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哦，你發現我正在享用下午茶了。」

在路易斯眼中，她彷彿和外界隔絕了一般。

這是哪裡？
對了……叫西恩過來……

「快進來，別擔心。這裡很安全。」

或許是那股奇妙的飢餓感所迫，他踏進了房間。

-
還有五分鐘。
西恩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隨即關閉螢幕。畢竟誰都不知道校內電力還能供給到何時。
昨日他們花費了比想像還要多的時間才繞過操場，在體育館附近過了一夜，決定在教學樓搜索……倖存者或是糧食。
時間緊迫，最終只能妥協，兩人在同一層樓的頭尾搜索。
-

－
愛譜莉的笑容，以及桌上的點心和茶水，都讓路易斯不禁懷疑起前幾日看見的景象。
這裡才是現實嗎？
倏地抬頭，他眼前浮現了她的身影。

「……啊。」

「……」
一定是累壞了。

「……很高興看見妳平安無事。」

-
距離和路易斯集合還有四分鐘。
西恩從四樓的走廊尾端一路翻找，直到時間到才小跑步回到樓梯間。若不是時間緊迫，西恩半步都不想離開路易斯。

他們約好在這邊會合的。

－

路易斯覺得自己很久沒有說這麼多話了。
一股腦地、將那些三年來所發生的事全數傾訴。

話說回來，她是誰來著？
無所謂，那不重要吧。

他記得曾經像這樣坐在某個人的面前。

.

.
超過三分鐘了。
路易…人呢…？

－－你的名字是？

－－路易斯‧卡羅。







下午茶的時間永遠不會結束。

.

.
不在…不在…不在…
恐懼啃食著他的理智，西恩快步踏在廊上，他應該要避免這些聲響的。
但他顧不上。

你在哪裡？
不要……

－

「謝謝妳聽我說了這麼多。」他低頭看了手掌心，又重新對上愛譜莉的視線。「我可以拿一些走嗎？西恩……啊，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他大概會喜歡的。」

—
——
———
他最終在五樓的走廊上發現路易。
西恩快步上前，卻在指尖在觸碰到路易斯前停下。

.

.
「為什麼沒有到樓梯口集合？」
西恩顫抖著換氣，剛才的害怕、恐懼及擔憂全都卷在一塊，卡在喉嚨裡，像吐不出的毛球。

那雙眼睛彷彿聚焦在很遙遠的地方，像蒙上一層灰，過了好幾秒才如大夢初醒般對上了西恩擔憂的視線。

「……啊、西恩？」

－－現在是西元幾年？
湖水綠色的瞳孔充斥著困惑，卻在意識到現實後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

沒意識到對方的異常，西恩強忍住情緒追問。
「你去哪了？」

「我……那個，我剛剛－－在那個轉角看到……看到誰來著……所以就……」

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

模模糊糊的，想不起來。西恩看起來不太高興。
從胃裡襲來的是奇妙的罪惡感。

路易斯的回答令西恩焦躁的抓抓頭髮。
應該有其他事想關心的。
還好嗎？有沒有受傷？發生什麼事了？你沒事就好。
腦中不斷纏繞的話使得他無法做出像“西恩”的反應。
-
好可怕。
不要丟下我。
要是你出事了怎麼辦？

要是你出事了，我怎麼辦？

西恩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真實想法是多麼的自私。
路易斯並不需要跟他綁在一塊，是他強硬的抓住不放。

他生氣了？
什麼啊，我又沒有做什麼，只是因為事發突然……

「……」
第一次感受到的、陌生的恐懼感自腳底如藤蔓般爬上，將他困在原地，路易斯抿住下唇，自知理虧的羞愧感令他不敢直視西恩的雙眼，只是看著手上捏緊的白色紙盒。

如果我沒有保護好他的話，西恩也會像三年前的－－

「……」
微妙的安靜擋在兩人之間，即使只有一步的距離，西恩此刻卻覺得十分遙遠。
「你……」
硬是擠出的單字排列在一起。
「…沒事就好。」
他不敢看向路易斯，他覺得現在的自己肯定十分醜陋吧。
自私鬼。

手上的紙盒又被捏緊了些，原先盒面整齊的四角早已扭曲不堪。
他不敢回答。
不論是做為路易斯道格森，或是路易斯卡羅，他再次從危險中逃離了其他人都是不爭的事實，即便有多少理由都不足以成為藉口。

「…………你……」
細碎且發顫的聲音從幾乎沒有張開的口中傳出。

聽見叫喚下意識要抬頭，下垂的視線經過路易的手才發現他一直拿著一個紙盒，邊角因擠壓而扭曲。
「路、」

幾乎在聽到聲音的同時，白色盒子阻擋住了西恩的目光。
「雖然我不知道你吃不吃，但這是給你的！」
路易斯一口氣將剛剛在嘴裡咀嚼了數十次的句子說出口。

「還有……嗯……對不起。」
蓋住對方目光的手仍舊沒有放下，只是稍微鬆開了些。

他愣著接下盒子，小心翼翼的打開。
.

.
是馬卡龍，西恩喜歡吃的。

愧疚感湧上，他不知該作何表情才好，路易斯是這麼為他想，自己呢？卻自私的想將路易斯綁在身邊。
「對不起……」
但我沒辦法放手。
也別看我。
如此貪婪的模樣。

「……西恩？」

人的體溫。
路易斯無法理解突如其來的擁抱蘊含的意義，只是將空著的雙臂抬起，猶豫了半晌才讓掌心覆上西恩的背部。

像哄孩子般的輕拍著。

「我以為…」我以為你丟下我了，「你出事了所以……」
他抱得很緊，在歎出一口氣後才鬆開，恢復成了路易斯認識的西恩。
「嚇死我了……」

「……」
「抱歉，但我沒事的。」而且抱太緊了吧肋骨要斷了。「那個……說好要找找教室裡有什麼……對吧……」
越講越心虛，這下他不就是中途逃跑的傢伙了嗎。

「嗯……」西恩低頭看了手上的紙盒，「你找到這個嗎？」

一整盒，在教室？
隱約覺得哪裡怪怪的，但西恩很快就將之隨著那些一併拋在腦後。

「嗯……」跟著看了紙盒，路易斯點點頭。對，是自己拿的……
「在那個……這間教室……？」打開了離自己最近的教室門，裡面沒有點心，也沒有她，只是一間普通且稍嫌雜亂的教室。

他不記得自己進了哪間教室。

「路易你還好嗎？」終於注意到路易斯古怪的地方，西恩思量片刻，抓起路易斯的手往回走到四樓其中一間教室內。

「不舒服的話先坐下吧？」移動桌椅會發出噪音，西恩抓著把人擺到牆邊，手放肩膀使力壓下。

「我沒事……！好吧……」本來還想反駁，身體卻沒有做到的力氣而被直接壓下。
路易斯靠著牆，時不時一臉欲言又止的偷瞄幾眼室友的表情。

跟著在旁邊坐下，靠著牆的實感讓西恩感覺沒那麼不穩定了。

兩人之間只有一盒馬卡龍的距離。

西恩弓起雙腿，將背包當作抱枕一樣抱著，擁抱總是能帶給他安心。
「馬卡龍，可以吃嗎？」趴著轉頭看向路易斯。

路易斯眨了眨眼，頓了一會才點點頭，畢竟本來就是打算拿給對方的。
他抱著膝蓋放空，奇怪的愧疚感還沒完全散去。

好尷尬。

「欸……你應該……沒生氣了吧？剛剛是我不對……」
做錯事的害臊感讓他連耳根都紅了。

「嗯………」故意拉了長音思考貌，手上倒是沒忘記要拆盒子跟包裝。「我想想喔……」

見西恩擺出一副嚴肅思考的樣子，路易斯心裡那股焦躁感再次浮上。

他著急的靠了過去。
「我真的不——」

「給。」抓起一顆馬卡龍就往路易嘴裡塞。「好吃嗎？」
自己則挑了一個看起來是奶茶口味的配色放進口中。

糖霜的脆皮在接觸到舌頭的瞬間因溫度而化開，馬卡龍適中的尺寸和甜膩的味道填滿了口腔內部，路易斯本有些著急的將其咬碎以便吞嚥，卻在過程中因糖分帶來的安撫效果而靜下心來。
「……嗯。」緊繃的精神和身體終於放鬆了，他盯著西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西恩一愣，也露出微笑，隨後換他不好意思的移開視線。

他想起那個夏天，頭上掛著毛巾躲藏卻被路易斯掀開時的景象。他差點忘記路易斯就像太陽那樣遙不可及，卻總是照亮自己。

「西恩？」
路易斯伸手在對方眼前揮了幾下，明明以前都不會有如此的違和感？
……果然是因為這個情況來得太突然了吧。

「我們待會還是去理科教室找找護目鏡吧。」
他打起精神提議。

「嗯？阿，好啊。」回神，西恩看了眼盒內剩餘的馬卡龍。

留著每人一天吃一顆吧，代表活下去的獎勵。
這樣短暫的安寧，不知道還能持續多久，但願我們能有回到現實的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