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祂拉著主掌神在人間四處遊走,在一處白色大理石教堂前,兩位神明站在鐘樓下。
初始神雙手牽住祂的,朝眾神之首笑,兩枚鏡子成了彎月。
「想什麼呢?」
「眾生安樂,真好啊。」
銅鐘敲響,一陣風恰好吹過,花瓣如雪,灑在兩位神明頭上,隨風揚起的髮絲彷彿幻化成白紗,輕躍飄揚。
有一瞬間,主掌神想起生靈誓言時的親吻。
——他們可以親吻彼此嗎?
latest #8
「伊尼修。」
「嗯?」
「別看。」
一隻大手覆蓋在眼部,其實祂還是能看見周遭的,不過初始神沒有選擇動用這個能力。
對方難得想給驚喜,祂不想破壞氣氛,心中生出幾分期待。
然而,過了許久都沒有動靜。
主掌神猶豫不決,鐘聲早已傳向遠方,小鳥在青空中歌唱,萬物生氣蓬勃,唯有祂遲疑不前。
額頭更像是年長者對幼童的慈愛、臉頰像是朋友之間的親吻禮、嘴唇——太張揚了。
祂的愛意,是哪種呢?主掌神想模仿生靈親吻那對薄唇,卻驀然驚醒。
回歸神明、回歸混沌之後,「親吻」將變得毫無意義。那些都只是模仿,神明居然試圖學習生靈的行為。
主掌神抿了抿唇,呼出一口氣息。一朵粉白色小花乘著微小氣流,飄落下來,貼到初始神嘴唇,一瞬,隨後落在主掌神掌心。
那是個輕巧的吻,甚至不能算是吻,只是花恰巧乘了另一位神明的氣息,又剛好落在那位神明唇上。
主掌神移開遮擋的手,遞出那朵小花。
「送給你。」
那朵花生長得恰到好處,停止在最美的姿態,初始神卻沒有一絲喜悅的樣子。
似乎還有幾分失望、幾分困惑不解。祂接下那朵花,重量壓在手心,花瓣邊緣隱隱陷入混沌。
主掌神低垂著眼,大掌包覆住那隻顯然嬌小許多的手,聽見對方詢問:「為什麼?」
「……太多了。」
無論是什麼,都太多了。
祂不該自私地把情感壓在對方肩上、不該執著於單一,更不該貿然親吻。
想做的太多了,祂是有私心的生靈,同時也是必須摒棄私情的眾神之首。即使自己的情感得不到同等回應,就如那朵花沉入混沌,也想奮不顧身投向那位神祇。
初始神歪著頭,半張的口像是有話想說,卻是半天都沒有出聲。
明明相處億萬年,關於對方的什麼都該懂了,可祂忽地覺得,主掌神的表情好複雜啊——自己好像又不懂祂了。初始神低頭,掌心的那朵花已消融於混沌,一點痕跡都不留。
見對方不作聲,主掌神伸手向前,幫祂捻起掉到唇角的一縷雪絲,將其勾至耳後。
「回去吧。」神明們在現世待得夠久了。主掌神鬆開手,冰冷空氣鑽入。
初始神卻是反手拉住了祂。
「你可以向我要求的。」
主掌神搖搖頭,悄悄將指節勾得緊了些。祂想要更加貼近,實際上也不一定要以「親吻」這種方式達成目的,有許多種互動是能讓祂滿足的——或者說止步於此。
初始神抬起祂們相牽的手,一點一點、緩慢扳開對方手指,往那人掌心放上花朵。
那朵花重新匯聚,自混沌而生,外表依舊,但也不再是同一朵花了。
主掌神看向那雙鏡目,有些不解。
祂又說了一次:「你可以向我要求的。」輪到初始神試圖包裹住對方的手,但祂的手太小了,兩隻手從外圍只能堪堪蓋住部分。
「閉上眼睛。」
主掌神毫不猶豫地照做了,緊接著,呼出的氣流撞上不明物體。
祂感覺到嘴唇貼上某樣事物,又有什麼覆蓋上來,沒有溫度,祂卻覺得本不該有的心臟停了一瞬,以更劇烈的幅度跳動,叫囂著要衝出胸腔。
違反了命令,睜開眼的風景是依舊照不出自身形貌的鏡子,穿透了祂,映照出滿樹碎花。
初始神似乎在笑,從鼻腔裡溜出幾顆音。
主掌神驀地清醒過來,但沒有制止對方的越矩,反倒定在原處不知所措,陷入另一段愣神。
時間仍然在行走,卻有什麼不一樣了。
貼在祂們之間的那朵花,在初始神退開之時消融進空氣裡,化作萬千芬芳中的其一。
初始神飄在與祂視線平行的高度,那雙眼確確實實地,正看著主掌神。
祂在笑。一時之間,眾神之首嚴重延遲的腦袋只冒出這三個字。
「就算你想要更多也沒有關係,卡普特。」
祂聽見對方如此說。
主掌神感覺自己的手正細細密密地顫抖,想要往前伸,將那道身影牢牢握在手中。
彷彿連瞳孔也在顫動,視野裡的祂一下子模糊、一下子清晰,有一刻回到了當初第一眼見到的模樣。
主掌神看見對方湊了過來,握上自己的手,笑說:「你這麼開心啊。」
祂感到一絲羞恥,可也沒想過要掙脫,就這麼任由初始神得寸進尺地張手環繞自己脖頸、將下巴放在肩上,鼻尖陷入另一位神明的髮絲間。
「剛剛那就是『親吻』嗎?」初始神倚在祂頸窩,貼著主掌神的耳,細軟聲線撓在祂心上。「還真有趣呢。」
是祂的反應有趣,還是背後的意涵有趣呢?興許兩個都有。
根本拿祂沒辦法。主掌神緊繃的背脊垮了下來,無可奈何地抬手回抱。
就算只有這樣也無所謂了。
「我們回去吧。」
「不想再看看其他地方?」
初始神仍舊伏在祂肩上,把玩隨風而動的調皮白髮。
「我能感覺到生命的蓬勃啊。」祂說。「包括你。」
聽到這,主掌神又是一陣羞。初始神總能把事情輕描淡寫地說出口,彷彿這只是吸氣與吐氣而已,似乎全然不知背後意義有多麼沉。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