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影子掠翠綠的草皮，馬蹄於土地留下深刻的印記，強風將白髮揚起，活潑開朗的笑顏清晰可見，入手坐騎之後他終於不用像隻烏龜慢吞吞地爬在地上了，要說有什麼壞處就是……

「哇，又不行了？」

獨角翼馬的前腳跪地，星使臣眼疾手快地圈住坐騎的頸部，阻止隨著動作往下滑的身軀。看來若不是承重型的坐騎，便無法支應太久時間，只能享受一時的疾速，短暫又空虛。

「小黑你要加油。」滑下馬背，拍了拍馬兒的鬃毛，被取名為小黑的駿馬似乎感到不滿，原地踏步兩下，長哼了一聲。

「怎麼我在幫你打氣耶。」不滿的對象換了邊，長著雙角的人物蹙起眉頭，抬手輕拍馬匹的眼下，沒想到手背感受到溼潤，訝然的話語還沒道出口，又是一滴液體沾上手背。

從沒在線上體驗過「雨天」的玩家慢了好幾拍才反應過來，原本在身側的馬匹早就跑向附近的森林避雨，這怎麼能不唉聲嘆氣幾句呢？邊呢喃自語，邊抬手撩起外套的帽子，他沿著小黑的腳印走入森林。

鬱鬱蔥蔥的樹林成功抵擋水滴，漆黑的影子帶領主人穿過一棵又一棵大樹，最終駐足在長滿巨大香菇的小山坡，後便在主人的操作下回到家園，剩下玩家獨自留在香菇傘下，看著散發光輝面板，追蹤自己的座標。

「喔……難怪有點眼熟，原來是那裡。」放大、縮小、移動，記憶中的形狀又出現在眼前，抬眼望向減緩強度的雨勢，他再次提步向前，重新回到上次死亡的地點——那棵纏在石子上頭的大樹。

由於陣雨，樹下的水潭滿溢出來，進入副本通知沒有顯示。青藍眸略帶困惑，慣例沒有任何探究的行動，僅是在心裡隨意找了個原因，潦草揭過。標記座標，繼續在地圖上探索相關情報，不出五秒鎖定了附近的村落，或許那裡的居民有這個副本的相關情報？

在行動前，他再次確認了公頻，依舊沒有印象中的副本名稱閃現。

「對了，看看阿晨有沒有在線好了。」打聽消息並非他所擅，腦海自然地浮現最佳人選，手指跟隨著思緒操作面板，翻出了好友列表，找到那名海居民的ID，綠色的點點標示著「上線中」。

點擊、發送私訊。

『有空過來一下？』今天伊爾這邊陣雨，我找到之前遇到的那著必死的副本了，不過現在不知道為什麼沒反應……總之我要去附近村落問問，你有空來幫我一下？

腦裡的十幾個字被濃縮六個字隨著隊伍邀請發送出去，他盯著面板三秒，手再度輕放上鍵盤……嗯？雨下更大了嗎？陰影壟罩，青藍眨了眨，慢慢地抬起頭，熟悉的溫和微笑映入眼中。游標反覆跳動，輸入方塊中依舊空無一物，沒能把「慢來，我先走過去」這句話裝進去。

彼此都是探索型玩家，沒有跟上戰鬥狂的行列，對著一個又一個的副本Boss猛烈敲打，互動的時間自然就多了些，他們已經養成一些默契，例如星使臣不需要動口，海居民觀察到跡象就知道要先邁步。

「你來太快了吧，我都嚇到了，想說什麼怪物突然出……哇啊！」

與話語不相符的表情，在一聲驚叫後同步，他捉住隊友的手臂，避免栽在泥裡的後果，只見半透明的鞋跟此刻深深陷入充滿水分的土裡，果然全息遊戲的真實性是優點也是缺點啊。

「……所以你發現什麼了？」乖巧地充當星使臣的人體支架，晨光望著矮他二十公分的玩家更換種族初始附上的鞋子，重新踩穩地面，青藍眸眨了眨，緩緩啟齒，開始解釋事情的前因。

由於狀況、性格特殊，他對副本的情報大多來自親身經歷，或官方提供的資訊，又或者是玩家的推測，沒有外網的協助。邊走邊說，從他如何觸發副本，其中的地圖、怪物、場景，到最後與BOSS戰鬥的具體經過，鉅細靡遺。

「……我覺得這個副本應該是打不過的，有其他的通關條件。」有趣歸有趣，但感覺就很麻煩呢。視線上飄，迎向沉思的海居民，待對方消化完這些資訊。

「的確如此，特別是最後出口還被封閉……而且外族……如果不是星使臣的話可能後面還有其他劇情？」

「有這個可能性。」想起當時的狀況，那女聲傳達出憤怒、哀慟，還有一絲惋惜，如果今天換作是人類闖入會有其他的劇情分支嗎？

思考同時，他們走出森林，兩側為大片的小麥田，農夫們戴著草帽、披著蓑衣，勤奮工作著，陰影下的視線落在高個子的海居民身上，再滑落至星使臣到尖角，態度明顯從友善變為警戒。

「從現在開始我是你的小狗。」從討論中回神，星使臣重新拉起帽子，將皮囊最有侵略性的尖角罩好，而後放慢腳步跟在看似人類青年的隊友後頭。

「嗯？喔，懂了。」微愣，臉上再度浮現溫和的笑意，青年開始執行被賦予的任務。一路慢步到村莊入口，幾棟木屋散落在主要幹道以外，良好利用了自然地形，低窪處被雨水充滿，成了孩子們的遊戲場，大人們則是收拾著殘局，氣氛浮躁。

「啊哈哈，你抓不到我！」女孩踩著水窪蹦蹦跳跳，不出意外的話要出意外了，星使臣默默地往預測的跌倒位置站過去，女孩正好倒在他的身上，成功打造自然的接觸點。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往上瞧，非人的模樣立刻讓她嚇白了臉，溫和的海居民接過戲碼，蹲下身，輕聲安撫。

「放心，這是哥哥的夥伴，不會傷害你的。」聞言，紫黑臉上浮現輕柔的笑意，將女孩交給青年，慢慢地移動到對方後頭，演一隻乖巧的狗狗。

有了個開頭，後面就好問話了，而孩子的嘴巴就是好撬。沒過多久兩人就從女孩的口中得知村裡的孩子被大人禁止接近大樹，只是禁果向來看起來甜美，野孩子們自然是忍不住，但即使走進洞穴中也沒有發生特別的事情，久而久之就沒有人去那裡探險了。

剛剛問完，女孩的母親快步過來，緊蹙的眉心在聽到「醫生」兩個字放鬆下來，卻又在聽到那棵大樹重新皺起眉頭。

「您說的是外邊那棵扎在墳墓上的大樹吧？我勸您是別感興趣才好……長在墳墓上的樹，聽起來就怪不祥的。」

「什麼？您的朋友進去之後就沒有出來？喔……那麼說那個樹會吃人的謠言大概是真的……」

「啊、沒沒什麼，至於您朋友的事情我很遺憾。我還要去重洗衣物，就不多談了。」

望著女人拉起自家女兒的手匆匆離去，晨光與身後的狗狗對視一眼，同樣嗅到了可疑的味道。接下來，晨光拿著旅行醫生的劇本繞了村落半圈，問了幾名村民，得到的回應依然模稜兩可，言詞反覆不定。

詛咒、不祥、禁地、不清楚，統一的形容詞讓他們更加確定這並非被大家所認定事實，而是有人編造出來、試圖掩埋某見故事的謠言。

兜兜轉轉，兩人幾乎可以說是一無所獲，直到一名男孩直直地跑來。追隨男孩的腳步，他們離開村落的主要幹道，逐漸往地勢高的地方去，期間天色再度昏暗，下起毛毛細雨，幾人的腳步加快，總算沒弄得全身溼透。

木門被從裡面打開，裏頭泛出溫暖的黃光，迎面的老婆婆卻是一臉嚴肅，打量著男孩身後的兩名陌生人，而後好似確認了什麼，輕哼了一聲，讓他們兩人入座。

「你是漠上者吧？這模樣還真特別，你們不都喜歡用動物的外貌嗎？」

青藍眸眨了眨，表達肯定，視線又與那雙金眸對上，無聲地傳達自己的困惑，然對方亦是不理解，只是安靜地順著老婆婆的話說下去。幾句之後，她提起過往，過往中出現的是——那位安眠的精靈師與小小的漠上者。

「……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也不清楚要怎麼救你那位朋友，既然是漠上者搞出來的事情，就去那裏問問吧。」

「謝謝女士，我們就……」窗外的雨聲打斷晨光的話語，金眸下意識地飄向打著哈欠的星使臣，星使臣蜷曲在座椅上，不知為何地疲倦。

「外頭雨下這麼大，你們就隨意吧。我進房間了。」

老婆婆確實嚴厲，可不至於不近人情，兩名玩家就這麼佔領了NPC的客廳，交換對於剛剛故事的心得感想，很快鎖定了副本下個線索的所在地點，然而那裡完全不是補師與坦克討好的地區，還是需要個輸出啊。

「不過下雨啊……我是喜歡啦，但這樣出門很麻煩耶，能不能不要在我需要出門的時候下？」隨著討論熱烈，窗外的雨聲更盛，星使臣望向窗外，青藍閃爍光芒，隨口呢喃一句。

淅瀝淅瀝，嘩啦嘩啦，模糊了窗外的景色，模糊了虛實的邊界。

贈與人員：晨光
------------------------------------------------------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