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8.06 ⦙ 什麼才是自然死亡？

剛收到這個消息，我跟爸爸開玩笑地說：「哇⋯外公太強了」

妹妹也說外公真的讓她對生命的韌性大吃一驚

我們甚至開始覺得⋯會不會他就這麼順利回家了？減少越多外力治療，他反而真的開始「奮鬥」了？

我：「我們跟外公說會奮鬥時，他是不是聽成他要再奮鬥了⋯⋯」

妹：「那也太尷尬了吧，天啊。」

我和一旁悲喜交集的媽媽說，說不定是迴光返照呢，外公可能還有想見的人。

媽媽跟阿姨開始煩惱聘用專業看護的費用跟安排，媽媽也立即北上前往照護外公。按照這個狀態來看，是所有人都要學會如何幫外公「抽痰」了。

然而，這是個艱難的發展。

外公的肺情況很不好。
記得他第一次抽痰，媽媽回家跟我們描述外公咬著那根管子、阻止抽痰繼續，非常不願意接受這個療程。

因為抽痰是很不舒服的，但不抽、外公很可能會被不斷生成的痰噎著導致窒息。

他的肺部X光是全白的，肺本身的功能已經無法運作。

我不是第一線照顧者，只負責聽媽媽說話、跟她聊聊天，但光聽就感到恐怖。

隨著外公的病況因為身體衰老，很難真正恢復到可以自主行動、正常呼吸的狀態⋯⋯應該說幾乎不可能了。

抽痰似乎變成他唯一續命的方式。

然而抽痰是痛苦的，次數高的時候每兩小時就要進行一次。而現在的外公抽痰時也伴隨著出血，他的身體也因為這個治療方式而受傷。

家人們曾一度希望抽痰停止，因為在我們的想法中，覺得或許這個治療方式也在「急救」。

然而醫生說這是「一般療程」，如果連抽痰都要停止，也就不需要繼續進行其他療程（比如施打抗生素）。

於是停止抽痰，就等於是「放棄治療」。

此時我們面臨到一個困難的命題——
我們不希望外公清醒地持續受苦，然而什麼才是「自然死亡」？

過去我們想像的死亡，好像都是在睡夢中平靜地離去，隔天一早被家人們發現。然而走到這一步的外公，我們可以確定他的肺已經無法作用，如果沒有任何外力介入，他的身體也不堪負荷。

抽痰僅能維持他躺在床上、被家人看護的生活，他不會再康復了，這就是「衰老」嗎？

而在衰老面前，即便身體已逐漸失去能力，只要人還活著、醫生還有方法，他就可以「活著」。

這是什麼樣的活著？
讓他活著是不是我們愛他的方式呢？

醫生的立場是救人，所以他可以努力到最後一刻，他也無法當那個生死的仲裁者。於是決定外公接下來該如何的重擔，得是家人們做決定。

外公本人雖然不想抽痰，但當身體真的很不舒服時，他還是接受、也希望被治療的⋯⋯

我能想像我自己可能也無法那麼斬釘截鐵地說：「好，我不抽痰了，我已經準備好面對死亡，即便過程可能會有不舒服」。

他本人無法給出明確的答覆，如今也無法說話。

整個家族的人們，要去拼命維繫外公可以活著，直到有天連抽痰都拯救不了他的時候嗎？那個時間點才是真正的自然死亡嗎？

還是現在、當我們選擇放棄治療，讓外公進入昏迷，他的身體就會漸漸的離我們而去，這本就是自然呢？

「我們會不會正在放棄、正在送走外公」這句話變成這幾天談話的烏雲⋯⋯

我們都曉得不是那樣，但又無法那麼輕易的放過自己。好像這個決定來得太過輕巧、好像我們還可以再努力一點。

即便繼續下去，長期照護很可能會磨損更多東西⋯⋯大家都累了，又在乎著，我們多希望可以維繫這份可以愛的關係，也多希望外公不要再受苦。

8/6這天，媽媽再次北上去照顧外公。

這天聽爸爸說我才知道，媽媽跟阿姨們決定放棄治療了，外公可能這週末就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