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下來，他收到不少意料外的祝福。都這把歲數了，也不會非得要有什麼慶祝活動不可。像平常一樣也沒什麼不好，他還能猜猜那傢伙今晚會買什麼口味的蛋糕。

這是特別的一天，早在一個月前他已經在打點了。他自己過30歲生日也沒這麼隆重其事。一大清早就起床，故作輕描淡寫地把那人送出家門後，他便迅速動身，前往小祐的地窖。噢，不，他不是一大早就要做什麼奇怪的事，他只是把做了一半的蛋糕寄放在小祐店裡的冰箱內——他總不能把驚喜放在家裡的冰箱裡吧，咖啡店裡的冰箱更加不行。
今年要做的蛋糕比較花時間，他最終在幾個款式之間選定了這款近年流行的水晶果凍蛋糕。先把不同顏色的水果切丁，放入環形模具底部，再加入食用花和透明的蒟蒻液做成果凍，接著是排放海綿蛋糕層、慕斯層等等，做起來不難，難的部分是配搭顏色和控制水果與食用花的排列效果，特別是花瓣在蒟蒻中展開的模樣總是不如人意。他不停詢問安南的意見，結果在無數次的測試後，也做了三份水晶果凍，才勉強從中選了一個效果比較好的。

地窖這幾天都舉辦著聖誕的慶祝活動，他在早上前去，甚至遇到了過夜的客人，在酒吧處喝咖啡。小祐顯然是連續幾天睡眠不足，一整個像喪屍般。看到他前來要把昨日冷凍起來的那部分蛋糕領走時，卻是整個人都打起精神，並迅速從吧檯後取出一個盒子塞給他。
「給Dan的！他一定會喜歡。嘿，雖然更像是給你的禮物⋯⋯沒關係啦。祝我的產品代言人生日快樂。」
他忍耐著偷偷打開盒子檢查內容物的衝動，回到家裡繼續做蛋糕的程序。底層的藍莓慕斯還需要點時間冷凍，正好讓他幫兩隻蠢狗洗澡，再稍微打掃一下後，就前往咖啡店接Dan下班。

他負責開車到預約了的義大利餐廳吃晚餐，那是因為他不覺得自己做的飯菜能撐得起三十歲生日的場面，而且蛋糕需要更多的冷凍時間。兩人隨意點了些海鮮沙拉、風乾火腿、義大利麵和烤春雞，老實說餐點質素還不賴，但好像還是不及去年Dan的生日時氣氛來得好。當服務生打算送上甜點菜單時，他一口拒絕了，隨即迎上Dan一臉悲慘的神色⋯⋯這肯定是裝的吧，這人怎可能不知道他一早準備了蛋糕？

他喝乾杯裡的葡萄酒──這傢伙只許他喝三分之一杯，嚴禁他今晚喝醉──對上黑讓他「別再演了」的眼神，眼珠子一轉，勾著嘴角乖乖跟上那傢伙的腳步。
那張有著豐富甜點照片的菜單被抽走固然令人惋惜，但想到是為之後留胃口，倒也不是不能接受。無論如何，他確實知道這傢伙一定會為他的三十歲生日準備驚喜。

終於，在刻意調暗燈光的客廳中。他見到了那傢伙準備已久的驚喜。
果凍蛋糕？真虧這傢伙想得到。
晶瑩剔透的果凍包裹色彩繽紛的水果丁及花朵，他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還是那傢伙乾咳一聲才停下孩子氣的行為。
他翻著盒子就想看看這是從哪間店買的，不過當然沒有在樸素的白盒子上發現任何店家的名字。一抬頭，就對上黑既期待，又得意的神色。
「呵，我們那條街上的蛋糕店都該慶幸，黑宇麟沒有成為正式的甜點師。」

真不曉得這傢伙這段時間都把這蛋糕藏在哪裡。最近家裡確實多了一絲甜味，每晚的飯後水果也變著花樣，但就是哪裡也沒有做蛋糕的痕跡。還以為黑終於放棄折騰自己，要買現成的了。
蠟燭完美插在花朵之間，這傢伙竟然計算到這地步。他盯著搖曳的燭光，比起許願，每年的這時候更像是在為自己制定新的目標。也許是來年的平安順遂，也許是讓他們倆的關係能得到更多認可。
最後，他只對黑笑了笑，甚麼也沒說便吹熄了蠟燭。那傢伙皺起眉頭，他卻滿不在乎。
「得了。我所期望的事物，還有什麼是你不知道的？」

「你⋯⋯」
這傢伙居然就這樣放棄了三十歲的生日願望？
他那下就像個無法理解為何學生要放棄大學保送學額的主任老師那樣，但回神過來，就為了自己的迷信與執著而感到驚詫。他不是從來不相信這種怪力亂神的坊間習俗嗎？還是說，只要是攸關Dan的事，他都會著緊得令理智忘掉運作。
最終他只是嘆了口氣，雙掌左右包覆Dan正在合十的手。
「你至少該許一個願：但願我能繼續為你完成今後所有的願望。」
身軀順勢往前傾去，他在他倆交握的雙手上落下淺淺的一吻，接著便把刀子遞給Dan，讓他切下第一刀，餘下的就由他來切好——八分一塊蛋糕放到小盤子上，是他自己的，剩下的都由Dan包辦。

在完成蛋糕之前的一個月，他都在調整味道。這個可以算是最不讓他膩味的蛋糕，主要是因為口味輕怡，底下的藍莓慕斯也不過甜，他即使試吃過很多次，現在還是吃得頗是挺津津有味。那傢伙則在吃著另外那大半個蛋糕時忽然驚叫一聲，跑到書房裡把相機拿出來，說剛剛忘了拍照。他看著那人興致勃勃地給吃到一半的蛋糕拍著照，想了想，就將小祐和姐他們的禮物都搬出來。
「這些大概更值得拍照吧。」
是的，姐連同送給那些蠢狗的聖誕新衣和給他倆的聖誕禮物，也給Dan寄來了一份生日禮物——完整一套的皮膚護理套裝，他不知一個大男人要這些玩意有什麼用，但Dan拆開禮物時那神情確實歡喜。
接下來是小祐塞給他的那盒子⋯⋯Dan將盒子裡的東西拿出來，表情由歡喜轉為疑惑。幾道紅色的皮帶交接相扣，他不禁乾咳一聲，心想這確實值得拍照。

「拿反了。」他接過那組皮繩組合，反過來拿起，再貼到Dan肩膀上，尺寸掌握極佳。
那是一組用於上半身的束具，讓皮繩環過肩背，在背心扣好，就能讓用者整個的胸部往前挺出，乳首也會剛好陷進金屬圓環裡。他曾有一組女用的，他還記得胸脯束得特別惹眼的效果。
⋯⋯果然，比起送給Dan，這更像是送給他的禮物。
相比之下，他所準備給Dan的生日禮物還真是無趣到極點。

「呵……小祐這傢伙還真夠意思。你說是吧？」
他低頭端詳，總算看懂了那玩意的構造。伸手捏著結實的皮繩搓了搓，指尖一彎勾起圓環──他敢說，黑在那瞬間腦子已經無數種他穿著這玩意兒的模樣。
「真下流。」
抬眸對上那人的目光，眼底充滿笑意。
他一方面想好好享用所有的禮物，另一方面又想將這份禮物好好保留到更好的時機再出場。再說，小祐絕對不樂意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淪為他倆的情趣玩具。
它需要更好的舞台。

他在那人炙熱的目光下將其收起。不，還不是現在。
「替我收好它。」
把盒子交到那人手上，黑皺著眉神色複雜的乾咳一聲。真該慶幸他們已經有了更大的衣櫃，足夠騰出櫃子最下層的隱密空間專門收藏出自小祐手上的「服裝」。當然，另外一些他從沒在家裡見過的玩具，則是由黑連同玩具箱好好藏起來了。
諒他再怎麼喜歡，一個晚上要吃下這麼大份的甜點還是多了些。
如今他也追著黑的腳步邁向三字頭。每次只要年齡相仿的朋友們傳來被家中長輩逼婚的消息。他總會特別慶幸自己出櫃的早。
雖然只要提到黑，父親還是經常會詛咒他倆趕緊分一分，但他覺得爸只是單純看黑不順眼。

他確實是直到Dan讓他把東西收好之前，都在妄想著各種齷齪得無法啟齒的畫面。但當他把那裝滿遐想的箱子放到一旁時，他又不得不沮喪起來。
「這個——」他從西裝外套的內側口袋裡取出一個白信封：「我必須說，我根本從來都是你當初認識的那個毫無趣味的悶蛋。比起小祐的禮物，我這⋯⋯」
比起完全沒有建樹、甚至開始越描越黑的解說，他還是決定把信封放到Dan手裡，讓他自己打開。
「⋯⋯我想，比起任何華而不實的玩意，一些能自我增值的禮物更有意思，畢竟只有知識才是畢生的財庫⋯⋯」

白信封內只有兩張發票收據的列印本：第一張，是一個短期咖啡師證書課程，英語授課，為期兩週，日期待定；第二張，是台北來回羅馬的開放機票，乘搭人一欄有葉丹霖的英語譯名。是的，既然要學，就要到最好的學校，不管那學校在不在國內。
Dan給了他一種他沒見過的表情。這樣的禮物果然很奇怪吧，課程，誰喜歡收到這些無趣的東西呢。你以為任何人也像他這樣，會因為生日收到百科全書或英語詞典而高興嗎？
「喔，Dan，饒了我吧，我真的只懂這些了⋯⋯當你工作沒那麼忙，就騰出兩三週來安排一下吧——別這樣看我了，這樣吧，假如時間許可，我或許、也能跟上一部分的行程⋯⋯」

沉默良久，仔細閱讀收據上的一句一行。收到的心意完全超出預料，實在是……好過頭了。他抿著嘴，在高興之前先是感到一陣羞愧。以至於憋出了個怪表情。
經營那家咖啡店這麼久，他不是沒想過去取得更有指標性的證書。也許得到國外一陣子的事情也並非沒有設想過。只是他總給自己很多理由。工作太忙抽不出時間，課程要價不斐，他不在照顧狗兒的工作就全落在黑身上──
藉口。都是藉口。
還說什麼要成為那傢伙眼裡最好的人呢。這麼不思進取，像話嗎？

「我從沒想過，到了三十歲這天，收到的禮物會是幾堂課程。」
不得不說這很有黑的風格。也只有這傢伙會想得那麼深，那麼遠。沒錯，除了令他開心的東西。更會用心思考他需要的事物。
「什麼時候好呢？二月份估計忙得很，最快也得等到三月吧。」
將紙張收回信封，他深深吸了口氣，終於笑了出來。
「如果你要來，最好等我的課程快完成，甚至是完全結束之後再來。要是你待在我身邊，我肯定很難打消遊玩的念頭。」
黑八成認為要是沒緊盯著他，他就會如同脫韁野馬無法自律。但如果是為了這個……身在異國又有黑在身旁，這還讓他怎麼專心上課呢？
他傾身靠近，伸手攬上那傢伙的肩，決定用行動告訴對方他愛死了這份禮物。

三月算是比較清閒的月份，即使Dan離開一會、由安南完全打理咖啡店也沒有問題。老實說的，三月就挺不錯，他有預感，小祐很有可能會因為新宿走秀的事而找Dan相談，那時候他就能以Dan出國進修的事來回絕。說到底，他雖然喜歡在台上光芒四射的Dan，但同時亦有難以滿足的佔有慾。
「我必須提醒你，這是連續十四天的緊密課程，要由早上上課到晚上，沒有假期。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就是你最好認真上課，課程結束之前，別想咖啡杯以外的事。要是讓我知道你翹課去玩，你就死定了——喂，你有在聽嗎？」

他在被摟緊後隨即迎來熱情的吻。Dan的嘴裡猶帶著藍莓慕斯的甜味，巧舌像奶油般滑膩地挑逗著他，在這種時候還叮囑上課的事的話他就要把這份生日禮物的有趣度進一步降低了。他決定閉嘴，全心全意應付那個滿懷喜悅的熱吻，接著把Dan的襯衫鈕扣逐顆解開，如同對方解開他身上那件襯衫的鈕扣，只是步調要比Dan冷靜一些——他垂頭看向自己胸前兩顆被扯鬆的鈕扣時，如此提醒自己，當然，冷靜與理智沒能駐足太久。他被Dan拉到沙發上，接受生日禮物的「道謝」。至於剩在桌上的蛋糕，則是在好幾小時後，作為激烈運動後的能量補充，被他倆吃清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