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池邊，雙馬尾少女獨自踩著有些沉重的步伐，池中的魚兒朝她游來，她只是看了一眼，並沒有停下腳步。

沒有什麼比七夕當天看見自己喜歡的人公開交往對象更難過了。

雖然早在前陣子就已經有種種跡象，隱約透露出對方可能已經心有所屬，但由於不確定他們是否只是在開玩笑，因此仍抱持著一絲希望。

──破滅的瞬間也只能怨自己的觀察還是不夠敏銳，也不夠勇敢。

一陣風經過，少許櫻梅花瓣躍動於身旁，視線隨之落在地上盛開的粉色小花上，小花旁邊還有一片綠色植物，定睛一瞧發現每一株都由四片葉子組成，形狀相當可愛。

伸出手觸摸葉片的這一刻，有些什麼在少女腦海中湧現。

新系列的飾品就用植物當主題吧。

七夕都過去兩天了，和室友分享的傷心難過也讓淚水帶走不少，該做些事情讓自己打起精神了。

她採下幾朵粉色小花和四葉草，並拿取櫻梅花瓣，輕輕放入筆記本中，她決定要繼續前往其他地點尋找靈感。

沿著道路來到波倫大樓邊，低矮的灌木旁有不少落葉，撿起較乾淨且完整的葉片，剛起身便發現胖橘從容的身影。

榛摸摸牠的頭，手順著柔軟的毛移動到背部，胖橘瞇著眼睛抬起下巴，蹭了蹭少女的小腿後，自顧自的朝著波倫大樓的樓梯移動。榛對於今天的行程毫無計畫，好奇牠平常都跑去哪裡玩，便隨著胖橘輕巧的身影一路向上。

不知不覺爬了好幾層樓梯，胖橘終於像是抵達目的地一般往走廊移動，輕喘了幾口氣後榛看向一旁辦公室的標示，這才確認已經已經爬了五層樓高。

突然一陣風捎來些許蒲公英的種子，其中一個正好落在橘紅色的髮尾，榛順手拾起並夾在筆記本中。

連同先前蒐集到的植物已經有五種，這樣的種類應該足以產生設計的靈感，數量也能夠撐起理想的豐富度。

正準備回宿舍，才發現胖橘試圖鑽進其中一間實驗室的門縫。

「不可以！那邊可是……！！」話還沒說完，液體般柔軟的胖橘已經消失在眼前。

要是胖橘把實驗室當遊樂場，勢必會造成嚴重的損失，雖然有可能這樣就不用上實驗課了，但如果牠像自己一樣打破玻璃甚至受傷了怎麼辦？

忐忑不安的打開實驗室的門，沒想到秦老師正站在其中一張桌子前，桌上擺了一些儀器與實驗用具。對方聚精會神的樣子讓榛不敢打擾，她躡手躡腳的尋找胖橘的身影，試圖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帶著牠離開。

跟Fine在一起之後，待在實驗室的時間稍微縮減了些，但在心中的疑惑反而愈加擴大，尤其昨天看到了Fine檢驗報告──那些如斧鎚的書面硬體字，句句都在割裂與重擊自己的心緒。

：「……」

站在實驗桌前，以嚴肅的神情凝視著實驗體發生變化，一次次反覆測出來的結果，結論都導向當初那股違和的直覺。

為什麼？
無論如何都想不透。
所謂的直覺，盡是一些無法具體解釋的東西………

此時感到腳邊有異樣的絨毛觸感。低頭一看，是胖橘在自己腳邊繞圈子。

：「是你啊。」

蹲下來想把牠抱到室外，眼神對上了另一個來訪者，高安榛像闖空門被逮到一樣，一時之間愣住了。

：「……高安同學是來找我的嗎？」

視線向下搜尋了幾秒，總算看見一團橘色出現在視野內，此時出現了一雙手將胖橘帶離地面──計劃失敗，馬上就被秦老師發現了。

「呃……不是。」被這麼一問，榛瞬間定格在原地。

「我只是想進來把胖橘帶走而已。」不確定秦老師是不是在實驗上遇到瓶頸了，對方的眼神及語氣稍微有些銳利，「老師……你暑假都待在學校做實驗嗎？」榛試探性的詢問對方直到剛才都還正在進行的動作。

雖然說暑假，但大部分住宿學生都留在學校，而且暑期也會有課堂跟活動，所以看見學生在校園走動也不會大驚小怪。但進來實驗室的人跟貓都讓自己有些意外──儘管表面上不動聲色，雙手迅速的把一些資料收拾起來，這些資料還是不要被高安同學看見比較好。

：「嗯。胖橘我把牠帶出去就好。」語畢把胖橘抱自己懷裡，無意間發現胖橘身上沾了蒲公英種子，在放牠走之前，將蒲公英種子一株株地撿起來，還帶著些許貓毛，突然有了一些靈感。

：「高安同學是不是也在做美術習作？我想去神社找五葉草，不介意的話就一起去吧。」

一邊說一邊想，為求方便，自己在實驗室的時候不會鎖門，因為打從一開始就不認為有人會想靠近這個地方……不過既然對象是高安同學……很自然地，稍微放下了警戒。

秦老師的行為就像是在告誡自己不該提起關於實驗的話題，就連剛才拋出的疑問也沒有得到任何回覆。

榛並沒有忘記那些對於秦老師實驗室的傳聞，即便上次在這邊發生了一些事，也看見秦老師溫和的另一面，但和對方單獨身處於這個空間仍然有些不自在。

要不是已經對老師有基本的認識（又或者只是單方面的以為？），不然身處這種局面之下，除了自己之外，同時還必須擔心對方懷中胖橘的安危。

而此刻秦老師提出的邀約，稍微緩解了榛有些尷尬的心情。

「嗯，我已經蒐集完植物了，就只差最後的設計。」原先已經準備要回宿舍畫設計圖，不過去神社走走也是個不錯的主意，或許能夠向神明大人訴說感情方面的煩惱。

「但我可以一起去哦。」五葉草也是實驗材料的一部分嗎？榛不敢再多問。「那我先去外面等。」說完便率先離開實驗室，靠在走廊的圍牆上眺望遠方。

今天高安同學給人的感覺，似乎沒有以往有精神。是我多心了嗎？

把懷裡的胖橘擼了幾次，除了蒲公英種子，還多了幾撮貓毛，在光線照射下，有些淡淡的金橘色。

：（這樣就差不多了吧。）

隨手把實驗室的門關上，胖橘一躍而下，輕巧地踩著靠在走廊圍牆上少女的影子，隨即不見蹤影。

：「高安同學，我們走吧。」

語氣淡然，不過這次沒有帶頭先走，而是等著對方回應，與之並肩而行。

秦老師的話語尾隨著喀啦的關門聲，榛回頭望向等待自己行動的身影。陽光灑落在對方身上，有別於那一次的夕陽，此刻的對方竟有些耀眼。

「嗯，走吧。」緩慢踏出步伐的同時，想著還來不及跟胖橘道別怎麼牠就消失了。

前往神社的路途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大概就是能夠與他人進行一段完整談話的距離。然而在離開波倫大樓前，伴隨著兩人的只有步調不一致的腳步聲。

「……」秦老師怎麼都不說話？

已經習慣了對方一次次引導著彼此的對話，無論是課堂中身為老師的職責，又或者這陣子在網路上的互動，主動開啟對話的都是秦老師。

──或許今天心情不好的不只有自己？

「……老師結果你上次真的睡在實驗室嗎？」實在受不了沉默的氣氛，少女只好想辦法開啟話題。

原本想聊一些暑假在學校的日常生活，但感覺對方大概不會想和身為學生的自己透露私事，便用上次的大地震做開頭，也算是接續當時在聊天室的對話。

離開波倫大樓，前往神社的路上，趁對方沒注意時，默默瞄了一眼，船過水無痕。

依稀記得，上次在祭典看到高安同學的時候，她整個人容光煥發，比盛夏的烈日還要耀眼；但今天籠罩著低氣壓，蜷曲的橘紅色髮尾隨著身體擺動，都像是風雨欲來。

不明白高安同學的心理變化，遲遲想不到適當的聊天話題；幾度以為是自己誤會了，但人類的表情與肢體語言總會誠實透露出一些蛛絲馬跡，就像自己私底下也為著Fine的事情煩惱，只是沒有說破。

帶著難以隱藏的苦思情緒，對方主動開口說話了，如晨鐘破曉。

：「嗯，是啊，因為整理到三更半夜，乾脆就睡在實驗室，就是我們上次坐的那張沙發。」邊說邊懸著手腕比劃著，大地震的話題可能會勾起對方的恐懼，接著轉移到原本的目的：「話說回來，高安同學想做什麼樣的美術設計？」

：「就是……我有點好奇。」

手放進外套口袋，摸到了來實驗室時，在窗邊撿到的樹葉，雖然不知道會不會派上用場，姑且是先蒐集起來了。

秦老師真的是個實驗狂，就算整理到一半也可以先回家休息，隔天再繼續也沒關係吧，榛在心裡暗自回應。

餘光瞄到對方的手勢，榛試圖回想那張沙發的觸感，撇除當時的尷尬狀態，或許當個暫時的床也還算舒適。

而後聽聞秦老師的問題，她若有所思的將頭微微上揚，陽光穿透樹葉，在少女的臉上留下大小不一的足跡。

「嗯……我也還在想。」裝有筆記本的黑色小包包掛在肩上晃啊晃的，榛稍微用手拉住背帶。「上次祭典的髮飾好像滿受歡迎的，我自己也很喜歡，所以這次希望可以再多設計一些跟植物有關的飾品吧。」

提到自己有信心的話題，榛的嘴角稍微上揚，語調也變得輕快了一些，但比起平時的活力仍然差了一截。

「老師你剛剛說想去神社找五葉草，也是為了參加美術實作嗎？」自從矢之木祭確定了秦老師也對創作方面有所涉獵，便不再覺得對方是個完全與自己毫無交集的存在。

就像現在，他們竟然能夠為了相同的目標並肩而行。

一陣微風在樹蔭下吹走暑氣，躁動的心逐漸平緩下來。

聽對方提起祭典時戴的髮飾，那確實是優秀的手工藝品，高安同學有這般天份，也讓自己感到意外。

一人一句，一往一前，已經可以看見紅色鳥居，在稍遠處，穩穩地矗立於人界與靈界之間。

：「對，我在公佈欄看到這個活動，十二月……」

十二月有場次。

稍微停頓了兩、三秒，才繼續說：「十二月底是我妹的生日，在想可以送她一些我做的東西。」

：「雖然還很久就是了。」以淺淺的笑容掩去方才不自然的停頓，語畢，兩人一同穿越了鳥居，直達神社大門。

：「既然來到神明的地盤，禮貌上還是打個照面，高安同學也可以一起。」

向對方表示要進行參拜，補充道：「聽說五葉草很難被找到，如果神明能給點提示就好了。」說著往褲子口袋撈出幾枚硬幣，算著要丟多少香油錢。

十二月底……？現在也不過才八月欸。

沒想到秦老師是會為了家人親手製作生日禮物的類型，不知道秦老師的妹妹是個什麼樣子的人──但有個這樣的哥哥感覺有點累，榛相當主觀的想像著秦老師和家人相處的模樣。

正想接著開口詢問更多，只見紅色鳥居聳立在面前，先於後方的神社一同歡迎兩人的到來。

於手水舍淨身後，在秦老師邀約的當下就打算參拜的榛，聽見對方的指示便點點頭，隨之從錢包中拿出三個5円硬幣。

朝木箱投入香油錢，硬幣框噹墜地，鈴鐺的清脆響亮迴盪於四周，嘗試同步的拍手聲有些參差不齊，而後隨著兩人雙手合十，神社再度回歸寂靜。

神明大人，我失戀了。
我喜歡的學長和另一個學長在一起了。
喜歡上一個不可能喜歡自己的人很可笑對吧。

榛回想起這幾個月的暗戀，淚水再度填滿眼眶，輕輕的吸了幾下鼻子，她不想再讓秦老師看到自己掉眼淚。

深呼吸幾次後，少女再度許下願望。

希望我能夠遇到一個很棒的人，願意無條件的愛著我，並接受我的全部。

一滴淚珠在鞠躬的時候輕輕滑落少女的臉龐，抬起頭來，榛趁機在整理頭髮時快速抹掉痕跡。

從根本上，自己不算是有宗教信仰的人，但對於守護國家、守護繪海之島，乃至於守護者每個男女老少的神明，仍抱著幾分敬意。

神社有著淡淡的檜木香氣，以及自己很熟悉的草本氣味。

：（以日語來說，是さかき吧？）

在想這些事情的時候，不經意看向閉著雙眼，虔誠參拜的高安同學。不知道為什麼，她看起來好像很難過。

在不明就裡的情況下，也投入了幾枚香油錢，閉上眼睛，雙手合十。

我有個不請之求：
請允許我知曉一切的真相，
並不再對任何事感到迷惘。

在內心說完這些話，又追加了一句：「請保佑高安榛同學順心平安，祝福她夢想成真。」

睜開眼睛，望向高安同學，她看起來跟往常一樣，若無其事，難道是自己多心了？

：「我去找五葉草。」隨即捲起袖子往附近草地前進。

「我也一起找好了！」這句話的語氣聽起來或許有點故作鎮定，然而榛也只能用這樣的方式試圖掩飾先前落淚的尷尬。

看著秦老師的背影，榛決定先往反方向的草地走去。神社周邊一片綠意盎然，抬頭是枝葉茂盛的喬木，偶爾幾隻鳥兒飛過，捎來夏日的信息；低頭是一些雜草與細碎的野花，仔細觀察還能發現些許青苔爬上石頭。

還沒看見五葉草的蹤影，身旁的灌木叢便傳來一陣悉悉窣窣的聲響，一隻小猴子踩著輕巧的步伐朝著少女靠近。

「你、你要幹嘛？我沒東西給你吃哦。」怕小猴子朝自己身上撲，榛在牠用兩腳站立時跟著後退了兩三步，不時往秦老師的方向看去。

校園內早就有不少關於神社猴子跟遊客要食物的傳聞，聽說有些猴子特別主動，會去翻遊客的包包，害怕自己成為受害目標，少女提高了警覺。

一人一猴對峙了數秒，見那隻小猴子暫時沒有要放棄的意思，榛決定先離開這個區域，並找到秦老師與他會合。

高安同學表示也要找五葉草，便往自己的反方向離去。

沒來得及應聲，她像松鼠尾巴一樣的雙馬尾隱沒在樹林間。

走到酢漿草生長的區域，在黑色手提包裡拿出一支放大鏡，蹲在地上，輕輕撥著草葉搜索。

五葉草並不是那麼容易被找到，在草地上翻來翻去，經過 分鐘，看見疑似五葉草的植物，結果伸手一拿，是兩株三葉的醡漿草的葉子黏在一起。

：（……）

有點洩氣，但仍不放棄，拿著放大鏡四處看，發現了疑似動物的腳印。

下意識循著腳印往前看，又看到一株疑似五葉草的植物。

還未思考是什麼動物的指引，先伸手摘下嫩綠色的莖，仔細數著葉瓣。

一……二……三……四……

五……是五葉草！

情緒振奮的當下，忽略了背後那小小的腳步聲。

沿著原路回到神社，那隻小猴子已經不見蹤影，但在山上獨自一人的不安全感，仍促使榛繼續前進。

一小段路途過後，總算找到秦老師那黑色的背影，他正蹲在草地上，似乎很認真端詳著手中的什麼東西。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又在進行什麼研究，榛移動到秦老師身旁。

「老師你找到了嗎？」少女微微彎腰以普通的音量詢問。要是現在面對的是自己的同學，她大概會想辦法給對方一個出其不意的招呼聲。

感覺身邊有什麼東西垂下來──是一縷橘紅色髮絲，不知道高安同學何時回來自己身邊的，轉頭往上看著她，舉起用手指捏著的五葉草給對方看。

：「嗯，我找到了。可見參拜神明也是有用的。」

說出來的話看似謙虛，歸為神明的功勞，但得意的笑臉道盡一切。跟之前在海邊捕魚一樣，這種時候特別孩子氣，而自己沒有察覺。

：「這樣我材料都蒐集完了，我們去那附近的涼亭完成作品。」

隨後又像是想到什麼，又跟對方說：「高安同學剛才去哪裡了？這附近有一些野生動物出沒，要小心一點。」

秦老師手中的竟是相當稀有的五葉草，榛也是第一次親眼目睹。驚訝之餘，她悄悄將目光聚焦至對方身上，秦老師臉上洋溢著的，竟是比矢之木祭時更加平易近人的笑容，彷彿找到什麼珍貴寶藏急於分享的樣子，使得榛一時之間有些恍惚，思緒停頓了一瞬才回到當下。

「……嗯、好，那個、我剛剛遇到一隻小猴子，好像想跟我要食物。」顯而易見反常的表現大概是藏不住了，失戀的傷心難過、獨自一人的擔憂害怕──加上讓自己心頭一震的剎那。

榛知道自己表現得非常心虛，現在只希望秦老師別再過問，直接用行動示意對方朝下一個目的地前進。

對方口中的涼亭就在視線所及的不遠處，兩人坐定位後，榛從自己的包包當中拿出筆記本與筆，翻開夾著植物的那一頁。她隨性移動著那些葉片及花瓣，試圖從不同的排列組合當中找到一點設計靈感。

「老師，」少女有些猶豫，但仍選擇向秦老師徵詢建議，「我想做一系列的飾品設計，你覺得我今天蒐集到的這些植物，應該像上次祭典那樣，聚集幾個元素做一個大的髮飾，還是要分散做成幾個簡單的小飾品比較好？」

高安同學對遇到小猴子的事情輕描淡寫，原本想再說些什麼，但對方的眼神閃爍其詞，臉上似乎還有點複雜的情緒，怕是不能三言兩語道盡。而自發性地前往涼亭，也透露著一種拒絕感。

直到兩人到涼亭之前，沒有交談。

兩人就坐在彼此旁邊，稍微瞄一下就能看見對方有哪些素材，以及筆記本上的設計草稿。

：（高安同學在這方面倒是挺認真的。）

正想著不知道是褒是貶的感想，少女轉過頭向自己詢問了建議。

：「嗯……」

如果把材料聚集起來做，就會跟自己的想法重疊了，想必高安同學一定是做得比較好的那個。

：「既然祭典的時候做過髮飾，現在改做小飾品怎麼樣？簡約更能突顯設計巧思。」

說話的同時，也把自己蒐集的素材拿出來。跟高安同學先畫設計稿不同，自己喜歡直接動手做，這也意味抱著不能失敗的覺悟。

「嗯……那這次就做做看不一樣的飾品好了！」這次沒想太多的遵從了秦老師的想法。

髮圈、髮夾、耳環、手鍊、項鍊、戒指……一個個模板在虛空中浮現，少女想辦法抓住那些飄忽的靈感，迅速在筆記本上描繪了幾個只有自己看得懂的草稿。

在時間流逝之際，榛偶爾斜眼觀察身旁秦老師的動作，他將手邊的材料全部擺在眼前，就像一開始就知道要做什麼一般挪動著植物，手法感覺相當俐落。

微風輕撫，不至於翻亂筆記本上的創作，有涼亭以及樹木遮蔽的涼爽，少女不自覺沉浸於自然的蟲鳴鳥叫中。這和平時在教室或宿舍的感覺大不相同，卻意外的使心情平靜了下來，原先如同思緒一樣凌亂的設計稿也逐漸成形。

高安同學的聲音變得比較有精神了，在筆記上畫著設計稿。稍稍放心了一下，自己也立刻回到眼前的的素材，聚精會神地動手製作美術作品。

：（首先，用蒲公英的種子跟貓毛，做一個絨毛球。）

為了固定形狀，稍微加了一點環氧樹脂；不能加太多，否則無法呈現蓬鬆的感覺。

：（也把剛才找到的兩葉草放上去好了。）

想了想，試著放在絨毛球的頂端，結果看起來像呆毛，有點好笑，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接著是五葉草，以小顆的紅色串珠與釣魚線繫起來，把它當作墜飾。同樣地，為固定五葉草的形狀，以及避免枯萎，也塗上了一層環氧樹脂。

至於樹葉……放在絨毛球的兩側看看？



：（嗯……回去再弄一個金屬扣環，就能當作吊飾了吧。）

做好之後放置陰涼處，等它乾燥成型。

在這段空檔，轉頭看向高安同學，她似乎完成了設計稿，臉上的表情也顯得放鬆許多。

：「你好像畫了很多種，最後打算做什麼樣的飾品？」

沉穩的低音與群鳥的振翅聲同時響起。

「我覺得四葉草很適合做成手鍊或項鍊；粉色的兩種花好像放在哪邊都很適合，所以我想回去宿舍看看有什麼材料再決定，但目前最想做成髮夾或髮圈。樹葉做成一對耳環應該會很好看；蒲公英的話……我覺得可以當成美甲設計的一部分。」榛用手指著筆記本上的圖一個一個介紹。

「只不過這些植物放久了一定會爛掉，所以我不會把它們真的放在飾品上，可能就像這樣留在筆記本裡變成壓花吧！」這次的美術實作的主題提供了不少新的想法，畫下設計稿的同時也想像了一下製作流程及使用的材料。

說明完自己的想法後，也看了一下秦老師的作品，毛茸茸的吊飾跟對方一板一眼的形象有著不少反差，在創作上表現出的少女心讓榛覺得有些親切。

「老師你做的是吊飾嗎？我覺得很可愛！希望你的妹妹會喜歡。」少女總算露出了微笑。

聽著少女鉅細靡遺地說明，即使對手作不是很懂的人，也能從淺顯易懂的設計圖理解創作概念。

關於自己做的吊飾，不認為妹妹會喜歡就是了。不過之後打算要放在姊姊的墳前，她這輩子都沒看過五葉草。

（這麼做其實也沒有什麼意義⋯⋯）

又想起Fine，她喜歡這種絨毛球，也沒看過五葉草。

（⋯⋯現在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

眼前少女的笑容，讓自己從遺憾的情緒走出來，也回以一個淺淺的微笑。

：「高安同學以前接觸過設計嗎？這不像是新手會有的見解。」

在對方回答之前，側了身子，撐著下巴轉向少女：「還是你以前曾收到特別的飾品？像是喜歡你的人送的？」

「我從國中三年級開始比較認真學怎麼做飾品，那時候還不太會設計，就先憑感覺做一些簡單的小東西。到後來才慢慢嘗試用不同材料，也因為想做的東西越來越複雜，所以開始會先畫圖之後再做。」在說話的過程中，不時看著桌上的筆記本，不時對上秦老師的眼睛。

手作跟設計都是因為興趣自己摸索而來，當初對自己的存在感到迷惘時，除了跟著在咖啡廳裡做料理之外，就是偶爾在閒暇時間做飾品了。從中得到的成就感加上受到他人的鼓勵，慢慢得到了更加踏實的自信。

秦老師的狀態看起來很放鬆，雖然是閒聊，但有些意外對方竟像是在試探自己一般，問了一個與感情相關的問題。

但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有是有啦，但我覺得有些男生的品味真的不是很好。」像是勾起了某些負面的回憶，榛微微皺了眉頭，但馬上被另一種情緒蓋過，表情又變得溫和許多。

「……我現在戴的髮夾應該算是特別的飾品吧。」雖然不是喜歡自己的男生送的，但對自己來說他們很重要。

──今天的高安同學跟自己分享了很多事。

在對方的充滿自信的語調與表情變化中，意識到雙方的距離，比上學期更靠近了點。

跟高安同學相處時，內心好像被勾起了某種特別的感情，微小的、溫暖的；憶起求學期間的某個冬夜，坐在宿舍陽台觀星，拿著一杯燒仙草，踢著腳丫子，對電話的另一方訴說將來的夢想。

有自己感興趣跟想做的事情，無論如何，都是好事──原本打算這麼說，但同時也想到高安同學上課的情況，忍不住想要唸一句「至少不要翹課吧」，在這樣的良辰美景，有點不解風情。於是改口說：「看得出來你很珍惜這些有特殊意義的東西。」

：「如果──有些人在你心中很特別，他們也說喜歡你，可是其實一直對你說謊……高安同學會怎麼做？」

像是徵詢意見地，提出了一個假設性問題。

向來都是學生對自己發問，原來也是有向學生請教的一天。不由得暗自苦笑了一下。

聽見秦老師悠悠的回應，榛輕輕的點頭。

不知不覺中就和秦老師說了許多關於自己的事。在情緒持續低靡時，秦老師正好成為了這麼一個人，給予傾聽和陪伴，即使對方並不知道自己的煩惱，但有人能夠聊聊天也足以舒緩這幾天的壞心情。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抗拒，能夠主動迎上對方深沉的視線呢？少女並沒有注意到此時兩人並肩的距離，已經悄悄打破自己曾經劃下的界線。

「就連說喜歡我都是騙人的嗎？」還沒搞清楚秦老師問這個問題的目的，榛一一回想幾個印象較深刻的感情經驗。

「如果知道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的話，為什麼還要說謊呢……」思索了一下接著又開口，「要是真的有這樣一個人，被我發現的話我大概會很生氣的跟他絕交，但應該也會很難過吧。」接著就會大哭一場再找人訴苦，就像失戀的時候一樣，榛在內心補充說明。

「老師你也有感情的煩惱啊？」回答完問題之後的反問大概有點失禮，但看起來跟戀愛無緣的秦老師，現在正認真的在尋求自己的想法，讓榛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高安同學的回答十分直率，而且採取的手段也很情緒化。一般來說，有的人會問對方「為什麼要說謊」，讓雙方有轉圜的餘地，也可以找理由說服自己：「對方會說謊是有原因的」──

可是，有這個必要嗎？謊言帶來的傷害已經夠多，足以毀掉長久建立起的信任。絕交看似無情，但可能是避免藕斷絲連的最佳作法。

瞇著眼睛思索，露出了凝重的表情，隨後點了點頭，以輕描淡寫的語氣說：「是人都會有感情的煩惱吧。」

：「總之，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沒發現自己的臉染上了淡淡的粉紅色，故作鎮靜，輕咳了一聲，邊收拾東西邊說：「美術作品做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一起回學校吧。」

秦老師的反應像是有什麼秘密被揭穿了那樣，雙頰微微的紅暈說明了對方是認真的煩惱著，或許老師是真的遇到了什麼感情上的難關──就像自己一樣。

「嗯，走吧。」或許是對於自己剛剛的問題感到有些愧疚，又或者是看見對方與平時形成不小反差的模樣，榛不再對感情的話題多做回應。

將筆記本與筆收拾好，簡單整理了一下儀容後起身，拍拍裙子上的灰塵，背起包包準備離開涼亭。

回程的路途是下坡，不用對抗地心引力讓榛感覺稍微輕鬆了一些，心情上也因為今天一連串不平凡的際遇有所轉換。

認為對方應該不會注意到，榛偷偷瞄了秦老師一眼，仍是一貫的面無表情，實在是讀不出對方的情緒。

「老師你等等還要回去實驗室嗎？」想起秦老師在和自己來神社前那凝重的表情，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從這裡帶回那麼一點點的好心情呢。

跟去神社的途中一樣，回程也走在高安同學的旁邊，不時留意地上是否有碎石子或坑洞；除了道路安全，也感到對方悄悄瞄著自己的視線，有自覺地把情緒藏得更深。

或許剛才的互動與交談，讓高安同學猜到了自己的心事，只是沒有具體證據可以讓對方借題發揮，否則那個喜愛八卦的高安同學怎麼會默不作聲？

也趁對方不注意時，迅速看了一眼她的側臉，暗自想著會不會是被對方給台階下了；畢竟最近對感情方面的事情著實感到迷惘，但也不便說得太明白。如果是這樣，那高安同學其實也滿貼心的。

：（也許我之前對她有很多誤解，所以才會讓她不高興。）

在細細回想過去跟高安同學相處的經驗之前，對方開口詢問是否要回實驗室。

：「嗯，我等一下會回實驗室，不過會先送你到宿舍門口。」

像是想到什麼，又接著說：「說到實驗室，上次地震後我去了學校的實驗室大樓幫忙整理。高安同學呢？」

聽見秦老師表示要送自己回到宿舍，榛楞了一下，正想著拒絕，突然一個念頭閃過，到嘴邊的話語又吞了回去。

「我那時候去了圖書館……」要不是另一個地方是更不想接觸的實驗室大樓，她只好選擇相對可以接受的區域。

「結果一進去就看到一大堆書都掉在地上，雖然已經有很多人被找來幫忙了，但那天還是整理得很累，要一直蹲下去站起來的。」嘴巴上這樣說著，但其實那天也不是真的那麼累，因為和同學待在一起，所以他們幾乎是邊聊天邊動作，還會趁著沒人注意到的時候翻動書本找話題。

：「果然圖書館的災情也不小。」

聽著對方的話，左手手指貼在下巴，稍微低了下頭，望向對方：「有看到什麼讓你在意的書，或其他東西嗎？」

接著拿出手機，向高安同學展示了一張照片 ，說：「我找到了一份跟地震有關的報告書。這似乎是很重要的情報，但透露的資訊也不完整。」稍微皺了眉頭，露出了不太滿意的表情。

為了看清秦老師手中那張照片中的文字，榛停下了腳步，伸出手輕輕扶著手機邊緣，嘗試穩定視線。

「……」還沒閱讀完，雞皮疙瘩已經從背部爬上榛的腦後，她現在的臉色大概不太好看。

──當時在圖書館看到的筆記本……！！

「請拯救那些能力者們……」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少女的聲音有些顫抖，「我在一本老舊的筆記本裡看到這句話，裡面還寫到一些和能力者有關的歷史。」

「我……」想再說些什麼，卻像魚刺卡在喉嚨一般，吞不下去又吐不出來。

我也會這樣死掉或消失嗎？

在榛有些混亂的思緒中，似乎有什麼被串聯起來了，不安定的各種元素開始在心中竄動。

：「高安同學，你還好嗎？」

比起對方說出來的話，更在意少女的反應，主動搭了對方的肩膀，注意到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說話的聲音也帶著一絲本能的恐懼。

「請拯救那些能力者們」

：（能力者的性命是受到威脅的嗎？而且跟地震、柳樹有關……所以是指天災跟植物嗎？）

回想自己在實驗室大樓搜索情報的情況，甚至忘記手還一直搭在高安同學的肩上。

見對方神色複雜、欲言又止，不太確定是不是要繼續談論這個話題，決定先安撫少女的情緒。

：「你不會有事的。」

不知為何，秦老師簡短的一句保證，稍微緩和了那焦躁不安的心情，並暫時阻止一些不切實際的胡思亂想。感受到肩上的重量與溫度，少女低下頭深呼吸了一口氣。

不能再讓秦老師看到自己這種樣子了。

「聽說以前的能力者可以活到50歲，但經歷一場天災之後變成只能活到30歲了。」少女決定再多說一點自己還有印象的資訊，畢竟這種事也不知道可以依靠誰，只好先告訴眼前還算關心自己的長輩。

「所以有人推測能力者的誕生跟天災有關……」稍作停頓後，榛決定說出連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經歷，「大地震那天，從我們身上飄出很多光點，原本裂開的地板和倒塌的樹木，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的被修復了。」

「──老師你會相信這種事嗎？」榛抬頭迎向秦老師的雙眸。面對未知的神秘現象造成本能的擔憂，她早已不在乎秦老師是否會質疑自己，水汪汪的眼神堅定的等待對方的答覆。

「──」

情報量太大，對凝視著自己的少女，怔了幾秒鐘，才發現自己的手搭在對方肩上，有些不好意思地縮回，轉為雙手抱胸。

能力者身上飄出光點……在過去的研究中，確實有聽說這樣的情況，但是光點似乎只有能力者看得到，而且每個人說法不一，後來以證據不足被擱置許久。

──但現在不一樣了，這是高安同學親口說的，她沒有胡謅的理由，儘管聽起來非常荒誕……但母親跟姊姊不是也──

：「我相信你說的。」

這是最後的結論。

眼睛也直直望向對方，兩人在濃厚的懸疑氣氛下，建立了分星擘兩的信任。

少女的瀏海被徐徐微風撈起，紫色瞳孔澄澈得不太真實，既熟悉又陌生。

姑且把這股異樣感壓在心底深處，繼續思索：如果能力者的壽命是因為這樣才大幅減少……不，現在還是不要再說了。

輕輕搖了搖頭。

：（我也不想就這樣讓你死去。一定會有什麼辦法的，只是還沒找到。我絕對不會放棄。）

暗暗下了決心，以緩和的語氣說：「就快要到宿舍附近了。」

暫停在肩上的手收回對方的胸前，那幾秒的沉默讓人感到十分煎熬，然而就像是要證明什麼一般，少女的視線並沒有任何偏移。

榛其實也知道自己說的這些話非常不真實，要不是親眼見證大自然被復原，而且在那之後的幾分鐘感受到強大的無力感，彷彿身體內的能量被吸走一般，她當然就能像之前那樣當作是自己看走眼。

更何況秦老師還不是能力者，不相信才是正常人的反應吧。

「我相信你說的。」

少女深深吐了一口氣，兩人的對話暫時停止，他們的腳步聲再度伴著彼此前行。

「我還不太想回去。」眼見宿舍就在前方，雖然有點任性，但現在回去只會又開始胡思亂想。「老師你可以送我到這裡就好，我再去其他地方走走……」

「──但、如果，」內心的不安還沒完全平復，此時的榛希望能有人在身邊，不管是誰都好。只是這種話很難說出口，話還停留在開頭便突然沒了下文。

對方的字句斷在一個懸念處。
這個情境似曾相似。

對了，以前不就是有看過這樣的劇情：男方送女方回家，而女方說還不想太早回去，言下之意是希望多點相處時間。

在一些老電影會出現的、那種經典劇情。

看了高安同學一眼，又立刻轉移視線。

（……我這是在想什麼……）

「咳。」不知道用幾次咳嗽聲掩飾羞恥的情緒，有點生硬地說：「那我們稍微遶一下遠路。」暗暗希望對方沒看見自己泛紅的耳根。

有些重量的手提包提醒著還沒傳達出去的心情，垂著眼簾，以溫柔的語調，如同羽毛搔癢著耳朵：「如果你不介意。反正我不趕時間。」

「嗯。」榛點點頭，暗自在內心感謝秦老師的體貼，並提醒自己要盡快恢復平時的狀態。

曾經認為秦老師是個完全不懂得讀空氣的人，經過這次的相處後發現對方並非如此，他比平時溫柔的語氣惹得榛有些不好意思抬頭。

他們往女生宿舍的另一個方向前進，一路上少女一語不發的看著斜下方的地板，試圖再尋找新的話題轉換心情。

──草叢邊一個粉色的物體抓住了她的目光。

彎下腰查看發現那是一個吊飾，粉色的花瓣上趴著一隻小橘貓，旁邊小巧的鈴鐺繫在蝴蝶結上，感覺相當精緻。

「老師你看，這個好可愛哦！」榛拾起吊飾，索性蹲在地上等待秦老師的腳步，「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弄掉的？」

：「嗯？」

也走到對方的身邊，蹲在地上的少女，身影看起來很嬌小。

彎下腰查看高安同學手上的吊飾。


：「這上面有校徽的圖案，是學校的東西吧，也許真的有人弄丟了。」

撇開這不談，這個吊飾做得很精緻，風格也很適合女生。我們學校有這樣的設計人才，真是難得，不知道能不能請對方做更多的印象飾品？

想著這些無關的事，方才發熱的腦袋也逐漸冷靜。吊飾的鈴鐺隨高安同學的把玩，響了幾聲如鳥鳴的高頻聲音，這對耳朵敏感的自己有些刺激。

：「我們沿著這條路走吧，也許能找到失主。」

向對方提出了一個建議，便起身往前看，往波倫大樓的路上，似乎有個人影坐在樹蔭下。

「好啊！」才剛跟上秦老師的步伐，榛也看見了樹蔭下的那個身影。

然而在與對方進行簡短對話後，發現他並不是吊飾的主人。

對方因為趕時間而匆匆離開，榛也回到秦老師身旁。

高安同學向自己小跑步前來，原本還有一絲陰霾的表情已經煙消雲散。

高安同學跟郝夜同學感情很好嗎？

這個疑問在心裡萌芽，但下一秒就埋進土裡。
只要高安同學心情好，其實什麼都無所謂。

：「我剛剛查了學校的網站，這個吊飾是參加美術實作的獎品。如果你喜歡，直接收下也沒關係。」

「欸？真的嗎？」原來這個吊飾本來就是要給大家的獎品，那有參加的活動自己和郝夜，甚至是秦老師都可以帶走。「那我就拿回去做紀念囉！」

或許是這個意外的小驚喜，也或許是得到了他人的關心與陪伴，在內心籠罩著的灰霧逐漸散去，少女的笑容中透出了一絲陽光。

「等等就從這條路走回宿舍吧。」

這趟意外之旅差不多該結束了，榛帶著與先前不同的心情站在宿舍門口，而秦老師就在她身後約一大步的距離。

「老師你在這邊等我一下哦，我馬上回來。」一隻腳已經準備踏入宿舍，榛想搶在秦老師道別前開口。

高安同學要做什麼？

才正想要把對方留下來，但少女動如脫兔，甚至來不及應聲，背影就消失在女生宿舍門口。

⋯⋯這樣站在「男賓止步」的告示牌旁，好像太可疑了，稍微遠離女宿門口一些，靠在牆邊，細細回想今天發生的一切、以及關於能力者的資訊。

少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寢室，沒過幾秒時間便再度離開房間。

「老師這是你的手帕。」榛小跑步來到秦老師面前，雙手將屬於對方的物品歸還。

「還有、連今天一起，」即便兩人已經建立起不少連結，然而在堆疊的回憶中卻積累了許多不堪，回想起仍覺得有些彆扭。

明明就只是一句很簡單的道謝，在如此認真的氣氛下，突然就變得難以啟齒。

「……謝謝。」說完馬上將視線往一邊撇開。

高安同學來去匆匆，把折疊整齊、乾淨的紫色方格手帕遞給自己。

也就兩個多月前的事，但體感像過了兩年，彼此的相處氛圍已截然不同。

：「謝謝，我完全忘記了……」尾音尚未落下，把手提包打開，放入手帕後，又拿出一小座透明玻璃罩著的永生花，以及寫著對方名字的信封。

：「──這是回禮。」

原本要補充說明是指生日的回禮，不過高安同學的視線游移不定，不曉得是不是覺得為難，頓時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雖然是根據我的感覺挑選的，希望你喜歡就是了……」

「……？！」隨著對方的話語及動作，榛將視線停留在秦老師手中所謂的回禮。

秦老師並沒有用任何包裝紙或者袋子，而是直接將永生花和信封拿在手中，榛楞了一下，下意識先伸手接過禮物。

──一朵粉色的玫瑰為主體佇立在玻璃罩中央，多層次的花瓣相當精緻，一旁有許多粉色以及黑色的花材點綴，使整個作品更加完整豐富。

榛再次抬頭，才發現秦老師似乎也有著與自己類似的心境，他的表情及說話的口吻似乎少了一點平時的自信穩定。

「好漂亮……！我很喜歡！！」沒想到竟然會收到這麼大的驚喜，少女很直白的說出她的感想，「但是老師你不是忘記你的手帕在我這裡了嗎？為什麼會說這個是回禮？」

聽見對方真情流露的感想，在內心暗暗鬆了一口氣，表情也放鬆了許多。

：「我生日的時候，你不是特地祝福了嗎？」

理由就是如此單純。

很多事情也不需要想得很複雜，如果能把心裡的感謝與關心傳達出去，讓眼前的少女露出好看的笑容，內心被溫暖填滿，至少這是自己能力所及的事。

： 「我不方便在這裡待太久，就在這裡告辭了。」

就這樣嗎？！

當初並沒有帶著特別的想法，純粹只是因為湊巧看見通知，才會傳送生日祝福訊息給秦老師，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看重這件事，並給了看起來有些貴重的回禮。

「謝謝老師，掰掰！」這一次少女的道謝中找回了平時的活力，同時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向對方道別。

回到房間，榛坐在書桌前輕輕拆開信封，粉白色的信紙上是一行行工整的字跡。

…………
…………

……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若要說我的生日願望，那便是能時常見到你的笑容吧。

希望你喜歡我的回禮。下個學期也請多關照。

感受著文字中散發出的溫柔關心，榛盯著信紙上的紅色緞帶陷入回憶中──即將收尾的暑假、已經結束的第一學期、終究還是無果的戀情。

打開手機與秦老師的聊天室，輕敲鍵盤送出訊息。對話完畢後榛猶豫了幾秒，將面前的永生花移到原先擺放紫色海兔的位置，並把海兔順手放到床邊。

──好像該幫它取個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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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才是這篇真正意義上的完結，已經在腦袋裡很久了但現在才好好組織成文字。
有很多想說的但濃縮一點講好了，這次的交流原本不在我們的計劃內，是因為骰子骰出來的一時興起 （如圖），才跟秦中討論出這個長篇的架構。
兩個中之都有想要塞進去的內容，原本覺得一直有在推進度卻還是意料之外的長，但剛好也讓這篇有一個他們關係到目前的總結的感覺，至少收了很多前面互動過的東西。
接下來他們就進入一個新的階段了，還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