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今天並沒有預計要上山，只是在清點自己庫存的藥材時發現有一種草藥已經快見底了，得上山一趟才行。

那種藥並非難採，大部分都在石頭底下便能找到蹤跡，不一會的功夫，蚺也採得差不多了。
他走出森林來到一片空地，這地方原本也是蚺看上想建立自己家園的地方，但因為過於空曠所以作罷，並默默的將這當作是自己私人的世外桃源，然而今天卻有不請自來的客人早已在這休息了。

『果然這還是有人知道啊。』他在心理忍不住這樣感嘆著。

儘管這麼想，蚺並沒有想要人離開的意思，畢竟再怎麼說這也是塊空地，總不能隨意佔地為王。
蚺走上前，正巧與看著髮飾的他對上眼，出自於禮貌，他與對方點頭致意後便打算繼續往前，只是這時眼尖的他發現這人坐著的石頭旁有自己需要的草藥。

「你。」
蚺站在對方面前，可能是因為角度關係看起來更加不友善。
他指著對方旁邊開口。
「旁邊那株草藥我可以摘嗎？」

聽見了頭頂上傳來了他人的聲音，慕希便抬頭往上看。
「咦...？可以...為什麼要問我...？」
慕希感到疑惑，這片曠原並不是屬於他的土地，為何要徵求同意...
「啊...難、難道我擋到路了？」
想一想似乎只有這個可能性，慕希緩緩地挪動身子坐到石頭另一側。

「多謝。」
好好的跟人道謝後，蚺上前將草藥採集放進自己的竹簍裡。
原本想繼續往前走，但想想蚺決定就地坐下，他也走了不少路，也是時候該休息一下。
他背對著人看著天空，自顧自的休息，似乎沒有打算搭理對方的意思。

「…」
見對方坐下來休息，或許突然的現身一時讓慕希不知所措現在該如何共處於同一個空間中…要各自放空休息？搭話？
「…你也是住在山谷內的居民？」

聽到對方的聲音，蚺轉過身，豎瞳盯著對方瞧。
「是。」
他打量下對方，儘管他說了「也」，但蚺總感覺他不是本地住民，更像是外來者。
「你應該不是這的居民吧？」

「嗯、是…」
大概谷外人才會這麼問。慕希知曉這一點因此並無意外對方為何會如此猜測。
「…谷外，也有很多剛剛那種類的草藥。」
或許是稍有緊張，慕希所道出的語句之間似乎不在同一個話題上。

蚺聽到對方這麼說，視線再看向對方的臉。
雖說這草藥不會難採，但大部分不懂藥的人會以為那只是一般的植物沒什麼特別的，除非...
「你也是學醫的？」

「學醫…真要說的話也算是…」
「我家是…開醫療所的，世世代代都會經營著，家裡有許多醫藥書籍跟藥材，自然會學習一些…」
家裡的醫藥資源充足，學習之下相關知識也豐富，除此之外家族一向最引以為傲的治療法術則是最特別能提高傷患的康復速度，然而自己卻怎麼學習都無法掌握…
「…」
「這麼說…你說『也』，你也是做醫藥相關？」

「是。」蚺老實答道。
不過蚺沒遺漏那一閃即逝的落寞眼神。
豎瞳直盯對方，他向來不是好管閒事之人，但如果同為學醫的，相互切磋醫術倒也不錯，就是不知道這人到底醫術如何。
「今天上來也是來採藥的？」他問了個不著邊際的問題，試圖從問題中了解眼前的人。

「…其實不是…」
「…我有發生一些事…離開家裡，但不是多麼愉快的回憶就是了…」
慕希回答的聲音逐漸減弱。本來沒有想太多要直接分享關於自己來到這裡的原因，但一想到緣由，對方是否會覺得是自己不明智、是否覺得是自己的錯？對方會如何看待自己？
想到這一點就無法說出口。
「…」
「…不過，倒是想了解，谷內中會有什麼種類的藥草。」
擔憂著氣氛尷尬起來，慕希試圖切換了較輕鬆的話題。

「......」
蚺沒有開口說話，他向來不會過度深入他人隱私，既然對方沒繼續說下去，他也不會特別追問。
「谷內的草藥多半和外面的草藥別無二致，只是某幾種解毒用的藥方只有谷內才有。」只是那裡非常寒冷。
但蚺並沒有將後面的話說出口，畢竟那裡對一般人來說是還可以的溫度，但對怕冷的他而言根本不能久留。

「是嗎？我有興趣，有機會可以一起去採集嗎？」
聽著谷內有其他未見的種類，雖然對於自己的醫治能力感到挫敗，但不可否認還是對醫藥相關的內容深感興趣。

畢竟從小就在認識草藥的環境下成長，難免對這類知識深感熟悉與親切。

雖然在提出邀約時未曾想過對方有怕冷的可能性。

沒想到自己會有挖坑給自己跳的時候。
雖是這樣想，但蚺依然維持同樣的表情回應。
「可以。」
「不過是因為對解毒草藥有興趣嗎？那的藥材對中毒較深的患者比較有效果。」

聽到了中毒，慕希的表情明顯一愣。

…如果採解毒的草藥回家給家父，是不是就能得到家母、甚至家人的原諒？

慕希對於一瞬間浮出的念頭搖搖頭…不是的，他不應該這樣想，他應該要彌補自己的失誤、為家父健康活下來而做點什麼。自己導致家父的性命危險，還妄想著被原諒…這想法是可恥的。

心裡頭這麼說服自己，卻反而愈加鬱悶…若是應該有所行動，那為何現在選擇了逃避？為何離家出走？現在即使反悔…卻又沒有回去勇氣面對？為什麼？

其實自己很不負責任，是嗎？

「…」
慕希的表情陷入了沉思，視線落於手上的髮飾…自己活著還有存在意義的、自己活著還有存在意義的…從那一天幫助了迷路的女孩開始便這麼告訴自己，一直到至今還要繼續自欺欺人嗎？

如果家父家母沒有我這個孩子就好了…面對自己總是成效不彰的狀況，一直以來偶有會浮現這樣的想法。

「…現在摘回去的話…還有用嗎…？」

但實際上…自己真的希望在家人眼前消失嗎？

看到對方的表情變得更加抑鬱，蚺明白他的話戳中了對方。
蚺不是一個會安慰人的妖，尤其照這情況看來，可能是他在醫治中毒的病人時出了差錯吧？
沈默半晌後，開口「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所以你問的問題我無法答覆。」

「不過摘回去，或許有朝一日可以醫治相同病症的患者也不一定。」
做著不大習慣的事，蚺下意識的別開視線。

「…」
有朝一日…是嗎？或許過去已經來不及了，但往後不要再重蹈覆轍…是嗎？
「…你叫、什麼名字？」
「…想請教，如果，在行醫時發生醫療失誤，別人不再信任你的技術…你會怎麼做？」

「蚺。」他直接報上自己的名字。
「也就罷了，病人自然可以選擇醫者，我們只要鑽研自己的技術足矣。」
「世上也不是只有他一位病患，總會有一個相信你的醫術。」

「我是慕希…」
在對方說出名字後也報上自己的名字。
「…你好樂觀…」
「…那些…他人的評價，你不會怕嗎？有些病患是聽聞名聲選擇醫生，也因此信任自己的人可能會變少…就算之後鑽醫術進步，那些既定印象可能會一直停留在他人的眼中…」

說著這些疑慮的慕希則未曾察覺，自己總是活在他人的評價之中，不知不覺這些評價也化為了對自我的認知。
畢竟是出生於看重名聲的家族內。

「我不在乎這東西。」幾乎一聽到馬上給予回應。
「如果只是為了尋名醫，那不如求神問仙。」蚺的話毫無修飾，那不是故意，而是真發自內心的想。
「真在乎那些閒話，不如先鑽研自己的能力，醫治患者。」
「等哪天成為口耳相傳的名醫時，我倒要看看誰求誰。」說到這，蚺的嘴角輕輕勾起。

「…」
看著蚺的揚起的嘴角，慕希不禁羨慕著這樣的意志。

那樣不受他人的拘束、隨意地做自己，朝著自己所理想的模樣前進…話說回來，自己對自己理想的模樣又是如何？

成為優秀的醫師、讓家族驕傲？那真的是自己理想的模樣嗎？
還是僅是想被家人認同而已？

「…先鑽研…自己的能力嗎…」
慕希開始陷入沉思尋找著答案，但或許曾未好好想過以「自己」作為出發點做著想要的事，一時間還沒辦法馬上找到自己的理想與目標。

「…真好…我想變成像你那樣…」

變得跟自己一樣嗎？
他僅是逃離了自己無法上手的一切，另闢新道路而已。
「......你不會想成為我的。」蚺淡淡的開口。
「但你得釐清你想做什麼。」他總覺得眼前的人似乎說著與自己心裡不相稱的話，但蚺並不擅長安慰人，只能直奔重點。

「…我想做什麼…？」
被蚺這麼一說，慕希陷入了沉思。對於這個疑問率先浮出來的想法是「想要被家人認可」、「不想讓家人失望」、「想讓家人因為自己而感到開心」。

只不過，現在大概沒資格誇口這些了吧…？想回答出自己的答案，卻哽在喉嚨說不出口。
「…我…花點時間想想看。」
大概是害怕讓人知道這個想法，最後慕希選擇假裝自己什麼都還沒想過，先以這個說詞帶過去。

「也行。」
休息的差不多，蚺站起身準備離去。
「那就先告辭了，我家在那，如果有經過可以來我那喝茶。」邊說的同時邊指與村完全不同方向的地方。

「啊，好的。」
看著蚺所指的方向，原來他所居住的地方是在村落外嗎？
「路上小心，還有…」
「謝謝你陪我聊這麼多。」
能這樣認真聽自己發表想法的人不多，或許在對方的立場來看只是在這裡休息閒聊而已，但因為機會鮮少，慕希為著有這麼樣的一個人願意花時間陪伴而覺得感激。

... 「不會。」
被人道謝的他感到有些不自在，但說不上討厭。
「再會。」說完後，他便繼續往另一個方向前進，離開對方的視線。

「再會…」
在離去之人的背後小小聲地念著揮著手道別，望著人影逐漸離去才放下了手。

「我想、做什麼…」
隨後慕希繼續陷入思考這個問題，緩慢地從大石頭上離開、站起來望著遠處風景。

這個問題得花得時間好好思考了…

慕希一邊想著，繼續往卯仙谷村落前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