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sty大概一年會生兩三次病,對Shu來說,這是交往之後的第一次。
春秋季節交替的夜晚Mysty仍然會熱到睡不著,空調都是開整晚,外加上長期獨居習慣,不良的蓋被與睡姿還沒有因為同居而改過來。
昨天早上出門時Shu就提前發現她的鼻音,以及細小的沙啞。
果不其然Mysty懨懨的吃了幾口晚餐,說著頭暈就進了房間睡覺,沒幾小時待Shu進房發現高燒,趕緊走出房門清點成藥退熱貼,抓時間再度出門採買了一趟。
說巧不巧,這週正好是Shu大學的期中報告週,他提著超市提袋氣定神閒地回到公寓,慶幸他已經提前完成大部分作業,剩下些許待確認的細節,原本預計提前放假能一起出門玩的計劃也只能先打消念頭。
這場病來得迅疾,Mysty模模糊糊睜開眼,感覺又冷又熱。伸手想撈床邊的水,勉力撐起身體下床,身體一軟無力的沿著床沿滑坐在地。
後腦勺的頭痛欲裂已然勝過磕碰的痛楚,連呼吸都蒸騰著熱氣,Shu剛進門顧不得手上的藥,先盛了杯水扶著遞到嘴邊。
他從沒看過Mysty這麼脆弱的模樣,記憶裡的她裡總是神采奕奕,踩著又高又磨腳的跟鞋也能走得又快又穩,堅韌與美麗同時並存。
藍色的眼睛盈滿細碎的光點,細汗浸濕髮際與後背,全身的力氣只夠吮吸面前那杯水,以及撐著眼皮看Shu每個動作,餵完藥Mysty看著Shu的背影,又想起這週是考試,慢吞吞爬回床上後離得遠遠的,不舒服伴隨焦躁吐出一句:「你不要再進來了,可能會傳染,你明天還要去學校——」
「我沒關係。」Shu淡淡回答,「還得煮妳能吃的東西。」
Mysty拉著臉轉過頭不讓人碰,Shu不管警告,床頭燈忽明忽暗打散臉上的陰影,話中笑意黯然消失:「等等我會再進來。」
涼涼的退熱貼被貼上額頭,舒服得讓Mysty瞇起眼睛,床邊的水插上吸管,她出了身汗卻還沒沐浴,如此昏沈,Shu是不會讓她踏進浴室一步的,她癟著嘴靠在床頭盤算該如何溜進浴室。
「我想洗澡。」她放軟聲音抱怨,濃重鼻音伴著一點點咳嗽,Shu沒說話,拿了鯊魚夾給她又出了門。Mysty頓時躊躇不定,她一個人住太久了,以往生病還能撐著去上班,她忍著不舒服已經兩天了,大學課業繁重,
這兩天Shu也總是忙到深夜;Mysty有自覺的不打擾,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她想得出神,注意到時Shu手上已滿是盛著熱水的盆、乾淨的毛巾跟暖烘烘的睡衣,「今天只能穿有袖子的,我幫妳吧。」Shu道,將保潔墊鋪在床上。
Mysty瞬間理解了他要幹嘛,連眼角都紅了:「你、我自己來擦就好......」
小夜燈盈盈閃爍,Mysty脫去絲襪、短裙跟白襯衫,Shu擰好毛巾就拿著髒衣服去洗衣間;熱水溫度恰好,從頸脖到腋下用毛巾拭去滿身熱汗,「換水。」毛巾被拿走,寬大的浴巾包覆上來,她忽然想起回頭求助:「背擦不到。」
Shu答應一聲,用換好的毛巾在後背留下軟熱的溫度,不帶任何意味的認真觸碰讓Mysty意識昏沈,手指按壓的感覺令她心尖發癢,拂過軟軟的腰際、凹陷的腰窩以及小巧的肚臍;套上寬鬆的衣物後Mysty咬著運動飲料的吸管,讓Shu拿著他看不懂的卸妝用品在床緣坐下,像個指揮官比這比那教Shu替她卸妝。
精緻的妝容被抹去,就像拿掉Mysty強勢的包裝,露出柔軟的內裡。「對不起喔。」Mysty的眼睛無措滴溜溜轉著,在夜燈渲染下像座月色裡的湖:「我不是要趕你走是期中不是要到了嗎,讓學生照顧太說不過去了就算我們是男女朋友也一樣......」
「Mysty很怕麻煩我嗎?」那雙紫色眼睛帶著緩步詢問的意涵,輕輕走到面前。
Mysty用力點頭,又不那麼確定的搖了搖頭,要是養成撒嬌、倚賴的習慣怎麼辦?她跟大學裡的女孩不同,已經不是裝可愛就能討人喜歡的年紀,而她總對自己的不成熟感到焦躁——明明她該當個模範大人,保護Shu才是。
所以以前苦撐忍耐的習慣才無法改掉,以前交往的對象合則來不合則去,在這方面從未吃過什麼虧;只有Shu讓她慌張,正是因為知道眼前的人太好了,她第一次有了必須緊緊抓住的預感——
她搖頭藏起自己的臉,像毛絨絨的貓咪一樣蜷成一團,吐出的聲音沙啞到連她自己都嚇到,很好的把那股哽咽藏了起來,幾近答非所問:「我只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Shu望著Mysty稱得上茫然無助的表情,雖然嘴上說不知道怎麼做才好,小小的左手卻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襬不放,那樣的舉動像在表達是因為太喜歡才令人手足無措,而對Shu來說,Mysty從來都不必是完美的大人。
Shu想了想,他真的不太會說什麼油膩的情話,而是擅長提出直接的解決方法:「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叫我就好,打電話或者discord,永遠為妳服務。」
Mysty翻白眼的時候通常代表她已經脫離當下的情緒,只見她翻了一個超大的白眼,眼角帶笑卻嘴上嫌棄:「你的笑話好爛。」
這不是笑話好嗎!Shu高聲反駁,見Mysty包成一隻厚實且昏昏欲睡的蛹,提出最後一個問題。
「明天早餐吃吐司,可以嗎?」
可以,隨便,Mysty翻滾著,頭痛跟高熱逐漸退去,明天見,Shu。她撐著眼皮,頑強的望著門口的方向。
熟悉微涼的手觸上她的額頭,貼著臉頰緩慢輕撫。
明天見,Mysty。
墜入夢境前她聽見他說。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某次用餐時Mysty這麼問。
Shu一時沈默,他知道Mysty常常用這種問題庸人自擾,「給我點時間。」只見畫得精緻的眉型微微上揚,代表問也是白問、絕對忘了的意思,Shu淺淺笑了笑。
「沒有啊......」Mysty撐著臉頰,問題的起源總是毫無來由,「朋友問怎麼認識你的,然後就想到那時候我們對對方完全沒興趣的樣子。」
「現在就很有興趣了啊。」
Mysty撇嘴,「就是要問你這之間的過程啦。」
「這點比第一個問題的時間線還要來得之前吧。」Shu的微笑逐漸擴大:「我是先產生興趣才能喜歡,就跟我先對valorant產生興趣才喜歡打valorant不是嗎?」
Mysty把碗盤拿到廚房後面無表情地在Shu臉上咬了一口:「等等要敷面膜然後我就沒辦法講話了。」
Shu摸摸臉上的齒痕,有點痛。
Shu會注意到Mysty純屬偶發性意外。
他其實不怎麼在乎長相,平時朋友在討論校園聯誼時他就在一旁拿著遊戲機當背景綠葉,雖然嘴上說說是喔真好遊戲裡找到伴侶,但其實Shu根本不在乎。
可以一個人,也可以一群人,他都可以。
也許世界上根本沒有他能夠安然窩進去的凹洞,到處試試吧,偶爾窩著當不會動的角型固然舒適,當然圓形的完滿更好持續前行。他客觀冷靜的處世得到稱讚、細微妥帖在適當位置即時救援,像無形的流體在別人的基底裡固型,唯一的忠於自我是遊戲與遊戲直播,Shu覺得這種怦然心動難以在人身上重現,任何人都可能的戀愛,不屬於守備範疇。
直到他看見Mysty站在電線桿前。
穿著漂亮得體、背著要價不凡小包的女人對比破舊的電線桿說什麼都太突兀了點。
Shu跟著同組組員從餐廳出來,她穿得實在太少了,在秋季的夜裡顯得神經大條,對著電線桿雙手交疊,明顯喝了酒。
灰麻的髮色很少見,梳理成長長的馬尾,紫色的眼睛不小心就在耳際細髮以及豐潤的髮尾上多停了幾秒,看起來很蓬鬆......Shu漫不經心想。
Mysty忙著跟電線桿說話,還講得很認真,嘰嘰喳喳的,Shu很確定她幾乎喝醉了,黃澄澄的燈光照射下看不出來酒精的紅潤,Shu只覺得這輩子目前為止還未看過表情肌這麼靈敏的人。
Mysty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而轉過頭,Shu才發現兩人之間距離剩不到幾步路,裝沒事路過後遠遠的看著Mysty搭上幾分鐘前叫的Uber。
好想知道跟電線桿聊天好不好玩,Shu閉上眼睛,浮現一瞥即逝,亮麗的大海色澤。
「第一次看到妳的時候妳在跟電線桿說話。」
Shu洗完澡坐上床,Mysty不小心把面膜弄掉了又黏回去,話語含糊:「我們第一次見面不是你來教學參觀的時候嗎?」
Shu笑了笑,「所以那時一進大廳我就知道是妳了。」
「第一次看到我的時候很邋遢嗎?」
「嗯......」Shu認真評論:「沒有睡到頭下腳上的時候邋遢,嘿、嘿,我是在認真判斷耶。」
Mysty的手捏著他的臉:「我也是在認真生氣Shu yamino!」
「那時候妳穿得太少了。」Shu反握著她的手想了想:「但我身上沒有外套,所以我就看著妳搭上Uber。」
「再次見到妳的時候我很高興。」
Shu剛開始只是對Mysty起了一點興趣,他申請的教學參觀持續兩週到一個月,有些類似提前實習的概念,正式實習申請必須等到下學期。他看著Mysty接電話、文件處理,「搭上左手邊電梯到13樓,人事部在左手邊。」略帶鼻音的聲調讓語氣帶著撒嬌的尾韻,畫著亮眼的全妝令人不太敢輕易接近,Shu抓著背包肩帶微笑,對上那雙冰封大海的藍,Mysty皺著眉移開了視線。
「妳移開視線的時候我想說,啊,好像被討厭了。」Shu啼笑皆非。
「才不是......」Mysty咕噥著,男性看著她的時候絕大多數都帶著那種意思,身材也好臉蛋也罷,就像將她當成美味的菜餚般令人渾身發毛,Shu卻簡單帶著感謝輕巧點頭。
「那時我以為進來的是什麼沒禮貌的毛頭小子。」Mysty說:「結果是個奇怪的像香蕉一樣的傢伙。」
她笑得不行,不小心又把面膜弄掉了。
「我才不是要聽奇怪的第一印象。」Mysty鑽進被窩,「你不回答我就要睡了。」
「妳記得那次去吃甜點吃到飽嗎?」Shu翻著手機相簿道,這麼多照片著實有點困擾,Mysty鑽進去他懷裡窩著,替手往上滑結果看到了一大堆自己的醜照,「what the fuc......我要刪掉。」
她不敢置信的看著一大堆出遊時Shu幫她拍的照片,吃東西滿嘴碎屑、瞪著鏡頭翻白眼、角度不對所以顯得大腿很粗的各種——Mysty會將之形容為不堪入目的照片,漂亮的甲片叩著螢幕按得快速,什麼鬼問題都丟到腦後了,Shu悠悠地任著她刪:「我都備份好了,手機的刪掉沒關係。」
對喔,她翻了白眼,幹嘛惹一個未來資訊部的精英,只是。「啊,這間我一直想再去吃。」她看到了最早的蛋糕照片,眼睛水汪汪的,「草莓蛋糕我還可以再吃一百個。」
「甜點吃到飽,部門聚餐那次嗎?」
那已經不是他們第一次一起吃飯,Mysty工作很認真,但到休息時間就會不見蹤影,偶然才會出現在員工餐廳。
某次他們碰巧被併桌,Shu瞄向Mysty,看見後者有點為難的表情,「我外帶就好沒關係。」話才剛出口就被Mysty拽住了,「阿姨他要內用我們一起的。你叫什麼,Shu Yamini ⋯⋯?咳,你不用讓位我會被說是職權騷擾啦⋯⋯」
手馬上就放開了,但是後來他們就時常坐在一起,從沈默變得有話可聊,那張漂亮的臉也不再冷若冰霜。
Mysty還記得部長那時興致匆匆地拿著幾張券,表示部門實習生表現不錯要去聚餐。「反正那傢伙說走就走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好說歹說幫你們爭取燒肉結果失敗,根本是部長自己想吃好不好!」
「但是妳也吃得很開心。」
「是......是啦,不行嗎,我就喜歡甜的啊。」
Shu臉上的笑意微微漾起波瀾:「所以妳問我是什麼時候,我有98%可以確定是那天。」
Mysty摸不著頭緒,那天大家都很忙,說是聚餐但只是忙著各吃各的,她習慣坐在餐桌角落,咻地一聲就溜出去餐檯旁大拿特拿,況且那天他們的位置根本沒被安排在同個方向,到底是什麼......?
Mysty抓心撓肝,想不出來便改變戰術耍賴:「我記性就不好很多事情都記不得還要這樣想,這樣不是一輩子都想不到了嗎⋯⋯」
Shu從餐檯拿了叉子跟小湯匙,距離有點遠,所以他替大家多拿了幾副。
自助餐很大,他想他才剛入場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拿食物,便幫忙抽紙巾,拿餐盤。遠遠地就看到Mysty鬼鬼祟祟端了一整盤滿滿的精緻小蛋糕跟點心,咬咬下嘴唇眼睛發亮,此時她突然發現了一件事——她應該要先拿餐具的,垂下眉毛嘆了一口氣,似乎很糾結該不該就著盤子先吃一口。
Shu忍不住靠近了一些偷偷看著,周圍的同事都打扮得美美的,每個吃蛋糕都像小鳥胃似的吃一口就發暈,Shu看向旁邊,瞬間懂了,原來業務部的也在,那不就是變相聯誼了嗎?
Mysty根本不管旁邊的粉色泡泡,糾結全都集中在海綿蛋糕上——沒人看到吧?她探頭探腦發現同事們都很認真在聊天,伸出細白的手指捻起草莓蛋糕旁邊的那層銀白鋁箔紙,啊嗚地咬下一口,草莓的酸味中和鮮奶油的滑順口感令她瞇起眼睛,快樂的左右搖晃,要是有湯匙就能把唇上沾到的奶油刮下來了,但她還是沒有克服這個羞恥感,匆匆用紙巾擦擦嘴就東張西望地找餐具櫃,離開座位前還不忘再吃一口提拉米蘇上的巧克力。
Shu站在原地,因為午餐的關係他已經習慣Mysty的吃相了,可是、原來是可以露出那麼......那樣的表情的嗎?
這一定是犯規。
感覺心的正中央就像那邊放的巧克力噴泉一樣,嘩啦嘩啦源源不絕的翩然潮湧。
Shu朝她走去,像偶然經過,盡力擺出之前一起吃飯時的微笑表情,他訝異自己以往竟然能那麼淡定,他很清楚Mysty對自己而言不太相同,總是很在意、還想知道更多的這種心情——Shu決定吞掉這顆名為喜歡的糖衣炸彈。
「原來你那時候就起了壞想法,難怪走過來問我要不要刀叉。」Mysty哼哼,「然後我還一無所知以為你是被使喚!」
Mysty看到Shu手上一疊疊的刀叉餐匙開心接過,隨後睜大眼睛說:「你還沒拿嗎?全部給我你去吃。」
Shu飛快的保護那疊餐盤搖頭,看見Mysty柔軟視線裡的不解,「我對甜食還好,妳先去吃然後再推薦我?」
隨後他點點鼻子,笑意如沐春風:「奶油,沾到了。」
Mysty大驚失色,剛剛真不該貪吃那一口,快速抹掉之後踩著高跟鞋咔嗒咔嗒轉身,不忘附帶碎唸:「看吧就說要吃燒肉......」
Shu用鼻音輕輕哼笑出聲,分好餐盤站到蛋糕櫃前,毫不猶豫地夾了兩塊草莓奶油蛋糕。
「我不管了聽完好想吃蛋糕。」
她還記得當初話題的開頭是什麼嗎?Shu眯起眼睛搖搖頭,撩起她的髮尾捲在指尖,兩人靠在一起看同塊螢幕,按開熟悉的介面,平整乾淨的指尖時不時碰到精緻華美的甲片。
「禮拜四。」
「禮拜五。」
「禮拜五好多人。」Mysty道:「禮拜四下午我可以請假。」
「還真是迫不及待。」Shu知道在這塊區域他不容置喙,鼻尖貼著額際看Myst飛快預定刷卡,「我這次有加價鹹食區喔,這樣你就可以陪我一直吃了。」
重點是那個嗎?Shu靠過去輕輕吻了吻她的雙唇:「那我先收點陪吃的訂金吧。」
Mysty故作驚訝倒抽一口氣,「你的身價好貴我養不起了,你走吧。」
「No......don’t say that,please......」熱氣搔癢著鬢間,染粉Mysty的耳朵,她恨恨地轉頭啃上那雙不斷發出怪聲的薄唇,比起吮吻更像拆吃入腹的狠勁,盛氣凌人地將Shu壓在枕頭上,舔舔下嘴唇,橘暖的光流穿過瞳孔裡的粉色,晶瑩如寶石的藍流溢著深深的佔有慾,她不以為意的輕哼:「這才叫訂金。」
她丟開手機趴上去,直到堅穩的體溫緩慢的將她全部接住。
End.(莫名爆字數)(再度茫然)
有時間會上來講一些廢話然後再刪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