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靠在車門上閱讀洛杉磯本日地方新聞的玄釉再度對現代媒體下標題的方式發出不滿的質疑。

事情還要從二十分鐘前說起...

今天是個風和日麗的早晨。

玄釉在幾天前就已經規劃好這個周末的行程---賭城拉斯維加斯。
雖說是賭城，不過他對裡面的遊樂設施與表演活動更加感興趣...為此他還提前完成了計畫收尾的部分和實驗室請了幾天假。

從市區過去的車程約五小時。
天氣沒問題，油箱沒問題，車上瓶裝水和麥片壓縮餅乾沒問題。

道路還只有一條，靠手機導航完全沒有問題。

他拍拍副駕駛座的吉祥物娃娃 ，幫它系上安全帶。

大約下午，或是傍晚，他就能坐在拉斯維加斯的餐廳享用晚餐。

應該要是這樣的。

「這該死的...」
玄釉用力地將引擎蓋蓋下，煩躁地望著四周。

這裡風景宜人，有藍天白雲，有連綿山群，有廣闊的道路。

其他什麼都沒有。

幸好還有訊號。

他嘗試用估狗上能查到的做法試圖檢查車況並排除問題，但沒有任何作用。

他在學校網站向畢業生收購的二手車在跟了他一年又兩個月後背叛了他。

不過萬幸，他有保基礎的車險。

在聯絡完道路救援，並確認車險有理賠拖吊和部分維修費後，玄釉盡力將背叛了他的車推離路中間以防被不長眼的駕駛撞上。

然後，
沒有然後，他只能留在這裡等。

早上氣溫還好，目前可以打開車門通風。

中午太陽光變強後可能會有點麻煩，更麻煩的是沙漠午後的高溫---車子拋錨空調無法啟動。

「......」
玄釉扶著墨鏡，死死的盯著空無一物的道路盡頭。
不覺得道路救援能在中午前趕來。

他只能靠在車門上划手機降低焦慮。
但令他火大的新聞標題似乎只有加重焦慮的效果。

今天天氣很好，盧斯也不知道在忙甚麼很好，米洛似乎忙著一些不知道是甚麼的事情很好，不管怎麼看！
今天都是一個適合開車散步的好日子！
要是去堵車場等等盧斯又會接到通知殺過來，怎麼想一望無際的公路才是更好的選擇。

拿起手機隨心所欲的點了一個目的地，選了一條又長又直的公路，坐上他的愛車隨著播放的音樂邊哼邊出發。

視力很好的默爾遠遠的就發現一台不知道因為甚麼原因停在路邊的車輛，正打算加速通過時候注意到了車上的人十分眼熟。
「歐齁，看看我發現了甚麼」帶著愉悅的口氣熟練的切檔，倒車精準地停在對方的車旁。

「沒想到你有在公路中間做日光浴的喜好」

「......早安。」

看到遠處有車影時，玄釉有那麼一瞬間以為是效率超群的拖吊大隊。
他差點就要對美國企業在假日的工作效率改觀了。

然而並不是。

玄釉默默在內心嘆氣，沒來就算了，來還來一個很麻煩的。

「日光浴當然是去海灘，我品味沒那麼糟。」

出於禮貌他應該拿下墨鏡和對方打招呼，但他現在站在陽光下...出於生理因素，他只是很快抬起墨鏡看了一下對方，又把墨鏡戴回去。

「心情這麼好，出來玩嗎？」

「哦~~」對於品味眼角掃了一下車，糟不糟不知道但是也不怎麼樣。
「還不賴，出來散散步」
「現在更好一點了」笑得相當燦爛「所以你打算？」

「嗯？」

打算什麼？這傢伙在問什麼？

不太理解對方意思的玄釉採取了保守對話---說明現況再從回應判斷。

「因為一點狀況...這台車現在變成接近廢鐵的狀態。」
他拍了拍靠著的車門。

「現在在等道路救援。」

「看的出來」不知道他說的是廢鐵的部分還是在等道路救援。

「預計他們還要個3個小時才會出現，或者更久……」輕敲方向盤似乎在想什麼

「你要去哪？」

「拉斯維加斯。」
這條路沒有其他分支，能通往的地點只有一個，他沒必要隱瞞。

嗯？
好像還有大峽谷，不過那個更遠一點。

下次再找時間去好了。

「喔齁」手靠在車窗看著狼狽的家教老師「真巧，那裡我熟的」看著對方的表情就是，快點拜託我帶你過去。
「如果你拜託我一下，我會勉強考慮把你送過去」
「反正我也是出來散步」

「真的嗎？默爾願意載我一程？」

玄釉往前靠在學生搖下的車窗上。
成年人的臉皮在某些特殊情況下，往往厚到能擋住伽瑪射線。

「那我能拜託體貼的學生讓我上車嗎？」

直覺和相處經驗告訴他車上的人似乎打著什麼壞主意，大概是惡作劇的程度。
不過和四十度的高溫比起來...

玄釉想了想，他的問題學生還是比沙漠可愛的多。

「默爾斯」他可跟他沒那麼熟，糾正了叫法指了指副駕駛座的位置，示意他上車。
自己則扣上了賽車用的十字安全帶。
在玄釉困惑的眼神中指了指安全帶，示意他也扣上。
「行車安全」一個完全沒有拒絕理由的回答

「嗯嗯。」很敷衍地回應，但完全沒有要改變名字叫法的意思。

「等一下，我拿個東西。」
打開車門時突然想起了什麼，回到自己拋錨的車拿上了裝著輕便行李的背包，以及副駕駛座上的 娃娃。

並在學生奇怪的眼神注視下抱著娃娃上了車。

「這條是扣在這裡？」
他認同行車安全的重要性，但他沒有見過這種形式的安全帶。
困惑的他只能把娃娃暫時放在腿上研究安全帶的正確用法。

「這扣這」指導著賽車用安全帶的使用方式，確定他扣上後就換檔向前開去。
「欸玄釉」相當沒大沒小的直接稱呼全名「你平時開車都開多塊？」
邊問的同時單手的調整著後照鏡，以及座椅的位置。
如果盧斯在旁邊他就會知道，這是有人要加速前的習慣小動作。

很可惜今天沒有人能夠提醒唯一的乘客。

應該是這樣。
確認自己扣的方式和隔壁那傢伙的一樣，並且在輕扯沒有鬆脫的跡象後，他才稍微放鬆身體靠在椅背上。

「市區大概開五十，郊外看速限。」
絲毫不在意被叫全名，知道是在叫他就可以了。
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對外國人而言發音會不會很困難。

玄釉拍澎腿上的娃娃，讓它維持在一個很可愛的狀態。

「嗯？」
這是在幹嘛？調整車況不是剛發動車時就會做了嗎？

「喔，50喔」敷衍的答覆著
熟練的快速換檔，豪不猶豫的踩下油門。

10...50...100...150...200速度似乎還在上升
即使在車內在車內也聽得見引擎正在咆嘯的聲音，開玩笑。
這才他限量的寶貝愛車散步應該有的速度，還好是在散步前遇到對方。
真幸運。

「......默爾？」
逐漸加快的車速讓玄釉有點疑惑，他不是很確定這段路有沒有速限。

看著儀表板上的指針上升速度沒有趨緩的現象，他突然不是很確定上學生的車是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這條路會出現動物嗎？就是影片裡常看到的會橫越公路的大型動物。」
玄釉微微抓緊手中的娃娃，委婉提出他對車速的意見。

「嗯？」「默爾斯」
再次糾正
「這個季節很少」
相當專注於開車的默爾稍微停頓一下才回答對方的話，很顯然不是第一次在這飆車了，不過在這速度下不需要大型動物，只要飛來一隻鳥都有可能造成嚴重車禍。
面對前面的小轉彎默爾沒有減速，快速的切換手煞在一陣刺耳的煞車聲中完成了一次漂亮的漂移急轉。

「ㄍ......」
重心瞬間偏移，來不及反應的玄釉只能緊緊抓著懷裡的娃娃和車頂上的扶手。
還差點以自己的母語在學生面前說出不好的詞彙。

「......」
他無聲喘著氣，試著強迫自己適應仍在持續上升的車速。

花幾秒鐘稍微調整過呼吸後，他才再次開口。
「默爾斯，」混亂的思緒讓玄釉暫時妥協名字的問題。

「你打算開到多少？」

「嗯？」相當專心開車並且享受速度上升快感的默爾並沒有特別注意對方的狀況。
「據說」
「這台車的極限是可以上500 km/h」
「但我目前沒有在一般公路上開過這個速度」
拉下手煞車再次傳來刺耳的煞車聲，快速的轉動方向盤，急速轉彎的車似乎往一邊傾斜著，有一種飄起來的失重感。

漂亮的經過一個大彎。
速度很快地回覆到過彎前的3百多，正在朝著4字頭前進。

「嗚呼！」對於自己剛剛過彎的技術相當滿意。

「......」
技術很好，他必須得承認。
但他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向學生表達他的看法。

玄釉感覺他的肌肉因為精神過度緊繃而僵硬，心跳加快，每分鐘呼吸次數增加，血壓大概也上升了不少。
很典型的緊迫反應。

但知道自己身體狀況和能解決身體狀況完全是兩碼子事。
他得想辦法轉移注意力。

「你好像很習慣...這麼快的速度呢...默爾？」
手中的娃娃已經被掐到完全變形，在某個程度上反映了主人此刻的心情。

「默爾斯」他討厭不熟的人這樣稱呼他，即使是目前交往過的對象也不喜歡。
「還行」
「很少在公路上開這個速度」畢竟這個速度只要一小塊石頭...

車子突然劇烈顛簸往一邊傾斜，因為速度關係放大了效果，實際大概只是輾到不小的石頭。
快速的調整方向盤，將車子橋回正軌上。

「畢竟公路還是沒有賽車場好跑」
所以他來這通常都只是散散步。

很好，用這個方式能確保學生跟他對話。

玄釉冷靜地思考著對策，他察覺到學生回應的語氣逐漸不耐煩，但他需要靠對話來分散注意力，只要叫的頻率不要太高...

「！？」
突然一陣比剛才更強烈的外力襲來，玄釉閉著眼抓著手裡的娃娃緊緊握著頭上的扶手。
如果沒有安全帶防護，他幾乎要被慣性作用力甩出車外。

也是在同一個瞬間，他感覺有什麼從臉上飛了出去。
玄釉下意識的睜開眼尋找。

加州明亮的陽光毫無阻攔的穿過擋風玻璃射入他的雙眼。

「Fuck-----------」
毫無預期的強烈刺痛讓他無法再維持平時得體的形象。

這次他罵得很大聲。

「!？」旁邊突然失控的飆髒話，讓專心的默爾手晃了一下。
整台車也跟著晃了一下，還好不劇烈但是稍微嚇了一跳。
「發什麼神經」
「我可沒打算跟你殉情」
「要是出車禍很麻煩」
不滿的說著，沒死都會被某人打半死。

玄釉用力的喘著氣，臉色不太好看。

在刺痛傳來的瞬間，他便反射性閉上眼阻擋使他痛苦的光線，但這還不夠。
剛遭到陽光直射的眼球連經過眼皮隔絕的微光都無法忍受。

他非常果斷地放棄繼續握著扶手，反手蓋住雙眼。

和這樣的刺痛相比，車速根本不重要。
上車才是正確的選擇。

「抱歉，」玄釉冷靜下來。
「我的墨鏡好像在剛才的震動中飛出去了，能幫我找找嗎？」

「嘖。」飆的正開心的時候突然要求要停下來真實令人不愉悅，但在一個大迴轉後默爾還是停下了車。

雙手抱著胸看著對方，如果玄釉現在睜開眼看到的話是他滿眼的冷漠。

「在座椅下方，右邊的位子」

「謝謝。」
他是右撇子，他必須用個東西擋住光線。
他只能別無選擇的把臉埋在吉祥物娃娃的肚子裡。

很軟，有家裡熟悉的味道，真不愧是吉祥物

安全帶很緊，他幾乎是用盡了剩下的所有力氣在座位底下摸索，終於被他摸到光滑的觸感。

玄釉閉著眼吹掉鏡片上的灰塵，有些困難的瞇著眼。
還好，等等再適應一下就能恢復。

「默爾斯，」他側頭看著駕駛座的方向，做好了等等開到五百的心理準備。

「請繼續吧。」

膩了，比預期更快膩了。
原本以為可以撐到拉斯維加斯。

「喔」敷衍了事的回答，再次切檔車子快速的行駛起來。
這次0到300幾乎沒有幾次的呼吸時間。
敲著方向盤的手指顯得有點輕鬆，或著對他來說有點無聊了

嗯？就這樣？

玄釉把被剛才的自己捏到扭曲變形的娃娃重新調整回胖胖蓬鬆的樣子。

多虧眼鏡被震飛的意外，他已經度過生物對於死亡恐懼的箝制階段。
現在剩下的只有刻在本能裡的，近乎瘋狂對未知無止盡的索求。

開玩笑，能體驗時速五百的車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遇到的經驗。

「嗯？好像比剛才慢了點。」
發神經？他一直都不是正常人。

「為了我著想才刻意放慢速度嗎？真是溫柔呢...」
殉情？殉情也是一種只能體驗一次的經驗，他並不排斥和學生一起死。

「默爾。」

一個急煞踩的又急又硬，要是沒有綁安全帶直接撞出檔風玻璃基本上沒有問題。
很顯然踩下煞車的人相當不爽且用力。

「默爾斯」再次嚴肅的重複的糾正「你可以下車了」
他膩了。
況且他手機開始震動，應該有人發現他把公路當賽車場在玩了。
煩死了。

在對方一頭霧水的下車，環顧四周才注意到又回到了一開始的地方。

「......」
怎麼這樣，明明才剛開始有趣起來的。

看了看錶上的時間，已經過了陽光最烈的時段，在這裡稍微再等上一個小時道路救援應該就能抵達。
等等打電話去催好了。

難得的體驗就這樣中止讓玄釉有點小小的不滿，不過算了。
改搭晚點從洛杉磯市區發車的直達巴士應該還是能趕上晚場音樂劇。

「謝謝。」
他稍微用手擋著陽光向學生道謝，無論如何他都體驗到了高速的刺激感。

雖然還遠遠不夠。

「哼！」用鼻子發出嫌棄的亨聲，鎖上門後又拉下了面對玄釉那個方向的窗戶。
「希望你不會輸到脫褲」
「畢業先生」
說完沒等對方反應就關上窗，加速離去。

「......？」
反應了好一陣子才想起來學生講的應該是那個遊戲暱稱，隨便都好讓我畢業。

他是畢業的朋友嗎？

不過畢業在遊戲裡交到很多朋友呢，真不愧是他的畢業！
我們家畢業是最棒的畢業！

玄釉心情又好了起來，並不在意學生的遊戲角色是誰。

拖吊車的聲響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抱著懷裏的吉祥物對著駕駛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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