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歌》,聯合文學,林蔚昀譯。
寄往西方的信
辛波絲卡
你是我的擔憂:黑暗的內部。
也是我的遺憾:已然陌生。
但是只要你依然凝視等待,
只要你依然傾聽警醒――
這就是個說服你歸來的好時機 。
我們這裡有個混蛋,他的上衣
和褲子到處都是破洞,打滿補丁,
他坐在一堆建材上搖晃雙腳,
並且輕蔑地嘲笑你。
而不是說:一開始的時候有火災。
而不是說:一開始的時候有廢墟。
原諒你的故土吧,原諒它曾經遙遠,
或是把記憶從它之中拔出來像是植物的根。
但是不要寬容那在你體內的時間!
那是思念海洋的貝殼所發出的聲音。
父親用野草填充菸斗。
在他衰老的手中,微弱的火光在顫抖。
今天他辛苦地修理機器,
然後機器就像憤怒的熊蜂一樣發動。
在我們這裡生活就是這樣實現的。
在我們這裡世界就是這樣實現的。
1946
馬翊航《山地話/珊蒂化》(九歌,2020)
在童年必須表演的學習與寫作天賦以外,那是卸除教養與規矩的異樣世界。那異樣像是凡俗人間的補充,或分解著我,如毛氈苔上的小蟲,田秧上粉紅的螺卵。性與慾望的霉斑重重,也是我的聖痕與鬼影。我被引誘,驚異,潛行,日復一日,以為只有自己在文字中發著這樣的高熱。
後來知道人間多的是像我這樣深陷洞穴的人,時間並不特別向我展示它的幽暗與曲折。
胡德夫在某個訪談中說,卑南語的世界裡,人在世界上的旅程,不過是一個被放置的狀態,「他沒有目的把你放在世界上的。」我豎起羽毛。
從圍籬翻身出來,我不過是隨之行走,隨之於大地上搖擺。
亞卓安.芮曲〈追憶〉/宋美璍譯
老掉牙的詞:信任 忠誠
還沒有新的詞可以取代它們。
我用耙子集中落葉,清理草坪,十月的青草
在金陽披蓋下掙扎著保持綠意。
在無聲的勞動之際對妳的思念
乍起
我聽見你的聲音:不忠 背叛
刺戳著電話線
我把枯黄的落葉塞入大麻袋
可是落葉依然飄下
而我依然看著沒做完的工作
(未完,續見留言)
跳舞 跳死為止 夏宇
(不)特別想虛擲
並(不)知道傳遞
(不)做任何辯解
(不)證明顛覆
(沒)有辦法再畫那些對角線
(不)想軟軟下陷
(不)能兇猛
徹底地(不)感覺不忠
(永遠不)寄出入場券
(完全不)把帽檐拉低
(不)能拴著
永遠(不再)叉開
(不)喜歡(不)尋常
(不)想侵入
(不)能貼上書籤
(制止)轉彎
也(不)流下
(不)反對早起
(不)能相遇
(避免)再見
大概最好 夏宇
不具體表達
大概最好
兩百四十萬朵花
慢慢吹氣
狂想另外一個自己惡的
易於凌空懸掛將被看見
藍色配上綠色
無上甚深那一面有著
木頭框子安上
玻璃雪就下了就
忘了你就記得了
玻璃
就忘了你
賴香吟〈霧中風景〉
「即便今後數月數年不再與你相見,即便你感情的表層浮現出他人的形影,我仍然相信終末之時,我們生命的餘光將善意地交會,過往的記憶也將在永續的生命之旅中漂流下去,不為人知地牽引我們的命運,讓我們能夠辨識出彼此。」
《策蘭/波帕》(Celan/Popa)李魁賢翻譯(桂冠,2002)
「即使以他最簡潔的話說,策蘭(Paul Celan,1920-1970)也不忘在不來梅演說中所作的主張,詩是由接受者發現而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