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之後,時光荏苒,里切爾的確在秋季末時找到了機會,她當時鼓起了勇氣磕磕絆絆地向黑膚青年再次表達自己的心意,不是在酒精的催化下,也並非於呼嘯的海風中,而是在夕陽之下面對面地跟埃沙格先生表達自己的喜歡。
當時埃沙格先生的金色眼瞳直勾勾地看著她,那雙金色的眼底倒映著她泛紅的臉龐,在短暫的沉默後,埃沙格先生沒有讓她等太久,而是一手撐著膝蓋、另外一隻手撩起她柔軟的金髮,他在她的頭上摸了摸。
──那瞬間里切爾覺得埃沙格先生不像平時的樣子,在她的想像裡,埃沙格先生可能感到歉疚地拒絕、或者是爽朗地轉移話題、或者其他更加外放的反應。
「我也是喔。」埃沙格先生一邊摸著她的頭,邊說了那麼一句。
接著她便看見埃沙格先生直起身,轉身停了半秒,便側頭回來看她,那一如以往的笑容彷彿剛才的表白與認真的神情都只是夕陽下的餘影。
「回去吧?」當時埃沙格先生笑笑地朝她伸出手,她也接下了,她沒再提告白的事,而埃沙格先生也沒有提起。
隨著氣溫下降,這件事情也讓里切爾把自己的心意藏進了心底,她還是會偷眼觀察埃沙格先生,但埃沙格先生卻如同甚麼都沒發生一般,該做甚麼就做甚麼,只是她發現埃沙格先生偶爾會發呆。
距離告白後又過了一陣子,冬天已經悄悄到來,這天半夜少女窩在床榻上獨自想起那天,她不懂,徹底不懂了──如果有感覺的話,那位先生似乎不應該這樣沒反應,但那時候的話,卻又讓她覺得......。
不想了,就當埃沙格先生對自己只是朋友的喜歡吧,能夠繼續這樣就好。
里切爾闔上眼睛安撫自己,在寂靜的夜晚入眠,準備迎接新的一天。
他給自己的期限快到了,而今日是這個冬天的初雪。
外頭的雪花在早晨來臨時緩慢的飄落,窗戶外頭結了一層淡淡的冰霜,屋內的壁爐讓空氣是熱的,若是手抹上玻璃,或許會得到滿手的濕潤。
薩菲亞興奮的在玻璃上以指頭畫下幾個安卡的圖案後,興奮的朝現在在酒館裡準備開業的人們大聲且愉快的揚起音量。
「呀!初雪!」他們去年的冬天還在守靈宴上吃吃喝喝呢!外頭的天光被白雪抹上一層薄霧,但屋內熱情不減,埃沙格在用抹布擦拭吧台時仍在發呆,只在自家胞妹的聲音之中回過神,也跟著咧開笑容。
「噢!初雪!」他的視線立刻朝金髮少女的方向看過去,屋外是冷色的,屋內是暖色的,故而黑膚青年的金色眼睛還是跟以往一樣熠熠生輝,「今天休業吧!我們來開慶生會吧!」
啊哈!他們早在先前就得知里切爾的生日是在冬天!
那或許並非真正的生日,但如若生日也是個獨具意義的日子,那麼他們就是得要大肆慶祝一番!
那是里切爾的生命開始的日子,金髮少女的故事就從十數年前的初雪天開始說起,所以酒館三人只會認為沒有那場初雪,也許里切爾就不會成為酒館的一份子。
薩菲亞蹦蹦跳跳的來到里切爾身邊,一如往常那樣相當熟稔的直接環上金髮少年的手臂,柔聲但帶著快樂的抑揚頓挫。
「嘿!里切爾,妳覺得妳的慶生會要準備什麼呢?壽星卻跟我們一起準備食物會不會不太好呀?沒辦法——如果要盛大的準備,只靠我們四個也是忙碌一整天呢,哈哈!」
黑膚女性咯咯的笑著,眼神飄向埃沙格與尼克時毫不掩飾高傲,而埃沙格就在等待里切爾回應的期間也跟著笑出來……
但他有偷偷的瞄向尼克,尼克彷若不覺,但坐在工匠桌前的紅髮男人不著痕跡的將手伸向其中一個小抽屜。
是啊,他給自己的期限到了,近在眼前,或許就是今晚。
他並不是一無所知的說著「我也是」。
時間臨近冬天,埃沙格原先就決定要在里切爾的年歲再加上一年後,確定里切爾與自己相熟的夠久後,才會表明心跡。
那對他來說是一種道德的衡量,黑膚青年比金髮少女大了十歲,少女身邊還有許多與其年紀更相符的小夥子可以選擇。
埃沙格其實覺得在對方離開南格羅家之後,該要花更多時間看看周遭的世界。
他們的普塔與莎草紙固然相當吸引第一次看見異國文化之人的眼睛,但里切爾真的適合永遠待在這個非上帝庇護之地嗎?他不曉得。
不是沒有自信,而是他認為里切爾的心之所向該要在看過更多之後才定下,而非待在酒館後,從此認為他們酒館三人就是唯一。
那樣太狹隘了,那樣……太像南格羅家了,他的「我也是」其實五味雜陳,看似不細心的青年其實在此方面仍能有著細心。
他的「我也是」,不是拒絕,而是再等等,再等等,那有些固執、執著的希望是在自己定下的日子才終於掏出真正的心思,為什麼呢?
生日的日子……那或許就像是個儀式感,很好笑吧,但沒辦法,埃沙格如此相信九柱神,在他內心如此注重這些神明,那麼多了點儀式感也無可厚非吧。
所以尼克默默拿出一個小木盒,塞到桌面的角落,然後挪動坐姿,正對著女孩們以及店長的方向,神色淡然的開口。
「嗯,需要做什麼?」但淡然歸淡然,尼克說的話大概差不多表明他也贊成舉辦生日會了。
今年的初雪來得有些早。
里切爾當時在忙著擦乾陶盤,聽見前後兩聲驚嘆時,她那雙本來盯著盤子的墨綠色眼瞳這才抬起,正巧迎上薩菲亞的那雙金色眼瞳——生日?
她上次過生日是在南格羅家,然後接下來的日子裡就再也沒有過。
所以以前當她看見初雪,只會有「啊,一年又要過去了。」的平淡感覺,但身處於這無時無刻都充滿活力與溫暖的酒館內,里切爾第一個反應是:「她真的在酒館內待上一年了。」
忘記在什麼時候,應該是吃早餐的時間吧?薩菲亞聊到了生日,笑著問她生日是什麼時候,還記得她當時撓著臉說不出來——因為她根本沒有固定的生日,最後只說了她的生日就是第一場雪籠罩鄔諾利的那天。
「⋯⋯」對於埃沙格先生表示不開店這件事,里切爾在夏日時就體會過了,酒館裡的任何一個人生日,埃沙格先生都會表示今天不開店。
在里切爾沈默間,薩菲亞已經環上了她的手臂,而她也很習慣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其實一般的過也可以的。」她對生日沒有特別的想像,不如說,那些盛大的生日宴會對她來說十分遙遠,她沒有概念也捨不得讓薩菲亞他們為自己忙碌這麼久。
——更何況對她來說,能夠跟眼前的這三個人吵吵鬧鬧地在一起度過的日子,就非常的幸福。
「如果真的要辦的話,辦什麼都可以,但我希望可以一起幫忙。」里切爾透過薩菲亞的肩膀偷眼看了看旁邊正笑著的埃沙格先生,然後又很快地收回,靠在薩菲亞懷裡的壽星想了一陣子,她又想起一件事情。
里切爾先是看了看平淡的尼克先生、後又是看向埃沙格先生,最後視線才回到薩菲亞的肩頭,她話說的很輕,感覺像是在提一個很難為情的要求。
「啊、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有、那個⋯⋯生日禮物之類的⋯⋯很小的東西也沒關係。」
里切爾邊說邊把腦袋埋進薩菲亞肩窩裡,她的聲音變小的同時、耳朵也染上淡淡的紅——她是對生日宴會沒概念,但不代表她不期待收到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對她而言別具意義,本身的東西不重要,是就像⋯⋯那一刻她也是備受他人祝福的一員。
禮物是一種能被她碰觸到的祝福,能看見的祝福,能讓她感到安心。
「哎呀!怎麼可能不辦呢!」薩菲亞就像是聽到了不可能的結論,靠在身上的金髮少女已經會對自己展現親暱,大概無論來幾次都能讓她愉快的咯咯笑起,然後將少女抱的更緊。
「那就這麼說定啦!把所有我們想吃的食物都準備好——!」反正是冬天嘛!食物不容易壞掉,放到隔天再吃也沒問題,與兄長同樣愛吃但沒有那麼嚴重的黑膚女性已經在盤算要準備什麼東西吃。
直到那個小小的要求出現,而尼克本來已經打算站起身走進廚房,埃沙格跟先前幾次一樣要去翻酒館營業或休息的掛牌。
「……」最快反應過來的是尼克,薩菲亞似乎在看到那雙天藍色眼睛看過來時就知道了什麼,聰穎的女性發現兄長準備繞過吧台去店門口的身影有些緊張兮兮,因而瞇起眼。
「哦——我想里切爾的願望,有人早就替妳達成囉。」
「嗯,」尼克附和的點點頭,順帶捲起袖子,「某人早就準備好了。」
而那個某人在定住腳步之後有些憤恨的往後看去,當然不會是針對里切爾,神情帶憤恨,但更多的是好無奈啊,怎麼牽扯到里切爾這些人就沒有一個站他這邊,他明明是店長!好無奈啊!
「啊你們一下子就馬上拆我台!」埃沙格賭氣般的嚷嚷,但嚷沒幾下就重歸面上的笑容顯示他大概其實也沒很介意被拆穿這回事。
薩菲亞也立刻揚起音量,「呀!我們可沒有明講呀!而且讓里切爾知道確實有禮物等著她也沒什麼不好,對不對,里切爾?」
黑膚女性笑的甜甜的,在放開環抱的手臂後來到少女的身後,兩手放上肩膀,讓金髮少女正對著埃沙格。
而埃沙格在與其對上視線時,笑容從一般的燦爛轉成靦腆,還舉起手抓了抓後腦杓。
「……就是這樣,晚上的時候送妳!等我!」他故作輕鬆的單手插腰,另外一手自後腦移到身前後便耍帥似的比向里切爾。
「⋯⋯咦?」薩菲亞的聲音就像逮到獵物那般興致盎然,而里切爾卻是第一次知道埃沙格先生有幫她準備生日禮物。
其實只要能在生日當天收到禮物,就算只是粗糙的作品也會讓她雀躍不已,但埃沙格先生早有準備禮物這件事情讓少女先是楞在原地,墨綠色的眼睜得老大,半晌才回神——後知後覺的害臊感從背脊開始上竄,染紅她的耳朵。
里切爾在觸及埃沙格的視線時立刻移開目光,只有耳朵接收到埃沙格先生的聲音,說著讓她等他的禮物。
——啊,仁慈的主,埃沙格先生那麼一說,她又怎麼可以不抱任何期待呢?那可是埃沙格先生說的,但也是埃沙格先生讓她不敢抱有太多期待。
——如果是埃沙格先生,她會想要更特別的禮物,但是她又不確定埃沙格先生到底喜不喜歡她。
被薩菲亞從身後抵著的里切爾無可避免地面對著埃沙格,此時她臉上也已染上與耳朵相同的淡紅,她快速地看了一眼手指比著自己的黑膚青年,後垂下眼睛,嘴唇習慣性地抿起。
「⋯⋯好的,我會期待埃沙格先生的禮物。」里切爾乾巴巴地說著,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不要包含太多期待,盡量顯得平靜一點。
——儘管她知道薩菲亞、甚至尼克先生肯定都能看出來她此時心裡不如表面上平靜。
「⋯⋯薩⋯⋯薩菲亞想先從什麼開始做?我幫妳吧。」里切爾說完後,鞋跟一轉立刻抬頭看向薩菲亞,墨綠色的眼眸看起來就是十分想回到廚房裡埋頭做上好幾個個小時的餐點才肯罷休。
哎呀哎呀,反應真明顯唷,但薩菲亞當然不會欺負金髮少女了,對她來說看到哥哥窘迫還比較好玩——但沒辦法,指望她那木頭似的哥哥羞窘,她還不如跟上帝祈禱下紅雨比較快呢!
「那麼——就先從可以放涼了吃的甜點開始做起怎麼樣?」薩菲亞在里切爾轉了腳跟的同時也讓手勁轉了個方向,重新回到環住手臂的姿勢準備跟人進廚房。
黑膚女性在說完的當下便立刻笑了起來,面對埃沙格的背影又多看了一眼,女性們的身影消失在廚房的門板後,而尼克把袖子捲好之後就也朝埃沙格的方向看過去。
「加油。」
「噢!謝啦!」他們的店長笑容又重新變得燦爛,跟往昔一樣彷若什麼都難不倒他的模樣。在看到里切爾可愛的反應之後,他本就沒有絲毫動搖的內心似乎又多了不少自信了呢!
「⋯⋯我們也可以做蛋糕什麼的、水果蛋糕怎麼樣?」生日的日子裡有蛋糕真的是太幸福了,里切爾沒有再轉頭看那位總是笑的開朗的先生,她很快地整理好心情,決定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先跟大家度過一個屬於自己的生日宴會再說。
里切爾熟練地把蘋果等水果都切成片、一邊跟薩菲亞天南地北地閒聊,她把奶油打發、刮入袋內慢慢地推到開口前,讓奶油可以透過小孔擠出想要的模樣。
「話說,埃沙格先生他準備了多久的禮物⋯⋯薩菲亞你知道嗎?」在將蛋糕表層的鮮奶油抹平時,里切爾隨意地開了話題詢問著薩菲亞,平時感覺薩菲亞跟埃沙格先生什麼也沒在管,但長期相處下來,里切爾也知道這場生日宴可能早在他們知道自己誕生日那時就悄悄地被記在了心上。
所以里切爾是好奇他們準備的禮物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準備的。
水果蛋糕當然好!薩菲亞對里切爾的提議完全沒有意見,而在金髮少女準備的期間她自然是也跟上節奏,蛋糕體的部分由尼克抓出來的麵粉袋提供,紅髮工匠在把一些堪用的食材拿出來讓女孩們自行取用後,便打算與外頭那個正準備成為談天話題的店長一起出門看看還有什麼能買。
「禮物嗎?嗯——」黑膚女性在聊天過程中稍微停下揉麵團的手,底下這團拿去烘烤之後可以成為蓬鬆的家鄉奶油麵包,而她在思考片刻之後搖搖頭。
「我不知道喔!我是剛剛看尼克使眼色才知道原來哥哥有準備啊,看來是哥哥跟尼克本來就偷偷籌劃好的。」內容物、準備時間等等一概不知,薩菲亞發現自己被瞞著這點雖然有點讓人不爽,但或許是正確的。
畢竟難說她是否事前會偷偷透漏給金髮少女知道……啊哈!這樣不太好啊!
「⋯⋯難得有薩菲亞不知道的事情呢。」里切爾順手把刮刀放在旁邊的瓷盤上,將蛋糕推到旁邊放涼。她薄唇微抿,眉毛舒展開來,對於這次好姐妹這次也被矇在鼓底的事實感到有趣。
金髮少女彎腰從一旁的架上拿起嫩綠的菜葉,她也想做燉菜,這次的生日宴會除了甜點以外也需要有正常的飯菜,她垂下眼簾看著青菜葉子,一邊用手指撥弄著菜葉邊緣,她沈默了好一會兒才吁出口氣:「我們繼續準備吧。」
她不願意在今天思考太多——不如說她剛剛在想如果晚上的那份禮物是她所希望的那該有多好,然而那麼浪漫的劇情,通常與大咧咧的埃沙格先生無關。
但話又說回來,依照她長期的觀察下來,埃沙格先生某些行為也會帶著吟遊詩人的那種浪漫灑脫,只是很少。
擁有著金色長髮的女孩鬆開擺弄菜葉的手指,她伸手把自己的頭髮攏到肩上放好,在心裡暗自決定先不管今天埃沙格先生要送什麼禮物了,先把眼前要準備的餐點都做出來,那些事情——關於埃沙格先生的事情,晚上再說!
里切爾自己都沒發現,要是換成以前的她很可能會覺得焦慮,但也許是環境下的潛移默化,她面對那些無解問題的想法也莫名其妙地與酒館的眾人有了共同的結論。
「好!」黑膚女性也認為自己該要繼續準備餐點,正如里切爾內心所想,她大概不用多久——或許在埃沙格送禮物的同時,她也能自紅髮工匠那處得知到底這兩個男人是在準備些什麼花樣,下意識會認為尼克參與一腳絕對是因為那雙藍色眼睛看的那一眼。
哈哈,好期待啊,里切爾最終究竟會拿到些什麼呢?
兩名女孩用廚房內儲存的食材做了不少東西,燉菜以及馬鈴薯類的料理不會少,而那兩個跑出去逛大街的男人們最終在中午時分回歸店內時身上的金幣少了大半,埃沙格笑的快樂,好像花掉這些錢不算什麼,尼克只聳了聳肩說臨近傍晚前去多拿南瓜派、鹹魚派、雞肉派等等便可,這樣的量或許能夠讓他們吃到隔天了,但生日派對就算持續個兩三天也沒問題,對吧?
「蛋糕留到晚上吃,但中午可以先吃點燉菜,晚上再把剛剛做好的熱來吃!」薩菲亞將他們四人中午足夠吃的量擺到吧檯上後便迅速的溜到椅子上坐好,順手招呼與她一同忙了一個早上便做了不少餐點的女孩坐到自己身旁。
哼哼,真不愧是酒館內最聰明的女孩們,薩菲亞自豪的想,她們二人或許永遠都能是最聰慧的組合,而非面前這兩個傻呼呼的大男人。
所以說怎麼能夠瞞著她呢,就算裡智上知曉,她還是有點生氣哪!
里切爾緊挨著黑髮女性坐了下來,她抬眼又將坐在自己身前的埃沙格先生納入眼底,與那雙金色的眼眸對上,像是被對方的笑容感染,里切爾也揚起微笑,低頭將手放在自己的腿上,在心中簡單地感恩著主神與南方之地神明們的恩賜後才將手指鬆開。
喧鬧的氛圍讓里切爾覺得一切都跟平常一樣,卻又因為今天是自己生日而有不同於以往的小期待。
雖然長高了卻仍舊無法踩到地板的里切爾輕輕地晃著腳,她把燉菜含進嘴裡咀嚼,在酒館眾人的聊天聲中保持著安靜,身子小幅度地前後晃動。
而最終碗盤清洗的工作並沒有落到女孩們的頭上,尼克自動自發的把所有空盤子收走,動作異常迅速的溜進廚房裡,或許是兩個男人已經先商量好了什麼,埃沙格那雙金色眼睛朝薩菲亞的方向看去時多了點其他的什麼,黑膚青年始終相信自家妹妹就算再怎麼不站在自己這邊(尤其事關里切爾),大概也不會不捧場他們想要準備的第一個驚喜——
於是薩菲亞心領神會,立刻朝里切爾眨了眨眼,再用充滿了愉快的嗓音高聲說:「要不要一起去逛街呀!里切爾!生日禮物可以不只一件唷!」
她們是酒館內最聰明的兩個女孩——或者說撇除性別不算,只論頭腦那當然也是最聰明的,金髮的少女與她的默契慢慢被養肥,自她雙眼中一人是同樣心領神會的朝她走來,而另外一人是感激的看著自己的畫面有些好笑,但她仍然樂見啦,哈哈!
薩菲亞心目中的禮物清單當然少不了裙子以及玩偶,她過了一段時間才知道兄長以為里切爾對兔子這種生物沒有多大的喜惡,那很正常,既定印象若是在少女尚未離了南格羅家,那麼有點隱藏的偏差自然無可厚非。
然而薩菲亞想,她之後要是買給金髮少女不少兔子玩偶,想必兄長再遲鈍都會明白當初只是某種出自無法表露的本心罷了,酒館的金髮女孩第一個過的生日絕對要一反常態的買很多、很多!堆到讓里切爾煩惱放入房間該如何收拾才行!
裙子兩件、益智木鎖三個、玩偶四個、拼圖五個,這樣就夠了嗎?薩菲亞自顧自的拿了幾個帶有女孩們會喜愛的蕾絲或者花草髮飾別在對方頭上,笑開懷的同時將那頭金髮攬成低馬尾後轉頭就跟攤位老闆說,六個!謝謝!
這時候或許才會感嘆沒有男人的時刻真是麻煩吶,尼克在的話就是個安靜又可靠的人形站樁,埃沙格有機率吵鬧,還不完全合格吶。
女孩們今天必定手上要滿載而歸,薩菲亞笑嘻嘻的提著不少袋子,她們從陽光正盛的午間逛到午後,傍晚時分回到酒館時外頭的天幕已經有了部分漂亮的暗紫,酒館內的光亮自窗紙透了出來,但門牌到今晚只會有休息中那面朝外。
薩菲亞轉頭看向里切爾,「好啦,今晚的酒館是屬於妳的,由妳把門打開吧?」她笑嘻嘻的退到一旁,示意面前這扇木門現在已然成為寶藏箱的蓋子,就只等待生日的主人翁掀開,讓裡頭的金銀財寶重現。
金髮的少女很快地就明白為什麼薩菲亞要拉著她出門,她當時背對著埃沙格先生,但仍然可以想像得到薩菲亞突然的外出邀約是來自埃沙格先生的請求。
里切爾的心跳隨著走出酒館大門而雀躍地跳動,酒館內的人們帶給她的美好讓她受寵若驚,而現在更是——她有時候會有些小小的罪惡感,她和德何能可以得到這些呢?
但當薩菲亞與她的手指交握,步伐往外踏進陽光之下的瞬間轉頭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目送她們的埃沙格先生時,里切爾又把這些罪惡感扔到了一邊。
「埃沙格先生,晚點見!」她向埃沙格先生告別,而後與薩菲亞來到了市集。
她知道依照薩菲亞的個性,這次生日禮物的採購活動肯定會滿載而歸,但她仍然是太小看薩菲亞的購買能力了。
與以往一樣——或者該說比以往更難以勸說的薩菲亞拉著她到處買她所喜歡的小物品,當她從攤販手中接過兔子玩偶時,她白皙的臉頰已經紅得要燒起來了,難以言喻的開心讓她捨不得放開手裡的那隻可愛的玩偶,她默默地說了聲謝謝,便被薩菲亞拉去了下一攤位。
今天下午是她最快樂的時光了。
當艷紅的日落提醒他們該回到酒館內慶生時,里切爾心滿意足地歎了口氣,她覺得再也沒有什麼能比的上今天午後的逛街了。
直到她們回到酒館門前,當她們在門口站定,而薩菲亞彎起那雙金色的眼眸並退到一邊時,抱著兔子玩偶的里切爾又推翻了剛剛的結論。
那透著室內燈火的窗紙給予她未知的期待,金髮的少女緩緩地伸出手,將門板輕輕地拉開一條縫便停下。
她開始覺得緊張,她所喜歡的埃沙格先生到底會準備什麼樣的禮物,而這扇門板之後又會是什麼光景?
里切爾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大,她深吸了口氣,這才把門板緩緩拉開,她的視線隨著門板拉開而向下落在地板上。
「我們回來了——」她在心裡又做了個深呼吸,這才把目光抬起,小心翼翼地搜尋那雙太陽神般的金色雙眼。
而那扇門後的景色完全是先前無法比擬的異國。
原先的酒館入夜之後會點上幾盞琉璃燈,確保店內光線仍然充足,但並不到燈火通明的程度。天花板垂墜的安卡十字架們也會在琉璃下閃閃發亮,而白天時被藏在各個角落的南方神祇們仍然若隱若現,如同陰影中的守護者。
但現在不一樣了,全都不一樣了。
琉璃燈還留著,那些安卡也還留著,但酒館的桌椅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大大的矮桌擺在正中央,鋪在上頭的桌墊是富有異國風情的藍色與金色繁複圖案,桌墊上的餐點已經備齊,擺得琳琅滿目,就像某種小型宮廷縮影的大餐。
而地面上也全都鋪滿了地毯,也是看上去用料精緻又繡滿南方神祉的地毯,用色大膽的不像瓦艾克特王國會有的鮮明,那代表他們能席地而坐的用餐。
四周的牆面也全換上了看起來價格昂貴的珠簾,後頭的普通風格王國窗戶與牆壁也暫時被一面面大到難以想像的王國外地圖給佔據。
琉璃燈本來是放置在酒桌上頭的,此時被擺到四周邊角,那些由尼克慢慢累積出來的神明木雕與真正來自南方的神明塑像混在一起,圍繞著他們的形象一覽無遺,而除了琉璃燈的光線之外,埃沙格還讓許多木雕捧著蠟燭,任何一點酒館四周的縫隙都不放過,全都擺滿蠟燭,讓整個空間變得更像來自熱燙黃沙的金黃色殿堂。
掛在空中的安卡十字架好像變得更多了,還混了不少星星太陽月亮進去,原本的壁爐應該要有紅色磚頭的,被埃沙格用幾層綢緞薄紗遮擋起,而剩餘可拿來裝飾的紗就拿來用作與安卡們並行的薄霧,就像讓星辰隱於其中的雲朵。
「——要不是現在是冬天,不然不只我自己,我還會邀請妳換上南方的服飾,里切爾!」埃沙格最終於里切爾說著我回來時,如同一名侍者的朝其彎腰,並用手做了個請進的動作。
他確實還是平常那個打扮,只有身上金色的東西能夠表現出他的異國風情,或許只有今天晚上,在這瓦艾克特王國裡的這個酒館裡,埃沙格才有辦法比周遭更不接近南方沙漠。
黑膚男子像是早就恭候已久,做好準備,他如同先前每一個時刻那樣瞇起笑眼,給出燦爛的歡欣。
「怎麼樣!喜歡嗎?這是我目前能做到最接近家鄉的程度了!」
「啊......」
在里切爾面前鋪展開來的是她只從埃沙格先生與薩菲亞口中聽過的畫面,她那雙墨綠色的眼瞳裡被異國的景覆蓋,讓她微微張開嘴,卻只發出了詫異的單音。
屋內的畫面對她而言就像一場即將踏入的鮮明夢境,她站在現實的邊緣,而一旦踏入──她能預想到這將會是她人生中最難忘的時刻之一。
「......我很喜歡。」她忽爾感到有些遺憾,外頭為何不是豔陽天呢?她若是可以與埃沙格先生一起換上南方的服飾,多符合眼前的場景啊。
但儘管有著服飾上的小缺憾,她還是揚起唇,鬆開單手扶著的木板門,一腳踏入那掛滿安卡與日月星辰的天花板下。
她幾乎能想像到自己若是在夜晚的沙漠之下,也許就像現在這樣,只是那片天空不會有滿滿的安卡十字架。
站在那些燭火之前,金髮少女那雙墨綠色的眼眸倒映著火光,她站在黑膚男人身邊,雙眉揚起,似乎是對那幅地圖起了極大興趣似地盯著瞧,她的身子微微地前後晃動,少女津津有味地打量了一圈之後才將目光收回、抬頭看著埃沙格那雙金色的眼眸。
「......我非常開心,謝謝埃沙格先生!」她將臉頰靠在懷裡的兔子玩偶上,墨綠色的眼眸半瞇,金髮女孩燦爛的笑靨宛如沙漠夏夜盛開的橙花。
「啊......那個,尼克先生呢?」她歛起笑容,想起自己還沒有看到紅髮的先生,她抬起頭來往四周看了看,她把懷裡的兔子玩偶放在地毯上,將目光鎖定在廚房門口:「尼克先生有需要幫忙嗎?」
里切爾說著喜歡,那張可愛的面龐說著喜歡,還被眼前景色給震懾住的模樣,無疑讓埃沙格的內心跟著一起震盪——當然不是壞的那邊的,而是好的。
天啊——!雖然他早就知道自己看到對方表現的喜歡,自己會很開心了,但黑膚青年仍然為自己此時莫大的成就感還有愉快感到驚訝,看哪,他安排這些果然是正確的!
而跟在里切爾身後進到酒館內的店長妹妹就只是傻眼的看著這些布局,傻眼的看著現在傻笑的樂呵呵的自家兄長,想著好啊你跟尼克還真會籌備是吧這種好玩的事情怎麼不帶她玩——當然只是普通腹誹,畢竟里切爾開心的神情就擺在那裡,那麼身為她的友人,她當然也只會跟著一起開心啦?
「嘿嘿,」所以在沒有察覺到薩菲亞此時安靜是為了如何的埃沙格,只是傻傻的笑了幾聲,看著那雙墨綠簡直就像是被染上自己親手打造的金色國度時,為此感到心動不已,「妳喜歡我就開心喔!」
不過真不愧是自住進酒館以來一直以自己的方式關照大家的金髮少女,埃沙格在里切爾詢問尼克在哪並看向廚房時想著,啊、果然尼克這時候暫時離開會讓人擔心嗎?倒也不是吃醋或是什麼的,那種情緒對埃沙格來說不存在,他只是……有點擔憂自己請尼克幫忙把桌椅藏起來然後那名紅髮工匠到現在還在跟那堆桌子打架的事情……如果說出口的話會不會被譴責呢?
嗯嗯嗯……果然還是再送他一台機械鐘好了……
「沒事沒事,」不過方才那些思考只在埃沙格腦袋裡停留了一至兩秒,黑膚青年看上去仍然有著正常的燦爛笑容,他立刻擺了擺手,接著比了比外頭,「尼克在酒館後面收東西,妳們剛回來就不要再出去了,我去找他,所以——妳們準備一下,我跟尼克回來之後就開始盡情的慶祝妳的生日吧!」
埃沙格在說這些話的同時已經移步到外頭,也準備順手拿起大件的外套。
「好的。」對於埃沙格先生的話沒有感到異樣,里切爾頷首目送黑膚男士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之外,金髮少女並沒有打算就這麼乾等著,她那雙墨綠色的眼瞳從牆面上的珠簾開始,帶著好奇的身體靠近,伸手觸碰上頭晶瑩透色的圓珠,然後再往左右撥動,讓它們互相敲響。
「薩菲亞,妳看這個。」里切爾逛到其中一面地圖前,她亮起眼睛轉頭向著一旁看著她的薩菲亞招手,她口氣中難掩好奇興奮,沒等薩菲亞來到身邊就又轉頭回去看那面地圖:「埃沙格先生從哪裡找到這麼大的地圖......好厲害。」
她輕聲讚嘆著這些華麗且用心的布置,她將手輕摀住心口,激烈跳動的心讓她的身子恍如喝醉般左右搖擺,她想再看更多──
而她也確實這麼做了,在這兒她不需要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她也已經習慣在他們面前展現自己真實的樣貌。
黑膚女性當然不介意里切爾表現的如同誤入城堡花園的小女孩那般四處轉轉,她也跟著開始端詳四周這些裝飾,像是要摸清楚這些到底是怎麼準備的……
而那個問題問薩菲亞,她還真的不知道!哎呀哎呀,看來這兩位男士真是為了瞞自己煞費苦心啊,又或者說——尼克到底收了埃沙格多少賄賂呢?哼哼,她這個難得聰明一回的兄長!
「噢……我看看?」她經過珠廉後逕直走到地圖前,伸手摸了一下上頭的炭筆痕跡之後便確認了這大概不是為了其他用途而做的地圖,就單純只是為了成為他們酒館內的壁紙而畫的——畢竟要是真的是要交給商團或是需要旅行到外國的人使用,那麼必定不會用如此容易掉漆的方式畫上去,一抹就掉碳粉。
而薩菲亞瞧著上頭標上的地名……多看幾眼之後便發現規律,那些可都是她與兄長、提希克去過的地方啊——
結論,顯而易見!
「雖然我不清楚這張紙是哥哥從誰那裡弄來的,」從紙張的粗糙程度來看,製造如此大張的紙肯定沒辦法太精細,也就無法判斷是從何而來了,但薩菲亞仍然自信的揚起下頷,「但我可以說,這張地圖是哥哥自己憑印象畫的喔!畢竟我們當初的商隊路線,就是從這裡——」
她手按在那個瓦艾克特往南越海的某片土地上,接著往右方移動,直至經過一整片寬大靴型的半島,來到尖尖的倒三角,然後再豪邁的移回來。
「到這裡——再回到我們的故鄉喔!所以這一路的地名哥哥都記得,他一個都沒有忘,對吧?」
薩菲亞笑嘻嘻的,而等她說完,埃沙格便帶著跟桌子打完架的尼克回到酒館,外頭的雪花被帶進來些許,然後在他們闔上門時再度被隔離於這黃澄澄的南國之外。
「嘿——哥哥!你有多喜歡炫技呢?」而薩菲亞就順勢用手敲了敲牆上的地圖,意指她三兩下便能看出來這是誰的手筆了。
「啊哈哈……」被戳穿的酒館店長靦腆的笑了幾下,沒有否認便等於默認,而在薩菲亞笑盈盈的視線之下,他率先走到矮桌邊,接著拍了拍手,「那麼我們開始吃晚餐吧?這些全都是——給里切爾的生日禮物喔!」
黑膚青年朝著里切爾的方向張開雙臂,而另外兩人也配合的走到埃沙格身邊,三人一同朝著里切爾露出笑容(當然尼克只有微笑),一齊說出那個他們……準確來說是只有埃沙格與尼克謀畫已久的祝福。
「生日快樂!里切爾!」
里切爾順著薩菲亞的手指將目光從那廣大的地圖上轉移到笑得靦腆的黑膚男人臉上,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埃沙格先生此時有些奇怪,因為如果是平時的埃沙格先生早就笑得爽朗地承認那是自己做的事了。
還沒等她胡思亂想,身邊的薩菲亞暫時地離開了她,在她所站立的酒館內,兩雙金色的眼瞳與藍色的眼眸同時看向了她,而埃沙格先生與薩菲亞的笑容尤其燦爛。
短短的祝福音節迴盪於空間內,還站在地圖前的金髮女孩像是被定住似地站在原地,空間似是沉默了一陣子,看似靜止的畫面卻是里切爾感到情緒最為無法止住的時刻。
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有多麼幸運。
只是此時此刻由埃沙格先生他們傳遞而來的愛讓像是燙傷了她般讓她鼻尖一酸,墨綠色的眼睛裡的水霧很快速地聚集、凝結、然後像斷線珍珠似地滾落臉龐。
「──謝謝......」連她自己都覺得此時的情緒來得莫名其妙,她很快地吸了吸泛紅的鼻,用手抹掉在此時顯得十分不解風情的眼淚,她抿起嘴唇嘗試衝著三人笑了笑,金髮女孩顯然不太會隱藏自己的情緒,她微微蹙起的眉與笑容顯得不太搭。
里切爾從地圖旁離開,來到埃沙格先生的身前,面對那敞開雙臂的埃沙格先生,她微微頓足,猶豫了半秒後選擇雙手握住埃沙格先生的右手手掌,溫熱的掌心讓她臉頰泛起淡淡的紅,她將埃沙格先生的手拉到自己身前,又鬆開他的手。
「──謝謝埃沙格先生、尼克先生,還有薩菲亞。」里切爾的聲音還帶著方才激動未散的哽咽,她深吸了口氣,這才抬頭看著大家:「我真的很喜歡。」
非常喜歡、不管是巧思還是驚喜感、還是讓她有溫暖感覺的氛圍,都是她的寶藏。
這肯定是開心的淚水吧?空間當中的三人當然不會覺得他們可愛的金髮少女這麼哭泣有哪裡不好了,誰不能哭呢?哭泣可是能紓壓,也是能代表當初那個壓抑的女孩不再如此逼迫自己的表現呢!
而埃沙格在右手被握住時毫無保留的給了個溫煦的笑容,於手心被拉到身前後,也毫不猶豫的用寬大的手心撫上那溫嫩柔軟的臉頰,試圖讓那可愛的白皙面頰上的淚水全數被自己的手指給帶走。
「妳喜歡就好!因為我們就是想看妳開心喔!」黑膚青年爽朗又溫柔的稍微低下身子,沒了以往跳躍思考的那模樣就像個溫和的大哥哥,而他身旁的薩菲亞則是嚷嚷著自側面抱住少女纖細的身子。
「齁——里切爾這麼可愛,怎麼哭了?等一下要吃很多好吃的,喝很多好喝的,才能把此時流失的養份水份都補回來喔,知道了嗎?嗯?」高亢的女性語帶憐愛的說,而一旁的紅髮像是附和般,將手放上女孩的金髮。
揉了揉的期間那雙藍眼睛以及嘴角又復歸平靜,但尼克開口時當然也仍然表達著關心,「嗯,晚餐可以吃很多。」
他下午跟埃沙格趁著女孩們出去買東西的時候拿回來的派們都很好吃,說不定還可以吃到隔天,生日派對就延續到隔天……
那麼他就有更多時間可以偷偷玩鐘錶了,心術開始朝著不太正的方向的紅髮工匠這麼想,他們的店長大概不會介意,而現在最重要的當然就是——
埃沙格笑嘻嘻的又用兩手捧起里切爾的面龐,輕輕搓揉一番後便牽上金髮少女的手,像是要邀請對方一同坐下。
「是啊!吃多一點!」他咧開嘴,「對我們表達謝意的方法,就是把這一整桌都吃掉喔!哈哈!會太困難嗎!」
黑膚男人的手指在自己的臉上搓揉了一陣,搓得里切爾耳朵都紅了起來,她金色的髮絲夾雜在男人黝黑的手指中間,而後被溫柔地鬆開。
里切爾那白皙的面龐染上一層紅暈,當埃沙格先生握住自己的手之後又變得更紅了點。
她坐在埃沙格先生的身邊,她剛剛沒有漏聽薩菲亞跟尼克先生說的話,那些擺明了不讓她餓肚子,甚至有可能要讓她吃撐的宣言讓金髮少女忍不住笑了出來:「會哦,我想要請埃沙格先生你們陪我一起享用餐點。」
她把燉菜拉到自己身前,墨綠色的眼眸彷若閃著星芒:「開動吧?菜要涼了哦。」她輕笑地率先舀進嘴裡吃掉。
「嗯!開動!」聲音最大的當然數兄妹倆,而尼克在三個人相繼開始食用面前的佳餚後,他才也慢條斯理地開動。
從現在開始才是真正的慶生會罷!雖然於兄妹兩人的腦袋裡,慶生本應該是要從早上延伸到現在的!或許更天馬行空的說法便是只要新雪尚未被踩壞,這場初雪就會一直延續——那麼不只是物理意義上的食物尚未吃完便能持續著這場生日派對,而是連心靈上的讓生日變得更像嘉年華,沒有什麼比這般慶祝還要來的更意義重大了吧,哈哈!
所以他們四個人在盡情用餐的期間,幾乎是用相當雀躍的態度嘰嘰喳喳的在聊天,儘管平時已經是如此,然而與先前相比由埃沙格與薩菲亞主導話題,他們更像是圍在里切爾身邊不斷的將話題圍繞在這名金髮的少女身上,而諸多內容除了詢問以往的事情,當然更多是關於未來的規劃。
像是里切爾的年歲也長了些,那麼接下來真的開始安排去黃金沙遍布的南方之地好嗎?里切爾想要先去看綠洲還是金字塔呢?若是去往南方後還想要往東方之處行走嗎?那他們的休假時日需要更久哪!
想要學如何吟唱古老歌謠嗎?既然南方佳餚已經學了不少,那麼接下來要穿穿看那處的衣物嗎?想必擁有白皙膚色的少女肯定也能夠撐起那異國服飾的別種風情吧!
尼克尚且不會吟唱歌謠,所以埃沙格在一面寫下歌詞時由薩菲亞牽著里切爾的手邊唱邊跳,酒足飯飽後的時刻不宜太過激烈運動,所以黑膚女性的腳點輕靈卻緩慢,就像是在牽引著他們的精靈跟著翩翩起舞。
哥哥?怎麼不一起來跳呢?埃沙格的手也被薩菲亞抓了起來,覆上那隻小巧的手上,他反手讓里切爾的手能夠被他的掌心捧著,而薩菲亞在一旁拍手時也仍正唱著歌——埃沙格也笑得無比雀躍,因為接近他內心那個重要的時刻越來越近,金色雙眼也在燭火躍動下變得盛載了無數柔情。
跳完之後,他要牽著他的小少女到外頭賞雪,無論結果如何,那對明朗正向的自己而言絕對都是美好的。
所以他最終在自身聽得懂的歌謠之下,看著那頭美麗無比的柔軟金髮在面前閃耀比自己的金色雙眼更加柔美的光芒,讓舞姿停在牽著里切爾手,而他將要低頭俯身親吻手背的姿勢。
如果他的人生起於南方之地,舞也起於南方之地,那麼他願讓自己的心落腳於北方的他鄉,以他鄉的禮儀邀請這生命之終的歸所。
面對滔滔不絕的詢問,酒館內的金髮少女像是突然從旁聽者變成回答者般地不知所措,她險險跟不上那些問題,但這不妨礙她在心中開始描繪那些未來的場景,她亮著眼眸向埃沙格先生與薩菲亞詢問古老歌謠的內容。
她任由黑膚少女牽起自己的手,將她拉離飯桌旁,長裙隨著赤腳步伐而擺動,她偶爾會用眼角瞄一瞄那名坐在一旁寫完歌詞,笑得歡欣的男人,少女的耳朵自從紅起來就沒有褪去,更甚至於是在埃沙格先生被薩菲亞拉起來後。
她與薩菲亞的眼神對上,她知道薩菲亞要做甚麼。
黑膚男人從地上站起,極其自然地將她的手納入手心之中──這讓她感到身子發熱,她被埃沙格先生目前過於親暱的動作撩撥的滿臉通紅,她的眼神先是與埃沙格先生的金色眼眸對上,後又別開。
在薩菲亞的歌聲中,里切爾注意到埃沙格先生看向自己的眼神變得不太一樣,不如果今天一整天埃沙格先生都顯得特別的主動,早晨她還覺得應該是因為難得的生日宴會──畢竟埃沙格先生特別敬重生死的事情。
但隨著得知那整片的地圖是由埃沙格先生所畫、甚至埃沙格先生握著手卻並未感到疼痛的力道,里切爾漸漸從那雙金色的眼眸裡看出了一絲不同的訊息。
埃沙格先生一向不會說謊,也正因如此,里切爾才更不敢直視此時的埃沙格先生。
「......啊......那、那個.......」而當最後埃沙格先生在她面前如騎士般低下頭、執起她的手背拉到唇邊時,里切爾支支吾吾地脹紅臉,她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才好不容易緩過神。
──埃沙格先生這樣太犯規了。
里切爾看著那宛若情人般的動作,她想如果,只是如果,埃沙格先生此時再配上一句告白......那她大概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吧。
在歌謠結束後,里切爾小聲地低咕了句餓了,便把手從埃沙格先生的唇邊收回──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甚至覺得自己的手背不小心碰到了埃沙格先生的唇瓣。
金髮少女的耳朵泛著紅暈,她緊挨著薩菲亞的肩重新坐了下來,並且拿起脆餅放進嘴巴裡,墨綠色的眼眸緊盯著眼前的食物。
里切爾將手抽走的模樣看起來像是逃跑,然而那泛紅的面頰……埃沙格想自己或許還是有那麼點不怎麼明朗的部分,例如他看著這如蘋果般粉嫩的臉頰會想一口咬下,不含色情意味,而他會擅自給自己增加更多不必要的信心,但那絕對不會讓他的話語朝著輕浮之類靠攏。
薩菲亞嘻嘻笑著看里切爾多少感受到自家兄長今晚稍嫌不同的特別,她對這一切心知肚明,哈哈笑了幾聲之後跟著將胃袋裡剩餘的空間填滿,尼克還是那副平平淡淡的模樣,畢竟他今晚的角色就是徹頭徹尾的工具人,無論自己多麼安靜,結局是好便好。
那麼今晚的結局在何處呢?
埃沙格已經準備好,所以他在又吃下幾個甜派,觀察了一下另外三人的狀態後伸了伸懶腰,「吃飽啦!」
這大概是個信號,薩菲亞用肩膀小小撞了一下里切爾的手臂,力道仍舊輕柔。
「嘿、待會一起收拾吧?」薩菲亞的金色眼睛微乎其微的往埃沙格的方向掃過去,黑膚青年起身的動作很自然,而紅髮工匠雙手壓上雙膝站起來時也沒有猶豫,只不過在尼克往他的工匠小天地走過去時,埃沙格就朝工匠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看起來沒什麼心眼的朝里切爾伸出手。
那無疑是個邀請對方站起身的態勢,「欸、薩菲亞,不行喔,不是說要給里切爾禮物嗎?我要先把里切爾借走啦。親愛的里切爾,陪我出去散個步吧?」
尼克此時也不著痕跡的掠過埃沙格身邊,他看起來就只是普通的打算開始收拾而已,然而薩菲亞趁著金髮少女的注意力全在自家哥哥身上時迅速的朝尼克的方向瞄了一眼——
哦豁、工匠先生朝埃沙格的大衣口袋裡塞了什麼東西呢?
而埃沙格這側還在輕鬆自然的繼續說點話,「這是妳來到酒館後的第一個生日,我猜想妳還沒有試著在生日當天晚上悠閒的踩著新雪賞月罷?我會把妳包的溫暖再出門的!」
金髮少女此時的心聲就像打鼓般急促,她原本打算跟薩菲亞一起收拾餐具,但埃沙格先生朝她伸出的手卻又讓她無從拒絕。
思量再三,雖然不知道埃沙格先生葫蘆裡賣什麼藥,但她最終還是把手輕輕地放在那隻黝黑的手掌上。
但她也不忘轉頭看向薩菲亞,她眉間蹙起,帶著歉意地跟薩菲亞道歉:「對不起呀⋯⋯我等等就回來幫忙收拾。」
金髮的少女隨著男人拉起自己的力道站起來,她眨了眨眼睛,站到埃沙格先生身邊,同時她也把自己的大衣拿起來。
她再一次地鬆開埃沙格先生的手,但這次是為了不被外頭的寒涼凍傷而做,她穿好自己的外套並確認放在一旁的毛線帽也戴好後,便重新回到埃沙格先生身邊。
「⋯⋯」看著埃沙格先生,她猶豫了半晌,才默默地主動伸手握住埃沙格先生的手。
——這大概是她今晚唯一一次主動與埃沙格先生肢體接觸吧?
畢竟今天的埃沙格先生讓她感到無所適從。
也意外地讓她覺得——也許可以再大膽一點點。
儘管這麼親密主動的牽手接觸,已經快讓她的臉燒起來了。
「那、那要走了嗎?」里切爾拉了拉埃沙格先生的手,率先往門口方向走了一步。
聰慧如里切爾,她知道接下來大概就是埃沙格先生在早上時說的禮物,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以往都很爽朗的埃沙格先生要找她單獨出去,而不是在薩菲亞與尼克先生面前贈送。
——畢竟,之前大家的生日禮物都是當面贈送的,也沒什麼好隱瞞。
——除非⋯⋯除非?
一如往常地,飄散的思緒忽然觸及到一個她心底深處的渴望,刺激得讓里切爾的腦袋響起警鈴,她猛然抬頭看了埃沙格先生一眼,然後又迅速地收回。
⋯⋯不會吧?
就是那個不會吧,埃沙格彷彿在呼應里切爾的內心話,在金髮少女與其抬頭對上眼時,黑膚青年也正巧捕捉到少女墨綠眼底還映著的店內燭火,而這樣彷若森林祭典的眼眸色澤讓他愉快的繼續咧著笑容。
埃沙格也在牽起手前拿起那個被偷偷塞了小禮物的大衣穿上身,被主動的牽住手同樣也讓他愉快的不得了,畢竟稍早前跳舞時,他喜歡的金髮少女可是把手抽開的呢!雖然害臊也可愛,但主動可是難能可貴呢!
他心緒飄忽的想,點點頭之後便把人牽了出去,「走吧!出發!薩菲亞跟尼克——我晚點回來!」
而方才被金髮少女道歉的黑膚女性只是在笑著揮揮手時想,哼哼,等妳回來的時候東西早就收拾完啦,今天一整天被自家兄長當作工具人的紅髮工匠做事速度可是俐落的很呢!
此時外頭確實是初雪時節,孟冬時候的溫度尚且沒有低到難以忍受的程度,至少是來自南方的埃沙格還能撐住的程度,他與里切爾交握著的手還能維持溫暖,這很好。
這個時間點路上行人已經少了,皎潔的明月掛在當空中時正巧能將雪地染的瑩亮,像是白色寶石碎裂的結晶,而在初雪時刻尚未被太多腳步踩壞的情況下,這幕景色確實再美麗不過了。
「嘿,親愛的里切爾,其實我幾個月前就在準備這個禮物啦!妳想猜猜看是什麼嗎?」埃沙格轉頭直盯著里切爾看,金色眼睛染上一點藍之後變得比起閃亮的黃金,更像是含蓄的銅,而這似乎正適合此時空無一人的巷弄,靜靜的只有他們兩人的場景絕對不宜喧嘩,更貼合此時的形容詞便是浪漫了吧?
月色下的埃沙格先生為什麼也這麼好看?
里切爾覺得彷彿又回到夢裡,在一年前的教堂裡她夢見的景象,埃沙格先生也是這樣看著她,只是那時候的埃沙格先生站在她的面前,他們之間還有段距離——而此時埃沙格先生站在她身邊,他們彼此雙手交握。
「⋯⋯我不知道。」相較於那爽朗的聲線,里切爾那回答不知道的聲音變得很小,她抬起頭瞄了埃沙格先生一眼,薄唇微抿,她又重新把鼻子嘴唇塞進米色的厚圍巾內。
——如果是她所希望、渴望的禮物,那肯定是來自埃沙格先生的告白吧?但埃沙格先生說幾個月前就在準備,然而不久前她向埃沙格先生告白時,埃沙格先生卻沒有任何驚喜的反應。
那讓她覺得不可能了。
但此時此刻卻又是怎麼回事呢?埃沙格先生這彷彿要在這幽白的世界中落下粉色的花瓣似的前言。
「埃沙格先生⋯⋯準備什麼禮物,我都會很喜歡。」
是啊,畢竟是埃沙格先生送的,是她喜歡的人送給她的禮物,是在難得的生日裡的禮物。
所以不管送什麼她都會很喜歡。
——但她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有些貪心?其實比起其他禮物,她更想聽見埃沙格先生說想跟她在一起。
金髮的少女又紅了臉頰,她垂下眼簾,嘟嘟囔囔地重複了一次「埃沙格先生送什麼我都很喜歡。」的違心之論。
——因為是這麼美好的場景,所以才更願意懷抱奢望。
埃沙格的直腦袋沒辦法想到這麼多、或者說他直腦袋的天馬行空絕對看不出來里切爾內心的彎繞,畢竟飛翔在空中的天馬看不見地面上草叢的細緻,對吧?
他只是覺得,里切爾看上去似乎有點期待、卻又有些忐忑的說著不管他送什麼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
而他也因為金髮少女的言詞,更加自信的認為自己準備的肯定是獨一無二的禮物——而且是只有普塔與莎草紙才準備的出來的禮物。
「妳不知道真是太好了!那麼我就能保留驚喜啦,至少直到我拿出來之前都不會失去驚喜感!」那口白牙確實還是顯眼的,黑膚青年顯然沒有要馬上把東西拿出來的意思,而是偕同里切爾繼續走,走在這被他們踩出腳印的初雪之上。
他甚至大膽的用另外一隻手抓掉那頭金髮上沾有的白色雪花,接著朝諾鄔利這城鎮外頭的橋上走去。
「嗯……不過,里切爾妳生日過後,現在幾歲了?」埃沙格笑完後,眨了眨眼。
當那隻手伸過來碰觸自己的頭髮時,里切爾沒有迴避,而是乖巧地讓他為所欲為。
「⋯⋯16。」年齡對里切爾來說有些模糊,因為她過往不過生日,只不過呢,今年她記得,因為薩菲亞一直提起她16歲的事實。
她用靴子鏟起一點點白雪,然後往前踢,讓白雪灑落在白地毯上。
——生日禮物,埃沙格先生什麼時候要拿出來呢?
兩人此時已經走近了橋邊,離開了鄔諾利,城鎮外的白雪世界顯得更加安靜,彷彿這裡只剩下他們倆人。
「十六啊……」看來他們初認識時金髮少女大概十四十五歲左右嗎,但當時可不像是那個年紀的孩子呢,直到最近終於被養到看起來健康了些才真正符合屬於這個年紀少女的模樣吧。
埃沙格普通的思考,這次並沒有讓思想隨著平時那天馬行空的想法飛到常人難以觸及之處,他就只是在兩人走到橋上後,緩緩的停下腳步,轉過身之後讓手轉了個方向,手指除了拈去雪花之外,也撫摸了幾下那變得圓潤粉嫩的臉蛋,用那雙在月光之下不減光彩的眼睛仔細觀察在酒館的滋潤之下、或許更過分的想法,在被自己養了一陣子之後而成長的確實更加好看的少女。
他大概還是得要相當不厚道的感謝先前每個拋棄里切爾的人,這樣才輪的到他把這名小精靈帶回酒館,不是嗎?
「十六歲的里切爾看起來比之前更像精靈了呢,我記得我曾經說過妳看起來像是有著楓葉耳羽的精靈……」
「但或許現在襯著白雪的模樣更適合妳,里切爾,因為這樣漂亮的淡金色與我熟悉的濃烈黃金之地不同,而白雪也是我來到瓦艾克特王國前沒有見過的色彩,身在此地的精靈願意住進異國的酒館,這對我來說很榮幸呢!」
埃沙格並不是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發表一些感想,青年也完全知曉自己是在替稍後更加肺腑的話語做鋪墊。
所以比起平常那副看起來開朗和善的模樣,他在說這話時更加認真、直視著他認知中的金色精靈的眼神也始終目光灼灼。
「妳喜歡雪花嗎?里切爾,金色與銀色妳更喜歡哪個呢?」埃沙格有些意味深長的問著。
她也不傻,不如說埃沙格先生此時的發言跟問句簡直就像在為後頭的禮物做鋪墊似的,直白的很。
冰涼的空氣貼著她的皮膚,而埃沙格先生溫熱的手掌在自己的臉頰上撫摸的溫柔動作讓里切爾感到害臊,她那雙墨綠色的眼默默地從埃沙格先生的身上挪開,做了幾個淺淺的換氣後才努力把目光看回埃沙格先生身上。
埃沙格先生的金色眼眸是那麼迷人,以至於她總會有種感覺──如果今天埃沙格先生要她從這橋上跳下去,她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執行吧。
但想當然埃沙格先生不會這麼要求她,她對上埃沙格先生的金色眼眸,總是笑容滿面、似乎只有在談起生死話題才會認真起來的眼神正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彷彿要把她燃燒殆盡。
「......」里切爾嚥下了口水,她是不是也可以趁著此時的氣氛多表達一些?
金髮的少女伸手默默地把自己的手覆在那隻黝黑的手掌上,頭微偏地將自己的臉更加貼著埃沙格先生的掌心。
──單純的金色跟銀色,其實都沒什麼感覺,她更喜歡粉嫩的顏色,但如果是此時此刻、由埃沙格先生口中說出來的話,那答案便也顯而易見。
「現、現在的話......金色的,我更喜歡埃、埃沙格先生的眼......眼睛。」
她的聲音到最後已經弱化在風中,任由風吹散她的聲音,她猜想或者線索給到這裡就好了,如果埃沙格先生可以理解的話。
現在所有的氣氛都洽到好處,包括里切爾沉默的看著他時那彷彿要將臉頰融進掌心裡的舉動,那若有似無的貼近自己、彷若小動物般惹人憐愛的神情——埃沙格在此時不合時宜的想,他可以擅自認為待會得到的回應肯定是他希冀的嗎?
然而這樣多想當然無濟於事,於是他迅速的將多餘心思先丟到一旁,接著繼續認真感受里切爾金色眼睫下所有墨染成的蓊鬱森林裡的光芒,以及每個自唇瓣中吐露出的溫柔字句。
噢、喜歡他的眼睛嗎?埃沙格不是無法理解,而是在這個明顯湧現出想要將面前喜歡自身眼眸的少女狠狠抱進懷裡的衝動時刻,他認為如果不先行抹去那些太過洶湧的喜愛,或許他下一刻就會對少女做出不太符合他預想的行為——
那可不行,所以埃沙格就只是笑笑的凝視里切爾的雙眼,彷彿確實依照對方所說,喜歡他的眼睛,那就讓這金色的眼神停留在對方身上好讓人看個夠一樣。
黑膚青年接著才緩緩地張口,摩娑面頰的手部動作沒停,但他的語氣與方才的雀躍相比還要更沉了一些,更粘連一些,聽上去像是喟嘆。
「那真是……太好了,妳喜歡的是金色,我是剛剛才覺得妳也會適合銀色,還好我之前沒有跟妳一起來賞雪,哈哈。」
「我也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妳便問我安卡十字架是什麼,還記得我那時候的回答嗎?『安卡是生命之符,代表生命、力量、健康等等意思,配戴在身上會變成護身符』,那……酒館裡的所有人都有一個了,妳有什麼道理也不能擁有一個呢?」
埃沙格在沉澱方才的情緒過後,笑彎眼。
「嘿,金色的精靈里切爾,安卡的意義對我們來說很重大,在收下它之前,願意聽我發表一場送給妳的演說嗎?」
墨綠色的眼瞳垂下後又回到埃沙格先生身上,透過埃沙格先生的話語她知道她的生日禮物是一個安卡——她感到雀躍且期待,安卡耶!是屬於她自己的一個安卡十字架,多麼美好的禮物。
然而當她聽見埃沙格先生後面還有話想說,她的心裡又如同敲鼓般一聲又一聲地敲響,是她所想的那樣的演說嗎?
但如果不是的話——會很失望吧?說不定只是安卡的使用說明。
金髮少女越胡思亂想、眉頭便微微蹙起,又再次鬆開,金髮少女點點頭,表示她願意聽眼前黑膚男人的演說。
「⋯⋯好的,埃沙格先生。」
他的初心源於保護欲。
「當初我認識妳的時候妳在我眼裡看上去一直都是個該被留個心眼照顧的朋友。」埃沙格緩緩的開口,那雙金色眼睛此時變得無比認真,而這樣的開頭或許有點心眼的人都知道接下去的論述或許會朝哪方面靠攏,更何況是里切爾這般心細的人。
「那並非同情,只是南格羅家在鄰里之間的名聲確實並不好,所以我與尼克同意未來要是還有機會碰到妳,那麼以我們的性子必然會在妳需要的時刻伸出援手。我不曉得妳需不需要,因為在那之前我更確信自己認為妳更像個精靈。」
「但就像我剛剛說的,妳現在更像個融於雪地中的金髮精靈呢,我在南方之地從沒見過妳這樣的女孩,妳很漂亮,更何況是住進酒館之後呢——我認為妳或許需要保護,那麼現在我便以自己身為酒館店長為榮,因為在這個瓦艾克特唯一的南方眾神庇佑之地,我認為是精靈的女孩現在已經很健康了。」
因為這是他的演說,這是他的坦白,所以埃沙格幾乎沒有在管自己究竟說到哪裡,黑膚青年就只是想到哪說到哪,沒有組織的語言是他最真誠的肺腑之心,演說嗎?比起那井井有條的物事,此時更像是——
「金色的頭髮是北方典故裡的寧芙,墨綠色的眼睛像是森林,但蓊鬱不該有著濃霧,那麼在南方金黃的照耀之下有了笑容的墨綠就像是穿透森林的日陽,我喜歡嗎?我當然喜歡了,那名在逃出南格羅家之前認真聽著我來自遠東話語的少女啊,妳曾經想過用自己的裸足踏上遠方的大地嗎?屆時我願意成為那艘船撫著妳的手一同探望古老的神廟,我一直記著啊。」
「有時候老鷹為其遮風擋雨會興起難以遮掩的亢奮,就像懷裡懷揣著寶藏一樣,我試著思考寶藏究竟是什麼意思,或許時至今日我仍然與世上大部分的男性擁有的心思不盡相同,但安卡嘛,我認為妳適合金色的安卡。」
「不是那種耀眼的金色,而是泛著淡淡粉金的金色安卡,上頭再加上一點漂亮的花紋,寫著妳的名字,全新的!里切爾妳想姓什麼呢?是伊西斯女神的名嗎?妳還記得伊西斯手上的安卡嗎?妳比她要好看多了。」
埃沙格此時才從懷中拿出一個精緻的小木盒,而他相信在薩菲亞與其分享故事的期間,聰明的金髮少女早已記起伊西斯女神所代表的含意,完美的母親、完美的妻子,在他眼中便是如此,無庸置疑,而光是里切爾現在站在他面前,不用特別答應他什麼,他就已經可以如此認為。
黑膚青年將那邊上鑲著金邊的木盒打開,裡頭是同樣精緻的安卡,與他胸前那大剌剌的金色安卡不同,細緻許多的線條配上玫瑰金色的安卡更像個該被珠寶盒收藏起來的項鍊,上頭有幾朵鑲嵌的銀色與金色的玫瑰樣式,小小的卻又不破壞主體,在白雪與月光下閃爍著淡然卻不過分耀眼、優雅卻不過分貴氣的光輝。
埃沙格從遞給里切爾這個小木盒起,大概就已經明白的無聲說著他內心的想望,而自信使他在開口時無所畏懼。
「我在等個時機,讓我能夠盛大的慶祝妳的到來,接著親手將這個我已經籌備已久的禮物送到妳的手上。讓我鄭重又飽含愛情的問妳,妳接下來的餘生,願意與我共享安卡嗎,里切爾?」
安卡是生命之符,代表生命、力量、健康,同時也是護身符。
若共享生命與健康,並以自身作為守護的代表,那麼這是否已經能等同神父對新人所說的證詞?
無論貧窮、疾病、困難、痛苦,富有、健康、快樂、幸福——埃沙格的演說、不,告白已經在這裡了。
他們站在白色鋪墊而成的純色綿絮上,里切爾看著眼前的黑膚男人,恍惚地想起一年前她還在不遠處的樹林裡,踏上對她而言重要的歸途。
但自從被薩菲亞女士帶回酒館後,她被三隻堅定的手往拉上起,脫離泥沼——在酒館前停駐,踏進酒館內,擁有充實的生活。
「希望可以待在那位先生身邊。」在這之前所種下的心願似乎正在達成,她本該滿足。
但相處越久,她心裡那渴望成為埃沙格先生心裡獨特唯一的想法也漸漸變成了執念,她不希望埃沙格先生身邊站的是其他的女孩——金髮、褐髮或者黑色頭髮的曼妙女子。
「⋯⋯」金髮綠眼的少女雙眼微微地睜大,埃沙格先生講的一字一句讓她屏住了呼吸,心跳聲似乎也因此緩下,埃沙格先生的告白如此真實,懇切地傳進她的耳裡。
——埃沙格先生喜歡她,喜歡她金色的頭髮、喜歡她那墨綠色的眼睛,就像她喜歡他一樣。
至此,她也彷彿可以稍微理解為什麼當時埃沙格先生會只摸著她的頭說他也是。
就只是為了⋯⋯這一天?在她出生的這特別的一天?他在等這一天跟她表白嗎?
男人那黝黑的掌心裡躺著一隻安卡,精雕細琢的成品無聲地告訴她這東西花了多少時間與巧思。
她當然知道伊西斯女神在埃沙格先生的心中代表的意義,這讓她的心神不知該如何面對,她?在埃沙格先生心中比伊西斯女神還要好看嗎?
而在埃沙格先生講完了那些深情的告白,並且再次呼喚了她的名字時,里切爾看向了那雙金色的眼——
「我⋯⋯啊。」她聲音剛出便哽住,少女的面龐滑過兩行清淚,而她那雙墨綠色的眼睛也漸漸被染上模糊:「⋯⋯對不起⋯⋯」
她慌亂地低下頭把眼睛閉上、把右手套拿下並以手背揉搓眼睛。
她只是——不敢相信。
她只是有點太激動了。
她無可否認,埃沙格先生籌備已久的禮物出乎了她的意料。如果只有告白或安卡二送一,她還不會像此時這樣失態。
——但是,埃沙格先生那似乎是打算要把她一輩子留在身邊的口氣,一瞬間掃空了她這段時間暗自糾結的困擾。
兩情相悅的喜悅害她沒辦法好好地表達。
「⋯⋯我⋯⋯願意。」在雪白而只有他們倆人的世界裡,哭了一陣子而聲線哽咽的少女斷斷續續地回應道,她那白皙的手指伸出、放在埃沙格先生遞出的安卡項鍊之上,輕輕地觸到埃沙格那寬厚的手掌,另一隻手卻還在擦眼眶的眼淚。
——她願意,非常願意與埃沙格先生一起走下去。
怎麼可能不願意,不如說,她求之不得。
埃沙格似乎不會在看見里切爾哭泣時認為是自己失敗了,他就只是靜靜的,在他終於學會安靜的現在靜靜的等待里切爾做出自己想要表達的,接著在終於聽見那聲願意時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回應般的咧開笑容。
那是他的自信以及真心,正如他先前與尼克闡述過的,要是里切爾想要選擇其他男人,那麼他會失落、會難過,但他會真心祝福,不過他同樣也擁有自信,在里切爾動搖的當下便立誓要用使出渾身解數追到這名金髮精靈。
所以現在呢?他得到他最想要的答案了,那麼他先前預想的其他可能全都消失,他又要怎麼不克制自己湊上前去輕嚐對方的溫暖呢?
黑膚青年拿著安卡的手被覆上一層白色的暖意,埃沙格施了點力將安卡握在他們的手之間緊貼著,接著他的另外一隻手撫上里切爾那還在落著眼淚的面龐,然後緩緩的彎腰,讓唇瓣貼上那蘊著在冬日不可能出現的濃重森林的金睫。
那像是用舉動回應金髮少女所說的願意,埃沙格緩緩的吻去所有目之所見的淚滴,他在以指腹摩娑少女的眼角時動作輕柔,最終放開手時也沒有多說任何字,而是以堅定且沉穩的微笑緩緩勾勒金髮少女此時的神情,像是她現在的一舉一動都是他希望獲得的食糧,非得要慢慢品嘗才足夠。
他抽開兩人緊握的雙手,將安卡拿在自己手裡,維持彎腰的姿勢用雙手打開項鍊扣環,將那玫瑰色的安卡繫上里切爾的脖頸,閃閃發亮卻不過分奪目,而是含蓄卻又優雅美麗的吊墜配著里切爾金色的頭髮與白皙的膚色相當好看,於是埃沙格滿足的瞇起眼,最後將少女擁入懷中。
「我愛妳,里切爾。」如若要挑選最直白、且別於浪漫紛飛的告白的字詞,回應那願意交付自身的應許,那麼埃沙格認為除了講述我愛妳之外別無他法,因為他前述的內容只有在請求少女將其自身交予自己,那麼現在就輪到他交出自己的心了。
哭過後她的心情才剛平復了些許,又因為埃沙格先生溫柔的舉動而激烈地震盪了起來。
——太靠近了!埃沙格先生!
里切爾緊緊閉上眼睛,讓殘餘的淚珠沿著面龐滾落——下一秒便是柔軟的唇瓣碰觸到自己臉龐,嚇得她睜開眼睛又立刻閉上。
「——埃、埃埃⋯⋯埃沙格先生⋯⋯」她的腦袋裡滿腦子都在思考接下來要怎麼應對這唐突拉得過近的舉動,金髮的少女微微偏開頭仿佛要拉開與黑膚男人的距離,但當緊緊交握得雙手被鬆開時,她卻又有些小失落地睜開一隻眼睛,偷眼瞧著眼前的男人。
她看見埃沙格先生那雙金色的眼睛正認真地低頭把小巧的安卡項鍊解開,專心致志地把它掛在自己的脖子上。
她還沒來得及說謝謝,便落入她夢寐以求的擁抱之中。
「⋯⋯」
怎麼說呢?不是夢境也不是生日惡作劇啊⋯⋯埃沙格先生是真的在跟她告白。
貼在脖子上、那早已被環境影響導致冰涼的安卡在她燥熱的體溫下顯得特別明確,她還在思考現在是不是得說點什麼的時候,埃沙格先生又再度說了讓她屏住呼吸的宣言。
「⋯⋯愛、愛嗎?我不太懂⋯⋯」里切爾看了很多書,但她終究不懂什麼是愛的真諦,但埃沙格卻能抱著她說出這句話。
她埋在黑膚男人懷裡,悄悄地把自己的手抬起,繞到男人的身後也輕輕地環抱他。
愛嗎?她覺得自己沒辦法像埃沙格先生一樣輕易的說自己愛他,但她知道自己會用各種方式來盡量貼近愛的真諦。
「但我很喜歡,謝謝您,埃沙格先生。」
金髮的少女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份禮物——太過龐大、太過驚喜,驚喜於埃沙格先生居然與她的心相互契合。
——甚至比她想的還多、更遠。
「沒關係。」埃沙格回答得很快,語調輕揚的表示他一點都不在意里切爾到底懂不懂,因為方才少女的回應早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黑膚青年像是抱著小動物般用這樣的姿勢稍微用他寬大的懷抱蹭蹭胸前的少女,不是會讓人感到窒息的擁抱,若要形容的話那更像冬天被太陽曬得蓬鬆的棉被,畢竟來自南方的青年就算在這種下了雪的冬日,體溫也算做高的了。
所以他仗著在這種天氣溫柔又毫無忌憚的抱著金髮少女,並在感受懷裡這個柔軟的觸感片刻之後,才緩緩放開,用愉快的笑容笑彎了眼的看著里切爾。
「妳喜歡就好,而且就算不懂也沒關係,因為我接下來會用一輩子的時間跟妳講述哈索爾女神的故事,愛與美之神,還是綠松石的神祉——啊、對啊,妳的眼睛也是綠色的,看來我會喜歡上妳的眼睛——進而喜歡上妳,也被南方的神祉知悉的瞭若指掌吧?哈哈!」
那彷彿就是在說他會喜歡、或者說愛上里切爾,是早已被刻在幾千年前的歷史之上的事情,那對他來說似乎浪漫過頭了,但埃沙格或許就是喜歡這樣的引述,所以他說著這話時神色仍舊閃閃發光。
這是否代表里切爾是南方神明們送給他的禮物呢?如果帶著南方信仰前往未知北地開拓屬於自己的家園也算是種磨練的話,那麼現在能夠擁有里切爾就更能肯定是他的禮物了——而他更願意稱之為寶物,正如他在與尼克闡述內心所想時,那顆總是翱翔的心給金髮少女的定義。
「那麼,我的寶物綠松石,」他接著伸出手,像是與往常相同,卻又飽含更多獨一無二情意的揉揉里切爾的頭髮,「妳想繼續在這附近散步,看雪晃晃、聊聊嗎?」
埃沙格先生像是可以把外頭的寒冷遮蔽住似地擁抱著她,金髮的少女動作僵硬,這一切——或說稍早之前,她想都不敢想她能跟埃沙格先生真的在一起、然後還像是被呵護似地、大方地摟在懷裡。
埃沙格先生的親密舉動來得太突然,但若知道結果後往回細想,里切爾覺得自己又能理解為什麼埃沙格先生對她的行為總是既曖昧又疏離。
就像先知道了結果後往回推導,那些無法解釋的困惑就通通有了合適的解答。
少女一邊感受埃沙格先生摟擁的力道——一邊欣喜一邊回想著過往的那些蛛絲馬跡。
現在回想起來,埃沙格先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哈索爾女神?」正當里切爾正在努力地往回追溯埃沙格先生是什麼時候喜歡上自己的時候,埃沙格先生興致勃勃地跟她說了一連串「情話」。
她花了幾秒的時間反應過來眼前的黑膚男人在說他喜歡上她是神的旨意,唐突而直白的話讓里切爾本來有些消退的紅暈又再度紅了起來,她支支吾吾地說著「是、是這樣嗎?」、「綠松石是什麼呢⋯⋯」之類的話,墨綠色的眼瞳因為耳中那毫不避諱、浪漫而陌生的甜蜜聯想而飄移開來。
金髮的少女雙手交握在身後,她垂下眼睛,被埃沙格先生鬆開懷抱的身子像是迷醉一般前後微微地晃動,她穿著靴子的腳跟也不由自主地墊起又放下。
——雖然埃沙格先生只是想像,但如果、如果他們的相遇與交往是南方神祇的引導,那她必須要好好地謝謝祂們。
——當然還有主神⋯⋯
「⋯⋯那個,我想再走一走。」面對埃沙格先生溫柔的問句,里切爾自己有想法。
——雖然這會對薩菲亞還有尼克先生很不好意思⋯⋯但!但她之後會努力彌補的,這次真的很不好意思!
里切爾在心裡真誠地跟在酒館收拾的夥伴們道歉。
在冬夜裡,里切爾的金色長髮被揉得有些小毛躁,但她卻不太在意。
「⋯⋯就是,這樣⋯⋯」她邊說著,邊用右手悄悄地握住埃沙格先生的手,墨綠色的眼再次倉促地飄移,慌張歸慌張,但她沒有放開她好不容易握住的手掌。
她想跟埃沙格先生牽著手散步,她可以聽埃沙格先生說綠松石的故事⋯⋯或許她可以問問埃沙格先生是什麼時候喜歡上她的,但總之,她想再讓兩人的時光延長一些。
看著里切爾對於哈索爾女神是何許人也感到困惑,埃沙格的內心泛起一陣憐愛,畢竟他方才說的便是要用盡一生講述祂的故事,那麼在現在這個當下,里切爾對此感到陌生他可是求之不得。
可愛的少女表達的肢體語言,即便方才少女自己說只是喜歡,尚不懂愛,但看在埃沙格眼裡已經與他所想的愛相差無幾——或許他就是單純的認為想要守護、喜歡待在身邊便是愛吧,因為如此清甜的情感,才能在未來長久恆遠的永流下去啊,而沉積到最後便已經是濃烈的愛了。
「嗯,當然沒問題!」埃沙格爽朗的答應金髮少女的要求,畢竟在他印象裡,里切爾原先可是幾乎沒有自己的意見,直到來到了酒館才開始會表達自己的想法,所以此時此刻他恨不得立刻答應,然後讓里切爾牽著自己的手往少女喜歡的地方跑。
——不過這樣的舉動對嬌小的女孩而言,目前難度似乎有點太高了,所以黑膚青年就只是笑著,然後抬起另外一手,比向不遠處的小山坡。
「妳知道嗎,在我知曉自己的情感之前,我曾經拉著尼克走到那個小山坡上坐下聊聊,然後談天期間我還試著看看妳跟薩菲亞究竟走在市集裡的哪處……當時空曠的草地現在是一片白雪,想走上去看看嗎?」
埃沙格先生並未抽開他們交握的手,這讓里切爾打從心底深處覺得放鬆,她順著埃沙格先生抬起的手而投去目光,墨綠色的眼瞳中映入那個小山丘。
「好的⋯⋯埃沙格先生當時在跟尼克先生聊什麼呢?」里切爾好奇地眨眨眼,她的腳步往埃沙格的方向靠近了一步。
埃沙格先生的手心微涼,但仍然能感覺到那溫暖的體溫,從掌心內一同傳來的還有彼此悸動的心情,這讓里切爾又怎麼能不雀躍。
「是⋯⋯聊我嗎?還是其他的事情。」里切爾緊跟著埃沙格的步伐,她鼓起勇氣跟埃沙格詢問當時埃沙格先生在聊什麼——
她想知道,埃沙格先生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她,然後又是喜歡她什麼⋯⋯除了眼睛之外?
不過她好像也只是喜歡埃沙格先生的眼睛而已⋯⋯。
里切爾一邊拋出疑問,一邊在腦袋裡胡思亂想著。
「是聊妳,只有聊妳。」埃沙格堅定的說,在與尼克當初聊天的內容沒有任何保密協定的情況下,黑膚青年能夠毫無顧忌的說出口,不過尼克的情史——那部份就先讓他偷偷道個歉吧!誰讓他現在什麼事情都想跟金髮少女分享呢!
「我用機械鐘賄賂尼克跟我分享他的經歷,像是他以前喜歡上女孩子時是什麼心情,怎麼面對這份心情,好確認我想把妳當作寶物的心思究竟是出於想將妳作為何種關係放在身邊,畢竟我此生目前所見的就只有漫無邊際的黃沙與古老的金黃色信仰,而生活的目標就只有在外鄉建構屬於自己的地盤,除此之外——要喜歡上誰,我可從來沒體會過呢。」
「寶物、寶物啊……我原先稱呼妳為親愛的朋友,里切爾,那麼現在是否要改稱呼妳為親愛的寶物呢?嗯、這似乎是個很重要的問題,我珍視的會笑的寶物?這樣的定義足夠精確嗎?」
那個小山丘距離他們其實不遠,只消走個一陣子就能抵達的地界很輕易的就能攀上去,被微微墊起的地板就像是讓人能更好的沐浴此時的月光,而夜幕此時就是他們的棉被——當然不能真的睡下,否則他們到時候都會變成冰棍的,哈哈。
埃沙格在腳步開始走上緩坡時仔細凝神的看著地面是否有部分的雪地殘留著水分而能導致腳步不穩,所以他牽著少女的手比方才還要更緊,但不是會讓人覺得痛的程度,就只是由他先賣出步伐,確保他腳下的每一步都堅實穩定。
他回眸給了里切爾幾個微微的笑容。
心思細膩的金髮少女可以感受到,眼前的男人仍然是如往常那般爽朗與多言,但這份看似大而化之的反應之中含藏著無數對她本能的照顧,她像被他緊緊圈在懷裡、或是被他庇護於身後,在她的冬日記憶裡,埃沙格先生的貼心行為在金髮少女心中添增淡如蜂蜜的甜蜜感。
她也是啊,埃沙格先生從未喜歡過誰,她也是如此,她那懵懂無知的愛戀種子是埃沙格先生親手種下的,也只向著埃沙格先生的方向綻放屬於她的花瓣。
不過──埃沙格先生平時是這麼浪漫的人嗎?就是,里切爾聽見走在前頭的男人開始認真地思考是不是要改變對她的稱謂時,里切爾的耳朵明顯地紅了起來,還不是凍紅的:「......那、那樣的話,我會不知道怎麼辦,埃沙格先生叫我里切爾就好了。」
但那或許是個特別的稱呼?這樣拒絕似乎不好。
里切爾頓了頓,又再補上了一句,但這句話的聲音明顯只有他們倆能聽見:「如果是只有我們的話、就......沒關係,埃沙格先生可以稱呼我寶......那個,您想稱呼的。」
她眨了眨眼睛,略感害臊地咳了幾聲,隨後便迅速地轉移話題:「埃沙格先生您是從甚麼時候開始,就是、知道喜歡我呢?」她實在太好奇,以至於她顧不得地上的雪地是否足以讓人趔趄,她邁開一大步,雙手抱住了埃沙格的單邊手臂,抬頭正好對上他的金色眼眸。
「......因為我喜歡埃沙格先生......嗯......很久了。」但我一直都看不出你也喜歡我。
就像這一年來的傾慕跟困擾都是她自己一個人在庸人自擾似地,里切爾暗自希望埃沙格先生不是很早之前就喜歡她了──但這好像也不對......啊,真是的!
拒絕會不好嗎?承認會不好嗎?埃沙格當然沒有像里切爾想那麼多,因為現在的黑膚青年已經是無論里切爾說什麼,他的目光都會被那粉嫩的耳垂給吸引的狀態了,他甚至認為現在的金髮少女被他稱呼寶物當之無愧——或許埃沙格想守護的其中之一,也是少女此時會顯露的羞赧情緒吧。
他實在是好喜歡看金髮精靈變得紅潤又害羞的模樣啊。
「好!那就私底下吧,我親愛的寶物。」那麼現在也算是私底下吧?無庸置疑的,所以他在露出一整排白色牙齒之後立刻付諸實行,瞇起的金色眼睛盈滿了溢於言表的愛戀,接著穩健踏實的在里切爾抱上自己的手臂時安穩的如同他所希冀自己該成為的靠山,穩穩地讓少女能夠倚靠他而行。
至於少女的問句?埃沙格當然記得自己是何時釐清那太過直接的感情其實是熱烈的喜歡,執著於守護寶物的心情其實是浪漫的愛,那是今年春天的時候,就是他方才說的,與尼克交談之後得到的答案,但……要說從何開始喜歡?或許就有點難界定了吧。
那就像是尚未探勘時的遺跡,你在勘測前完全不知道裏頭有哪些寶藏,總要探勘之後才知道,但寶藏是何時開始堆積在那裏的呢?這個埃沙格也無法真的很準確地說出口了。
「嗯……很久,是多久呢?」所以埃沙格如同自言自語般輕緩的出聲,但這個問題並非質問里切爾,而是他正仰著頭看向天空那輪明月,感嘆的說。
「可能是妳被那個賊人抓住的時候吧,因為我那時候有很強烈的、不希望妳受傷的情緒出現,我甚至認為自己如果能保護好妳就好了,所以——如果把妳視作寶物就是屬於我的愛,那麼或許從那時候就開始了吧。」
「但在那之前我就不確定囉?不過我敢肯定的說,妳喝醉那時候對我說的話,確實是讓我開始動搖的契機吧,哈哈!」埃沙格顯然認為自己口中所說的時間點距離現在有一段距離不成問題,還能輕鬆的笑出聲。
埃沙格先生那張嘴裡此時像是含了蜂蜜那般,話語中的親暱太過自然,不斷地燒燙里切爾的耳朵,她本就不是一個能夠自然而然與人拉近距離的個性,面對那嚮往不已的關係,少女既幸福又無措,她聽著那一聲親愛的寶物,倉促地低下頭。
心跳宛如擊鼓,跳得她總覺得下秒就會從她喉間繃出癱在雪地上散熱。
正當她還在努力深呼吸──還得不要呼吸得太過明顯讓身邊的人感覺到她的緊張,正當她默默地找著平衡點時,埃沙格先生就已經開始回答她的問題了。
賊人?甚麼時候?
記憶太過久遠,一年的忙碌下來讓里切爾需要花點時間才能把記憶從腦海深處撈出來。
少女墨綠色的眼瞳盯著腳下的白雪骨碌碌地轉了幾圈,纖細的眉也微微蹙起。
──她這一年並沒有被甚麼賊人抓住吧......賊人......除了......
她的腦中突然閃過最近一次、也是她難以忘懷的經歷。
那時候埃沙格先生的憤怒與擔憂,還有未曾見過的要求,趁隙而入的擁抱之類的。
而埃沙格先生後面補充的那句更是讓她又把記憶再往前拉,甚至已經拉到更遠的時刻。
「......喝醉那時候......不是已經、很久以前了嗎?」里切爾猛然抬起頭,她那雙墨綠色的眼瞪得老大,她的聲音微微地發顫,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埃、埃沙格先生你從那個時候開始就.....?」
如果從酒醉失態的那時候起埃沙格先生就動搖了、可能就也算喜歡上她了,那、那她這段時間到底在糾結甚麼啊?
她可是一直在擔心埃沙格先生不喜歡她啊!而且!她明明也告白過幾次了啊!
──埃沙格先生明明還拒絕過她!
沒注意到自己誤會埃沙格並沒有拒絕過她告白的里切爾兀自沉浸在真相的衝擊裡,此時此刻映入她眼底的黑膚男人那爽朗的笑容突然變得有些刺眼。
他大概也不是那種真正能得知里切爾內心在想些什麼的人。埃沙格看著那雙他覺得很美麗的綠色眼睛睜大時想,或許是因為對方也完全沒料到自己竟然會這麼早就開始萌生喜歡的心情——是啊,連他自己都沒想到,正如稍早前所說的,黑膚青年還需要去找紅髮的工匠談談才能得出真正的結論呢。
「確實,現在想來那時候就是了,但我當時並沒有想著要那麼快就將自己的喜歡定調為想要將妳綁在身邊,成為我的唯一的喜歡——或許可以,但我當時沒有想要立刻這麼做。」
這麼說或許很籠統,所以在不曉得自己的笑容在對方眼裡看著刺眼的情況下,埃沙格仍舊選擇用他那一直以來開朗燦爛,又同時有著安穩氣質的堅定笑容娓娓道來。
「當時里切爾妳才剛來酒館沒多久,僅只有一個季節,從冬日到春日能認識多少人呢?我還記得在守靈宴上妳還是個只會默默跟著我與薩菲亞身後吃著東西的少女呢。」
「也許我跟他人的喜愛定義沒有到很相近,所以寶物般的喜歡也能更深的思考其含義,我還沒有想要限制住妳在這個世界上的歸處在何方,如果太快地認為妳就是我此生認定的唯一,那麼我大概看著妳去與他人交流、甚或是接受告白,我的心情大概都沒有辦法如此開朗。」
「我希望妳在看過更多東西、不受南格羅家束縛之後看看諾鄔利,噢不、甚至是整個瓦艾克特王國的風景,都好,看了更多東西之後,還是想要回來酒館的話,到那時我大概才能真正心安理得地認為我可以這麼想——而妳現在確實在這裡了。」
「酒館可不是上帝的庇佑之地啊,所以我本就想著要在這個對妳來說特殊的日子才開口,我很喜歡這種感覺。」他的儀式感啊——雖然對他人來說或許很瑣碎,但這種時刻,對他來說能夠在內心完成的事情可是比想像中多的。
「⋯⋯可是、但是,我——」
金髮少女此時此刻心情就像被擰乾的布料,她從埃沙格先生口中知道了為什麼他一直看著自己卻不打算告白,知道了原來他們對彼此懷揣著喜愛。
但這就像長久的努力,甚至感覺好幾次都要付之一炬時,卻發現對方與她兩情相悅,拖了這麼久只為了他口中的那份浪漫與好意。
只有自己被蒙在鼓裡時的那份不開心⋯⋯
回想起自己告白時埃沙格先生那雙歉疚的金色眼眸——
還有自己那份不安、緊張卻又無法抗拒的愛意,她本以為埃沙格先生不知道——或者埃沙格先生並不願意接受她。
她本以為是這樣。
但埃沙格先生的舉動出乎她的意料,令她百感交集。
「⋯⋯可是⋯⋯我一直都以為你不⋯⋯喜歡我⋯⋯」她握緊埃沙格的手指,她的聲音變得很小很弱,因為她在講出這些控訴時,她也想起埃沙格先生至今展現的種種異常行為。
現在回想起來埃沙格先生只是口頭上沒承認,但偶爾的擁抱跟那些承諾與應允,在與她的互動上,親暱的程度甚至偶爾還會超過薩菲亞,更遑論其他女孩。
她也想起每一次她快放棄時薩菲亞在旁邊鼓勵她別放棄的話——薩菲亞肯定也知道了!她肯定超早就知道埃沙格先生也喜歡她!
像是串珠那般,拭去徬徨的不安後,過往那一切彷彿置身於霧裡的反應此時都跳出來佐證了埃沙格先生所說的話。
「什麼嘛⋯⋯埃沙格先生真的太過分了⋯⋯」終於梳理懂一切的里切爾顧不得她還牽著埃沙格先生的手,她徑自原地蹲下,把自己的手從埃沙格先生的手心裡抽回放到自己的金髮上。
她這陣子到底在糾結什麼啊,到頭來他們是喜歡彼此的啊!那她前陣子那麼絞盡心思的想怎麼告白、怎麼傳遞心意,跟猜測埃沙格先生到底喜不喜歡自己的她⋯⋯不就像一個傻瓜嘛!
里切爾越想越生氣,索性蹲在埃沙格先生旁邊埋著腦袋,像是要在寒冷的冬夜裡定居不打算回去了一樣。
哦,看來他自以為是讓里切爾多接觸外界的時間,卻是讓金髮少女庸人自擾啊。然而埃沙格也不會後悔自己留給兩人的時間是多餘的,那也能讓他多點時間思考今後的生活,況且——就連少女生悶氣以及懊惱的模樣都非常可愛,不是嗎?
但當然,黑膚青年也絕不是那般會強硬逼迫人的類型,所以他在那溫暖的小手抽開,他心中的金色精靈蹲下時,也跟著緩緩地蹲下。
只不過他確實沒有聰明到真的知道要用怎麼樣的詞彙才能正確的安撫少女,所以埃沙格只是再次將手掌心放上對方的髮絲、耳朵,乃至肩膀,那是不帶情慾,只有純然喜愛的撫摸。
啊、如果是正向的笑容,里切爾會不會看了反而更生氣?埃沙格拿捏不定主意,只好把燦爛的笑意降級成溫和柔軟的模樣。
「是啊,我很過分啦,不過妳現在知道了,我確實喜歡妳,對吧?」
「抱歉,但這將近一年內的時間就足以讓我更堅定的對妳提出一起共度後半生的邀請了,對我來說這段時間非常有意義,所以……」埃沙格還是忍不住又笑的更燦爛了些,他這次是用兩手摀住里切爾那冰涼的耳垂,像是要把對方裸露在外頭的耳朵摀到變成小暖爐。
「妳還是願意跟我一起回去『我們的』小酒館,對吧?酒館比較溫暖喔,待在這裡身體會變冷的!」今夜的酒館到目前為止大抵還是被他誠心祈禱著請來的南方眾神們,來自沙漠的神祉會保佑他們度過一個雖在冬日卻仍舊溫暖的生日。
所以埃沙格笑著摸摸里切爾的雙肩,像是只要對方同意,就算是鬧彆扭的同意也好,希望他抱抱然後再站起身也好,他都願意給予,並且帶著他在這異鄉之地得到的精靈回到他們的家。
「......嗯。」男人低沉但爽朗的聲線帶著愛戀,染紅了里切爾的耳朵,金髮少女單方面聽著埃沙格先生的道歉,同時也再次從埃沙格口中聽見了肯定句,她那本來就只是懊惱的賭氣,就又因此被削減了幾分。
──埃沙格先生總是如此,就怎麼說?她實在很難對埃沙格先生真正動怒,或許是因為她能夠理解埃沙格先生那難以捉摸的行為後帶著怎樣的執著。
埃沙格先生稍冷的指尖從她的頭一路下滑到肩膀,途中還覆蓋上她的耳朵。
「......我......」里切爾猶豫半晌,墨綠色的眼眸隨著抬頭而望進埃沙格先生與她平視的金色眼眸中,後又像是被燙到一般把視線挪開,轉而盯著他厚重布料上的金色耳飾。
──心跳好快,懊惱褪去的她忽爾覺得有些衝動,是因為眼前這位黑膚男性在她的生命裡帶來了太多,可言明與不可言明的感動。
最後在雪色的冷毯上,金髮少女鼓起勇氣伸手靠向那位對她而言──向在黑暗裡的她伸手、對她提出邀請,甚至還將南方陽光帶入生命裡的黑髮男人。
她能夠感覺到自己不怎麼淑女的動作甚至把埃沙格先生壓坐在地上,她伸手環抱著埃沙格先生的脖子,將腦袋靠在埃沙格先生的頸窩處,她能夠因此聞到屬於埃沙格先生的味道。
如果此時有其他人在,里切爾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出這種事情得,但四下無人的現在,比起矜持甚麼的,她更想要用這個擁抱告訴他──
──謝謝,還有她很願意跟他回去。
那可真是驚喜了。埃沙格在接收到這個擁抱時睜大了眼,那對他來說確實是十足的驚喜,就像是他養了許久的貓,此時此刻竟然反過來磨蹭他的身軀一樣,雖然比起貓咪,里切爾更像是容易受到驚嚇的雀鳥。
他怎能可能會覺得重呢?
這樣的重量對他來說肯定是剛好的,寶物被自己承接的感受很棒,所以黑膚青年開心的咧開笑容,用比里切爾擁抱他還要更緊實的力道將他喜愛的金髮精靈給環抱住。
接著他在同時有著些許強硬作風與溫柔呵護的舉動之下,直接將里切爾抱了起來。他還記得對方曾經說過他是否將對方當作小孩看待——那當然不了,所以他將其抱起的姿勢是如同抱著公主般的讓手臂穿過雙膝之下。
將其抱起晃了晃,那像是在掂量手中的重量有多麼令人滿足,埃沙格才慢慢的放下里切爾,低頭順勢也以鼻尖蹭了蹭那柔軟的頸間後,才愉快地撫著對方的後腰宣布:「那麼,我們回去吧!」
回程的路途上,里切爾總覺得夜裡颳來的寒風沒有剛出來時這麼凍了。
埃沙格先生回程的路途上仍然是以那爽朗的聲線不斷地開啟話題,她能聽出來埃沙格先生的聲線含藏著滿滿的愉悅,金髮的少女又何嘗不是如此。
就像一條漫長的、只有獨自一人的路途中,她曾不斷地想像目的地會是懸崖或是一大片燦爛的花田,但當她真正尋到了目的地時,而那兒盛開的風景卻比她所想像的還要更加壯麗。
就像那片火色的楓葉林。
遙遠但卻清晰的回憶躍然於眼前,里切爾突然想起他們還沒有很熟悉彼此的時候,她當時還覺得埃沙格先生是玩伴的時候,埃沙格先生笑著把耳朵湊到她的手附近,俏皮地眨著眼睛催促她把手裡的豔紅楓葉插到他耳後的畫面。
從那時候起她就注定會將目光跟隨著這位來自沙漠的太陽之子,渴望靠近、也渴望站在他的身邊。
里切爾的思緒默默地飄遠,等到冬日過去而春日再來,她要再和埃沙格先生一起去那趟楓葉林走一走,薩菲亞跟尼克先生也一起去。
「埃沙格先生。」酒館已經近在咫尺,里切爾在埃沙格要伸手拉開門的時候叫住了他,一直交握著的手也往回拉扯了下,試圖吸引對方注意。
──好想說謝謝;好想說如果沒有他們她會怎麼樣;好想說她非常幸運......也好想感激他們的重視。
金髮的少女站在原地,情緒翻湧而來,無數的回憶此時在腦中飛掠而過,最終定格在與埃沙格先生初次見面的那個時候,她也是站在這扇門前,心情卻全然不同了,只是兩年時間,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她在這段時間裡向他們說了無數次感謝,還需要說嗎?
──對於埃沙格先生他們來說,比起她的那份感謝,他們更想聽到的......又會是甚麼呢?
金髮的少女垂下眼簾半晌,再抬起時她那雙總是帶著淺淺哀傷的眉眼終於雨過天晴,她望著黑膚的男子,張開口又閉上,最後只笑著說了句:「沒什麼,我們快點進去吧!」
如果要說他們最想聽見什麼話語——或許什麼也用不著聽見,光是看著被他們義無反顧帶回酒館悉心呵護的小小土色毛球,現今能成長成一隻正準備展開雙翅的金色雀鳥、或者精靈,會啁啾的笑著,對他們來說就已經是最好的了。
畢竟在埃沙格笑著點點頭,無法揣摩金髮少女此時內心有多麼洶湧的打開門時,門後的那兩位助攻光是看著他們的店長那春風滿面的笑容就能知道,黑膚青年心中的寶藏已經願意永遠駐足在他們這南方神祉的庇祐之地,成為遙遠南方延伸至此的金黃地界了——沒錯,若說埃沙格雙眼流淌金黃之地,那他心中所認為的金色精靈,又何嘗不是黃金寶藏呢?
而光是里切爾答應留下,現在確定會永遠留下,跟著他們一同暢飲來自南國的辛辣信仰,對他們來說便是極好的了,那絕對無須言語!
「回來啦!」薩菲亞是第一個打招呼的那個,埃沙格看上去爽朗的回了一句我們回來了,雖然那在薩菲亞眼裡是傻呼呼的。
接著尼克抬起在小工方埋頭做工的頭,輕點了一下下頷就把頭低回去。
桌面上的餐具當然都已經收拾完畢,薩菲亞本人現在是坐在那個顯然沒有要收起來的矮桌前玩著拼圖,四周的蠟燭還沒熄滅,但留下的兩人已經捻熄了大概一半,剩餘的燭光主要集中在黑膚女性身邊以及紅髮工匠身邊。
她笑得愉快,瞇起的眼甚至是有些不懷好意——但她沒打算戳破,而是默默地將視線移到他們交握著的手掌處,再抬起眼,語氣正直又開朗的揚起音量。
「我們已經收拾完囉!不過這些布置好歹做的這麼精緻,所以我們早就決定要讓里切爾的生日延長慶祝個兩三天啦!里切爾,妳覺得如何呢?」
薩菲亞表面上雖然是看著門口那處,講著這些話,然而配上那副表情彷彿將潛台詞變成「你們已經談情說愛完囉!不過我們都看在眼裡,所以我們早就決定稍早要默默地讓你們去好好溫存一下,里切爾,這是個好主意吧?」
那就像是賊賊的狐狸尾巴自她的裙子底下鑽出來搖晃,只等著人去踩上好幾腳。
里切爾對上那雙慧黠的金色雙眼,不同於埃沙格先生眼底那總是坦率到極點的樣子,薩菲亞眼底那明晃晃傳遞著「我都知道囉!恭喜有情人呀!」只差沒直接跟她說她幫著埃沙格先生他們藏了多久而已。
金髮少女在薩菲亞面前漲紅了臉,她羞赧地低下頭,將自己的手從埃沙格先生的手裡抽回後使勁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等冷靜下來後她才抬起頭,一雙細眉挑起,面對好友的得意表情——
里切爾的金髮隨著她的步伐而晃出月牙般的弧形,她伸手捏住薩菲亞的臉頰,剛才已經知道薩菲亞從頭到尾都知情卻還保持旁觀者態度的里切爾佯裝賭氣地對著薩菲亞直哼哼。
「先不說那個⋯⋯薩、菲、亞!妳早就知道埃沙格先生的⋯⋯了對吧?為什麼不告訴我嘛!」里切爾湊近了薩菲亞,刻意壓低聲音,儘管是逼問,但聲線內卻帶了一絲笑意。
「妳明明就知道!」里切爾又補了一句,用來埋怨薩菲亞的行為。
啊哈,看來她的可愛金髮朋友確實看出來她到底在暗示什麼了!不過狡黠的狐狸並不會就此直接承認,即便在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於是薩菲亞在被捏住臉頰時開始含糊的為自己發表無用又彷若戲弄的辯解。
「我知道什麼——但我完全不知道哥哥要送妳的禮物是什麼喔!這是真的!」這的確是真的,她不知道尼克跟兄長偷偷摸摸的正準備著什麼禮物,甚至她這時候瞄到少女脖頸上的玫瑰色安卡,才知道為何這件事情需要尼克的傾力相助。
然後她就在雖然臉頰被捏的痛了的情況下繼續笑嘻嘻地開口,不是這種疼痛對她不造成絲毫影響,單純就只是這種痛覺讓她覺得心情很好。
「嘿!至少妳現在跟酒館裡的所有人都一樣了,那句是什麼來著?『與我們共享安卡』,所以不如這樣吧,」她溫柔的拍了拍里切爾的肩膀,「我們自己偷偷聊吧?不要讓另外那兩個臭男生聽見了!」
眼前的金眸少女掛著一張「我都知道啦」的表情,但仍然十分貼心地給了她另外一個選擇,里切爾與薩菲亞的默契本來就好,她很快就順著薩菲亞給的台階鬆開了捏著薩菲亞臉頰的手。
──更何況,她確實有太多事情想跟薩菲亞分享了,關於埃沙格先生今晚在雪夜中那燦爛而溫暖的表白、還有兩人手牽著手散步聊天的過程等等。
「......我也有些事情想跟薩菲亞說,晚安,尼克先生,埃沙格先生。」里切爾點點頭,轉而牽起薩菲亞的手開始往樓上走去,而在她領著仍然笑咪咪的薩菲亞踏上階梯兩三階時,她又像是想起什麼似地抬起頭,掃過那些布置精美、擁有南方氣息的裝飾物,然後看向了與自己說完晚安後就埋回雕件裡的紅髮先生,最後停留在坐在尼克先生對面,端著下巴噙著笑的黑膚男人身上。
注意到她的晚安,黑膚男人瞇起金色的眼眸,露出燦爛的笑容,他抬起空著的手朝兩位少女的方向揮了揮。
「晚安啦!」在他的爽朗的晚安聲中,里切爾也笑了出來,說也奇怪,明明剛剛像是經歷了一場夢境,但為甚麼在道晚安時,卻又像平常那樣自然而然呢?
但她自己知道、薩菲亞知道、尼克先生跟埃沙格先生知道,在這自然的對話下,其涵蓋的深意又與以往不同。
──她真的得到她最渴望的了。
金髮的少女思及此,忍不住綻開笑容,眉眼彎起如新月般地向埃沙格抬起手擺了擺,聲線裡含藏著青澀的羞怯,又夾雜著壓抑的喜悅:「希望您今晚好夢,埃沙格先生。」
她留下這句之後就立刻拉著薩菲亞走上樓,沒讓人看見她泛紅的耳朵。

他們終於在一起了我好開心....謝謝酒館中真真實實的陪我對了一整年(幹)
恭賀里切爾成為酒館老闆娘!!!!!里切爾的安卡跟其他人的不一樣,是粉粉的愛情的玫瑰金喔喔喔

以後大家進來酒館記得要喊里切爾一聲闆娘好(幹幹幹
我看到玫瑰金安卡的時候也跟里切爾一樣好驚喜,她這個寶寶何德何能拿到完全不一樣的安卡齁!!!

聽見老闆娘她可能當下會超想死(快縮回內場)
我還特地去搜尋玫瑰金金工年代
但查不到我就只好一意孤行地送了我不管(你ㄊㄇ
我也覺得里切爾會想縮回去該不會要過個十年才會習慣

(等等??
我覺得可能過多久她都無法習慣ㄉ(也許生了寶寶會習慣ㄇ(幹
好欸可以(喔
那看來可能三年後里切爾就可以理解大家喊她老闆娘ㄌ(應該ㄅ
可以嗎里切爾
希望大家不要當面講真的是好靦腆的闆娘耶

看來生三隻之後就可以更習慣了嗎(好???
哇畫面太可愛了吧我心臟要爆炸

(沈船(???
恭喜里切爾和埃沙格終於在一起!!!!
有種里切爾終於16歲可以結婚了!可以改喊老闆娘了
埃沙格真的好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