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你，還是能像現在這麼像樣嘛……」他早已經換上自己的西裝，與Dan身上那套顏色相約、但款式更保守一些的。穿著嚴整正裝對他來說全無難度。他來到Dan身後檢查他的裝束，即使Dan擺出了不樂意的嘴臉，他還是拿了點髮蠟、抹到對方的髮絲上，稍微將髮型固定。
「幾小時後你就會感謝我了。相信我，我是那些歷時七八個小時的馬拉松式餐會會議的經驗參與者，我知道沒擦髮蠟的頭髮等下會有多慘。」
鏡子裡的混血男子是罕見地莊重，當這人放下了吊兒郎當的形象，便總算與實際年齡相乎一些。明明沉色西裝穿起來比較低調，但他敢說，即使本天的新郎也不一定比他跟前這人來得搶眼。

吃喜酒免不了幾杯黃湯下肚，最後他們決定搭車前往會場。出租車上他一直對著窗戶捏捏變得硬質的髮腳，試著忽略頭頂那股不習慣的味道。
兩人到達指定的酒店門口，他一下了車，便收起前一刻還在與黑調笑的戲謔神情，徹底換上別樣氣質。身邊的黑對他的模式切換見怪不怪，踏進酒店後自然而然落在他後頭讓他領路。本以為他們出發時間算早了，到了門口卻可窺見廳內已有不少人到場。

他交付完禮金，拉著黑走到貼著一大張紙的牆前，拿起簽字筆大方留下自己的名字。他正要把筆交給黑，肩上卻忽然壓上了重量。轉頭一看，那正是今晚的主角之一。
「你倆怎麼現在才過來？哈，穿成這樣，我都認不出你了。」
羅亦穿著筆挺的新郎禮服，整個人看上去比平常要清爽帥氣不少。他從沒看過這傢伙的鬍渣刮得那麼乾淨，茶色的頭髮顯然前陣子才剛補染過，且特別修剪做了造型，不用想也知道這是出自誰的手。
「你不也是。這造型是羅緋幫你弄的吧？你這樣的傢伙都能弄得這麼人模人樣，我已經等不及看到新娘了。」
羅亦笑罵了句使勁拍向他的背，在自己的婚禮上，男人唯獨服裝正經，桀驁不馴的氣質並未收起半分，依然昂著臉，唇邊的笑意唯有更囂張，整個人意氣風發猶如獅群中的首領。新的賓客不斷出現，羅亦只得匆匆告訴他們倆的座位，隨即轉身招呼其他人。

他們被安排的餐桌上已坐滿了一半，全是看起來和Dan年紀差不多的男女。其中一個男子盯著Dan好一會，突然就站起指著他叫道：「葉丹霖，是你啊！都差點認不出來了！」
其他男女一下子鬧哄起來，有幾個男生甚至起來圍到Dan身旁，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大學時期的趣事。

他對這些Dan幾乎沒提及過的空白期間非常感興趣，據他所猜，這段時期肯定充滿了許多Dan不願讓他知道的秘密。他不介意被暫時冷落，反而樂於守在一旁靜聽Dan年輕時的種種胡鬧往事。但很快就有位女生上前，問他是哪一方的賓客，甚至以為他是女家某位單獨前來的賓客，被安排到他們同學這一桌。

事實上，他和羅亦並不在一個班，他們這桌的人也不是全都都互相認識。不過，大學的交際圈和班級本來就沒什麼關係。比如坐在他斜對面的宸祥當年是在社團活動上認識，而左手邊的小惠則和他修了同一門課，分組報告時合作過幾次。
當然其中也有透過聯誼變得熟絡的人，眾人的目光匯集到他身上，感覺一下子像是回到了大學時期，到哪都被人叫喚名字。本以為大學認識的人他早已淡忘的差不多，如今見了面卻幾乎都還能喊出個模糊的名字。雯祈、阿方、子凌……唔，這個理平頭的傢伙叫──
等一下，靠近黑的那個女人是誰？

儘管黑一路上直到入座都相當低調，憑那張臉和一身沉著冷冽的氣質卻不可能不引人注意。就外表來說，黑要長相有長相，要身高有身高，這幾個月以來更是練出了好體格。聲音低沉平穩，口條清晰，更不用說背後的資產了。活脫脫就是從華爾街走出來的青年才俊，看在那些單身女人眼裡，簡直是極品好獵物。
這不，馬上有不長眼的女人貼了過去。他一掌搭上黑的肩膀，對著那女人露齒一笑。
「他叫黑宇麟，是我帶來的人。和羅亦也算認識，就先讓他和我一起坐這桌了。」

人們的目光隨即轉移到他身上，像在看什麼有趣的新玩具般。他可招架不了這樣的視線。Dan的這些大學同學可知道這人的取向？他有一瞬頓住了，不知這些人會把「Dan帶來的人」理解成什麼，於是就只能打了個簡單地對他們點點頭，說一聲「晚上好」，然後便掏出懷裡的卡片夾，一邊向所有人發卡片，一邊介紹自己從事的業務，卻偷偷跳過了介紹自己的身份。

熱絡的聊天因為他的一輪冷靜和專業的商業言語而稍微安靜下來，不，與其說是安靜，有些人看起來更像是聽不懂——氣氛好像冷下了，但老實說，這種說過千百遍的商務式開場白總算讓他慢慢變得自在一些。當他的卡片發到那個喊出Dan的名字的男子手上時，那男子突然長笑一聲，用力拍了拍在他的背，順勢將他拉到空出的位置上坐下。
「葉丹霖，瞧你帶了什麼人來？真是不好意思囉，今天是羅亦的好日子，他的財經能力再強也是白搭，大家只會在意他能不能喝！」一邊說著，就隨手拿過路過的服務生手上的一瓶白蘭地，朝他和的杯子裡倒酒——。

他楞了下，與黑相望一眼。聳聳肩，前去坐在黑的身旁。較正直的人皺皺眉頭顯然認為這樣的行徑不妥，但也有不少人嘻嘻笑笑就等著看他如何反應。要是過去的他，在聚會上被這樣一鬧自然是要喝上一杯。
但坐在這裡的可不是當年那個葉丹霖，今天的場合也不是什麼同學會，他可是一點也沒打算買那個男人的帳。那杯白蘭地他沒打算碰，而黑見狀也就觀望著沒有動作。
「紀宸祥，客人都還沒到齊，這就準備開喝會不會太性急了點？還是說，你就是打定主意來喝酒的？」
他笑罵著看向那男人剛舉起的酒杯，對方的手尷尬地停留在空中，收也不是。紀宸祥張了張嘴沒放棄要勸酒，他微微一笑，覆上那人的手背將其壓下：「你說得沒錯，今天是羅亦的好日子。要是在新人宣示前就喝得爛醉，那傢伙還不來掀了我們這桌。你也知道，我酒量並不怎麼樣。」

他攤了攤手，惹來一陣笑聲。氣氛回熱了一些，加上又有幾位賓客陸續入座，很快地其他人的注意力就不放在他們身上了。
在以前，就算不想喝。他也不會用這般方式在無形中壓制對方。他沒發覺自已有什麼地方變得強勢，只覺得那男人做什麼不好偏要拉上黑，這他可不允許。
「說起來，你以前不也對理財挺有興趣的？現在在做什麼呢？」
男人乾咳了一聲，說他目前在一家金控公司擔任專案分析人員，乍聽之下是份挺不錯的工作，但相關專業在黑的名片面前硬生生被壓下了一截。
他想起來了，這人從前似乎很愛與他較勁。不管是報告主題總是意外的與他們這組相似，協辦的活動也總是撞期，連畢業論文都站在他的相對立場對槓。喔還有，他不慎惹上麻煩時總是第一時間幫他大聲宣揚，就怕別人不知道似的。

他本來以為那個姓紀的男子與Dan曾是很要好的死黨，所以才這樣戲弄他。但那人在被Dan婉拒喝酒後表情就變得有些怪異，更別說被問及職業後，簡直可以用不暢快來形容了。
微妙的氣氛沒持續很久，新來的賓客帶來了熱鬧的話題，這一桌都是Dan的大學同學，說起往事來根本沒有消停。「葉丹霖」這三個字在對話中不時被提起，不是有關在課堂上搗蛋的事，就是在社團裡發生的各種風波。看來這人的大學生活過得可充實了，就是，這人廣泛涉獵周邊活動，卻沒人提起過他唸書如何。他有些好奇這人在大學的成績表是什麼模樣了。

當場內的餐桌都差不多坐滿，台上有一男一女兩位司儀宣佈晚宴即將開始，請正在偏廳玩撲克麻雀的長輩們就座。真不是時候，其中一位似乎與Dan比較深交的女生剛好要提到Dan的大學情史。

他知道自己在大學的時候活動多，玩得也瘋。但沒料到被提起的次數那麼多，他越聽越是提心吊膽，深怕一不小心就被抖出什麼他不想讓黑知道的事情。謝天謝地，此時晚宴終於開始。
燈光轉暗，隨著主持人的開場白，由照片剪輯而成的短片投射在其中一道牆上，接著主婚人、花童與伴郎伴娘依序入場。伴娘穿著一身粉橘色的洋裝，眼睛掃過這處，正巧與他碰上，腳步一滯。他嘴角微彎，目送著當年的小女孩被伴郎勾著手就位。

接著，羅亦牽著新娘出現在門口，那男人還是老樣子，新娘倒是與印象中差別不小，一頭長髮編織後以髮飾點綴，優美地垂過後頸，落落大方又不失高雅。過程沒有安排什麼父親牽著女兒交給女婿的橋段，兩人面帶笑容攜手走過紅毯，一路上向周圍的親朋好友們點頭致意。親娘甚至興奮地揮了揮手，心情全寫在臉上。
雙方家長在台上致詞，接著輪到新人交換誓言，羅亦那傢伙難得說了幾句肉麻兮兮的情話，惹得幾位同學笑個不停。

他上次參與的婚禮，大概是姐和George那個非常小型的家庭慶典吧。沒有多餘的賓客，沒有隆重的排場，他與姐的感情也只是一般般，當時也沒大感觸。但當輪到新娘發言，提到她和羅亦怎樣相識，她怎麼備受羅亦家親友的照顧，場內的賓客就由剛才輕鬆惹笑的氣氛之中變成了一片感嘆。當新娘說到感謝娘家的照顧時，終於忍不住哭了。新娘旁邊那個穿粉橘洋裝的女生連忙遞上面紙，但看她的模樣好像也感動得快要一起哭。

「丹，你有想像過自己的婚禮嗎？」他在全場目光注視在台上之際，手潛到桌下，在桌布的遮掩下偷偷握了握Dan的手。「像羅亦這樣……辦這種規模的婚禮……牽著喜歡的女人的手……聽這麼多親友的祝福……」
至於他自己，也不是沒想過，只是他所熱衷的就是在哪裡筵席、請多少賓客才夠體面，才能讓父母覺得夠面子。當然，這些都是在認識Dan之前了。

「呵，我可從沒有機會想到這麼遠。倒是你啊，肯定老早就全部規劃好了吧。」他稍微偏身過去，目光從舞台上抽離，撞上那人的視線。他不像黑，並未把「與某人結婚」納入人生的代辦事項中。這番話意味著過去他從未渴望與某人攜手共度一生。
──直到遇上了黑。

看著多年好友牽著心愛的女人步上紅毯，他心裡確實有所感觸，但說實話他也並不執著婚禮本身。五月那時大法官釋憲宣布禁止同婚違法，並給予中央兩年時間制定相關法律。他樂觀地認為在台灣合法領取證書的那天指日可待，那張紙所代表的權利與保障可比一場婚禮要重要的多。
況且現在對他們倆來說，眼下最重要的，還是獲得黑的父母的認同。在這之前，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主持人宣布接下來進入到用餐時間。他在桌下握了握手裡的溫度，回到檯面上和眾人一起動起碗筷。他們用餐的同時，舞台上輪番進行著歌唱與樂團演奏的表演，演出者多是羅亦與新娘的大學同學或其他認識的朋友。氣氛始終熱熱鬧鬧的，全無冷場。

豐富的菜式一道接一道送上，他必須再三自我提醒才不至習慣性地往Dan的碗裡夾菜。而新郎新娘以及一眾長輩也開始到處敬酒——通常新郎新娘手裡的酒杯裝的九成是與白蘭地差不多色澤的濃茶，但遠遠看見羅亦紅了一張臉，高興地大笑、叫好的聲浪也越來越大，手裡拿的肯定是百份百的烈酒。
當新人來到他們這桌，一幫大學同學少不免又是一番鬧哄，明明看著羅亦已經醉得差不多連直線都走不了，還一直要他喝個乾杯。羅亦的妻子也在盛情之下接了一杯真正的烈酒，但馬上就被她的伴娘取過，大概是想著即使新郎會喝到不省人事，也總得有新娘保持清醒。

那個姓紀的男人似乎也喝高了，見當伴娘的女孩拿著酒，連忙就說：「妹妹，妳這是要幫忙擋酒嗎？厲害吼！這樣的話我們不找個代表陪妳也不像樣——葉丹霖，你來！剛才已經讓你推了一次，這次再推，可是不給面子了喔！」
那姓紀的又給Dan倒了酒，這會兒是滿滿的一杯，而且勸起酒來更是加倍的熱烈，就像是非要Dan當場喝醉般。喝酒倒是他黑宇麟的強項，若要說這次Dan帶他來、他能有什麼貢獻，擋酒可能就是其一。但在這種情況下為Dan擋酒，可不一定適合⋯⋯

——該來的終究躲不過。
無所謂，他本來就有心裡準備得喝上幾杯，事到如今當然也就不再推辭。他沒怎麼理會那個姓紀的言語上的挑撥，接過酒之後就把注意力放在今晚的可愛伴娘身上。
「我說緋緋啊，擋酒難道不是伴郎的工作嗎？竟然還得讓妳一個女孩出馬，真不像話。」他誇張地搖搖頭，斜睨那伴郎一眼，笑著與女孩敬酒。
「霖哥！我都幾歲了，不要那樣叫我啦！」羅緋忍不住拔高音量推搡了他一下，他手上的酒也因此灑出了一點。「那個沒用的男人就別提了，今晚的伴郎酒量差得很，讓他喝？哼！我可不想多揹一個男人回休息室。」
羅緋爽朗地大笑，二話不說仰頭乾了那杯酒。儘管臉色紅潤，意識卻相當清晰。看來確實有為新娘擋酒的本事。哪像他，喝下一杯烈酒，腦子馬上暈眩了一陣，整個人都飄然起來。

「老實說，我還真沒想到會由妳擔任伴娘。」
「哎！我可是比哥哥要早認識大嫂呢！要不是我……嘿，他們倆還沒機會認識。」
羅緋像是已經憋了很久終於找到人邀功，喜孜孜的說明起來。他這才知道原來羅亦的妻子是羅緋的客人，每次去店裡弄頭髮都會指名她。
本來就是因為信任羅緋的手藝加上聊得來才成了常客，很快地兩個興趣相投的女人在工作之外也約了碰面幾次，和羅亦就是在那時候認識的。女孩洋洋得意地說著自己成了哥哥的紅娘，說要不是她，哥哥不知道還得魯幾年才能脫單。
「誰知道好朋友怎麼就變成我大嫂了呢……喂，你，幹嘛一直看著我們？……哈，我知道了。你就是我哥說的那個『黑先生』？」羅緋大刺刺地打量著黑，點著頭品頭論足：「臉還行嘛。不過個性看上去就挺無聊的。」
「黑，她是羅緋。羅亦的妹妹。」 他忍著笑，心想這兩人果然是兄妹。

「羅小姐妳好，初次見面，我叫黑宇麟。」
他沒想到自己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被點名，更沒想到羅亦會跟家妹提起自己的存在，甚至——並不像自己這般，總是帶著不屑的語氣將那人說成「姓羅的」，而是恭恭敬敬的「黑先生」。他下意識抬起右臂、想與對方握手，但馬上就覺得這樣實在太公式化，於是也拿起桌上的酒杯，與羅緋碰了杯，仰頭就把紀宸祥早前給他倒的半杯白蘭地喝光。羅亦那個性豪邁的妹妹看著他把杯子乾了，便微微仰起臉，帶著一種「還可以吧」的神態點了下頭。他不知為何這女孩一直在用這種評比、審視的目光看他，但他更在意剛剛灌下整杯烈酒的Dan。這款白蘭地的酒精含量似乎比他喝慣的威士忌要低一些，但對Dan來說，酒精攝取量恐怕早就超標了。他感覺到那人的身軀開始向他傾斜，羅亦也不客氣，興許是醉意不淺了，居然直接上前拍了拍那人越見紅潤的臉。

「葉丹霖，你給我撐著點，你要是敢在我的場子裡吐，我就……我就他媽的閹了你！」
羅亦的新妻連忙斥罵她的丈夫，又向Dan賠了不是，這桌的賓客倒是因那句話笑得不可開交。新娘交代了可以讓Dan隨意使用休息室，便急忙拉著丈夫到下一席，免得他繼續在這桌胡鬧。

羅亦這該死的傢伙，他也就不小心在他店裡吐了那麼一次，有必要記恨到現在嗎？
他只是一下子喝猛才站不太穩，黑這傢伙看向他的眼神未免也太露骨。他覺得要不是婚宴還沒結束，那傢伙肯定二話不說把自己拖回家。他回瞪了黑一眼要對方收斂收斂，卻讓人拉著手捲入另一團混亂。
原來趁著新娘去換禮服的期間，台上主持人帶起了小遊戲。現在所有嘉賓都得回到座位上，從自己的椅子底下摸出偷貼在上頭的抽籤紙。
現在每桌將會誕生一位幸運兒，負責上台唱一首歌。他搓著手上那張用大紅字寫著的中獎籤，正考慮是否能偷偷塞給坐隔壁的小惠，就聽見紀大嘴大聲嚷嚷。
「葉丹霖，竟然被你抽到了！待會上台可別給我們這桌丟臉啊！」

在羅亦的指名下，每一桌的代表輪流上台從歌單中抽出一首歌。若不幸選到不會唱的歌，那麼就得當眾罰上一杯酒。這小遊戲做得出乎意料地細緻，除了充當投影幕的那面牆會貼心地打上歌詞，整個會場的燈光，乃至於舞台上的乾冰設施，都會隨著演唱者的歌曲做些許變化，氣氛十足。
不知是否羅亦刻意而為，他被留到了最後。隨著那傢伙的叫喚，他在眾人的注目下走上台，從箱子裡抽出一顆球。
──啊啊，幸好是他會唱的歌。
主持人將麥克風遞給他，燈光一暗，隨著爵士風格的前奏響起，會場裡的交談聲也安靜下來。他吞了口唾沫，緩緩啟唇──

「──愛成為了信仰 愛讓愛不慌張 笑在眼眶 淚就會發光……」
底下隱隱約約傳來了口哨聲，他微微一笑，繼續唱下去。大概是因為喝了烈酒的關係，不僅臉色紅潤，嗓音聽起來也與平時不太一樣。
儘管上了髮膠固定過，在胡鬧過一輪後頭髮還是沒有之前那麼整齊了。身上的襯衫開了顆鈕扣，鎖骨處打上恰到好處的陰影。他眼帶笑意掃過底下人們，沒有一絲怯場。
「──我們抱久一點 愛就會多一點 時間是一條線 捆我們在中間……」

——他從不知Dan這麼會唱歌。
他有聽過Dan唱歌嗎？應該沒有吧，除了他在浴室洗澡時會偶爾無意識地哼幾句外，他大概沒聽過Dan這麼認真地、在配樂之下唱完一首完整的歌。
那是一首他從沒留意過的某些流行曲，歌曲旋律溫柔婉約，但Dan比平時要磁性一些的聲線卻給歌曲增添了一種強韌的力量。那人在台上風采攝人，眼神魅惑，還未唱到副歌就將全場人的注意力俘虜了。Dan笑意自若，目光偶爾向他投來，唇角的弧度帶著一絲自鳴得意。是的，那人確實有讓他嚇了一跳。

「阿霖在大學的時候已經是KTV裡的VIP啦。看來過了這些年他的歌也沒有退步喔。」那位叫小惠的女同學似乎看了他那驚訝的模樣好一會，終於忍不住向他解釋。他也是這才想起自己忘了拿手機把這麼難得的畫面拍下，最終他只能記錄下大半段副歌。
一曲到終，台下一片熱烈的掌聲，一直延續到Dan回到他們這一桌。賓客們一個個像回到學生時期般熱情地為他叫好，要他安哥，而Dan要嘛是處於酒精的影響之下、要嘛是真的這麼對自己的歌藝洋洋得意，就對他們這桌的賓客作了個誇張的舞台式躬身敬禮。
「KTV的VIP……是吧？」他在Dan終於坐回他身邊時輕笑一聲，低語道：「我從不知道你這麼會唱歌。」

「你現在知道了。怎麼，是不是愛上我了？」
不用說，肯定是在黑背後眨著眼睛的小惠透露了什麼。走下台的時候他確實想起以前是如何揪團夜唱玩到凌晨，而這也僅是他課外活動的一部分而已。
小遊戲告一段落，新娘似乎也已換裝完畢。隨著主持人要大家歡迎再次入場的新人，燈光打往大門，羅亦和換上俏麗風格禮服的新娘出現在門口，兩人各提著一籃小禮物，沿著紅毯發送。

不少賓客爭相擠往新人的方向，他和黑倒是沒有參與其中。他喝著麥茶潤潤喉──當然了，那傢伙不可能再允許他喝下更多烈酒──偷偷靠近了黑一點，另一隻手搭上黑的大腿。
「‍做為交換，回去後是不是該輪到你唱給我聽了呢？我好像一次都沒聽你唱過歌。」要不是拿著小禮物的賓客陸陸續續回到座位上，他或許會胡鬧到黑答應了為止。
婚宴靠近尾聲，最後進行的是抽捧花的活動。在印象裡，抽捧花的一概都是女人，所以當他的名字被唸到的時候，他不禁詫異地望向羅亦。

然而，眾人很快就發現，台上的男女比例幾乎是一半一半。在羅亦將緞帶分送給參加者的同時，新娘站上台拿起麥克風。
「我想，你們都注意到了。今晚的捧花不是女孩們的專屬，男士們也有機會拿到。如今結婚早就不是所有人的人生目標，這捧花並非期望下一個人步上禮堂。今天我有幸遇上羅亦，希望大家也都能找到各自的幸福。」
一番發言得到台下一片熱烈掌聲，他捏著手裡的緞帶，對這女人的好感又上升了一個層次。
最後抽中捧花的，是站在他身旁的羅緋。女孩洋溢著爽朗的笑容上前給自己的好姊妹一個大大的擁抱。明明從未期待過那束花，如今卻竟也感到有些可惜。

他無法答應Dan回去後唱歌給他聽，他不但對流行曲一竅不通，事實上也根本不會唱歌，就連國小音樂課的評分，大概也是老師看在他是優等生的份上，才不寫下一個太難看的數字。至於KTV……他從來只是為了談生意才去，往往只是坐在一旁看客戶玩的份兒。
他無法唱歌，但或許他可以做點其他事情來取代。

他沒有看漏Dan在台上那稍縱即逝去的失落。只是捧花而已，Dan堂堂男子，真的會在意那點事嗎？也許他猜錯了，Dan覺得可惜的，也許不是沒得到捧花，而是這麼精彩的一夜已經接近尾聲。
就連很多長輩都盡興了，有些喝了個半醉，要讓兄弟團扶著離場。席上的舊同學們在離席前不忘互相交換通訊方式。沒想到小惠居然來問他拿FB，還說可以傳他一些Dan大學時期的照片，但Dan馬上就搶著代他回答，他根本沒有FB帳戶。

小惠不滿地「欸──」了一聲，不死心地又要向黑討要郵件。這時候黑身邊不知何時靠近了兩個隔壁桌的女人，笑嘻嘻地問黑待會有沒有其他安排？有沒有興趣跟她們去樓下的酒吧喝一杯。
──真是夠了。
「不好意思，這傢伙今晚的行程已經被我包下了。」
他放下手中的甜湯，一把勾住黑的脖子。但那兩個女人似乎覺得他只是喝醉了在開玩笑，互看了一眼反過來說很歡迎他一起加入之類的話。

「葉丹霖，你管人家管得那麼緊做什麼？難不成他是你的……」紀宸祥唯恐天下不亂似的，一臉猥瑣朝他擠眉弄眼，一句話讓周圍的人紛紛投來視線。
他看向黑，聳聳肩，老早就在等這麼一個機會：「我不是說了嗎？他是我帶來的人──我的男朋友。」
眾人一瞬間沉默，面面相覷。正當他準備迎接一波奚落，小惠卻噗哧一笑，接著，是周圍傳來零落的笑聲。
「阿霖，你當我們都瞎了嗎？你倆時不時眉來眼去，又是交頭接耳的。說你們倆沒點關係我還不信呢！」

「天底下的好男人又少了一個。怎麼就沒有帥哥從天而降到我面前呢？」小惠甩了甩手上的名片，一臉扼腕。
「少了個競爭對手也好。阿霖你可得抓緊他啊。」阿方推了推眼鏡，低頭繼續滑起手機。
「要是我有女朋友我還不帶來炫耀一把。」「啊？什麼？為什麼你們都知道？」「誰讓你就顧著吃。」
同學們哈哈大笑，一點也不在乎黑的身分，少數詫異來自他竟會帶著男友出席這種正式的場合。他鬆了口氣，轉頭朝黑眨了眨眼，燦爛一笑。

他對這樣的結果喜出望外，和年輕的Dan一起玩的同學們似乎比他所想像的還要前衛。相比起來，每次他帶Dan去見自己那邊的人，不管是他的父母、他的姊姊、還是King，似乎都讓Dan承受極大的壓力。他面對著Dan在整晚裡最燦爛的笑容，好不容易才壓下在眾目睽睽之下親他的衝動，但他還是沒忍住伸出了手將Dan摟近他身邊，用行動證明Dan的表白。
「……以後有請大家多多指教了。」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樂意在一幫沒認識多久的人面前如此表明自己的身份。但首先有Dan大膽承認了他倆的關係，之後有他的大學同學親切的接納，才能讓他更加勇於為這段關係做些事情。

他希望他可以帶著這股勇氣，像Dan這樣大膽跟他老家那邊的親友宣告他和Dan的關係。
後來，他還是決定把私人電郵告訴了小惠，請她讓自己陪同Dan參加將來的大學同學聚會，以伴侶的身份。
……當然，Dan大學時代的照片也是一個很大的動力。
離開宴會前，姓紀的男人高高舉起手機，拍了張集體自拍照。照片中的人表情沒個正經，各自擺著不同的鬼臉，就只有他帶著不自然的微笑嚴正地看向鏡頭。Dan被交代了必須教會他的男朋友怎樣拍自拍照才是正確。喔，他希望Dan別把這事當真。
賓客們逐漸離開宴會廳，羅亦夫婦和他的妹妹都在門前送客。羅亦也是個好傢伙，剛剛喝得這麼醉，休息一會後又似乎又精神過來了。

他們走出門口，羅緋正和一個看上去文質彬彬西裝男子說話。臉頰緋紅，興奮地在原地小跳。那男子帶著寵溺的笑容揉了揉她的頭，低聲回應著什麼。
「霖哥！你們要走了嗎？再待一會嘛……」
看見他和黑出來，女孩轉頭就蹦到他面前，眼神迷濛，看上去是有點醉了。羅緋笑嘻嘻地拉著他的胳膊說下次去他的店時絕對要請她喝最好喝的咖啡，他笑著答應下來，同時難以不注意到身後那男子投來的銳利視線。被這樣盯著的感覺還真新鮮。他忍不住故意搭上羅緋的肩膀，彎身在對方耳邊低語幾句。果然下一秒，那男人就衝上來把自己的小女友從奇怪的男人身邊拉開。

他舉起雙手表示自己可沒做什麼壞事，唇邊卻藏不住惡作劇得逞的笑意。大概也只有黑看穿了他的把戲，那傢伙乾咳一聲皺眉看向他，那些過於親暱的舉止他最好就此打住。
羅亦湊過來勾著他的肩，滿嘴酒氣，說他老婆還挺喜歡他們家那兩隻狗，有空記得帶上牠們去他家玩，否則那女人可吵個沒停。
說著說著，羅亦忽然安靜地看著他：「……丹，我想過啊，假使你……」晃晃腦袋，醉醺醺的男人又笑了起來，轉頭指著黑的鼻子。
「姓黑的，我可要領先你一步了。你知道你站在這裡可是贏過了多少人嗎？我可不會像你這樣畏畏縮縮的，你總不該表現得比我差吧。」
羅亦的話令人一頭霧水，什麼這裡那裡？這傢伙是喝多了吧。

他起初以為羅亦醉昏頭了，但再三思考這句話，又覺得有些似懂非懂了。
「……這是當然的。」當然，理所當然。他怎麼會沒猜想到他是贏過了多少人才能站在Dan身旁？他贏過了Dan的學長、多多少少個在明裡暗裡對他有過意思的男男女女、甚至，他眼前這個穿著禮服的新郎——即使Dan從一開始就堅持羅亦和他只是要好的兄弟，他卻從來沒把Dan身邊任何的人、特別是那些總是無條件照顧他的、都看得那麼單純。
不管如何，就如羅亦所說，他確實是贏了，他沒理由還質疑自己，然後去妒忌那些手下敗將。他傲然昂首，大方地伸手與羅亦相握。
「我不會令你失望，也請讓我期待來自你們的祝福吧。」
羅亦與他交換了一個盡在不言中的眼神，終於，兩個關係惡劣的男人第一次有了互相認同的時刻。

宴會結束之後已經夜深了，在回家的車程上，Dan的手機不斷傳來信息提示，九成是來自剛剛建立的大學同學聊天群組吧。
「剛才還沒聊夠？還有什麼好聊的。你們⋯⋯該不會是在講我的壞話吧？」
這時Dan的頭髮已經恢復平時的鬆亂，西裝外套被脫下、隨意擱在一旁，襯衫也解開了些鈕扣，他人歪歪斜斜地窩著，已全然沒了稍早時候的精幹得體。他實在覺得身旁的男子跟大學生確實沒兩樣。

群組建立了一個相簿，今晚大家拍下的相片和影片全一股腦兒地往裏頭塞，新郎新娘的甜蜜合影、當晚的餐點、小遊戲等等，幾乎所有片段都被記錄下來。阿方那傢伙竟是默不作聲地偷偷錄了段他唱歌的影片放上去，他點開聽了幾秒鐘，隨即覺得太彆扭而關掉。
「是啊，他們在怪你搶走了太多注意力，想認識的女孩都不願搭理他們。」他半開玩笑地說著，伸手弄亂了那傢伙的頭髮。他早料到黑多少會惹來覬覦的目光，畢竟這傢伙無論在外表或氣質上都是那麼魅力十足，言行間無自覺的嚴謹和疏離反而更讓人有進一步認識的慾望。
──當然，他是不會讓任何可能性發生的。

未完的話題在群組中延續，連待在酒吧裡續攤的那群人也沒錯過，靠開店營生的同學一一被點名，當然也沒漏了他。他表明他們的店不是個適合聚會狂歡作樂的地方，但偶爾來喝杯咖啡他還是很歡迎。
是的。他們的店。小惠腦袋轉得最快，馬上問他是和誰開的店。他一回答是黑，那群人馬上又刷上一片訊息。
「……呵，有人說你該不會只是我為了躲桃花找來的臨演。」他把手機拉開一段距離，忽然勾上黑，扭頭就是一吻，然後對著鏡頭俏皮地眨眨眼。那傢伙還楞著，他已經把熱騰騰的「證據」發送出去。
雖然畫面大部分只看得到他的後腦勺，不過也夠讓手機瘋狂響著訊息刷新的提示音。他哈哈大笑，關上手機塞進西裝外套的口袋裡。

所幸計程車司機沒空搭理後座的胡鬧，顯然平時已經在這時間載過不少醉鬼而習以為常。
回到家以後，他踢掉鞋子，邊走邊脫下西裝外套隨手掛在椅背上。他解著襯衫鈕扣——中途被Roy干擾而停下了幾秒鐘——走進浴室，迫不及待要把自己沖洗乾淨，他可不能再多忍受頭上髮膠的觸感哪怕一秒鐘。

他跟在Dan身後把踢亂的鞋子放好，將西裝外套掛起，才步入浴室，悠悠把身上的衣服脫下，步入淋浴間。
新屋的淋浴間比以前的寬闊得多，即使兩個人一起使用也不至於擠得前胸貼著背，但他還是有意往前貼去，給予Dan一些壓迫感。
「你的舊同學似乎知道很多我從不知道的事。你從以前就很擅長靠親近別的男人來躲桃花嗎？」比起Dan剛剛所說的有別的女人看上他，他認為無時無刻也自信非凡、笑容可掬的Dan是更加更加地讓女孩們、甚至男孩們趨之若鶩。只是，他對那些女人全無知覺、也不屑一顧，Dan卻分明很了解他身邊的人對他是否抱有好感。而他現在正打算對此裝作一無所知，甚至打算直接跳過不提。

「羅亦剛剛所說的『我贏過了多少人』……你對這個數目，好歹是有些概念的吧。老實說了，剛剛那些人裡頭，有哪個跟你親過、睡過？」他發誓自己不是吃醋，但他的手已伸到前方，在那人的乳尖上輕輕一掐：「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想清楚才回答我，萬人迷，別以為我到現在還看不出你是不是在撒謊。」

「我才沒有──！」反駁的話才剛出口，那人手裡又擰了一記，未完的話語轉為輕哼卡在喉底。他不滿地扭頭瞪著那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但正如黑所說，他再怎麼裝無辜也對眼前的男人完全起不了作用，反到促使對方貼得更近，徹底把他困在浴室一角。顯然今晚沒個交代他是別想出去了。
老天，他們才剛參加完一場美滿的婚宴，受氣氛影響回家後順勢親熱一番可以理解。這嚴刑逼供的展開是怎麼回事？

他腦袋裡急速運轉搜尋起每張今晚見過的臉孔，並沒有什麼和他曾有過曖昧關係的對象。
──搞曖昧的沒有，親過的倒是有一個……
他小心翼翼瞥向黑，那傢伙八成是看出他的心虛，手裡威脅似地掐了他一把，他只好支支吾吾地開口。
「嗯……那個姓紀的傢伙。有次我被他煩得受不了，故意親了他一口……如你所見，他現在恨死我了。但也就這麼多了！今天場內真沒有誰曾經和我睡過。我說過我才不跟同校的人──」
他急著要為自己辯解，話一出隨即打住。那些和他一同玩耍的對象是不是他同學一點也不重要。在這醋桶子面前提起任何人都是大忌，當然，羅緋曾經對他抱有好感的事情他最好也繼續裝作不知情。

居然是那姓紀的。那傢伙是做了什麼才讓Dan覺得煩？這麼解釋就可以讓他把今夜姓紀的對Dan各種對著幹看成是對那一吻的不滿嗎？還是說——那種故意惹怒Dan的行為，就像小男生希望引起喜歡的女孩的注意般而特意欺負他……喔，真是作死，葉丹霖，虧你有這麼好使的腦袋，幹嘛會想到親吻別人來解決問題？
「怎麼停在這裡了？繼續說啊。」他在Dan耳畔發出一絲輕笑，呼出的暖風讓懷中的人敏感地縮了一下：「沒什麼好隱瞞的，我不會生氣。就如羅亦所說的……我沒有必要……」口裡是這麼低聲說著，他的身軀卻進一步壓迫對方，另一隻手也從後環上，在那人的腿間來回走動。但與其說是愛撫，倒不如說是尋找著下手的位置。

「嗯哼，不跟同校的……不錯，二十出頭的葉丹霖就挺有遠見了嘛。這些事，你的同學都知道嗎？那個叫小惠的女生就好像知道得特別多，不，我簡直覺得今晚座上的任何一個人都比我更了解你，這倒是讓我覺得不太愉快。」他真的沒有表現出任何生氣的情緒，只是當兩根手指進入了那人的體內，就淨是慢悠悠地轉動、撫摸，像是因為他突然知道自己對這人的諸多不了解而小心翼翼地探索著。

黑以往只要探究他的過去，往往帶著質問語氣，這樣輕聲細語還是頭一次。吹在脖子上的暖熱氣息讓他渾身起雞皮疙瘩，努力在對方臉上搜尋一點不尋常的情緒卻未果，只有指節不斷推入的感覺更加明顯。
「說什麼傻話。沒人比你更了解我……唔，比較熟的那幾個大概知道我的取向，但沒人向我求證過。這可是我第一次……在眾人面前正式介紹我的男友。這下滿意了沒？」
說起來，他那個時候到底有沒有真正算是有過男女朋友呢？他好像，從沒給過誰什麼承諾。玩伴倒是不少……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臀部，讓那傢伙能夠更深入地探索。但黑明明很清楚他的弱點在哪，卻只是不斷在周圍打轉。他可以接受粗暴一點的對待，卻耐不住這樣折磨。那人撫過之處像是被撩起了火，身體越來越燙熱卻搔不到癢處，他躁動不安，不自覺地扭著腰迎合那人手上的動作。
聽說貓在吃掉獵物前都要玩弄一番，而他現在極度想要拉扯這壞傢伙的鬍鬚。
「告訴你，我以前可不會像這樣，乖乖讓人胡作非為……你他媽要做就快點！」

「這也能算是胡作非為嗎？葉丹霖，你的道德觀念何時變得這麼保守？而且照羅亦所說，我是大贏家。大贏家不是很應該慢慢享受他贏來的獎品嗎？」他在與這人相處的這幾年來，也慢慢學著了這種無賴的說話方式。不過他並不否認，羅亦那番話除了有鼓勵作用外，還讓他莫名地有優越感。他愉快的心情一早蓋過妒忌。他一邊輕吻著對方的頸背，一邊摸到了藏在沐浴用品後方的潤滑液，兩人在蓮蓬頭灑落的溫水之下纏綿相合。他確實不著急，比起很多時候被情慾一股腦衝昏頭腦，他現在更有餘裕享受擁抱Dan的快樂，同時回味剛才在酒席裡的各種事情。

「你的所有事我都想知道……有一些，倒是我自己一直沒注意到……」一手按在前方牆壁作為支力點，另一手環在對方腰間，他動作不快，但落點一下比一下深：「像是當你叫床的時候，聲線就可以變得那麼高，也一直喊不累的……我早該猜到你很會唱歌……」像是要印證這個觀察般，他突如其來朝那個方寸狠狠刺下一記，如願以償地讓Dan仰頸尖叫了一聲，緊接伴隨著一些夾帶著誘人喘息的罵話。
「這麼好的獎品我還真不願意讓給別人。」他心情不錯的時候，不只是說話不知不覺比平時風趣，連動作也積極得多。他稍微退出，將懷中的人翻過身來，讓自己能一邊親吻那張因喘息而紅透的臉，一邊作最後階段的衝刺。
「⋯⋯讓我一直做贏家吧。」

這段時間來，他還真是把黑教得越來越好了。無論是那種理直氣壯的說話方式，貪得無饜的索取，都是由他親手慣出來。
在地板鋪上防滑磁磚真是整修工程中最正確的選擇。他幾乎整個人攀在對方身上，只剩一隻腳支撐。浴室迴盪著他拔高的呻吟，他沉溺在那人給予的快感中，關於獎品的那番話沒聽進多少。
分身隨著黑的挺進一下下彈在那人腹上，還沒射就已經濕滑一片。後穴緊緊咬著體內的凶器，每當那傢伙退出些許都咬得更緊。

「啊啊……不行、要射了──」他手抓著黑的肩胛骨，沒空撫弄前頭，卻也光靠著後面就高潮了。回過神來他氣喘吁吁地將那人垂在臉上的髮絲撥開，只見黑唇邊揚起得意的弧度，捧起他的臉又親了幾口。
「哼，那也得你一直保持最優良的表現才行。」他咬了口那人的鼻子，這才終於好好把彼此洗乾淨。
「哎，不是說好要唱歌給我聽的嗎？」剛吹乾的頭髮還散著熱度，他回過頭，對著正收起吹風機的人狡詐一笑，捏造從未有過的承諾。

他本來還處於飄飄然的心情，但一聽到Dan這麼說，眉頭又不自覺皺起來了。
「……我何時說過要唱……」他埋頭捲著吹風機的電線，故意躲開Dan笑得彎起的眉眼：「你道我大學時像你那樣過著不知所謂的生活嗎？課業都要忙死我了，還未算上學生會的雜事。我哪有閒情去什麼KTV……老實說，我就連你剛剛唱的歌也一無所知……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平時聽的是什麼音樂，那些爵士樂，大多都沒歌詞吧。」
那個完美的黑宇麟老早就不存在了。在認識Dan以後，他發現了自己不懂的事情變得越來越多。他不會游泳、不會撞球、也不會唱歌……他甚至因為自己不懂那些在從前他從來不屑參與的活動而感到懊惱。

那人好像以為自己是故意推搪，他硬是湊了過來，礙著他收東西，瞇起眼一臉不信任。
「喔，拜託，你這樣看我也沒辦法。我就直說了，我不會唱歌，一首都不會！這好了沒。」
好吧，也許也不是徹底地一首都不會。回溯到他四五歲的時候，一些內容幼稚、旋律單一的童謠，即使有點忘詞了，還是能記得大概怎樣哼。

他楞了楞，倒沒想過黑是真的不會唱歌，還以為這傢伙只是害羞。這麼說來，他實在好奇這傢伙是怎麼撐過那些要人上台唱歌，藉此評分的音樂課。
想像著那人站在台上死板僵硬地開口的模樣，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就算你只會唱兒歌我也願意聽的。」
指尖戳了戳那傢伙的眉間，那句話竟與很久以前，初次耍無賴要求那人做三明治給他吃的話有些相似。

他在那傢伙惱羞成怒之前打住話題，前去將客廳的燈關下。過程中他輕哼著旋律，想起剛才站在台上，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他，他眼裡卻始終只有一人──
回到睡房，那傢伙正拉開被子準備鑽進床鋪，低聲道了句他磨蹭太久，好該睡了。他關上燈，在被窩裡以取暖為由靠近黑那側，光是感受著那人的呼吸都無比令人滿足。
過去那些和同學們一起胡鬧玩耍的愉快日子確實令人懷念，但如今，他更樂意只為了一個人唱情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