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燈火熠熠如星,連綿成一片星河般的火光,彼方溫潤的輝映間,更顯此方憑欄望川之處的寒涼。
依著帶病的迷茫,侯家公子回過頭,對上了來人的視線,沒有像往常那樣,在慢半拍的對視裡予以招呼。
儘管看上去是一如既往的犯睏,面色卻比任何時候都更顯蒼白,昏沉的思緒之間,讓他只曉得靜靜地看向喚住自個兒的人,眼睛極緩地一眨一眨。
百朝建國百年這樣熱鬧的水燈盛宴,段旭之自然不會錯過。
他隨著人群擠了一會兒,在糖舖買了幾支糖畫揣在袖子裡,心滿意足的往河岸另一側人較少的樹林小徑中走去。
悠哉的漫步在被水燈點亮的河邊,在這看見了聽說自從上回遊戲後就病倒了的侯家公子。
雖不是沒想過送去慰問,卻苦於找不到合適的由頭而作罷,沒想直接碰上了對方。
看著對方蒼白迷茫的神色,一副大病初癒的模樣,身邊卻無人陪同。
應該是溜出來的,他猜測著。
「戚風真是好眼光,在這兒賞燈再合適不過了。」旭之見對方安靜又茫然地盯著自己看,含著笑行到對方身側去。
「人群鮮少到這兒來,又能看見河上一片好光景......既然您先來到這兒了,不知戚風是否介意段某與您同賞?」
伴隨著那人信步而來,侯梓疏無意識地跟著抬眸,花上了比平時還要多一些的時間,才終於予以慢了許多拍的回應。
「那自然──咳、咳……自然無妨。」發話之間難掩病態,比起在風華樓中的相對精神的模樣,他以袖掩口,低眉緩了緩神後,又道:「只是,離得太近……梓疏也怕過了病氣過去……」
話至此,那碧髮青年微微睜大了眼睛,左瞧瞧右看看,見段旭之身邊似乎無人相伴後,不禁好奇地又開口。
「倒是難得的佳節……旭之,未邀人同遊共賞麼?」他印象中的段旭之亦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倒有些訝異今夜會見到對方孤身出遊了。
「我這不就有伴共賞了麼。」得了梓疏同意,旭之自然而然的把禮儀那一套收了,見對方抬首看著自己,他隨性的掀了衣袍席地而坐,笑眼彎彎的對著梓疏笑,一副頑皮孩童的模樣。
「多謝戚風記掛,我身體好著呢。倒是戚風,身子可是好些了?」旭之略帶擔憂的開口問道,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溫柔。
「晚春的天氣難以捉摸,可得好好保重身體才好。」
又花了比平素稍久的時間,侯梓疏終是理解了對方委實沒另邀人同遊的意思,他垂首瞧著那席地而坐的人,莫名看出了幾分孩子氣。
只是,待段旭之問及身子如何之時,他悄悄別過了眼,輕咳幾聲,這才不疾不徐地續道:「除了還有些咳之外,倒是沒有大礙……不妨事的。」
他說得又慢又緩,像怕又驚擾了喉間的微癢,在幾許的默然後,望向川邊的青年將江水上浮浮沉沉的火光收入眼底,銀白的瞳眸映出一片明亮。
燈火熠熠間,他眨了眼睛,狀似無意地問道:「旭之可曾……去放過水燈了?」
「那便好。」旭之淺淺一笑,他並不打算更多的探聽對方的身體情況,只是例行禮貌性的詢問,也注意到了梓疏的不自在和迴避,很快揭過了這篇。
旭之安靜的在梓疏身邊看了一會兒燈,聽著遠處的熱鬧人聲,明明是頗能讓人感到平靜安定的美好景色,旭之這邊卻是思緒萬千。
他總是不斷想起前幾回兩人的談話、想起對方微涼的手心溫度、想起梓疏對自己的溫柔和肯定。
也許這就是段云暉一直想找的地方,他想。
但他又不那麼敢確定,一路以來幾乎都是孤身一人,總有些見不得光的,不那麼為人所接受的事。
但他總得試試的。不過就算這麼說,段旭之這樣的老油條面對這樣得情景也不免感到有些侷促。
直到梓疏開口詢問,旭之才停下思考回過神來,難得慢了幾拍才回答道。
「沒呢,還沒想好該寫點什麼祈願。」這話說的半真半假,他確實還沒放水燈,但也無法現在把自己的心願同對方說。
旭之把飄遠了的心緒抓回來摁回心底,臉上依舊是溫柔淡泊的笑容,看向梓疏開口反問道。
「戚風呢?可有想要祈願的事情?」
「這樣……梓疏倒是,也還沒想好寫些什麼。」
遠方點燃的燈火化作祈願的實體,隨著川水漸行漸遠,他不知此生還有何可求、有何可願,因而總是躊躇、總是觀望,視線卻移不開那一盞盞飄盪的火光。
沉思半晌,青年想起了病重之時在床邊聽聞的啜泣,想起了同樣
曾害幼弟垂淚的過往,不免垂下眼睫,語氣溫和地開口。
「倘若真要求,真有神明能傾聽人們的祈願……梓疏想、無非是求得珍視之人的康健無憂,這樣便好。」
多少人在這塵世間受盡紛擾,多少人能尋得一生長樂久安,說是只求康健、只求無憂,怕是連他自個兒都做不到。
「珍視之人、嗎?」旭之移開了視線,往遠處看去,留給對方一個被遠方燈火模糊的、有些落寞的側臉。
「我......好像也沒有這樣的人了。」他輕聲說道,長長的吐了口氣,聲音有些低沉,要比剛才的話語小聲一些。
段旭之並不習慣把這些用不是調笑的語氣說出口,把脆弱的一面如此直白的坦露在別人面前。
但,許是水燈夜色的氛圍太過溫柔,又或者是他待在梓疏身邊時實在提不起心防,下意識的在對方身邊覺得安全,以至於他無法再表現的像於人前一般淡泊。
段云暉也不想總做浮萍,他並不完全是那樣的人。
「那樣也好,在這廣闊世間,有落腳之處、有重視的人,總是重要的。」他意識到自己多少有些失態了,試著恢復平常說話的樣子,像是在回應對方的答案,又彷彿在自言自語一般。
「戚風掛念的......同上回挑選的送別禮主人有關嗎?」想起對方上回慎重小心的挑選合適的禮物,旭之忍不住開口詢問道。
他不總探聽客人的私事,但於梓疏身上,那些行為準則似乎又不那麼適用了。
自身邊人的話音中聽出少許落寞,近似低喃,侯梓疏未及深想,便又聽聞人談及上回桃花宴上的尋禮一事。這使得他不自覺捏緊了輪椅邊上的扶手,在短暫的沉默後,極輕地笑了一聲。
「……是,但也不全然。」開口前,青年的語氣多了幾分躊躇,躊躇卻也坦然,「藥舖的大夫、藥童……還有旭之提到的受禮者、咳……對梓疏來說,便是掛心的全部了。」
興許是早前發起的高熱後遺尚未完全褪去,他沒了過多掩飾的心思與氣力,在說完這些後,便微微喘著氣、調節著呼息。
再一回首,銀白瞳眸對上那雙絳紫眸光,一字一句地,安撫一般地,應上了早前旁人的低喃。
「梓疏的世界雖小……然而,旭之的人生還長──珍重自身、愛惜自己,總有一天……你也能,再覓到想放在心尖上的人兒的。」
旭之躁動起伏的心緒被那滿眼溫柔又堅定的眼神熨的妥帖,安撫的話語化作一股暖流淌過全身。
「我想,這也許可以作為我的祈願內容了?」旭之重新露出笑容,像個孩子一般對著梓疏笑。
「人們把願望放在水上送往遠方,期望神明能收到,實現這些祈願。」旭之指著河上一盞盞漂遠的燈火。
「我想,我可能也像是那樣。」這句說的莫名沒頭沒尾的,但他的神情卻頗為認真。「說是祈願,也是在尋找,尋找能實現願望的地方。」
「我阿娘走了之後......我其實也沒好好想過這些事情,關於要把人放在心上這件事。」他垂眸,輕輕的捏著自己的指頭,向對方坦白道。「兒時的婚約也因為一些事最終沒能遵守約定,再回過神來時就剩下自己了。」說到這裡,旭之愣了一下,話鋒一轉擺了擺手。
「對不住,今日我老說這些陳年舊事......望戚風莫要放在心上,就當我隨口一說罷。」
……兒時的婚約。這幾個字兒在青年的舌尖轉了一圈,終究隨著幾聲輕咳沉入思緒底層,並未貿然化作疑問傾吐。
欲覓心上人,平生只一願。想來對段家公子而言,過往的憾事便是尋願的緣由,卻不知他之所求,是否亦與那失約之事攸關……
思緒流轉之間,再開口時,語氣也多了幾分意圖讓人放鬆的調笑。
「只怕是今日夜色微醺惑人,才不免勾得旭之慨然話舊……」話音徐緩、安撫含笑,睡夢中的羊羔向來是喜歡聽人說故事的,「那些舊憶,開了蓋子便難闔上……倘若旭之今夜願當一回說書人,那也無妨。」
即使是並未設防的旭之,也能敏感的聽出對方話語裡隱隱約約帶著好奇。見梓疏似乎比剛才初見時要來得更有精神一些,他輕輕笑了一聲。
即便是同他人說過許多奇聞軼事,要說自己過去的故事也並非一件易事。
對於段云暉來說,那些過去無疑是痛苦的,同對方說這些,就像是把自己剖了開來讓對方徹底看穿。
這個生意他無疑是落在下風的,他盤算著。
但,段云暉確實渴望被理解、被接納,他又有什麼選擇呢。
「那......好吧、我第一次同別人說這故事,說得不好還望先生海涵。」旭之深呼吸了口氣,道。
「其實也不是什麼好故事,不過是、俗爛的嫡庶之爭罷了。」旭之的語氣輕柔和緩,眼神看向遠方,把雙手環在腹部前。
「弟弟是在阿娘快要病故的時候才搬進府裡的。」他停頓了下,以較為隱晦的方式道出弟弟是私生子的身分。
「我阿娘走的早,父親又長年在外經商,就只有我、我姨娘和弟弟留在家裡。當時府裡沒其他大人,管家的事自然就歸姨娘管。可想而知,孤身一人的孩子肯定是不受待見的,更何況只要嫡長子沒了,她兒子繼承段家香火這事兒自然就沒什麼懸念了。」他說著,極輕的、極為不齒的哼了一聲。
「那婚約是阿娘走之前訂下的娃娃親,青梅竹馬的女孩。」旭之想起那事,閉了閉眼。「但.....當時的我連自己都保護不好,更別提要把誰放在心上了。要娶了罷,姨娘怎麼肯讓一個健全的女子進了段家門呢?嫡長媳進了門,要是有了嫡孫,那段家可就沒有她的一席之地了。」說起這件事,段旭之眼裡難得帶著一些狠戾之氣。
「最終算起來還是我負了她。」旭之頓了下,表情柔軟了些,但似乎是不知道接著該說些什麼好的安靜了下來,不知所措的看向梓疏。
那份往事中,他聽出了逃不開的莫可奈何。庶嫡宅院之爭說來俗套,然而誰人不知,正因俗套、正因尋常,才反映了看似話本般跌宕起伏的芸芸眾生。
他垂眸,瞧著那總是侃侃而談的人,頭一回在自個兒面前露出手足無措的模樣,孩子般的無所憑依,讓人憶起了過往。
……可真像啊,侯梓疏想。像極了稚子坦承了自己犯錯時,害怕被責罰的模樣。
「倘若回到過去,回到同樣的境地……旭之可還會做出同樣的抉擇麼?」微咳的話音間,娓娓道來的人目光柔和,像極了傾聽幼弟煩惱時的兄長,「倘若,那便是旭之當初所能做的,最好的抉擇、最後的辦法……倘若雖有遺憾卻絕不後悔──」
「那麼,梓疏認為……沒有人能苛責當初的你,你已經做了當年所能做到的、最妥善的週全。」
說到這裡,他在呼息之間緩了緩神,壓抑著喉間的癢意,彎了彎嘴角,笑道:
「更何況,倘若回首往昔,而今再遇相同境況,也能做出更好的決斷時……這不就代表,當年的孩子已有了長進、值得自誇──不是麼?」
「先生所言甚是。」段旭之長舒了口氣。
「是,我一定會做一樣的選擇,也並不後悔。」他鬆開了環抱自己的手,像個乖巧的孩子一樣回答著梓疏的提問。
「後來聽人說,她的哥哥和丈夫雙雙中了武舉,想來也是衣食無憂......這樣,也算是好事吧。」勉強終於把支離破碎的故事做了結尾。說起別人的幸福快樂結局,他的語氣又變回了平靜淡泊的聲調。
旭之略為遲疑了一下,又道。「只是......雖然是做了當時能做的、最好的抉擇,仍是偶爾會想起自己曾經毀棄過那樣重要的約定。」
「若說如今,也僅是比起當初多了些保護自己和重要事物所需的資源罷了,更好的決斷肯定沒有,先生是不是要笑我傻了?」旭之聽著梓疏溫柔的鼓勵,也彎起嘴角,笑得像個天真乾淨的少年。
「這樣的我,是否有資格......去許方才提起的那個願望了呢?」他的眼神直直的看著梓疏,問道。
聽聞青年的稱呼不知怎麼的又回到師生之稱,他推估對方的心情興許不再那樣沉重,也就縱著這份玩笑話般的稱呼,彷彿真是個傳道、授業、解惑的師長,將眼前人細膩的神情變化納入眼底。
「世事總是難兩全……是對是錯、是好是壞,亦總是說不清、辨不明。」他緊了緊身上的羊裘,與之對視的目光中,沉入幾分與過往相繫的思緒。
「若是
為了不願妥協之事,傾盡所有也在所不惜……那麼,梓疏想,最終僅要無愧於己──便也就足夠了。」
無論是對血脈相連的胞弟,抑或幾面之緣的友人,他不願任意評斷他人做為的是非對錯。只因世間並無絕對準則──善惡亦如是、對錯亦如是。
有的,不過是因時制宜,不過是……
無愧於心。
「所以,旭之自然能許……這一次,倘若真覓得心上人──」似是感慨、似是囑託,侯梓疏說到這兒,微微闔眼,玩笑般的語氣帶笑,宛如叮嚀生徒的師長,「屆時,可千萬別再失約了……曉得了麼?」
「無愧於心,麼?」旭之安靜的聽完梓疏一席話,淺笑著道。
「先生同我說過的,第一次在書閣偶遇那時。」他看出對方的這話不僅是對著他說的、也是對自己以外的某個故人說的。會是收禮的那位小輩嗎?旭之暗自猜想,卻也不打算核實答案。
比起那些其他不重要的事情,對方看著他的神情更讓他捨不得移開視線也分不出心神去想。
旭之知道這僅是梓疏一貫的溫柔,但卻放任自己沉溺於其中。
「不會的,這回......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失約了。」
趁著醉人的夜色、趁著對方似乎也想起了些別的事情,又輕又緩的道出承諾的話語。
像是在回答對方的問題,但只有他自己清楚這話是說給誰聽的。
「那麼、要去許願嗎?」旭之看著河面,忽地站起身來,對著梓疏笑。
「既然都好不容易決定好了願望是什麼,那也該去應景一下的吧。人活這一回,要不留遺憾的才好,對麼?」
聞言,碧髮青年沒有多言,輕聲應了句「好」之後,便安安靜靜地笑了開來。
那些乘載著祈願的連綿燈火,侯梓疏自然也是喜歡的。他想放燈,卻惟恐打擾了、麻煩了旁人,因而此前選擇了隔著川水遠眺,久久移不開目光。
「梓疏以前……還從來沒放過燈呢。」話音間不由得透露出新奇與嚮往,那雙銀白的垂眸眨呀眨,在言談中多了幾分赧意,「可能,還得麻煩旭之當一回示範的先生了……」
過去囿於家宅深院,後又苦於多病體弱,侯家公子能出門的時間向來不算太多,連這熱鬧的慶典都是頭一回瞧。
旭之看著梓疏眼底映著暖色燈火,眼神裡滿是期待,像個孩童一般展現單純又乾淨的高興,心底深處又微微騷動了一下。
「那有什麼問題,這可比押花書籤要簡單多了。」他開著玩笑走到梓疏身後,為了不嚇著梓疏,先是提醒了之後才推動輪椅,往河邊的方向邁步,在街邊的小販那兒買了兩只小竹筏和紙燈後,又推著梓疏到了一旁支起的桌案邊。
「在水燈上寫下寄語,然後把燈支起來點亮,然後放上小竹筏就可以了。」旭之一邊說著,一邊提筆把方才的祈願內容寫下。「我聽人說,在其他地方也有人會在水燈上寫對於逝者的思念,或許在這兒也能管用呢?」
身邊人的玩笑話勾得他極輕地「啊」了聲,在想起當初那頁被燙壞的書籤時,彎起的嘴角怎麼也壓不下來。
「所謂一回生、二回熟……下回就算是壓花書籤,也肯定難不倒我們聰明好學的段生了──」
順著那句玩笑予以滿是笑意的回應後,遠離風景的人落坐在輪椅上,逐漸被推入喧鬧的煙火氣中。相較於孤身一人時需得時刻注意路況,如今的青年有了更多餘裕近距離地觀察與張望,連看段旭之買東西都看得有意思極了。
還在偷瞧著商販攤位上賣的東西,不多時買好水燈的人就帶著他來到一旁的桌案。碧髮青年收回目光回頭,小心翼翼地接過燈,正準備拾過毛筆時,便又聽聞了黑髮青年的話。
「思念……」輕聲復述著對方所言,侯梓疏垂著頭,憶起了
手札裡的字句,不知怎地,方才難得的歡愉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竟是生了幾分猶豫。
不知怎麼表達自個兒的思念,也不知能否表達出這樣的念想,隔著天人永隔的以命換命,他甚至都不曉得──娘親在臨死之前,會不會後悔生下他。
片刻後,侯家長子再度抬眸,望向那立場與他相似的友人,輕聲問道:「是旭之的話,除了祈願外……亦會寫下那份,對逝者的思念麼?」
察覺對方的情緒變化,旭之停筆抬首,對上梓疏那猶豫不決的眼神,又聽得那小心翼翼的提問。
段旭之並不確定梓疏所指何人,因此猶豫了一會兒,這才開口謹慎的回答道。
「我的話、會的。紀念逝去的人,就彷彿那人還活在生者的心中、陪伴著自己,好像真的能再和他們說上話。」旭之垂下眼簾,溫和柔軟的淺笑著。
「要是收不到也罷,就當是尋求慰藉的方式。但要是真的能收到,所念之人會因為對方還想著自己而感到高興、也會因為過得好而心安,無論答案是什麼,對於自己自身來說都沒有壞處。」
「雖然多少有些迷信,但、因為必須得走下去的人是生者,不管是為了什麼理由,用這樣的方式抒發思念,讓自己有所寄託,也並無不妥。對嗎?」
……得走下去的是生者。
然而,他卻不曉得還能沿著這條路走多久,從許久之前開始,他就只是一直在等著不知何時會終止的盡頭。
倘若「侯梓疏」的娘親真如那手札上記的那般天真良善,侯家庶長子想,那她肯定,也不願意見到自個兒的孩子,如今成了這般滿心算計的模樣。
「……梓疏知道了。」一個簡單的呼吸吐息後,青年歛下過多的情緒,最終提筆寫下的,也只有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望你安好。
侯梓疏的所求不多,不敢太多,他只要他所虧欠的人們的今生、來生,都能平安順遂便好。
其餘的,他不敢……亦不該再求。
「就、這樣罷……太貪心了也不好。」放下筆、抬起頭,碧髮青年朝人露出了安然而沉澱的笑,「再來,便是要點燈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