𝙏𝙧𝙖𝙣𝙨𝙡𝙖𝙩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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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戲劇性的東西，馬歇爾·諾蘭確實能從自己鑒賞過的作品裡舉例出一二。墜海的伊卡洛斯，被啄食的普羅米修斯……災難降臨時是那麼忽然，以至於馬修甚至產生不了真實感。

在這生死邊緣，他的腦袋是先閃過幾個自己死去的慘狀，而不是什麼有用的逃生方法。

在圖書館的一角被喪屍壓制，幸運的是，馬修身上正好拿著厚重的瑞典語詞典。狠狠地將手裡的書塞進喪屍嘴裡，本以為能稍微爭取時間，現在的情況卻變成僵局。

那仿佛無盡的力氣。再這樣糾纏，不說會引來更多這東西的夥伴，馬修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

就在絕望之際聽見了腳步聲，並非喪屍那種黏答答的拖拽腳步，聽得出是活人！

「那個——！」一瞬間和那人四目相對，馬修張嘴想要呼救，卻在發現對方是女性時又發不出一個音節。怎麼辦？現在應該叫對方快逃嗎？

然而女人並未就此停歇，反而在聽見了馬修的呼喚後摒住息氣，一個衝刺，右手揮出兩道俐落的刀光，輕易便劃開了僵屍的頸項。

怪物腐朽的頭顱連帶著漆黑的黏稠液體一同滑落至地毯上，而壓制著馬修的僵屍瞬間像是失去懸絲的提線木偶一般沒了力氣，倒在了少年身上。

「哈……居然連這裡都有……」女人在此前已經跟僵屍戰鬥過，體力消耗了不少。她輕喘著氣，冷冽的目光落在地上的頭顱，一腳踢得遠遠的，然後才來到少年身邊幫忙把僵屍的屍體推開。

「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喪屍頭顱溢出的黑色液體……好像稍微沾到了馬修身上，卻令他不敢發出一絲聲響，只有強行憋住呼吸。好在對方利落地踢開喪屍，終於可以鬆一口氣。

爬上來後才憑藉著微弱光線看見對方的樣貌。馬修這才想起，似乎在大學部的走廊見過對方，帥氣而時尚的打扮給馬修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沒事，謝謝你救了我。請問你是——」正想詢問名字，不料身後的門已經快被喪屍壓壞了，吱嘎作響令人不安。

「……啊啊、現在似乎不適合悠閒打招呼了，我們盡快離開這裡吧。」馬修抓起落在一旁的背包，拍拍上面沾到的污漬，眼神示意對方一起逃跑。

「我是諾瑪。」

諾瑪拿衣袖擦掉方才粘到臉上的污垢，用壞的小刀隨意丟棄在一旁。在確認過少年行動自如，並未被僵屍傷到，她才建議道：

「高中部圖書館離校門口很近，我剛剛看到校門口附近有很多僵屍到處遊蕩，其實最好是可以到校外求救……但怕是還未到達人就先沒了。」

「你要跟我一起行動嗎？我接下來還要去找人……嗯，有點遠，在大學部理學院。」

諾瑪對少年有印象，可惜眼下這種情況並沒有多餘時間給他們自我介紹。諾瑪又朝著並未聽見僵屍叫聲的另一道逃生門過去，推開門縫偷偷瞄了幾眼又悄悄關上，然後她把圖書館內的椅子推倒，將其中一隻腳拆下來交到少年手中：「至少拿來防身。」

「前面的通道似乎是安全的。」她指了指方才的門。

「請叫我馬修就好，諾瑪小姐。」至少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名字。趁此期間讓馬修有機會喘口氣，他趕緊調整好呼吸和思緒。

「是嗎……那看來目前離開學院並不是明智的選擇。」聽見諾瑪訴說的情報，馬修心裡涼了一下。他快速地瞄一眼窗外黯淡的景色。建築物外面已經有許多喪屍遊蕩，形成一陣包圍墻。

「理學院嗎，請務必讓我一起。正好……我也認識一位應該可以幫助我們的人。」而這句邀請讓馬修稍微重拾希望，合作行動總比一個人來得安心。說到理學院就想起那位教授，如果對方也沒事的話，或許可以向對方尋求幫助。

「咦？誒、好的。」雙手接過諾瑪熟練拆下來的椅子腳，隨後跟緊來到門邊。

「那麼我先帶頭衝鋒，諾瑪小姐請跟在我身後。」不管怎麼說，總不能讓身為女性的諾瑪小姐負責比較危險的任務。（儘管對方看起來比自己更能打

「嗯，交給你了。」諾瑪點了點頭並未拒絕，前方的道路她已經確認過安全，反倒是圖書館內充斥著怪物，她來殿後比較好。

「開門後直走會經過兩重防火門，出去後下樓梯，我們可以從天橋那邊過去。」

「小心地表的喪屍，他們似乎對聲音很敏感，到時候我會丟出誘餌把他們引到另一處，你下樓後安靜點遠離他們直接往天橋跑過去吧。」

諾瑪將自己的計劃告知對方，她身上有迷你MP3喇叭，待會她會把它放到無人的空地，利用倒時器在遠方播放音樂，兩人再趁機逃開便好。

「了解，請你務必小心。」在腦海裡演繹一遍逃跑的路線。馬修無比慶幸，至少高中區域的路線他已經非常熟悉。

從圖書館跑到天橋的距離還算可以，但是天橋之後的大學環境就難以預測。經過天橋後，他們需要先找個地方停下確認情況，或許最好的地點應該是擁有圍欄的畜棚。

兩人成功下樓來到地表之後，謹慎地躲在墻後偵查情況。看準喪屍群裡出現縫隙的瞬間，馬修即刻揮手示意諾瑪丟出誘餌。

「走這裡！」趁著喪屍被轉移注意，飛快地向天橋的方向衝刺。

路上成功擊倒幾個試圖撲來的怪物，心裡默默感歎這椅子腳的威力還不一般。所幸的是，相比起高中，大學部的喪屍群稍微少一些，但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兩人在謹慎逃跑的情況下來到理學院，馬修體感已經跑了快15分鐘左右，抑制不住地感到疲憊。

「諾瑪小姐，你說要找的人在？」順利潛入理學院，馬修壓低聲量詢問身後的諾瑪。

「在研究室。」印象中，萊曼教授的研究室從這裡還需要再上一層樓。

她默默翻出自己的手機，教授最後的訊息停在了２點５９分。其實她並不清楚對方的確實位置在哪，但是既然他有那個空閒去辦社群帳號，人肯定不在教室裡。

剩下的選項也不多了，大不了就是男宿舍和他個人的研究室裡。

然而距離通訊隔絕已經經過幾個小時，不光是以倍數增加的喪屍堵住了各個出口，就連有多少倖存者她都不能確定。她現在也是在賭運氣，賭教授就在研究室裡等待救援。

諾瑪此刻也有些疲憊了，但想到離目的地不遠，便打起精神，使出最後的力氣前進。她對馬修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雖然她閉著眼都能走到研究室，但上面有多少怪物她還不清楚。

在帶著馬修順著樓梯摸上上層後，她靠在牆壁壓低身體觀察四周，發現教授門口前已經沒有活的喪屍，唯有地上數具已經頭身分離的屍體靜躺著。

她比出手勢示意馬修跟上，兩人很快到達門前。

研究室的大門很沈，諾瑪嘗試推開，然而門從裡面被人反鎖起來了。她看向馬修，眼神在問對方要不要踹門。

自從喪屍群爆發，里爾的神經緊繃地如細弦，任何一點除了自己以外所發出的聲響，都能讓這條弦顫動不已。

他分析著獨自一人的惴惴不安，在偶爾路過黏膩拖沓的腳步與低吼下不斷放大，里爾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就怕不小心洩出壓抑住的，精神與弦的顫抖。

所以當自己S208研究室的外頭，響起倉促果敢卻帶著疲倦的跫音時，里爾是多麼激動地向門走去，但同時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將老舊手槍上膛，即便天曉得這把只是收藏用的左輪還是否能夠使用。

當門的貓眼映出馬修跟諾瑪的身影時，里爾感覺昏暗的廊道頓時又有了光。

里爾直接開門，拽住兩人手臂往門內一拉，再關門鎖上，動作一氣呵成。

他的視線聚焦在兩個髒兮兮的學生身上，里爾並沒有多話，只是轉身從備用櫃裡拿出兩條毛巾。

里爾低喃一次他們的姓名「馬修同學、諾瑪同學。」細細地輪流幫兩人清理，並同時檢查有沒有傷口。

厚重鐵門開啟時，迎接自己的竟然是熟悉的面孔。研究室的木質香氣令人心情平靜，與走廊儘隔著一道門的血腥氣息有著天壤之別，象征著暫時性的安全。這段逃亡時間以來，馬修第一次真正地感到放鬆。

「教授！太好了，你看起來沒有受傷。原來這裡是你的研究室。」第一次來到理學院深處，沒想到諾瑪要找的人正好是里爾，實在是幸運的機緣巧合，他轉頭看向諾瑪的方向，向著對方勾起微笑。

「非常感謝。」當里爾將毛巾伸過來時，並沒有拒絕而是閉上眼，直到對方將臉上沾到的污漬擦走。感謝地接過對方的毛巾，而後想起什麼似地轉身打開背包。

「雖然不多，但是請用。諾瑪小姐在救我之前似乎也戰鬥過了，請好好休息補充能量。」他從背包裡拿出兩個稍微被壓扁的果汁和果醬麵包。原本那是準備給友人的，不過現在應該交給兩位補充一下能量。

「謝謝。」正如馬修所言，諾瑪在先前已經戰鬥了好一陣子，她身上沒有任何能夠補足體力的東西，因此她並未推搪，而是感激地接過食物，開始小口小口地進食。

在熟悉的環境裡不免讓人生出睏意，隨著她緊繃著的神經放鬆下來，肌肉疲勞的感覺這才出現。儘管她已經有些累了，但是當里爾想幫她擦拭臉上的污垢時，她還是拒絕了對方好意，而是選擇自己打理乾淨。

「說來，原來馬修和教授認識？」方才里爾教授直接喊出馬修的名字，讓諾瑪愣了一下，「那馬修所說的理學院裡可以幫助我們的人，就是指萊曼教授嗎？」

里爾搖搖頭「你們吃，如果不夠，我這裡還有，馬修也吃一點。」身為一個只是縮在安全區的人，這些糧食應該要給最需要的人，他把毛巾留給了諾瑪，明白對方需要個人的空間，然後拿出了一些不用冰的甜食乾糧「雖然都是垃圾食物。」試圖用微笑來化解此刻眾人的疲態。

他是在場的年長者，必須打起精神來才行。

里爾把兩人安置在沙發區，而自己坐在小茶几上，但手撐著頭，開啟了話題「是的，很剛好諾瑪同學跟馬修同學我都認識，難道這就是緣分嗎？」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但里爾卻不確定這麼做是否正確「看來我不需要自我介紹了。」

對於研究室外的一團混亂，身為年長者的餘裕只是偽裝，喪屍與感染所造成的局面裡，里爾赤裸地宛若新生。

但里爾是教授，他有義務也私心地想保護好這兩個他所熟識的學生。

「是的……我和教授認識了一段時間，沒想到我們要找的是同一個人。」他點點頭，回答諾瑪的問題。看來暫時不用分頭行動了，兩位都是很可靠同伴。

儘管感到飢餓，也只是吃了適當的分量。不知道會被困住多久，先保存些許糧食，等待救援。況且，之後還得出去尋找新鮮的食物也說不定。

「萊曼教授，關於這件……呃，災難，你有什麼猜想嗎？」事發突然，馬修心裡其實很多疑問。就像身臨那些量產的喪屍劇一樣，他也算是體驗了一次逃亡的驚險。

諾瑪自己有些猜想，但還是看向教授等待他的回答。

「其實我也沒有什麼想法，只能有一些胡亂的猜想，或許在解謎方面諾瑪同學會比我更熟練。」因為明白自己的話語具有力量，所以里爾選擇不把話說滿，微勾起笑容繼續說道「這些事情是一瞬間發生的，我並不認為這裡是完全的『現實』。」

他打開茶葉盒，一瞬間香氣四溢，隔著沉重的大門，足以讓人產生外頭的腥風血雨、槍響、撞擊、嘶吼只是一場惡夢的錯覺。

然而並不是。

「這樣說好了，如果真的是喪屍病毒之類的爆發，會有一個潛伏期。」里爾抬起指節分明的手，用食指與拇指比出一段距離「不會像剛剛，突然間天色、通訊、人與非人同時發生。」

里爾熟稔的沖泡了茶葉，再加入增添風味的牛奶，遞給諾瑪與馬修。

不趕快用掉，連電力都停擺時就浪費了。

「所以我覺得，我們應該被拉進另一個亞世界了。」里爾淡淡地說出自己的推論。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物資，跟如何活下去。」里爾補充說明道，對他而言，討論情況還是等情況更穩定一些再來說，也不遲。

他自己也小酌了一口奶茶。

不知道下次喝到會是什麼時候。

道謝後接過溫熱的奶茶，他這才發現自己原來還有些手抖。小啜一口，細心地聽著里爾的想法。

「我也覺得這一切都很奇怪……況且，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有說不清的違和感。」潛意識還是不願接受這個現實。要是這一切只要睡一覺就消失那該有多好。

「那我們應該計劃下一步了呢。」點點頭，伸出手指盤點能獲得食物的地方，「貿然跑回去太危險，所幸剛剛經過附近的畜棚看見了活兔子，還有菜圃也尚且安全……」不過學院裡也有其他生存者，食物或許一下就被搶光了。

諾瑪曾經有過與里爾教授一致的想法，但後來她自己否決掉「非現實」這一選項，畢竟那是只存在於小說讀物裡的「設定」，若眼前出現的怪物都是「非現實」裡，他們是無辜被卷入的，那又該向何處逃離？

但這解釋，也是唯一可以說明喪屍、斷網以及死亡同時間來襲的原因。

諾瑪接過奶茶後並未品嚐，反而在聽完兩人意見後，低頭啃了一口麵包，陷入沉思。

「……眼下，餐廳和苗圃都不安全。」

第一天倖存下來的人肯定在想盡辦法尋找安全點，在情況緊急之下，一定會趕去最能確保糧食資源的餐廳和湖畔，而且那裡更靠近校門口，方便逃離校區。

「但我們已知校門被堵住無法通行，眼下肯定是待在安全區最為保險。生活商圈都在校區深處，一般情況下沒有人會想不開往深處走，我們可以反其道而行，從那裡獲得資源。」

在沒有訊號，沒有物資的情況下打持久戰，只能等待外界發現校區的異狀提供救援。當然，如果眼前根本不是「現實」，生存的可能性便更低了，只能夠活多久便是多久。

「然後，還有這個。」諾瑪伸手從自己外套的口袋裡摸出了一張黑色的紙張，上面是一道9X9大小的數獨題目。

「我遇到馬修前，撿到了這個。」

她把紙放置在教授的工作木桌上。

里爾沉默了一會兒，諾瑪分析的思慮明顯比自己詳盡得多，然而對於剛戰鬥完的兩位學生，里爾唯一清楚的是無論在生理上還是心理上，都需要休息。

兩人在簡單的擦拭後已經乾淨不少，卻沒有擦掉他們臉上的疲態，於是里爾打了一個響指「好了。」他一如既往的勾起自己那角度完美的笑容。

里爾用雙手個別摸了一把馬修跟諾瑪的頭「雖然我常常當掉人，但也不是不給學生休息的變態。」他輕輕的說著「累了，就休息，我們還有很多個明天可以煩惱跟思考。」同時，他也敲了敲自己工作桌上的9X9數獨「我也想解一下這個數獨。」

然後抽起沙發上的小毛毯，身為一個黃金單身漢，理所當然這東西也只有一條，然後也遞出了自己的大衣「只能麻煩諾瑪同學跟馬修同學協調一下了。」

「諾瑪小姐，這個給你。」保暖大衣的話，馬修自己已經有一件了。儘管有些舊，但那是老師贈予的禮物。對了，不知道學院外的世界如何了呢？任何通訊器材都很詭異地全部失效，要是外面的世界一樣糟糕……搖搖頭，馬修打算先不想這些。

「說的也是，現在這種情況，還是先休息吧。」補充精力，明天還要去找人和資源。

他對數獨不是很了解，但也湊上去看了看：「嗯？這裡，是不是重複了呢？」他伸出食指點了點上面的兩個6。

「恩，這是個假題目。」諾瑪還想著要給兩人解釋數獨的詭異之處，然而吃飽喝飽以後她的精神便進入了半夢半醒的狀態。她打個哈欠，便從教授手中接過大衣。儘管她並不是很想弄髒它，但晚上天氣偏冷，只能暫時利用大衣充當被子禦寒。

找到一個舒適的位置後，她整個人瑟縮在沙發一角，蓋上大衣，默默閉上雙眼。

就這樣，聽著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話，慢慢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