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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婚宴會場的路上，我端詳窗外群山，山嶺綿延起伏如浪，車廂載浮載沉。午時的光如碎開的蛋臨峰澆落，淌成一片不可思議、閃閃發亮的橘。（去年參觀逍遙園，解說牌上寫著：大谷光瑞自豪於東面露台能一覽大武山光景。真是不可思議，我默默心想。向窗外望去是公寓灰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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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式舉行在會場外的庭院。庭院之外是空曠綠地，邊緣種著整排落羽松。時間接近正午，陽光曝曬著備齊的椅子與雞尾酒，所有人都在屋簷下避暑，遲遲不見主持人。一位身著西裝的清瘦男子上前接待我，他的長髮慵懶又恰到好處地綁著並認真問候每位來賓（後來才恍然大悟是J的弟弟；另一名女性在他身邊忙碌地團團轉，則是大姐，『塑造形象的專家。』J如此評價。）。風乾燥又粗糙。

整點，新人穿著禮服出現，賓客們才想起應該入座。我和J的重逢便擠在籬笆門口。我順手放下的頭髮被風吹亂成一團，而他的高跟鞋跟卡進石板縫。婚禮秘書正鑽在紗裙下，彷彿研究著怎麼砍掉一顆樹。J一臉欲哭無淚的模樣望著我，表情很複雜，明明在微笑又死皺著眉頭，準備開啟一場受傷的質問，但他說：謝謝，非常感謝你來。他反覆對宴會的客人道謝。我揮揮手，如隔沙州觀望候鳥群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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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正式步入會場，非常美麗。我不合時宜想起《異鄉人》裡莫梭擊發的子彈，那天的陽光必定像今日一般刺眼，白色紗裙，海的閃光，斧的鋒芒，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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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不要隨便消失在我的生活裡。」敬酒時，J鄭重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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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J在某一刻停止通信，原因不明。
J後來告訴我，在那段空白時期，他反覆打磨著所有存在於我們之間，有過或不曾有過的對話，他持續書寫，把渴望親口訴說的落在紙上；憑靠一種不可思議的信心，當周遭的人們鄭重奉還他吐露的失望，他記著我寫的字，並在時間裡砥礪出期待。存在於想像中的我，承接並安慰了他。但我已經不再敘述生活——當生活沒有旁人，徒剩自己作惡劣的見證者，沒頭沒尾，匪夷所思，難以置信——「我懷疑所有細節皆是詔示，卻不明白那是否是一種許諾。」不，那只是單調的日子，而我並不做選擇。我在迷宮裡馬不停蹄地繞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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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告訴我，他要結婚時，我曾短暫地想起六，稱不上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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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復一日在生活裡奮鬥，看著那毫無變化的行政體制、社會觀念、人類本質，一頭栽進去，氣餒有時，質疑有時，憤怒有時，對抗自身虛榮與慾望，專注工作，明白何為滿足於現況——有忠誠的朋友與攜手的伴侶，有貓，有一個簡單的家，還有一場婚禮。拜酒水所賜，我漫不經心地想著這一切：料理、工作、家庭、感情生活、新娘妝扮、會場佈置……（聽！有人把酒杯打破了；男方一位家屬，打扮相當豔麗，一臉厭倦又不耐地仰頭掃視在場所有人）這是J生活的輪廓。我對他微笑，沒有任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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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出現時，我是否聚合成一具體面的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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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你談到多少憂傷的事，
不管你思索多少生命的終結與開始，
但我還是在想，
您只有十五歲。
因為我希望，
您能愛上一個普通單純的人，
他愛大地和天空，
勝過愛描述大地和天空的
白話和韻文。

真的，我將為您而高興，
因為——只有愛著的，
才有權被稱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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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是立夏。
回臺北的路上睡得很沉。
（回臺北後，在車站附近的電影院看了TFSD，不明所以哭得淅瀝嘩啦，想起我主動約他去看球賽，我們在便利商店地下室以棒棒糖代午餐，在八強賽事的過程聽球賽粉絲犀利評語，憋在座位中咯咯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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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Bea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