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天氣,太陽毫不吝嗇地分送著溫暖,而普塔與沙草紙也欣然接受著這份暖意,在屋簷下的一樓,里切爾彎下腰重新整理了一下靴子、衣裙,她轉頭跟靠在櫃檯上托腮看著她的薩菲亞還有埃沙格先生道別。
「我出門了。」
「玩得開心!」埃沙格一手插腰、一手朝里切爾的方向揮了揮,而薩菲亞也是笑咪咪地擺擺手,表達的意思與哥哥相同。
「好的。」里切爾回頭衝著埃沙格兄妹笑了笑,邁步趕往約定地點。
艾利亞斯先生所舉辦的『比武招親』活動時,她在最後一回合終於小心翼翼地抵達了終點,也獲得了可以跟艾利亞斯先生獨處的機會,她當時正想著也許該拒絕,但艾利亞斯先生像是看出她的忐忑般,跟她說如果有機會能散散步聊天即可。
那溫柔的微笑與得體的話語讓里切爾低下頭,微微地頷首答應了對方的邀請。
里切爾身穿棕色的長裙站在街邊等候,她的金色短髮隨風晃動,被她伸手撩到耳後掛好,墨綠色的眼瞳時而好奇地在過往行人身上駐留,時而左右張望洗看看艾利亞斯先生是否已經到來。
她雙手提著竹籃,腳尖微微地上下點地。
趕著時間出門實在不是個好習慣。
學校的生活離他已然有些年歲,但好學生的基因告訴他必然不能遲到--
但是卻可以準時。
就真的掐這麼剛好的一分一秒。
詩人快步的在春日的街道上走著,就連腰帶都來不及繫好,他今日只帶著簡便的小包,以及一個裝有食物和酒瓶的大肩袋,裡頭裝著今日的出遊所需之糧食。
他當然無從判斷此時是否已然超過約定的時間許多,教堂的鐘聲傳不到這郊區街邊,但當艾利亞斯遠遠看見那金髮的少女已然站在路邊等候,詩人心中邊暗自不妙。
「里切爾小姐,久等了……」
詩人快步走過去,一邊有點不好意思的招呼到。
「我應該是遲到了,您等很久了嗎?」
艾利亞斯看著少女棕色的長裙、以及那墨綠色的瞳孔中輕快的心情,詩人這才發現,上次遊戲時來不及細細觀察,但此次見面,卻是發現里切爾已然與他們第一次在市集上相見時,大有不同。
並非單純外觀,而是那由內而外的氣息。
詩人搖搖頭,驅趕那失禮的審視神情。
「今天天氣真不錯,看來我們的出遊會很順利的。」
他眨眨眼,向少女說到。
里切爾聞聲抬起頭,她望進了眼前男人的紫色眼瞳,她很少看到這樣的眼睛顏色,彷彿路邊搖曳的紫花。
「不會的,我也剛到而已。」里切爾說的是實話,她習慣提早出門、習慣提早把事情做完,在那幽暗的時光裡長期積累起的習慣不是幾個月就能改變的,但她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
「我不太清楚路......可能要請艾利亞斯先生帶路。」里切爾靦腆地笑了笑,她其實有看見艾利亞斯先生搖頭的樣子,敏銳的她有猜想到也許艾利亞斯先生是認為她穿了裙子改變很大,畢竟兩人初次見面還是秋季市集。
金髮女孩手中還提著竹籃,裡頭裝著小點心,她從來沒有去野餐過,有這次的機會讓她感到十分期待,但也正是因為不知道要準備什麼,所以她就帶了小點心、還有酒館的水果派過來一起享用。
「那就好。」
艾利亞斯回應到,他似乎第一次捕捉到少女的笑容,而那同時也讓他不由自主的想到少女曾經那如同鳥雀一般後怕的神情,儘管並還未深入理解到眼前的女孩,但或許--
至少,他變得幸福了吧。
眼神是不會騙人的,詩人知道的。
他想到這裡忍不住露出微笑,一邊向少女開口說到。
「走吧,不是很遠的地方,可能沒什麼新奇的…………」
「但是希望您喜歡。」
艾利亞斯向里切爾微微欠身,帶著對方走向郊區外的森林小徑。
兩人或許個性上都算含蓄而沉默,一路上話語並不多有,艾利亞斯偶然看到對方手上的籃子,好奇的開口問到。
「……啊,這是里切爾小姐帶的食物嗎?」
詩人也指了下肩膀上的袋子,露出有點難為情的笑容。
「最近沒有什麼機會準備好吃好喝,我只帶了些乾麵包、奶油還有前陣子的新酒,不知道小姐喜歡什麼,也就粗淺的準備了一些,希望您不要介意。」
艾利亞斯突然想到了什麼,倒是滿意的補充到。
「但是我有帶了塊大麻布,等等可以墊在草地或是泥土地上,就不會弄髒您的衣裙了。」
里切爾邁開步伐跟著棕髮男性的腳步走進郊區外的小道,她一邊緊跟著對方的步伐,一邊時不時回應對方的話語。
「......是的,我帶了一些吃的,還有我們店內的水果派。」里切爾抬眼對上對方那張帶著歉意的笑容,她那雙墨綠色的眼瞳訝異地睜大,但很快地她便理解為什麼對方要道歉,她聽著對方的話語,忽爾覺得對方也是一位溫柔的男性。
「......我第一次野餐,所以......也不太清楚應該要準備什麼。」里切爾把視線移開,對於對方的道歉,里切爾沉默了一下,很快地便想出了也許可以讓艾利亞斯先生稍稍釋懷的話。
「我覺得、艾利亞斯先生準備得很齊全,謝謝。」相比起她周圍的人,里切爾總是不習慣把道謝說出口,以至於她說話時表情有些許不自然。
「……啊,謝謝。」
艾利亞斯愣了一下,這才接下對方的道謝,女孩看似對於話語的表達不甚擅長,但適才那句卻恰恰像是為了給艾利亞斯一個寬慰而說,那種為了他人好而說出的話語,登時讓詩人莞爾。
「剛剛聽您提到店裡…………」
艾利亞斯笑著向里切爾提起了別的話題,或許對方熟悉的東西能讓對話更加理所當然。
「里切爾小姐是在什麼樣的店裡工作呢?」
詩人想起了對方提到水果派一詞,接著開口補充到。
「啊……或許是烘焙坊?或是有販賣點心吃食的酒館?」
那聲溫言感謝讓里切爾稍稍鬆了口氣,她微微揚起微笑。
「是.....是酒館,在諾鄔利北門附近,是叫做普塔與沙草紙的酒館,裡面的店長是從南方之地來的人。」里切爾邊走邊抬頭看向身邊的棕髮先生,對方聽起來是對自己工作的地點感興趣,她也覺得自己所待的地方十分有趣。
「......艾利亞斯先生有見過來自不同國度的人嗎?」里切爾好奇地問道,他們這時候已經走離了人群,深入了自然。
──她知道艾利亞斯先生是吟遊詩人,她也曾見過不少吟遊詩人,有些慷慨激昂地傳述著自己的觀點,有些則像是居無定所的浮萍。
「啊,原來是酒館嗎?」
艾利亞斯的眼神亮了起來,興許是由於對這個得以接受音樂演出的場所的親切、也興許是由於對酒水的喜愛。
「店名十分特別呢,希望我也有這個榮幸去小姐工作的店裡看看。」
充滿異邦風味的店名讓詩人感到新奇和興趣,文字的世界裡總有那些常人觸及不到的地域,或許是文字、或許是文化,而那些新奇成為了生活的一部分時,沒有理由不渴望將指尖碰觸其上。
「我嗎……」少女的疑問讓艾利亞斯思考了起來,雖然他作為一位遊唱詩人,而“遊歷”似乎也已然成為藝術家的必須,但此時的他或許尚為年少、或許機運未到,但除卻大陸上各個大大小小的村落與城鎮,艾利亞斯還真為去過太遙遠的地方。
但當然,異邦之客是見過的。
「我母親是南方的人--我想一定沒有您所提起的先生家鄉之地那般向南,只是在迪爾泰再下去一些,洛林那附近。」
「那裡時有一些深色肌膚的商人來與當地的獵戶、工匠打交道。」
艾利亞斯回憶到,同時也看向了女孩,並笑著解說到。
「當然了,那時候我也還是個孩子,沒什麼機會與這些商人接觸。但他們帶來的奇異香料、以及一些外貌新奇的木雕,倒是讓我印象十分深刻。」
「倒是……里切爾小姐是本地人嗎?」金髮和那雙翠綠的雙眼並不罕見,當然在語言上也是標準而流利,但基於一種純粹的好奇,詩人出口詢問到。
「感覺鎮上很多人都來自其他地區呢。」
他補充到--
而詩人自己,確確也是留著一半他鄉的血統。
「有空、可以來的。」看見對方的紫色眼睛像是被照亮般地說道,里切爾也跟著亮起眼睛,對於她來說,可以幫忙宣傳到酒館她也會感到十分開心:「我們店長很健談。」她的口吻像是在告訴艾利亞斯先生說如果來酒館的話,肯定也不會覺得無聊。
里切爾靜靜地聽著艾利亞斯先生的介紹,她一向擅長傾聽,她從未去過洛林、迪爾泰倒是讓她想到了佩朵拉,而艾利亞斯先生說到的深色肌膚的商人也讓她想起了自家店長,「......店長他們從家鄉帶來的香料也很特別,也許會是同鄉。」
里切爾說道,然後她聽見了問題,里切爾抬眼看向對方,心底有些許茫然:「......算是?我是在教會裡長大的,沒有見過我的父母親。」
她用了比較婉轉的方式表達了自己是個孤兒的事實,「......感覺這兩年比較多,艾利亞斯先生也是這兩年來諾鄔利的嗎?」孤兒的話題很快就過去了。
「如果有機會去的話,既然已經認識了里切爾小姐,那一定就不會無聊的。」艾利亞斯微笑著回答到,說完才啊了一聲,想起什麼似的垂下了眉毛。
「不過倒也不能打擾您工作……但是我有機會拜訪的話,一定會跟您先打聲招呼。」
詩人習慣性的微笑,很快就被對方接下來的話語給打住了--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或許詢問了什麼不該隨意開口的問題。
里切爾看起來並沒有非常在意,但是那小小的猶豫在艾利亞斯敏感的眼神中卻被無限放大,他總是擅長知曉自己出言的錯誤、以及他人的難堪。
但是少女沒有多加停留,或許代表那並非應該強調的話題。
「……是嗎。」他露出苦笑,一句“辛苦了”到嘴邊後卻又被吞了回去,人類在找到生活的力量之後,或許最不需要的,就是來自他人自以為是的憐憫吧。
「我是去年春末才到諾鄔利的。」詩人很理所當然的把話題轉回了自己身上。
「這一年很豐富、也發生了很多事呢……」
好壞參半的一年並不值得後悔,一切都是生命之所以成形的一部分,所以艾利亞斯是帶著純粹的懷想開口,並且留給里切爾一個來自眼底的笑意。
他也因為來到此地,所以認識了很多人。
「但是這裡確實美景遍佈……啊,到了!」
說著,艾利亞斯指向林中一塊光禿禿的區域,陽光恰好被樹葉遮住,只餘下零散的光點裝飾著赤裸的土地,像是一塊天然的野餐地似的,詩人快步走了過去,拿起自己準備好的大塊布料,小心翼翼舖在地上。
「這也是我今年到處走走時才發現的好地方,希望小姐也會喜歡。」
艾利亞斯示意里切爾將東西放在墊子上,並把布料用手攤平整,方便對方落座。
──啊。
里切爾將對方的苦笑納入眼底,她敏感地發現對方的笑容中帶了點苦澀,也許是因為她無父無母這件事情──她想說點什麼寬慰對方,但又找不到話語的她只能點點頭跟上艾利亞斯先生的話題。
「我有看到艾利亞斯先生接到了捧花──那個,也許可以拿來做曲子。」里切爾想起了那場婚宴,她努力地開了一個新話題,希望讓艾利亞斯先生可以不要這麼在意自己的身世。
野餐新手里切爾站在步料旁邊,她那雙墨綠色的眼緊盯著艾利亞斯先生的動作,看他小心翼翼地鋪平布料,用手指撫平步料摺痕,當那雙紫丁色的眼瞳看向自己時,里切爾也心領神會地蹲下,把自己手裡的籃子放在布料上頭。
「那、這樣就好嗎?」里切爾遲疑地看向艾利亞斯,她總覺得野餐可能還需要點什麼──儀式感?否則怎麼感覺有點空蕩蕩的。
她邊說邊小心地坐在布料旁邊,雙腳沒踩上布料,似乎是覺得這樣挺不禮貌的。
捧花?
艾利亞斯眨了眨眼,似乎是感受到對方轉了話題,詩人很快的了然過來--
興許是自己嘴角的下垂被看到了吧。
他突然有那麼一瞬間,覺得女孩與自己如此相像--
看著他人的眼神與言詞、聽著對方的語氣與行動,起初的起點或許並不同,但這份小心和禮儀卻始終存在。
並非壞事,但是在鳥兒鳴叫、花兒綻放的此刻,森林中並沒有其他眼球,或許,是該順從春神的召喚,自在的當一回瀟灑之人了吧。
「直接坐上來就可以了,如果您介意的話,也可以把鞋子脫去後暫時擺在墊子外頭。」
艾利亞斯笑著向女孩說到,一邊率先脫掉了腳上的短靴,直接走上墊子,並朝少女擺了一個請的姿勢。
「野餐嘛,就是一個放鬆的機會罷了。」
詩人堇紫色的眼瞳帶著笑意,在對方行動之時一邊說到。
「對了,您提到捧花……原來里切爾小姐那天也有參加婚禮嗎?」
艾利亞斯回憶到,興許是場地太多來賓,竟是一時想不起來這道金色的身影。
「那皆是意外之喜……不過小姐的提議很好,我倒是沒想過為這份驚喜的幸福作曲呢。」
他帶著“這真是個好點子”的表情,一邊向里切爾眨眨眼。
放鬆啊......
里切爾很常聽見薩菲亞這麼跟她說,但實際上她卻不知道要如何做起,所以當艾利亞斯先生彎起眼瞳笑道時,里切爾也跟著對方的動作把自己的鞋子給脫了,赤腳踏在麻布上的感覺不稀奇,稀奇的是隔著麻布踩在光禿土地上的微妙觸感。
她低頭踏了踏、好奇地原地轉了一圈後才小心地坐下,她一邊攏起裙襬ㄧ邊抬頭看著對方:「.....有的,也有看到有ㄧ隻貓咪ㄧ起.....被您接到。」里切爾斟酌著用詞,墨綠色的眼珠轉了轉。
而她手中的動作沒停,伸手把籃子裡的水果派拿出來放在地上。
「......」聽見對方的稱讚,里切爾微微笑,她很高興自己的點子可以幫到對方。
她伸直腿,身子往前彎,伸了伸懶腰。
在回應對方的話語之前,艾利亞斯先注意到了女孩伸展四肢的動作--
就像一隻貓咪一樣。
艾利亞斯失禮的連結到了前一個話題的主角,然後才後知後覺的想到這有多不和禮儀,他苦笑著按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像是譴責自己過於豐富的想像力。
「對,那天是埃莉諾小姐的貓一起跳了上來……約莫是花朵吸引了小貓的注意力吧。」
艾利亞斯這才接下去對方的話題,一邊把袋中的飲品拿出,一邊回憶到。
「不過那隻小貓很可愛,我也只是嚇到了一會而已……不管如何,希望那隻貓咪也能得到捧花的祝福。」
詩人開玩笑似的眨眼,一邊遞給里切爾一個空的木製小杯。
「不知道小姐喜歡喝酒、還是果汁,所以請自由取用吧。」
艾利亞斯補充到「一瓶是石榴汁,前兩天我才向市集上的蔬果販購買的;令一瓶是紅酒……是去年的新酒。」
他語畢也給自己面前放上一個杯子,替兩個飲品的瓶子都打開塞子後,優先等待著少女取用。
「......」里切爾抬起眼,看到對方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她好奇地眨了眨眼,沒有問對方為何要這樣做。
「說不定那隻小貓咪也已經找到伴侶了。」里切爾回想起當時新娘說的祝福,她想說不定眼前的先生也有伴侶了、而想當然那隻小貓或許也會有的。
她將雙手放在腿間,左右腳尖互觸又分開,她伸手接過那個空的木杯,她伸手握住了石榴汁的果汁,「那、我先倒飲料了。」紅色的液體順著瓶口倒入木杯中。
里切爾把果汁放到身邊,然後伸手把水果派拿到自己的腿上,從籃中拿出一把銀刀把派切成了六等份。
「......給您。」里切爾又從籃子裡拿出了小瓷盤,水果派中有著蘋果、蜜餞等甜甜的水果。
「啊…………」
里切爾提起了那小貓的姻緣,倒是讓艾利亞斯莞爾一笑。
「若真是如此,那小傢伙倒是比我上進許多了。」
他眨眨眼,開玩笑似的向對方說到。
「興許是我收到了祝福,而小貓咪得到了緣分……這倒也很公平。」
玩鬧似的言語在對方遞過那繽紛的水果派來時停了下來,艾利亞斯稍微抬高了盤子到與眼睛齊平之處,似乎在細細檢視著這用料豐富、而外貌同樣精緻的點心。
「這是您……或是與您的工作夥伴一同製作的嗎?」
詩人讚嘆的說到,一邊露出了不符合這個年紀的、那種對甜食充滿嚮往的笑容。
「實在是非常……美麗,真的。如果不介意的話,那我先開動了。」
唇齒接觸到軟而不爛的派皮,烤的恰到好處的蘋果片有著微潤的外層、以及脆口的新鮮,更深一層的是蜜餞經過釀製後久陳的香氣,酸和甜恰恰在口腔中融為一體,艾利亞斯微微闔眼,享受著美好的甜味。
「實在太可口了,里切爾小姐!」
那雙堇紫色的雙眼重新看向少女,彷彿是名為甜食的星子落入了青年的眼神深處。
「能在這樣的自然之中,品嚐這樣的美味,真的是非常感謝您……」
詩人彷彿被食物所感動,出口的言語都快變成了讚美甜食的詩歌--
或許在他人眼裡看起來過於荒謬了吧,真的。
接收到艾利亞斯先生的眼神與話語,里切爾立即知道對方的言外之意,她沒有繼續緣分的話題,而是淺淺地笑了笑,她那雙森林般的眼看著眼前的先生,她覺得對方的用詞十分特別,不如說就是詩人才會使用的詞吧?
「......是的,我在酒館是負責烹煮的。」里切爾也跟著棕髮的青年一起吃起自己烤的水果派,水果的香味在她的口中蔓延開來,里切爾滿足地瞇起眼,而風吹拂起她的臉頰、金髮、嫩綠的草芽也被吹彎了腰、竊竊私語。
「呃,謝謝您喜歡。」詩人過度感動的讚頌讓里切爾不知所措地把自己剛拿過水果派的手擦在自己的裙襬上。
「如、如果下次可以的話,我會再給您帶水果派......還是您喜歡吃甚麼呢?」里切爾垂下眼簾、她抿起嘴唇揚起微笑,口氣也稍稍緩和地詢問道。
唇齒接觸到軟而不爛的派皮,烤的恰到好處的蘋果片有著微潤的外層、以及脆口的新鮮,更深一層的是蜜餞經過釀製後久陳的香氣,酸和甜恰恰在口腔中融為一體,艾利亞斯微微闔眼,享受著美好的甜味。
「實在太可口了,里切爾小姐!」
那雙堇紫色的雙眼重新看向少女,彷彿是名為甜食的星子落入了青年的眼神深處。
「能在這樣的自然之中,品嚐這樣的美味,真的是非常感謝您……」
詩人彷彿被食物所感動,出口的言語都快變成了讚美甜食的詩歌--
或許在他人眼裡看起來過於荒謬了吧,真的。
注意到自己的詞語似乎有點太過,女孩的不知所措讓詩人也眨了眨眼,太遞過去一塊手帕,緩和了語氣笑到。
「抱歉,我是不是太誇張了……請用這個吧,別弄髒您美麗的衣裙了。」
「今天的水果派已經足夠完美了……我的話,其實甜食我都很喜歡。」
艾利亞斯笑著說到,一邊用拇指拭去自己嘴角的果醬。
「下次我必然會去光顧您的手藝的。」
詩人看著對方,突然好奇的詢問到。
「那里切爾小姐是基於興趣,而學習的烹飪嗎?」
女孩子或許都蠻喜愛甜食、又抑或對下廚略有興趣--
艾利亞斯有點偏頗的臆測到,一邊繼續享用手上尚未食用完畢的甜點。
「......也、也算?我以前在貴族當僕役時會需要幫忙準備餐點,逐漸才培養了興趣。」里切爾一邊接過對方的手帕,她以前的經歷讓她很少使用手帕,在酒館內基本上也沒有人會用手帕──尼克先生似乎有。
「艾利亞斯先生學音樂多久了呢?」
她捻起手帕一角在指尖上擦拭,她想起之前南格羅女士曾告訴她要將手帕洗乾淨後再交還給對方。
「手帕──我洗乾淨後會再還給您。」里切爾衝著艾利亞斯先生笑了笑,把手帕摺好放在一旁。
「啊,原來如此……」
雖然艾利亞斯並不知道對方詳細的經歷,但是既然曾經身為僕役,必然是辛苦的一份工作,不由得又對女孩升起了一份敬佩。
里切爾小心翼翼的使用著那塊自己遞過去的手帕,就像是一位貴族的小姐那般--要不是前接話題恰好提到了對方曾經的職業,興許艾利亞斯還會猜想著,少女或許是某位有錢人家裡的小姐呢。
他本來想告訴對方用完手帕後,直接交予自己即可,但是既然那是女孩禮貌而留心的舉動,詩人倒也是輕輕微笑著,拒絕的話語並沒有出口。
「那就麻煩您了,里切爾小姐。」
他一邊回應到,一邊思索著對方的提問。
「音樂啊…………我父母都並非專精此道,但是倒也是對什麼都有點興趣,一開始只是跟著父親、以及會點樂器鄰居玩玩,後來是…………」
艾利亞斯本來就要脫口而出「後來是在學校進一步學習。」,但是轉念一想,上學並非是一種人人普及的機會,而他的父母當初也是左尋右找,才把他安排進了教會上課。
所以詩人停頓了一下,模糊的改口到。
「……後來是因緣際會下,認識了一位曾經為教會服務的樂師,我這才正式開始學習音樂的。」
「那、艾利亞斯先生會覺得音樂很難以入門嗎?」里切爾沒有注意到那個頓點有甚麼不妥,只當他是斟酌用詞的停頓,金髮女孩好奇地詢問,把石榴汁放到唇邊輕啜的同時,墨綠色的眼瞳則盯著對方。
「我聽聞貴族都會有專門的老師教導。」里切爾對樂曲只是聽聞,聽南格羅女士他們談論過,此時有機會可以多了解一些,金髮少女的問題便多了起來:「原來是這樣,那艾利亞斯先生跟樂曲非常有緣分呢,當時我在秋季市集,就覺得您的歌聲......十分好聽。」
音樂?
少女的提問像是一盞早就點燃的燈,但是從未有人發現,他就這樣默默的亮著、燒著,直到蠟燼成灰,直到火光泯滅。
但此刻燭光被扯了出來,連帶著詩人的心一起,他看向那雙如同寶石一般翠綠的眼眸,失笑了,那是一種帶著喜悅的鬆動。
「當然不,里切爾小姐。」
或許只有這個時刻,這個偶然的瞬間,你會發現艾利亞斯真的是那種對自己所鍾情的藝術有著刻骨銘心熱忱的瘋子,他堇紫色的眼睛掠過森林的景緻,看向了金髮的年輕少女。
「音樂只是一種形容,而人們太常常把它高高捧起。」
他講起音樂,像是忘記了這是個輕鬆的野餐,忍不住講起了理想、說出了喜愛。
「但凡是一段哼唱的樂曲、一首田野間傳頌的無名歌,都是音樂最該呈現的樣子。只要您喜愛,音樂就已經被您學會了。」
艾利亞斯帶著微笑,興許是少女的誠懇、以及那純然不帶任何其他意義的詢問讓詩人忍不住訴說,他眨了眨眼,回應了少女。
「--然後藝術必然需要欣賞之人,如同您,里切爾小姐。」
艾利亞斯有點不太好意思的撓了撓後頸,難為情的上揚了嘴角。
「雖然自己說來有點…………但有您願意讚賞音樂,讚賞……我的歌聲,那必然您也已經懂得音樂。」
「至少願意去聽。」
午後的陽光透過樹蔭斜斜地灑在眼前的男人的身上,而里切爾忽然覺得艾利亞斯先生正散發著光,她知道這不是她的錯覺,是音樂這件事情點燃了艾利亞斯先生。
那雙紫色的美麗眼瞳中像是看著喜愛的人一般,充滿嚮往而喜悅,里切爾很喜歡這畫面之下的艾利亞斯先生,讓她無意間想起了埃沙格先生的眼睛跟笑容。
一個人能夠專情於某件事,不管是音樂、領域還是單純是生存本身,里切爾發現自己被深深吸引的是這件事,是因為不管是此時此刻的艾利亞斯先生、還是埃沙格先生,又或是尼克先生跟其他人,都讓她感覺到他們正散發著專屬於他們的光芒,而她被深深吸引著。
「啊⋯⋯這個⋯⋯謝謝。」里切爾在艾利亞斯先生說完之後回神,她沒想到自己的傾聽也被當成了稱讚,她那白皙的臉龐忍不住紅起,里切爾低下頭,笑容顯得有些侷促。
「聽別人說話很有趣,我也可以不用表達。」里切爾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她抿起嘴唇笑了笑,這是她長期以來的習慣,對於其他人,她總是傾聽居多,這或許不只是因為她喜歡聽,更多的是因為她可以不必說話。
少女的笑容像是春風下的花朵,小巧的花瓣自然的綻放,向春日裡貢獻一抹色彩,卻也順從的跟著風兒搖擺,像是在思考、像是在懷疑。
艾利亞斯停了下來--這個話題已然停在自己身上太過了,自己的表達或許是這場對話得以持續的其中一點,但是不是這樣的。
朋友之所以得以維繫,是因為兩人都能夠接住對方的話語:對答、談話,艾利亞斯此刻停下了那顆屬於他的球,並輕輕擺在了少女眼前。
「都在說我呢。」詩人露出淺淺的笑容,看向里切爾的小動作,慢慢的開口詢問。
「那里切爾小姐呢?」
「除了剛剛提到的烹飪,您有沒有什麼……喜愛的、嚮往的事物,而您正在為之追求?」
那不一定會是一種興趣--或許是生活、或許是感情,當一切得到了人類心中的位置,那就成為了足夠重要的一環。
既然於年輕的詩人來說,音樂得以燃燒生命。
對於眼前這位靦腆而美麗的少女來說,又是什麼呢?
「呃。」沒有料想到話題會被輕柔的拋回到自己身上,里切爾順著對方的話語摸索回想。
金髮女孩微微偏過頭,她那雙墨綠色的眼瞳短暫地飄開,「似乎⋯⋯沒有?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埃沙格先生——啊、就是酒館老闆,還有埃沙格先生的妹妹以及朋友,他們都對我非常的好。」里切爾談起酒館裡的人們,墨綠色的眼瞳像是被光芒照亮似地。
「我追求的⋯⋯要說的話就是、我希望可以跟他們永遠在一起。」這話她不會在本人面前說出口,但或許是眼前的男士與周遭輕鬆的氛圍讓她放下了警戒,里切爾的臉龐微微地紅起,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們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尤其是埃沙格先生、他曾經出海旅行過,去過很多地方,我從來沒有出海過,想到海洋之外還有很多不同的民情⋯⋯就覺得很好玩呢。艾利亞斯先生您有出海過嗎?」或許是談到了自己心上人,里切爾講起了那些跟埃沙格先生的回憶,她那雙墨綠色的眼又更加地明亮,她語氣雀躍,對未知的世界感到新奇而又期待似的。
人的眼睛,是生命的燭光。
那是色彩各異的蠟,會因為劇烈的燃燒流下蠟淚,會因為燭光微弱而熄滅。
此時那璀璨的綠色寶石正在熠熠生輝,那是喜愛之人、是鍾愛的一切,人會因為愛而發亮,會因為嚮往而殷切。
艾利亞斯微笑著,看向那金髮的少女,靜靜的等待這段繽紛的故事在春日裡被描繪,詩人想著,如若那當事的男子、那些親愛的友人聽到這些,應當會無比歡欣吧。
「那里切爾小姐會想要出海嗎?」
艾利亞斯問到,又覺得哪裡不太足夠,他轉了一圈眼神,終於補充到。
「雖然孤身一人總是面對未知頗為孤單,但您口中的先生如若已有這樣的經歷,要是哪一天有機會您能夠與他一起向海洋出行,或許也會是不錯的體驗呢。」
艾利亞斯微笑著提到,他自己也曾經是畏懼於離開圈內的孩子,而總得有人拉著他前行,他才會踏出步伐--
才會找到新的朋友、新的一切。
「我沒有出海過呢,不過或許……我也該試試看?」
艾利亞斯歪著頭回覆到。
「如果在海外有著更多得以汲取的靈感,那或許對於詩人來說,也是必須踏足的一個樂土吧。」
「啊、是的,店長先生是有說過會帶我一起出海看看。」說起約定,金髮少女的臉龐微微地紅起,她的手指輕輕地捏著自己的裙襬。
她聽見棕髮男人同樣也對海外充滿嚮往,那雙碧綠色的眼也跟著亮起,「我想、艾莉亞斯先生的音樂與詩,就算在不同的土地上,也一定會受到讚譽的。」
「我有的時候也聽不懂其他的樂曲在表達什麼,但總還是讓人沉浸。」里切爾想起很久以前她路過路邊的吟遊詩人,當時的歌曲在說些甚麼她聽不太懂,但是傳遞出來的溫柔氛圍讓她印象深刻。
她想,若是艾利亞斯先生,肯定在海洋的另一端也能被人注意到吧。
不知道為何,也許是艾利亞斯先生身上懷有的那種浪漫情懷,讓她覺得生活的俗氣與眼前的先生無關。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聽聞對方與那男子未成行的約定,艾利亞斯眼神陡然一亮,像是真心感到欣喜的聆聽著,他無意識的拍拊掌心,笑著說到。
「那我便等待里切爾小姐出航的那日、也待您乘著海風歸來,帶著那些陌生而美好的故事歸鄉了。」
「那時要是還有機會跟小姐聊聊,或許在我還未有機會出海前,能夠成為我踏出土地的契機、也是創作的一種激勵吧。」
雖然貿然將希望與期待歸於彼此尚未如此熟稔的少女身上,確實略顯過頭。但說到底,艾利亞斯倒也是希望眼前的少女、這位親愛的朋友,能夠在這生命中首次行於蔚藍之上的時刻,能昂首闊步、能享受一切新奇罷了。
「里切爾小姐可有特別感興趣的目地?比如國度、文化、食物之類的……」
艾利亞斯像是談及未來的孩子一般愉快,忍不住詢問了里切爾,堇紫色的眼睛笑了彎,彷彿對少女的這個將來有萬分興趣。
「如果艾利亞斯先生不介意的話、我很樂意分享一路上的旅程。」明明是尚未發生的未來,但金髮的女孩卻像是已經能感受到未來美好的回憶那般亮著眼睛跟眼前的艾利亞斯先生訂下約定。
「我其實都很有興趣,但第一個想要前往的地點是店長他們的故鄉,南方的金黃之地的故鄉擁有許多神祇,當時埃沙格⋯⋯啊、店長先生跟我說了很多,我希望去看看名為『沙漠』的地方,聽說那邊是由沙子構成的,是滿目的黃色呢,我覺得非常地有趣、聽店長先生說還有香料之國、還有其他的⋯⋯。」
里切爾說著便忍不住往艾利亞斯那兒靠近了一點,雖然只是很小的幅度,但對於內向的里切爾來說,艾利亞斯的提問勾起了她的興致,她柔軟的聲線也彷彿在唱歌似地向眼前的詩人傳遞著埃沙格先生為她描繪的世界。
有很多事情,是文字與圖紙描繪不出的。
有那麼一瞬間,艾利亞斯以為女孩在歌唱--
是陽光、是粒砂,是無垠的夜晚、也是浩瀚的星河。
知曉一切並非建立在所讀所知上,目不識丁的人們也可能是拾起整個世界的智者,艾利亞斯想著。
從里切爾的陳述看來,或許對方未及自己有機會去閱讀庫中書籍,但是在這黃泥土地上的成長、在這茫茫人海中認識了得以讓她想要前進的某人,那所得到的珍寶、以及嚮往的未來,卻是任何無生機的知識無法企及的。
「……那一定會很棒,里切爾小姐。」
翠綠的雙眼中綻放著光芒,那不是陽光的反射,艾利亞斯知道。
那是期盼,以及知曉自己能夠擁有的未來。
「我想您能夠成為很了不起的詩人,甚至是一位博學的智者--沒有什麼比行千里路來的珍貴,更遑論您這樣充滿企盼以及幸福的靈魂。」
詩人看著女孩、看著春日孕育出的金色花朵。
他突然想著,自己何其有這個榮幸,能成為認識這朵花兒的其中一縷春風、能夠稱其為友人。
「⋯⋯那、那應該沒辦法的。」眼前的溫柔男性突然地這麼說著,那汪清澈紫潭讓她窘迫地縮回身子轉頭、抬頭看看滿眼的綠蔭。
「不過如果把那些旅行經驗提供題材給艾利亞斯先生作曲的話,我想我應該還是能夠做到的。」里切爾揉捏了下自己的裙擺,低頭又把自己那杯石榴汁喝掉。
發現自己或許是言語上太過興奮,艾利亞斯往後坐了一些,這才重新看向有點無措的女孩,苦笑著點了點頭。
「但我想無論如何,里切爾小姐都是能追逐夢想的人了。」
詩人笑著,少女早和他們初見時有所不同,他早已打定主意要去里切爾口中的酒館看看,相比那必然是一個舒適的處所,才能讓眼前曾經膽怯而害羞的女孩,至少現在能夠暢言自己的未來、以及喜愛的事物。
「小姐今日什麼時候需要回去酒館呢?還是有沒有想去別的地方逛逛……」
艾利亞斯想了想,補充到。
「怕您一直坐在這裡跟我談話,會太過無聊了。」
「我大概......再過一陣子就要回酒館了。」聽聞艾利亞斯先生這麼說,里切爾輕輕笑了幾聲,她瞇起眼睛看著對方,側頭想了想。
「那......也許我們可以慢慢散步回城裡?」雖然有點捨不得這兒的美景,但里切爾估算了下時間,她們如果慢慢走回城裡,與艾利亞斯先生告別後再折返回酒館裡時間正好。
「啊,也是…………」
艾利亞斯眨眨眼,抬頭看了下天色,似乎在此刻才意識到十幾二的流逝,沒曾想到第一次和這偶然相見而相識的少女談天,能夠如此盡興,而忘懷時光。
他起身幫忙收拾適才吃食飲用的器具,艾利亞斯看向里切爾,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詢問到。
「小姐今日可……可盡興?」他斟酌了一下用字,有點不好意思的開口。
「抱歉,我很少跟人這樣出來遊賞,希望今天沒有什麼失禮之處。」
艾利亞斯解釋到,雖然兩人確確相談甚歡,但他仍有無謂的擔心,生怕自己在什麼地方唐突了眼前的女孩。
擁有美麗紫色眼眸的男人眼簾微垂地解釋著詢問的原因,這讓里切爾愣了愣,隨後便笑出了聲。
在徐風下金髮少女的髮絲被風吹拂而起,她指節彎曲,抵著唇而笑著,笑得眉眼彎彎。
「沒有的,艾利亞斯先生非常的有禮貌,行為舉止十分得體,與我們家的店長先生差別非常大。」埃沙格先生與艾利亞斯先生在行為上可說是全然不同的兩人,里切爾早已習慣埃沙格與薩菲亞那自來熟的關心與嬉鬧,艾利亞斯先生此時的擔憂,對她來說有些多餘——
儘管她可以理解,但如此小心翼翼的艾利亞斯先生居然讓她覺得有些許可愛,或許是以前自己也是這樣的人吧。
「今天能跟您共度美好恬適的午後,我感到十分榮幸。」里切爾衝著艾利亞斯展顏一笑,似乎是希望對方可以安心。
里切爾的回答讓艾利亞斯頓時有點愣神,那句「十分有禮貌」彷彿變成一種輕鬆的玩笑,艾利亞斯能從對話當中感受出酒館的眾人對於里切爾來說,必然是十分重要的親近之人,而此刻相提並論的差異,並不會讓人感到唐突,反而是莞爾一笑。
「我就當里切爾小姐這是稱讚了,謝謝您。」
艾利亞斯眨眨眼,遞給對方一個微笑。
艾利亞斯在行前其實多有不安--
與女性的相處讓他生怕自己有所行為不當,而靦腆的女孩也讓艾利亞斯怕自己會在某些舉動上驚嚇到對方,但里切爾其實如同他想的,就只是一株含苞待放的春日花朵。
安靜的、柔軟的,親切的一陣春風。
「希望下次還有機會和小姐遊賞其他地方,或是讓您聽聽我的新作。」
春日的陽光很好。
而此刻亦然。
──眼前的男性就像溫柔的花神吧。
里切爾接收到對方的笑容,唇邊的笑意又更深,她曾經也是這樣的膽怯,對待人總是小心翼翼,儘管她想眼前的男子或許不是因為與她類似的境遇而導致如此性格,但她此時就像看著鏡子那般,意外疊合了那個髒兮兮且總瑟縮著肩膀的自己。
「好的,我會期待,那麼下次的餐點由我來準備,這樣可以嗎?艾利亞斯先生。」里切爾瞇起眼笑道,雖然這是問句,但里切爾卻是默認了下次的野餐的餐點就由她來準備,兩人就這麼一路緩緩散步回到了城鎮裡。
直到她站在酒館的不遠處與艾利亞斯先生道別,今日的午後野餐不同酒館內的喧鬧歡樂,卻是一首融進大自然的溫柔曲調,她有多久沒有這麼安靜地跟人一起度過這樣的午後呢?
思及此,她由衷地期待著下一次的野餐。
「艾利亞斯先生,下次見。」她與那位有著罕見雙眸的男人道別,準備回到自己的歸屬內。
面前的女孩有著他所能看到的,他所沒有看見的世界的一切。
翠綠的、澄澈的,世界在還未被塵土與聲色沾染前一無所有,人們在未經世事前亦是純白無暇,如此單純必然如同初生的花朵一般美好,卻並不一定美麗。
但她,是的。
從泥土內一吋吋刨出生路的綠草才是真正的奇蹟,艾利亞斯的視線當中有對方最初的畏縮、有那份不自信,卻也有現在安靜卻聰穎盡顯的女孩,名叫里切爾的女孩。
那必然是探出蛹外的蝴蝶,從今以後將在自己的天地裡大放異彩。
「當然,里切爾小姐。」
艾利亞斯朝對方欠身,帶著微笑的。
「您的手藝如此了得,我會期待下一次會面的。」
無論是珍饈美食、是春日動人的旋律,艾利亞斯深信,女孩正在朝廣大的世界生長。
而他,只不過是有幸見證這個瞬間的遊唱詩人罷了。
他會記下女孩的故事的,他看著里切爾的背影想著。 他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