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翊畢業的那天，千獒久違來到延世大學，帶著一把不大的花束，下車並頷首，司機姜白川便駛離校園。
他沒有立刻去找李先翊，而是背離指引繞著校園行走。
如果千獒照著正常就學流程，並就讀同一所大學的話，李先翊會成為他的學弟，雖然神學跟其他學科差距極大，但也許他們會於禱告時相遇。
遠遠的，他聽見畢業生們嬉鬧的聲音，千獒沒有穿西裝過來，相隔著教室的窗戶，看見李先翊被同學們擁簇著，餘光似乎瞥向這裡。
千獒把窗簾拉起來並走出教室，往剛才的方向走去，這次的距離不再是那麼遠，只要轉身就能看見。
「……先翊。」
他的聲音被人群蓋住，呢喃般一點都不明顯，皺了皺眉，手不自覺的攥緊花束的包裝，隨後稍微鬆開。
「李先翊，畢業快樂。」
千獒想了很久，他想將花束輕靠在對方的肩膀上，但事與願違，黑髮青年正巧轉過身，灰眸直視那雙眼楮。
李先翊似乎在人群中聽見他無比熟悉的聲音，這讓他看著眼前學妹的視線顯得有些分心，他維持表情幾秒，最後乾脆的賠笑轉過頭尋找。
——他撞進了一雙煙灰色的眼睛，紫色的鬱金香映著強烈的陽光破碎的打亮了頰側，以及被笑意充盈水光破散的黑色瞳眸。
「……千씨。」
嘴角無法抑制的上揚，他輕而低聲的呼喚。李先翊對這畢業典禮原先只有一些分別的感傷，但當千獒出現在他面前，那人身周的一切似乎都在這一瞬間觸動到他的深處。
「您來了，」他環抱住他的家人，將濕意掩藏在背後與布料裡，不太穩而有些悶的說道，「……我好開心。」
千獒多半是想讓李先翊愉快的，視線對上的那一刻，心中糾結的情緒也不自覺放鬆下來，他正打算回應，卻在急切的擁抱面前，將中型花束微微抬高，免得動作壓壞淺紫的花。
「還真是冒失。」語氣中帶點嘲意，他們的身體沒有緊密貼合，花朵在兩人間的窄小夾縫，抵在李先翊的胸膛前，千獒乾脆伸手揉亂細而捲的黑髮，「接下來就不是大學生了。」
但他仍喜愛把李先翊視作保護的對象，不希望青年受到別人的傷害。即使痛苦，千獒只想親手扼殺這鮮活的生命，索性將贈禮塞給對方。
才遲鈍的傾身與李先翊相擁。
如果感情化為實體或許會像波濤一樣淹沒他，李先翊手裡緊緊攢著那束紫色的鬱金香，把自己全然敞開給千獒，像個小孩一樣的再次擁抱住前來祝福的家人。
「但我還是我。」
他輕聲說，這不需要特別解釋，但他總會想起第一次把千獒帶進他校園的時候，雖然學校於他們前幾次的相遇而言與其他地點沒什麼不同，然而他不會忘記那個無聲打量一般的眼神。
隔了一會，他才放開雙手，千獒的味道在他腦袋裡逗留了一會，李先翊抓著那一小束花，帶著愉快的笑容輕巧的打發了詢問千獒身份的問題，才又握住他家人的手，李先翊微微回過頭。
「回家？」
畢業的這天，這個所在對他的意義也正逐漸遠去，李先翊總是如此，他似乎能與任何事物輕易的告別。他側著的臉轉了過來，眼裡帶著輕微的笑意。
李先翊向其他人解釋時，千獒沒有說話，無可挑剔的措辭，他放棄學生身分的那天也許與青年同樣灑脫，嘈雜的環境在專注中變得安靜。
他把花束給了對方，輕輕撫過李先翊的臉頰，彷彿要給予親吻，然而他只是又順了順那頭柔軟的黑髮，絲毫沒有顧忌他人眼光的親暱舉動。
「不，不回家。」
千獒對這個地方沒有留戀，單純地想反駁李先翊，不曾詢問過意見。
「導覽一下這裡吧，前大學生。」
臉頰和頭髮被與平時無異的觸摸，李先翊看起來有點呆愣，純粹驚訝的看向千獒，他看著和身旁其他人一樣驚訝，不過除此以外一點抗拒也沒有，他低低的笑了幾聲。
「好，千씨。」
他像是要逃離人群一樣的移動腳步，趁這些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甚至連道別的話都沒說，李先翊帶著千獒轉頭就鑽進延世大學夏意盎然的綠色花園裡，彷彿在畢業典禮的這天沒有人存在一樣，繞過了大大小小的人群。
「您在這裡給我刻了千氏的紫水晶。」
他最終停在一個教室裡頭，帶著一些懷念的淺淺笑意這麼說。
他們遠離了人群，千獒從戒備的狀態中脫離，他的情緒表現看起來更加真實，李先翊的手依舊溫暖。千獒不喜歡回首過去，但青年總讓他違背原則地轉換思路，以一種強勢的姿態侵入他的大腦，輸掉遊戲也中了毒藥般的愛情，卻只是放縱自己接受它。
「我是留了姓氏，但你給了我名字。」他嗤笑道，像在嘲諷這不公平的交易，俯身親吻李先翊。
換做幾個月前的千獒，絕不會想到有這樣的舉動，生活荒誕不經，他甚至曾認為李先翊沒有資格奢望他的愛。
「先翊，你對我毫無底線。」
他的語氣篤定，在校園的另一個角落，那時候的千獒用槍抵住對方脆弱的大腦，並且進入李先翊。他有無數能殺死李先翊的方法，卻找了許多理由，比如任務、難以清除的血跡，或者斷肢讓人失去興致，都僅是藉口。
因為愚蠢的感情錯過機會，千獒仍期望能看到於血泊之中的家人，無論死去的是自己還是他的一切，他勾起唇角，如既往地不帶有良善。
「真是意料之外，對吧？」
李先翊在親吻之後露出笑容，黑色的雙眼在鏡片之後反光般的變得很淺。
「很意外，」他承認，「但是極其自然。」
他不在意那些傷害與束縛，這在正常人身上或許很反常，但是當這些事發生在他們之間，這一切卻那樣的理所當然。
他沒拿著花束的那隻手碰了一下被他衝動之下劃出的姓名，然後輕輕勾著千獒的脖子，垂下眼索了一個吻，李先翊淺淺笑著。
「那麼千씨應該知道我並不介意再被留下名字……您的全名。」
衣物摩挲的響動，唇瓣溫暖如和煦的太陽，被勾住脖頸，千獒環住李先翊的腰，另一手不急不徐的輕扯開青年的領帶，露出隱蔽的項圈和脖頸。
靠著課桌椅，千獒俯身並發狠似的咬住脆弱的頸側，血的味道在剛剛親暱吻過的舌尖漫開，他不再保持冷靜。
「會很痛的，還會很難看。」
嘲弄的口吻，連帶著那時使李先翊發笑的刀工一同譏諷，但顯然他打算那樣做，他喜歡這個提議，將所屬物打上烙印，讓該死的佔有慾得到滿足。
「先翊，你不會使我失望的。」
宣說的預言如他所述，神的信徒不再聽從神諭，沉淪跟拯救只有一步之差，他執起李先翊的手，於手背留下帶有鮮血的吻，彷若一種啟示。
沒有香味的紫調花朵，無端讓人迷醉，就好似千獒無法否認的愛情。
呼吸從唇齒間吐出的聲音在午後的空教室裡顯得過度清晰，李先翊幾乎順從的與千獒貼近，除了含在嘴邊的淺笑，只在頸側的噬咬衝破他微薄的忍耐界線時洩出吃痛的哼聲。
「不會的、」
握著花束包裝的手指微動，他的語調很輕，手背落下的吻使語尾帶上了些愉快。如何醜陋的印記在捎帶連結與佔有的含義時只會令他無端喜愛，鏡片後頭的眼睫溫和的眨了眨。
「讓我感到痛楚吧，千씨。」
好讓他能貪婪的深求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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