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格拉斯同學！」
⠀⠀⠀懸吊著的心在見到熟人後總算能稍微碰地，萊格特就像是發現了救命稻草似地，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了道格拉斯同學的外套一角。

泰倫斯在爬完66層樓後，頭昏眼花的向前邁步——這爬樓梯的過程才是真的地獄吧。

他緩著呼吸沒有辦法即時開口說話，想喝水的不得了，只吞嚥著口水試圖平緩喉間的乾澀感。

突然被扯了下外套，泰倫斯頓住腳步回頭看去「咳、萊格特老師？」聲音有些粗啞，他又吞了吞口水「怎麼了嗎？沒事吧？」雖然現在看起來比較有事的好像是他自己。

⠀⠀⠀萊格特本就擅長運動，體力一向是她少數能拿來說嘴的長處，就連這樣的她也因為一口氣爬了六十六層樓的而顯得有些氣喘吁吁，更何況只是普通的高中學生。
⠀⠀⠀好吧，至少疲憊暫時讓他們都將恐懼拋在腦後了。
⠀⠀⠀
⠀⠀⠀並沒想到道格拉斯同學第一反應會是關心自己，萊格特忍不住伸手放上少年的右肩，嘗試讓這位善良的學生能平穩下呼吸。
⠀⠀⠀「我沒事。」她停頓了一下，臉上掛起疲憊的笑，「我們又見面了耶！」
⠀⠀⠀至少這代表他們都活過了兩週的地獄。

泰倫斯又緩了緩，感覺到對方的善意後他很快的調適好自己。
「是的，太好了。」他點點頭，扯開一抹笑，雖然笑得很勉強，不知是因為過度的運動還是為接下來的未知。

他還記得當初和老師匆忙的遇見，也慶幸著兩人都平安無事地在這裡碰見。
有些遲疑地想要問在學校內是否發生了什麼，但他又覺得離開了就忘掉才好，也不想要記得。

「就是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他喃道，在進入這死寂的空城後他的不安感還是沒有絲毫減少。

⠀⠀⠀「難道不能……」不能讓我們休息一下嗎？沒有等萊格特說完，一陣刺耳的電子雜音自半空中的無人機群處傳來，開始重播他們剛才沒能聽懂的字句。
⠀⠀⠀——至少完成一次擂台對決。
⠀⠀⠀
⠀⠀⠀真是荒謬！簡直將他們當成了古代鄙俗的鬥士，視殊死搏鬥為餘興節目，然而長達兩週的煎熬已經深切讓萊格特認知到，這不僅僅是一場遊戲。
⠀⠀⠀至少對身處其中的他們而言不是。
⠀⠀⠀
⠀⠀⠀無論是誰，看來那（些）人都不打算給這些可憐的師生們好過。
⠀⠀⠀
⠀⠀⠀她眉頭緊皺，既困惑又難受，只能求助地看向面前的少年，「道格拉斯同學，這、老天……怎麼辦？」

還尚未聽清萊格特要說些什麽，泰倫斯的注意力就被扯向了無人機群上。

荒誕。
這是他第一時間的想法，歷經了殭屍、賓果，猶如遊戲一樣的情境後，再來居然是如同角鬥場——直面的讓他們自相殘殺？
意義是什麼，他害怕著接下來的場面，如此開放的場地，會看到多少人死去？

他握緊了手，即使還有切磋，但他總感覺分配成兩種方式一定有其意義在。

泰倫斯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對方，他的手有些抖，不過他還是對上了她的視線「應該只能打了？」他默了一會，又道「至少一次……還有時限的狀況下，如果沒有完成，可能就是死？」即使無人機的聲音並沒有直言，但想想自愚人節而來荒唐的種種，也能知道並沒有什麼都不做，苟活下去的選擇，他現在已經比較能直面此刻的存活如同行走鋼索。

⠀⠀⠀道格拉斯說得沒錯。萊格特垂下眼去，藉此讓自己的思緒擁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喘息時間，才不至於被接連不斷的事件壓垮精神。
⠀⠀⠀「好吧，也許你說得對。」她深呼吸道，眼睫跟聲音都在細微地發抖。

⠀⠀⠀不知何時，萊格特已經放開了方才還像救命繩索般緊緊攥著的衣角，她不動聲色地向後退開幾步，看著自己學生的清澈眼神蒙上了一層戒備。
⠀⠀⠀任誰也無可奈何，萊格特屬實有點想哭，但只是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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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就……」
⠀⠀⠀她沒有接著說，而是抬起戴著腕錶的那隻手晃了晃，代替了沒有說完的話——就我們兩個打一場。至少他們都曉得彼此是不可能做到痛下殺手的，受傷總好過死亡。
⠀⠀⠀
⠀⠀⠀雖然是她個兒的提議，她看起來卻明顯是千百個不願意。

泰倫斯有些啼笑皆非，自己還什麼都沒做，就已經被警戒了起來，明明只是簡單的對現況做剖析而已。對方的防備猶如針尖，輕輕一刺，雖然並不疼，卻讓人難以忽視。
他倏忽覺得，或許這正是他——或是他們想看見的場面，本就不甚穩固的關係如何被動搖、被剖析，再如何深厚的情感會分崩離析到哪種程度，又或是從摯友成為仇敵——就像俗爛的八點黨。

他還沒想明白萊格特是從何而起的防備，就瞧見了對方晃著的腕錶，又想了她尚未說完的話，泰倫斯下意識地將帶有腕錶的手藏進了口袋。
他搖了搖頭，垂下眼表示拒絕，看著兩人之間的距離他才有些釋懷——原來不是懷疑、或是害怕自己偷襲。她這提議說不上好壞，但多少是會對於兩人那細微的交際產生裂痕——而且看起來萊格特是覺得得真打。

泰倫斯沈默著，方才緩下的喉間又覺得有些乾澀。

「……老師，」他有些小心翼翼，口袋裡的手不安的搓著內袋「我不想和妳打。」先不論打不打得過吧，他實在對這種或許會破壞關係的事情感到排斥。

⠀⠀⠀雖說被拒絕了，萊格特的神情卻明顯因為道格拉斯的答覆而軟了下來，似乎這才是她想聽見的回應，像是考卷上意外猜對的解答。
⠀⠀⠀
⠀⠀⠀「嗯。」她收回手，將腕錶藏進了寬鬆衣袖底下，訕訕地露出了有些勉強的微笑，「是我太緊張了……」
⠀⠀⠀連萊格特自己都訝異，曾經努力維持的友好關係居然也成為了能夠被取捨的東西，也許是生存的壓力著實把她壓得喘不過氣了吧。

⠀⠀⠀她很感謝道格拉斯的坦白。
⠀⠀⠀「對不起，是我失態了，道格拉斯同學。」她低下眉眼，為自己的失言道歉。

⠀⠀⠀安本就年輕，若是褪去體育老師的身分，看起來就只是個走投無路的普通少女，可憐兮兮的——但站在這裡的，有誰不是頂著同樣可憐的命運呢。
⠀⠀⠀她趁著垂頭將眼淚狠狠逼了回去。
⠀⠀⠀
⠀⠀⠀總算整理好情緒，她重新抬起頭，又讓自己回到了萊格特老師的狀態。
⠀⠀⠀
⠀⠀⠀「好吧，既然如此……」萊格特必須深呼吸，才能克制住自己發抖的聲音，「我們……又得分開了，是不是？」
⠀⠀⠀畢竟她不想讓學生看見自己必須拿起武器的樣子，而面前的道格拉斯肯定也是這樣想的。

「沒事的。」他搖了搖頭表示不介意，又回說「這是當然的…」當然什麼呢？理所當然人會尋求更近的道路、會走更為便捷的小路、會選擇最簡單最方便——
他卡殼了，也不知道怎麼接續下去，他並不覺得老師是這樣的人，這樣的猜測也許是人性，而這份人性不停地折磨著他在此僅存不多的理智。

泰倫斯確實也覺得對方此刻脆弱的就像一張破碎的紙片，再一陣風就可以將她高高揚起，但此刻的同情心也得有餘裕——那麼的奢侈，如同沙漠中的綠洲，饑荒中的稀粥。
即使幫不上忙他也有些想要摸摸萊格特的頭，嘗試說一些空泛的、畫餅那般並沒有任何意義卻能安慰心靈的詞句——即使那根本毫無意義，也可能只讓人對現況感到諷刺。
『都會過去的。』『快結束了。』『我們都一定可以活下去的。』

光想想都覺得好笑，誰能知道終點在哪呢。

幸好，並沒等泰倫斯糾結多久，對方似乎已經調適好自己，即使聲音中些微的顫抖還是透出了幾許脆弱。
「是的。」泰倫斯說，他的腦袋也有些停擺，只會一句句的蹦出單詞「……拉勾？」
幼稚的約定。

「約定下次的再見？」他不希望失去任何一個熟識的人，無謂的約定在此刻那麼的飄渺，卻讓他能自欺欺人的心安。

⠀⠀⠀如果喬伊斯小姐看見的話肯定會嘲笑她的，真好笑，像小孩子一樣。但正是道格拉斯同學和自己相似的這點，讓萊格特久違地柔和了神情，始終蹙著的眉頭也短暫地舒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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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她輕柔的應聲在停機坪的風聲中幾乎被掩蓋過去，但萊格特伸向前的手、她臉上短暫露出的笑容，已經足夠代表她的回答。
⠀⠀⠀伸出的小指勾住了比自己更修長的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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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曉得他們的言語都不足輕重，這句話卻像是給萊格特餵了一劑定心丸，沉甸甸地，讓她飄浮不定的心重新踩回地面。
⠀⠀⠀「下次見，道格拉斯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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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的時候眉眼放鬆，只是勾緊了面前學生的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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