追。
現在諺青才有時間更仔細地環視四周,處刑台沉積的血跡深深淺淺,有舊有新。
他隨手拿了幾罐又輕又重的『遺骸』,這些異變者,連死亡都是浮的,入土為安只是個念想,而這幾罐除了帶回去當成證據,諺青順手可以嘗試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們的家人。
『末日有家嗎?』諺青常常如此叩問自己。
接著,諺青用棉花棒採集了一些樣本,然後把那些刑具裝袋,動作一氣呵成,他能做的只剩下這些「阿予,差不多了,燒了吧。」希望用綿薄之力埋葬這些焦動不安的魂魄,不安不會再流竄到黑市。
但諺青也很明白這些在真相大白之前,再多都無法寬慰亡魂。
而他依然還沒參透,自己憑什麼可以繼續活著,又為何如此幸運,他是有家的血鬼,因為予暉在身邊。
火焰燃起,一間小小的拆解場很快的就被大火所吞噬,予暉與諺青一起站在有些遠的黑夜中看著,那些被支解的受害者,或是受毒所控制的加害者們,現在都一同被火焰所燃燒,塵歸塵土歸土。
歸落回大地或許就是人們最後共同的終點。
他們能帶走的就只有這一袋有些沉甸甸的『證據』們,乘載著這些亡魂的重量,希望有天可以藉由這些證據減少悲劇的發生。
火光明明滅滅,燃燒的比予暉想像中的快,夜已深,周遭很快就要再次回歸黑暗,他看向諺青被剩餘的火光照亮的臉,同樣的明明滅滅,白色使他看上去也像個亡魂,予暉不自覺的伸手就抓住了對方的袖口。
「我們回去吧。」他無疑是幸運的,還可以說出回去兩字,還可以繼續的活著,還可以與諺青相伴。
予暉並不信神,但他總是祈禱這些日子可以再持續得久一點。
再久一點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