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𝙏𝙧𝙖𝙣𝙨𝙡𝙖𝙩𝙚
下學期開始，初雪消融，難得的午後陽光灑進採光通透的圖書館內，書香或許喚醒了一小部分人在冬日的睡意，但更有一部分人只是在圖書館內享受著中央空調帶來的宜人恆溫。
里爾並不常出現在此處，道理很簡單，他喜歡自己收藏精裝書，小至小說散文，大至期刊專書。
但對於校方要里爾開的通識課程－藥物成癮卻感到有些困擾，或許他熟知成癮在心理方面的知識，但對於不同藥物是如何影響生理，還停留在粗淺的認知中，無時無刻都要搜集新資料。
於是，里爾走入這片寧靜之中，順便沐浴這片勤學的陽光裡。
在下一個書櫃的轉角，里爾看到了一位小有名氣的教授的身影，即便他們隸屬不同學院，但從學生口裡多多少少也聽過對方教授的課程內容雖然生硬，卻十分好過的傳言。
是跟自己截然不同的類型。
對方推薦書的過程很清楚，里爾跟在學生群的尾端靜靜地聽著，微微地笑著。
直到到了一個小段落，那位即便到了中年也十分有型的男教授注意到自己，里爾才緩步過去打聲招呼「巴里教授你好。」他主動伸出友誼的手「不好意思，因為實在有趣所以忍不住駐足，希望沒有打擾到。」
「里爾．萊曼。理學院Prof。」里爾友善地自我介紹。
巴瑞特其實稍早之前就留意到那名青年。
那是一位擁有端正面孔的青年。棕色的中長髮隨意的紮於腦後，乍看之下很是慵懶，但在他們經過落地窗前時，沐浴於和煦陽光下那幾筆璀璨張揚的燦金髮絲彰顯著青年對自己的儀容打扮並不完全隨性。
細長的眉下有雙墨綠的雙眼，偶間藏在那復古的圓框眼鏡底。修長的雙腿走走停停，卻總是不離開能夠聽見他在圖書館內細聲耳語的距離，露出的眼神甚至比部分他領著的學生們更為銳利及專注。
但，你是誰呢？這位素未謀面的先生。巴瑞特不禁分神思忖——倘若青年曾修過他的課，就青年這般特出的磁性，巴瑞特不認為自己會對他毫無印象。若答案為非，他則無法理解一名非本科生怎麼會這麼巧的在藥學專區晃悠。
直到那名青年主動上前搭話。
「初次見面，你好。」巴瑞特並未戳破青年方才那五分鐘的跟騷行為，甚是有禮的伸手回握，「巴瑞特 · 麥克布萊德，藥學教授，你可以直接叫我巴瑞特或巴里⋯⋯雖然我想你已經知道了。」
面對學生們投注的狐疑目光，巴瑞特將今日的行程簡單的作結後與他們揮別。完事後，巴瑞特將手插入大衣的口袋，笑瞇瞇的偏了偏腦袋⋯⋯在心中由衷的讚嘆里爾 · 萊曼是如傳言中的那麼年輕。
「讓你感到有趣的是藥學，還是我帶雛鳥在到處晃悠？」他問道，畢竟他真的想不出任何理由。國立學校內不乏前輩欺負後輩的傳統，雖然藥學院跟理學院橫跨了不只一點的距離，而巴瑞特也不曉得自己可能在哪裡不小心招惹了這年輕有為的教授。
⋯⋯哦、當然也不排除只是單純搭訕。
那他可是心安理得。
里爾臉上的笑意更濃，藏在笑意背後是錯落的思慮，投其所好，向來是交朋友的第一步。
「因為同學們...雛鳥...們？」他歪著頭配合著對方的用語「都如此稱呼你，巴里教授。」里爾微微頷首，鏡片下的眼睛觀察著巴里的臉部表情，為其設立判別情緒的基準線。
里爾抬手，輕彈了一下剛剛巴里推薦的書目「都有。」然後伸出食指，把書目拉了出來「剛好我要開一門藥物成癮的通識，但坦白說，對我來說有點跨域。」他聳聳肩，卻不像是有所謂的樣子。
接著，里爾往巴里的方向多踏了一小步，笑眼裡流露出一絲好奇「同時，現在這麼熱心的教授，真的不多見了，巴里教授，還專門帶學生們來圖書館。」
畢竟，里爾通常只負責開書單
巴瑞特莞爾。儘管里爾的自我介紹內容僅只於理學院教授，但⋯⋯他怎麼會沒聽過這號人物？
里爾 · 萊曼，心理學系教授，偶會成為他跟學生們茶餘飯後的話題，而那多發生在期中與期末——看來總和藹可親的教授會釋出困難的作業，並用高標進行審核，讓只想混學分跟看帥哥的人屍橫片野。
也不是沒有學生向他求助過，然而巴瑞特的專業頂多能應付生理及解剖學，更進一步剖析人心？他沒這本事。
但他沒想到有天能對這風雲人物做出一絲影響。
「那是我研究計畫的學生，為了不枉費學校經費，我自然希望他們盡力而為。」綠松石色的眸子留意到對方纖長指節把弄的動作，伸手將書目按回書架內，示意對方需要的並不是內容對外人而言晦澀難懂的藥物動力學。
他揚起首，對拉近的社交距離不以為意。「你的言下之意是需要一位推書的好教授，對吧？」
里爾讀到了巴里一閃而過的詫異，對於這個情緒他有幾個猜測，訝異自己在教授這個職位過於年輕？驚訝自己主動請教的行為？也可能都有。
但很快的，里爾選擇放下這些與那些交錯的猜測，明白與人相處要懂得拿捏分寸、適可而止。
他輕輕地打了一個響指，畢竟在圖書館內實在是不便有過多的聲響「沒錯，巴里教授果然是聰明人。」里爾把書推回原位「那你有什麼好推薦的嗎？」他加深了自己的笑意。
或許里爾的笑是好看的，尤其是在這種斜斜的、和煦的日光之下，顯得他立體的輪廓更加分明。
也或許就是這樣的笑容，讓人看上去有點距離。
「但話說回來，我想麻煩巴里教授的更不止這些。」里爾推了一步又傾身，雙手插進大衣的口袋裡，掌握住恰到好處的社交距離「要不要來我課堂客座？」他直覺覺得與巴里相處，直接坦承會是最好的。
果然是聰明人、嗎？
巴瑞特不清楚對方想要表達的確切訊息是什麼。人們常說讀心理學系的人說話會更加的曖昧而蘊藏深意，但此時青年讚許一名明顯長自己幾歲的教授「聰明」，巴瑞特不知道這是否帶有一絲諷刺意味。
不過對此巴瑞特並不是特別介意，甚至想都沒想的便允諾對方會將客座邀請納入考慮及討論，畢竟還有衝堂與鐘點費等行政考量必須共同定奪。
至於現階段能解決的書目推薦⋯⋯巴瑞特沒有即刻轉頭替里爾找書，反而是從大衣的內襯口袋中拿出手機，點開學校圖書館網頁。
「倒是，開『藥物成癮』這通識聽起來並不完全是你的期望？」巴瑞特問道，同時使用館藏查詢功能確認他欲推薦的書籍是否在館，及放置的位置。
將螢幕的畫面按掉收回口袋，巴瑞特領著對方前進，在書架前悠然漫步，直到他從兩手空空變成了隻手抱擁書籍三五本，部分的他們蒙上一層老灰，顯然乏人問津，「教研組似乎都希望我們教授以本科做為延伸開課，期待能提供學生專業的課程內容。」
將書本遞交給對方，巴瑞特笑了笑。
「合情合理，但就是有些制式，不是嗎？」
里爾沒有放過巴里神情中那一閃而過的疑惑，也清楚自己的行為某方面也可以說是唐突，於是他再次勾起笑容「巴里教授在想我剛剛說『聰明人』的意思？」
他半舉雙手「自我揭露一下，我的壞習慣就是會忍不住的誇讚他人，沒有別的意思。」只有里爾明白自己是怎麼養成不分對象，如此甜膩討好般的行為「原諒我吧。」而這時候就是需要這樣厚臉皮。
之後便把話題轉回客座邀請的主題上，並表示十分開心能夠得到巴里的幫助。
里爾踏著巴里步伐，腳跟落在圖書館內的地毯上，輕輕地，就跟融在外頭草地上的初雪一樣，好輕。
「確實不是。」里爾接過巴里找到的推薦書目，依舊是習慣性的拍了拍書皮，揚起的灰塵模糊了幾分自己無奈的神情「我也不想開跟本科過於類似的課程，總是會忍不住的過於認真。」上揚的嘴角又多了幾分無可奈何。
「你也應該有耳聞那些學生是怎麼說我的。」里爾把這些書目那去借閱過磁「其實是想開電影裡的心理學，這種比較有趣的。」
逼－
逼逼－－
偌大的圖書館裡，除了細語交談，就剩下機器過磁的聲音了。
「或許這樣我就可以收好當人的刀子了。」里爾想起他的課程，在期末總是哀鴻遍野。
也許是某個眼神、也許是某個動作。
修過心理學的總能或多或少的藉由他人的行為表現捕捉一點細節，進而客觀的側寫及推論。這點也體現於他與他丈夫的相處——修過法律心理學的路易斯大多時候都能戳破他的謊言或者做賊心虛。只是巴瑞特沒想到，專業的心理學教授能將他的內心想法看的如此透徹。
這簡直是讀心術了吧。
但即便里爾坦承失言，巴瑞特仍然不認為這有到談及道歉與原諒的程度。「不，我不介意。我想我還是挺聰明的，雖然明顯不如年輕有為的萊曼教授。」面對那蜜糖般的嬉戲，他亦回以幽默且自嘲的玩笑。
他們以圖書館內可允許的音量談話著，如細聲耳語的談論是非。輕飄的，宛如稍縱即逝、過眼雲煙。
「電影裡的心理學剖析？你是說像GQ的經典電影大解密？那聽起來確實是堂有趣的課程。」巴瑞特點頭，肯定對方的想法。至於前一句提及的對外印象⋯⋯他沒有為此多做回應，假裝自己因系所遙遠渾然不知。畢竟沒有人會想被初次見面的人信口批評。
第一印象是最重要的。永恆不變的道理。
「如果你想要讓課程輕鬆點，我會建議你參考最上面的兩本，他們較不著墨於複雜的化學機轉，更注重結果論。」而那想必是非本科生需要的——良心。
挑書的過程比里爾想像中的更為快速俐落，協同巴里步出了圖書館，冬日的陽光沒有想像中暖和，融雪連著濕寒的水氣竄進走在碎石道路上的腳底，讓他下意識地拉高毛衣衣領。
「那我就先看這兩本吧。」里爾用食指彈了一下精裝的封面，發出扎實的脆響「更深入的就交給巴里教授了。」他面向巴里，用墨綠迎向另一片松青，微微瞇起的眼角，如果對方讀得懂細微的表情變化，會知道里爾是誠摯地感到開心、覺得感謝。
「巴里，我應該可以直接這樣稱呼你吧？」里爾知道對方一開始就有說明，但省略職位對他而言是一個想與對方更深入交流的里程碑，於是又多問了一次，這是他在慎重思考後所做的決定。
「下次，務必讓我請你喝杯茶吧？奶茶如何？」他用手肘推了推巴里，眼裡充滿笑意。
「那不成問題，萊曼教授。」
巴瑞特笑道。藥物的作用機轉是他的本科專業，他甚至能直接擷取課堂中對應章節的簡報投影片，但考量選修課程的學生大多都是非本科生，他想必得修訂成簡單的瀏覽簡介，而非又臭又長的仿單。
額外的客座邀約對還在適應環境的新人教授而言恐怕不是件吃力討好的工作，但⋯⋯是吧。此時的他確實需要做些事情轉移焦點，整理心境，而最好的方法莫過於當個親切的好教授，及友善的好同事。
所以聽見里爾的提問，巴瑞特自然爽快的應好。
沒排拒里爾突如其來的親密舉止，巴瑞特笑著，「奶茶很好，聽說商圈新開的娜杯奶茶非常好喝，只是排隊人潮總讓人不敢恭維。你試過嗎？」來自學生的二手資訊是非常好用的社交工具，不論如何。
不管在前輩面前是否存在斑門弄斧，巴瑞特還是擺開手，不吝於表達他的所知所想，「藥學院對面咖啡廳的咖啡豆也不錯，如果你喜歡耶加雪菲及書香環境，那會是個不錯的下午茶地點。」閒談之間順帶提供一個心儀場合，掌握未來邀約的主動權。
哦⋯⋯還有最重要的。
「你介意交換聯絡方式嗎，萊曼教授？畢竟我們還得討論後續的課程內容。」他再次從大衣內襯口袋中拿出手機，打開社交平台程式，「正式點的話可以留下電子信箱，但我們也能加臉書或推特。」
而相對於自己宛若一座保守的高塔，巴里提供出的訊息展現出對方更像是條能夠跟進現代流行趨勢的河，或許明動與守舊的靈魂就在此時交錯。
里爾笑了笑搖搖頭「沒有聽說過呢。」有點不好意思的摳摳臉頰「我說的奶茶是親自手沖那種。」他大致地比劃了一下。
優雅，如要要形容，就是莫過於這兩個字。
「不過咖啡也很不錯呢。」里爾加深了自己臉上的笑意，鏡片下的綠眸跟著對方提起潮流時，也一同飛揚了起來「那我們下次就約那裡吧？」
喔...巴里問到了一個里爾不是很想回覆的問題，但確實是很重要的。
「首先巴里，其實你可以直接叫我里爾就好。」里爾翻找了自己口袋，小小的行動裝置並不難找，他將沒有設密碼的手機直接攤在巴里面前，有點困擾的樣子。
里爾思考了一會，斟酌著該怎麼跟對方說明他不擅長使用電子產品的部分。
「電子信箱跟電話都可以。」里爾最後倒是掏出厚磅的便條紙跟鋼筆「我也聽過聽過臉書但沒有帳號。」他在紙面上留下了自己剛剛提過的兩個資訊，仔細地折好遞給巴里「但什麼是推特？」
仰頭，里爾對巴里無奈地笑了笑。
⋯⋯嗯？
這大概是截至目前為止最讓巴瑞特意外的事。
里爾 · 萊曼是位年輕、聰穎、待人親切溫和的有為教授，巴瑞特很難想像如此備受上帝祝福與愛戴的青年沒有使用上述任何社交軟體，以宣揚他天賜般的優渥條件。但那也解釋了他為何對於校園內的潮流資訊一無所知⋯⋯倘若某天校園的黑特版刊登了關於他的假消息，恐怕這人只會在渾然不知的情況下成為眾矢之的，抱著自持默默的在暗潮中翻覆。
感嘆網絡世界的發達、資訊科技的流通，現代社會的社交早不僅只於檯面，也怕是因為「萊曼教授」對於網絡的不應手，才讓他的課堂風評如滾雪球般越演越烈，導致巴瑞特區區一位新人也能略知一二。
巴瑞特伸手接過里爾遞來的紙條——隨手攜帶便條紙與鋼筆連在他們以前都不甚盛行，巴瑞特實在不曉得眼前這人到底是從哪個年代走出來的。
「那跟臉書一樣也是種社交軟體。賣點在於發文的字量偏少，所以著重內涵的社交平台。」巴瑞特打開了程式介面，簡單的滑過上頭的內容，「我認為這挺重要的，畢竟不少學術論文及其他一手資訊也會在上頭進行分享，在消遣時充實自我是不錯的選擇。」只挑揀對方可能有興趣的優點簡直像老王賣瓜。
巴瑞特收起來手機，勾起一笑，「如果你有興趣的話，也許下次我能教你如何辦個帳號？」
巴里臉上大寫的詫異讓里爾不禁莞爾「你看起來很驚訝。」他直接道出了肯定句，接著把鋼筆收回自己的口袋。
「聽起來確實挺實用的。」他低頭看著巴里熟稔地操作著所謂的『推特』，里爾一邊拖著下巴思索，一邊用食指漫無目的地敲著自己螢幕，手機預設的桌布與配置就這樣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或許我確實應該辦一個，下次有機會，就麻煩你了。」他面著陽光對巴里笑了笑，拿著手機晃晃，晃出冬末的陽光。
「那這個...可以聽音樂嗎？還是說他會主動推薦甜點店？」最後，里爾提出了一個聽起來完全不像是社交軟體應有功能的問題。
至於黑葉的大學校園裡接著開始瘋傳，那位大名鼎鼎沒有社群帳號的萊曼教授居然辦了推特這件事，又是後話了。
➺ 𝙎𝙚𝙣𝙙𝙞𝙣𝙜 𝙁𝙖𝙞𝙡𝙪𝙧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