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去找魏律師商談。
但無論談了多少次,組合新舊證據,也頂多可以減免一半的刑期。
一半。
這個精準得可怕的數據讓他覺得不安寧。
他在咖啡店沒能接到人,只能得到Dan一張交代得不清不楚的字條。經過上次的事後,他幾乎不讓那傢伙離開他的視線底下。Dan的電話一直沒人接聽,他像瘋了一般到處打電話找人。他甚至致電給Dan的爸爸,果然是被罵了,但他卻寧願葉先生再罵狠一些,然後告訴他Dan在老家。
他也致電了Gino,聽他抱怨小祐要自己出去玩,堅持不肯帶他,卻也沒能打聽到Dan的消息。
為什麼要突然消失呢?
為什麼要說抱歉?
他其實隱約知道Dan去了哪裡,他的理智卻在極力否定這可能性。他回到家裡,搬了把椅子,坐在對正大門的位置,耐心地等待長夜過去,等那人回家。
他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出電梯,才剛走到門前插進鑰匙,就聽見狗兒們在另一側興奮的吠叫聲。他木然的推開門,發現黑就坐在門前,手裡緊握亮著屏幕的手機,神情緊繃。
本來他還在奢望,黑會像上次那樣正好不在家,這樣他至少能在黑見到他前把自己弄得乾淨一些,現在他身上滿是荒淫的痕跡和氣味,簡直糟糕透頂。
他如石化一般僵在原地,沒有理會在他腳邊熱情歡迎他回家的毛孩們。不要說出個聲說句我回來了,他甚至在黑猛然起身走向他的瞬間產生奪門而出的衝動,下意識退了一步,然而黑的動作比他要快得多,一下就抓住了他。
「你去了哪裡?!」
他著急地緊緊抓住Dan的手腕,就似唯恐他又會一聲不響突然消失那樣。他本來已是精神繃緊了一整夜,那人往後退的動作進一步刺激到他,讓他抓得更是不知輕重。這種力度,早該把人抓痛了,Dan卻像全無知覺,愣愣地看著他,像是怎樣也無法消化他那句只有五字的話。
「不是說好了,以後不准再自把自為、單獨行動嗎?!」
他的聲浪太大,引來鄰居瞧出來查看。他憤怒地把門一下關起,門板用力敲在門框時那巨大的響聲把Dan嚇得整個人顫了一下,也把人嚇醒了。那人眨了眨眼,似乎正在花著很大的力氣才能保持清醒,甚至連這裡是什麼地方都要確認一下。他抓著那人的肩膀,使勁搖了搖。
「丹,回答我⋯⋯你昨晚⋯⋯到底去了哪裡⋯⋯」
——明知故問。
事實是,在Dan剛剛踏入家門之前數分鐘,他才收到魏律師的訊息。
訊息上說:法庭對他的一切控罪,都撤銷了。
他在半天之前還絞盡腦汁都沒法擺脫的那數年的刑期,就那麼輕飄飄地憑空消失了。
他已經沒心情去看後續那些讓他上事務所取回文件等等的瑣事,他只是為著這不尋常得可怕的消息而心寒。
他很清楚,這剩下的一半刑期是為什麼一直擺脫不掉、又是為什麼一下子又消失了。
就算沒有魏律師的訊息,Dan身上的氣味,以及從衣領露出的痕跡,種種證據都讓他的問話顯得多餘至極。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
就是Dan對他說只是去了附近的公園散步,甚至散步了一整夜,他也會選擇相信。
他已經無法接受他喜歡的人再一次投入其他男人的懷抱、成為其他男人的玩物。受盡磨難,遍體鱗傷,就為了他——
他去了哪裡?
他去贖罪,去試著彌補犯下的過錯──本該是這樣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卻在挽救事態的過程中越走越偏,在達成目的的同時,也搞砸了一切。
真沒用。
黑的手勁很大,死死扣著他的肩膀。他一聲不吭,毫無生氣的雙眼安靜的望著對方,默默承受著怒火,也不知道是在思考問題的答案,還是壓根沒把對方的話聽進去。
黑見他沒反應,又低吼著他的名字用力搖了一下,他被晃的腦袋發暈,總算張了張嘴發出乾啞的聲音。
「我去了……一場派對……」
對,一場派對。只不過他並非是去玩樂,而是做為一條狗──
他不自覺的伸手撫摸脖子上的傷痕,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想起自己伏在那男人身下的模樣,令他渾身發冷。
「沒什麼。都結束了。」
他輕輕呼了口氣,連個安撫性質得假笑都擠不出來。一但意識到自己身上是什麼狼狽模樣,便忽然覺得黑的距離近得讓他感到不安。
「黑,放開我。」他伸手拉了下黑的手腕,對方卻紋風不動。也不知道是黑抓得用勁,還是他實際上根本使不出什麼力氣。他越是掙脫不開,就越是著急,皺著眉頭移動腳步,不想讓黑靠自己太近。
「放手、別碰我……!」
他身上那麼髒,沒有資格被黑觸碰。
「怎麼了,那些人可以碰你、我就不行?!」
看著那個瞞著他消失了一夜的人還在躲他,他的不安直接轉化成煩躁與怒氣,當然更多是在生自己的氣。他從來都是這樣,個性軟弱,脾氣又大,沒有人願意親近他,唯有Dan曉得怎樣去安撫他。但現在的Dan,已經連最基本的反應都給不出來,情況比上次回來時嚴重得多。
「⋯⋯讓我看看。」
那人突然雙眼一睜,像聽到什麼恐怖的命令般,接著就是死命反抗,為了阻止他靠近,對他拳打腳踢。Dan尖叫著叫他走開,但拳頭揮打在他身上時,卻沒什麼力度,是那人已經身心俱疲、筋疲力竭。兩人幾乎打了一場架,他才在Dan的反抗下將那人身上皺巴巴的骯髒衣物扯了下來,那人一邊打他、一邊往後逃,到了最後,當那人被他脫光時,只能縮瑟在牆角,將臉藏在交疊的手臂內。
Dan頸項上留下了戴過項圈的痕跡。而且不是普通項圈,是要將人類尊嚴狠狠剝下的款式。那人身上盡是被肆意揉捏過的指印、以及在不經思索下隨便揮下的鞭痕。他在情人節夜裡留下的吻痕,已經被這些髒汙完全掩蓋。被他扔落在一旁的內褲裡黏糊糊的,他瞧向那人緊緊合攏的雙腿,心頭如被火燒。
那人單手抓住他的兩腕,連皮帶也用不上就能輕易壓制他。另一手摸著他臉上的指印和脖子的勒傷,像是要親手確認他身上的所有痕跡般,一寸一寸的向下撫過他的身軀。
「停下……別、不要這樣。求你了,黑……」
他認為對方肯定是在生他的氣。氣他把自己弄成這副見不得人的樣子。他驚恐的繃緊神經,徒勞的扭動身子往後退,像是恨不得躲進牆裡。
黑的手掌終於來到他的下腹,那人強硬的拉開他的腳,卡進雙腿之間,不讓他繼續蜷縮著。他絕望的抽了口氣,喊著那人的聲音都在顫抖。相比起上次無微不至的照顧,這回他卻得在精疲力竭之後獨自面對暴風雨。
黑明明知道他經歷過什麼,仍堅持把手伸向他的臀縫。紅腫的穴口被粗魯的按壓,他轉過頭去,不敢直視那人的表情。
在和別的男人做了那種事之後,他怎麼能奢望會被溫柔對待?
漸漸的他不再掙扎,放棄似卸下力氣,安分承受那人的暴行。黑也許能夠將他身上所有的傷痕都檢查過一遍,但卻看不進他的內心。
——「真愚蠢啊……Dan……」
這段時間累積的沉重壓力讓他一直提心吊膽,喘不過氣,精神早已瀕臨極限。如今好不容易回到家,還沒來得及放下重擔,就被這樣殘酷的對待。他到底是為了什麼才這樣糟蹋自己?滿腹委屈終於潰堤,他咬著牙不發一語,安靜的抽泣起來。
若不是溫熱的淚水滴落在他手背上,他都不會知道Dan哭了。
Dan偶爾會哭,在他倆床上纏綿時、在看到感人電影時,但絕少像現在這樣,哭泣時幾乎沒有聲音,像個被冤枉做錯事的小孩般,只敢委屈地偷偷地流淚。他嚇慌了,嚇得收回了手,不敢再動。
有一段時間Dan就這樣自暴自棄地縮著身子、躺在地上抽泣,而他則站在Dan身旁默默看著,說不出一句好聽的話。他總覺得只要他一開口,就會罵人,並一如既往地把對自己的絕望和不安遷怒給Dan。
過了一會,Dan好像哭累了,肩膀的起伏慢慢轉小,不久後居然就這麼伏在地上睡了過去,恐怕是體力和精神力都透支了。待那人的呼吸變得沉穩,他這才敢靠近一些,輕輕撥開那人臉上被淚水沾濕了的亂髮。
「對不起⋯⋯」
這些傷痕、這些痛楚,都不是別人弄上去的,而是他一手造成的。
若他當初沒有認識到King,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
還不如說,若當初Dan沒認識到他——
總之,全是他害的。
他是天底下最差勁的男友,是他太蠢,終於害自己喜歡的人主動獻身,到討厭的人跟前做那種事——
他剛剛檢查過那人的後穴,指間還遺留著屬於別的男人的腥臭,甬道裡濕軟潤滑,看樣子不只被進犯過一次。昨晚參加的是「派對」吧?那就很容易理解。
他沒敢碰Dan,怕把人弄醒,或許比起洗澡,一點休息對Dan來說還更重要。他就只小心地為那人蓋上毯子,盤膝坐在那人身旁,然後打開手機,連上那個討論區,查看有關昨夜的「派對」的發文。
他的收件箱滿了,他沒敢打開,就只匆匆點開了一條有關派對的評論,卻也沒敢看得太仔細。昨晚發生的大部分事情,都由Dan頸上、身上的傷痕所反映,除了一件事——
昨晚和Dan做了的,只有一個人。
躺在冰冷又堅硬的地板上畢竟不太舒適,他並沒有睡得太久就轉醒。他動了動僵硬的身體,緩緩爬起來,這才發現身上多條毯子。他像是還沒睡醒似的,目光呆滯的環繞四周,大腦遲鈍的恢復運轉。
黑盤腿坐在另一側,背對著他滑手機,還沒發現他醒了。倒是Terra不知從何時起就安靜的坐在附近,像是在守著他,等到他醒過來,便起身一跳一跳地哈著氣湊近,用濕潤的鼻子碰他,尾巴歡快地搖著。
他伸出手撫摸柔軟的毛皮,返家至今,這才終於露出一個放鬆的表情。就連狗都比他的男友要更會安慰人。這樣一想他不禁感到有些悲哀。
隨著腦袋漸漸清醒,他意識到那些髒污還黏在身上,一下子覺得渾身都不對勁。他揉了揉酸澀的雙眼,覺得喉嚨一陣乾渴,也沒想要喚身旁的那人,就這麼手腳不太靈活地站起身,任由毯子掉在原地,衣不蔽體的去給自己倒了杯水。
發現他醒了的黑站在一旁愧疚的看著他,像是怕刺激到他似的一時之間不敢貿然靠近,但也說不出什麼話。
他垂下眼眸,也說不清自己是否還期待從黑身上獲得些什麼。與其一次又一次的失落,不如早些認清現實。最終,他只是淡淡的瞥了對方一眼,就逕自進向浴室。
調好溫度讓微熱的水澆淋在身上,跟上次比起來,背上和頸脖傳來的刺痛根本不算什麼。他先是花點時間把留在後穴裡的東西清乾淨,過程不禁對小祐有些埋怨,那傢伙難道不曉得,射得那麼深清理起來很費事的嗎?
洗身體的時候,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搓著肌膚,熱水加上反覆摩擦,身軀被弄得一片通紅。即便如此,他還是覺得沒洗乾淨,恨不得乾脆脫層皮。
Dan在浴室裡洗了很久,而他則站在浴室外,捧著浴巾和幾瓶傷藥,聽著淋浴間的水開了又停、停了又開。
他能做什麼?
反正他的情人在被別人折騰時,他也做不了什麼。他就是一個只會等人拯救的、無能的男人。
就如Dan在進浴室前瞥他的那眼,令人無奈和失望。
直到水聲持續了一段長得不尋常的時間,他終於沒忍住腳步,打開了浴室門。迎面是一片霧氣,他在白矇矇中看見那人站在花灑下一動不動,背部已被燙出一片紅。他上前去,一把將水關下。Dan似乎在熱水下發呆了好一陣子,都沒反應過來,只能被動地接過他圍上來的浴巾。
那傢伙起初還有點躲著,但很快就不再抗拒他為他抹身、擦頭髮。當他讓Dan坐在鏡前,而他在用右手拿著吹風機,用左手撫撥Dan的髮絲、讓暖風均勻地吹乾那頭柔軟的棕髮時,一切就如同那些重複了無數次的日常。
如若事情有這麼簡單就好了。
在他的手指穿梭那頭柔軟的髮絲時,一張偷拍得來的照片忽然在眼前閃出。他幾乎沒有自覺地重複了照片中那個動作,施力扯緊了那人的髮根。突如其來的痛楚讓Dan低叫了一聲。
「⋯⋯那是命令吧?」
鏡中反映出Dan迷茫的表情,那人顯然沒聽懂他沒頭沒尾的問話,但他馬上就能自己解答:「不對,從來沒有人能命令小祐。這麼說,就是他的意願了?」
鏡子中,Dan那原本被熱水暖得通紅的臉頰,一下子刷白了。但那人被他抓著,只能被逼接受他的審訊。
「⋯⋯也是你的意願嗎?」
他從沒想過要瞞著黑和小祐之間發生的事。給他一點時間整理好心情,他會告訴黑關於昨晚的派對,以及更早之前在別墅裡所發生的事。他是倆必須好好談談,但不該是現在這種狀態。
頭髮被緊揪著,他只能順著對方的力道往後仰。他垂著眼眸看向鏡子裡的黑,忽然覺得想笑。
這傢伙剛才就是在查這件事嗎?查他被什麼人操過了?
「……哈。你現在是想教訓我?」他嘴角彎起一個嘲弄的弧度,雙手一攤:「如果我說是呢?」
雖說事態發展並非他所願,但不能否認,後來他確實是被動的接受了小祐的選擇,允許對方碰他。甚至,主動迎合──
「不,黑宇麟,別去煩他。小祐是被牽扯進來的,這不是他的本意。」他閉上眼,輕聲嘆息,淡淡地陳述事實:「做為King的狗,我沒有權利決定誰能碰我,只是對象剛好是他罷了。」
他實在擔心黑一衝動就去找小祐理論,為避免兩人發生爭執,他當然得替小祐說話。但其實,他也不是完全沒察覺那男人多多少少夾帶了一點私心。但考量到他當下的狀況,他一點也沒有要責怪小祐的意思。
他摸著頸上的傷痕,不禁想起在那幾個小時中,小祐是一次也沒碰過自己親手做的項圈。
他迅速鬆了手,而後隨即覺得他現在這樣和平安靜地為Dan乾頭髮的舉動,簡直虛偽得像是演戲一樣。
他的理智上明知道必須依靠Dan滿足King的願望,自己才能脫身,但這不代表他的理智能接受Dan讓不同的男人、甚至他的好友交媾——兩廂情願的那種。更讓他覺得屈結的,是Dan在這段日子以來一直拒絕他的擁抱,卻在昨夜接受了小祐,還不只一次。聽到Dan到現在還一心護著小祐,他更是覺得妒火中燒。
「⋯⋯我沒有想教訓你。再說,我有什麼資格教訓你?今早魏律師告訴我,我的罪名已經全數被撤銷,過幾天我再上他的事務所處理剩餘的文件就可以。這可不全都是靠你嗎?」
果然,他一開口就是難聽得很、充滿銳利尖刺的話。這不完全是他想說的,只是當他把話說了出口時,他那些最醜陋的想法總是放得最大。
他深深皺起了眉,乾脆不再說話。浴室裡充斥著令人窒息的寧靜。
他拿起剛剛拿進來的其中一瓶消炎傷藥,撩起Dan的髮尾,沿著那幾圈深深淺淺的紅痕擦上膏藥。即使實體的項圈已經不在,這些被其他人佔有過的痕跡仍遺留著。要落下這麼深的痕跡,過程肯定帶來很多痛苦。而在傷痕痊癒之後,奴的身份帶來的創傷,還會留下很長的一段時間。
背部的鞭痕不多,很快就擦好了藥。他換了另一款溫和的消炎軟膏,打算繼續為那人私密的地方上藥。將軟膏抹到指尖上後,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又把指尖上的軟膏清理掉,然後把整支藥放到Dan跟前。
反正Dan拒絕了他這麼多次,現在應該也不想讓他碰到裡頭。要是那人自己塗不好,請小祐來幫忙不就好了?
認識黑那麼久,他曉得對方此時八成只是在說氣話,發生了那樣的事,一時難以接受也在情理之中,但那番尖酸刻薄的話聽在耳裡還是讓他心裡一陣難受。他當然不會要黑感謝他什麼的,但只少,不要是這種語氣。
他已經在能力範圍內做到最好了,若不是別無選擇,他又怎麼會願意成為King的玩物?
黑把那藥膏放到他面前,不發一語生著悶氣。他挑了挑眉,忍不住譏諷對方一句:「現在倒是知道要尊重我了?」
他指的當然是他剛回家那時,黑那不講道理的野蠻行為。
看著那人臉色更臭卻沒得發作的樣子,不禁在心裡嘆息。他現在又累又睏又餓,才沒有多餘的力氣哄鬧彆扭的男朋友。但是,若是讓這蠢貨繼續胡思亂想下去,受罪的終究是他自己。
也只能一次說清楚了吧。
「小祐出現在派對裡時,我正被好幾個人壓在地上。」一回想昨晚的細節,那掙脫不開、無處可逃的恐懼又再次襲上,但他仍強迫自己繼續說下去:「如果他選擇離開,那些人會很樂意補上空缺。」
依黑對King的了解,光這兩句話應該就足夠黑猜到他們昨晚面對的是多麼惡劣的二選一。
不,擁有選擇權的人甚至不是他,打從一開始,他就注定只有乖乖聽話的份。
黑還在消化另一個差點發生的結局,而他並沒打算給對方太多時間,決定趁勢將那時沒敢提起的細節一次吐露,將時間線往前推移。
「你還記得那個綠眼睛的西班牙男孩嗎?」
看似毫不相關的問句讓黑一下子傻了,不懂他在說什麼。他透過鏡子看向那人,露出苦澀的笑:「我去了別墅的那晚,他一邊操我,一邊讓我看你和別人的性愛影片。可真夠變態,不是嗎?」
「同樣都是躺在男人身下,我和那些男孩也沒什麼區別。都一樣的……噁心……」
他輕描淡寫的彷彿在說別人的事,雙臂卻不自覺的抱緊自己,縮瑟著肩,聲音越來越小。
Dan用平緩的聲線向他吐露作為King的奴隸所經歷的事。那些他口裡說不會探問、心裡卻一直介意著,在腦內不停發酵、不停胡思亂想的事情,竟是比他所猜想的更令人心寒。連一直堅強自信的Dan,僅僅是回憶陳述,都引致恐懼襲來。
「⋯⋯蠢材,你為何不拒絕⋯⋯你可以拒絕啊⋯⋯」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會欣然乾脆地把所有罪名都認下,也不要Dan遭受這些惡難。
Dan從來最怕吃痛,在和他交往之後,卻一直因為他各種自私的理由,而受了不少苦。今次所受的,更加是在皮肉之苦之上。
全都為了他。
他的怒氣和妒忌就像破了的氣球般一下子洩了。他將雙手按到那人不斷抖顫的肩膀上,在沒有被甩開之後,他總算能貼近過去,緊緊環抱著那人。
「不准再拿那些人和你相比,你和他們⋯⋯怎會沒區別。」他苦笑一聲:「你特別死心眼,特別傻⋯⋯傻得愛上了一個不值得你付出這麼多的男人。」
他伸手搭上那人環過胸前的胳膊,靠在對方懷中,慢慢地放鬆下來。也許,他一直期盼著的,不過就是一個溫暖的擁抱。
「既然知道我傻,就再對我好一點吧。」
他轉過頭去,抓著對方的衣領主動要求一個吻。黑不但如他所願,且逐步加深。好不容易熬過了困境,破除內心的隔閡,兩人都格外想念彼此的溫度,誰也捨不得放開對方。
忘情之際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藥罐,落在地上發出碰撞聲響,才讓兩人稍微停下來喘口氣。
「藥……還沒上完。」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黑,「你能幫我嗎?」
那人俯身在他唇上親了一口做為回答,彎腰撿起藥膏,另一手貼上他的腰讓他轉過身去。
他順從的配合著黑彎下腰,感覺到那人用一隻手的拇指壓著臀肉稍微掰開臀縫,另一手的指間輕柔的撫上紅腫的地方。微微的涼意他輕輕抽了一口氣,穴口不由自主的緊縮著。雖然他理智上明白現在碰他的人是黑,他大可將身體放心的交給對方,但和過去比起來,還是明顯要緊繃的多。
他在心裡暗罵著自己的軟弱,不自覺的皺了皺眉,那人似乎以為弄痛了他,立刻就停下手。他搖搖頭,將臀部抬的更高,示意黑繼續。
指間就著軟膏,不算困難地滑入了紅腫的穴口。但那人始終是繃緊著全身,連呼吸都變得又短又急,他只好把上藥的速度放慢再放慢。「你知道嗎?你快要嚇死我了。什麼都不交代就憑空消失,只留下一張解釋得不清不楚的紙條,手機又不接⋯⋯難道我就有這麼不可依靠嗎?你就沒想過和我商量一下,非要一意孤行?」壓抑了一整晚直到剛才的情緒一被允許釋放,他就沒忍住抱怨起來:「真你不能怪我對你發怒,重視對方的可不只有你——啊,抱歉⋯⋯會痛嗎?」
他蹲下身去,盡可能小心地在紅腫的地方上抹上軟膏。為了讓那人放鬆下來,他在一邊上藥,一邊在那人的臀瓣和大腿內側上親吻。那人短促的呼吸慢慢變得粗重,在情慾的意味變濃之前,他完成了上藥的工作,並幫Dan披上了浴袍。那人身上有傷,他就怕內衣和褲子會牽動到傷口。
「我知道你昨晚受苦了,但我還沒生完氣。在我滿意之前,我說的話你全都要聽。現在,你要回房間休息。我去拿點牛奶給你。」
結果他帶到房間的除了溫過的牛奶外,還有那隻很會裝乖的黑狗。他破例把Terra放到床上,伴在Dan身旁,那隻黑狗只要伴著Dan就開心,光是將小腦袋靠在Dan的腿上,尾巴都會晃個不停。
「好,聽你的。都聽你的。」
他乖乖坐在床上,喝著牛奶,一手隨意揉著腿上那溫暖柔軟的皮毛。這傢伙是什麼時候發現家裡的狗狗們對他而言是非常有用的安眠藥呢?
「真令人意外。」他把空杯放上床頭櫃,把黑狗抱在懷裡,下巴擱在那小腦袋上,笑著看黑:「你居然要讓小傢伙取代你的位置?」
他伸手抓住那人的衣擺,露出了那種黑肯定非常熟悉的,撒嬌中帶點狡詐的微笑。
「如果我沒記錯,整晚沒睡的人可不只我一個。你難道不願意留下來陪我嗎?你知道我很需要你。」
「你需要我?我可不那麼覺得。那真是那樣,為何你什麼都不告訴我?我就有這麼不可靠?」
他環起手,不是味兒地別過了頭。他確實很熟悉Dan這種笑容背後的目的,要是在平常,他早已忍不住誘惑,傾身覆了上去。但現在,他只是坐在床沿,揉著床單的一角,背著Dan不無憤恨地說:「我也希望可以為你分憂,而不是當一個坐享其成的廢物⋯⋯要和你結婚的人是我,不是其他人。但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居然幫不了你,還要讓祐透過那種方式——」衝入腦中的齷齪畫面讓他緊緊皺起了眉,床單的角落已經在他手裡被揉成皺皺的一團,他吸了口涼氣,重新冷靜下來,才轉過身,幫Dan蓋好被子。
「我留下來真的好嗎?你——抗拒男人的觸碰,不是嗎?剛剛幫你上藥時,你根本就不想讓我碰到裡面⋯⋯」
「想為對方分憂,不願坐享其成啊……呵,這話你真該說給去年的自己聽。」
真要說的話,在隱瞞事情這方面,他可完全比不上黑的紀錄。想起那時候的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情,不禁苦笑。被黑那麼一說,他才忽然意識到,也許在他的潛意識裡,多少因為黑先前的表現而無法依賴對方也說不定。所以才自負的認為,只有他做出犧牲,才能解決事情。這麼一想,不禁有點心虛。
「你是黑宇麟,我的小黑,我親愛的、鬧著彆扭的男朋友兼未婚夫。不是別的男人。剛才只是因為……有點疼,休息一會就好了。」
他把狗抱到地板上,退到床的另一側,掀開棉被拍了拍床舖。黑盯著他好一會,最終還是妥協了。
那人一進到被窩,他就緊緊地抱住對方,讓自己被熟悉的氣味包圍。他感覺到黑輕撫他的腰側和腿,暖烘烘的感覺讓睡意襲上,他在不知不覺中就這麼睡著了。
再次睜開眼時,他是被餓醒的。
天色已經轉暗,身旁的男人還在熟睡,他輕手輕腳的下了床,喚上乖乖待在床邊的Terra走出房間,一開門,才知道不甘寂寞的狼犬原來一直守在門外,一見到他出來,就迫不及待的撲上,力道之大讓他差點沒站穩。
他先用飼料好不容易引開狗兒們的注意力,這下才能好好做飯。
明明才離開一晚,他卻有種很久沒站在廚房的錯覺。仔細回想起來,他竟然不太記得上次和黑一起去超市,或是一起遛狗是什麼時候。他前陣子顧著煩心著和King的約定,似乎在不知不覺間疏忽了很多事情。
當他把切好的蔬菜淋上橄欖油放進烤箱烘烤,就聽到匆忙的腳步聲一路從房間來到廚房,而後便看見黑一張驚魂未定的臉。
「早安。還是該說晚安?冰箱沒剩什麼食材,我就隨便弄弄……」他頓了頓,輕笑著走向黑,踮腳親了對方一口:「沒事。我就在這裡。哪裡也不會去。」
自從惹上官非,失去了大部分的生意,他便漸漸拿不準時間的概念,對身邊發生的事也很迷茫,甚至讓Dan從他身邊溜走了兩次。他現在確實很容易緊張起來,恨不得拿根鎖鏈把人拴在自己身旁,讓他隨時可以見著。
他看見Dan還在屋子裡,當下放鬆下來,才看了一眼流理台上那些剛要被處理的蔬菜皮,他就不高興了:「忙什麼。餓了就告訴我。你應該休息。」
他沒再讓Dan在廚房幹活。但當他打開冰箱,裡面果然沒剩什麼,這段日子以來兩人各懷心事,都是隨便吃。
他只好煮了些通心麵,放幾片香腸和起司,就快快把通心麵端到桌上,就怕那人餓太久。
他倆將就地吃著簡單得過份的晚餐。那人又餓又累了,卻只得用這種東西裹腹。他每吃幾口,就忍不住對Dan說一次抱歉,直到那人都聽膩了,傾身過來要親他。他怕那人牽動到傷口,連忙主動撐身吻過去。
「明天,我會給你做一頓豐富的飯。」他珍惜地吻著那人,像是吻著一件失而復得的瑰寶:「然後,一起去把對戒領回來吧。」
──他們的對戒。
早在幾天前,他們就收到了店家的通知,但他當時沒有心情去取,就消極的把這件事暫且擱著了,明明上個月還是他硬拉著黑去訂做。原來已經過了那麼久了……
對於黑明天的規劃,他稍微有那麼一點點不滿的地方,伸手捧著對方的臉修正。
「明天我們一起去趟超市,一起做頓豐盛的飯,我可不許你一個人霸佔著廚房。如果你那麼想大展身手,那就為我做份甜點吧。」
他在對方還想討價還價之前堵住對方的嘴,黑終究說不過他,只好含糊的應聲。吻著吻著,他不知不覺坐到了餐桌上,簡單的晚餐就這麼徹底被兩人冷落。
發展就如同每一次親熱一樣自然,而黑像是在顧忌著什麼停下手。
「睡也睡飽了,吃也吃過了,我現在精神好得很,別想叫我休息。」
他拉開浴袍的帶子,抓著黑的手,碰上自己微熱的身軀。
「還是說……你不願意碰我?」他故意可憐兮兮的垂下頭,那人馬上環抱住他的腰,把他攬進懷裡。
他露出得意的神色昂首親了黑,他才不信這個嫉妒心極強的大醋桶不急切地想要佔回領地。
早晨他實在太累,沒法回應黑內心的期盼,但現在,是時候好好安撫他的小黑了。
「我當然想碰你!非常想……」但可知道最近當他靠近,Dan就有意無意躲他,這些小動作就像要燒了他的心般讓他難受。他們已經好一段日子沒做過完整一套了,往往是親到一半,Dan就找藉口推辭。他再遲鈍,也知道當中有點什麼原因。結果Dan從老家回來後他們沒有親熱到,甚至到了情人節,他倆之間最親密的舉動也只停留在親吻和擁抱。他為著官司的事煩心,男性的慾望被放置一旁,直到昨晚,他在各種各樣的負面猜想與強烈的嫉妒之下,想要立即將Dan抱入懷中的想法只有越來越強烈。
他已經將情緒忍耐了半天。Dan如今這樣直白地挑逗他,肉欲就像飢餓的野狼般在他體內瘋狂叫囂。他將Dan從餐桌上抱了下來,帶到睡房,但即使得到了綠燈的訊號,他只是將手伸進浴袍,愛撫伴隨著親吻,是唯恐哪裡會弄痛對方。又或該說,期待已久的觸碰,必須緩慢仔細地品嚐。
「葉丹霖呀,你到底是憑什麼覺得可以瞞著我去找King?我在你心目中就有這麼蠢?」他圍繞著Dan的頸項落下細細碎碎的吻,就像想要淡化項圈遺留下的觸感。說話的時候,手就摟在那人腰間,掌心覆在那片刺上他的名字的肌膚,來回確認著它的存在。
「昨晚⋯⋯我明知道你被人折磨著,卻無能為力。這真讓我想殺了自己⋯⋯我坐在玄關那邊,心裡就一直在想,或許真的如你留言所說般,你只是臨時有要緊的事要辦⋯⋯我果然不值得你依賴吧,我呀,就只曉得這樣自欺欺人⋯⋯」
他的歎息落在Dan的耳朵上,不是有意延長前戲,而是他確實是有很多話要跟Dan說。
「這麼平庸、這麼懦弱的我⋯⋯實在不值得你付出這麼多⋯⋯但是,我離不開你啊⋯⋯」
他將那人翻過去,浴袍順勢滑落。光裸的背上烙著幾道刺眼的紅痕,他又是一番歎息,然後小心地一一撫過那些痕跡。
由於先前擦過藥並睡了半天,那些鞭痕已經消腫了不少,黑的動作也極盡所能的輕柔,幾乎沒有弄痛他。但當黑碰觸到那些被打得特別狠的地方,他還是忍不住屏息。
要是在以前,他會輕易在那人的愛撫之下化成一攤水。而現在,儘管他已經比白天那時要放鬆得多。但背對著黑的狀態還是讓他不由得感到焦躁,看不見的觸碰讓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些醜陋不堪的記憶和令人作嘔的觸感。
黑發覺他的不對勁,緩下動作,他便乾脆翻身回來坐起身,捧起那人的臉,雙脣重重壓在那張笨嘴上。
「不然你說我該怎麼辦?你要我什麼也不做,眼睜睜看著你去坐牢嗎?不是幾個月,而是也許五年、十年?呵,這對他而言甚至算不上陷害,只不過是個小小的惡作劇。」
他嘆了口氣,向前傾抵著黑的額心。
「讓你一個人待在那種冷冰冰的地方,我辦不到。解決方法就擺在眼前,只要忍耐一小會就能保證你的平安無事。我沒有不去做的理由。」
他們倆平靜的生活被攪得亂七八糟,明明都在為對方著想,到頭來卻傷害了彼此,最終落得遍體鱗傷的局面。這些全和那個踐踏他人感情尋樂的垃圾脫不了關係。
那個可悲男人啊,摘掉那頂塑料王冠後,還剩下什麼呢?永遠也不會有人為他付出真心,他也終其一生也無法理解這樣的感情吧。
「黑宇麟,我折騰了兩個晚上,可不是為了讓你這渾蛋批評我所做的究竟值不值得。」
他重新躺回床上,慵懶的攤開身軀,說出的話卻設下一道無形的防線。
「就當作重新開始不好嗎?如果你打算就這麼一輩子說著喪氣話,理所當然地認為我會無條件包容這樣的你,而不思長進,現在就從我身上滾開。」
打從去年開始至今接二連三的挫折實在讓黑摔得不輕,但他已經意識到像過去一樣說些好聽話哄人,任由黑在他身上宣洩負面情緒,只會讓黑習於躲在他一手建立的舒適圈。這並不是個好現象。
「不是重新開始。或許遺忘比較容易,但我和你,都要從那些令我們難過的事情中好好學習,互相扶持著、一起走下去⋯⋯」
在床上正經八百地說這種話,好像有些不合時宜。但他還是覺得必須把這些心底話好好說一次。他抬起手,慢慢撫過那些柔軟的髮絲,掌心捧起那張正在朝他看著的臉。
「丹⋯⋯辛苦了。」
這句「辛苦了」沒有針對哪件事,也是指Dan那兩夜為他犧牲的事,也是指那人這些年來的照顧與包容,更加是指在未知的將來裡,他將要麻煩Dan以及要Dan容忍的事情。
Dan好像還未能消化他說的話,就傻愣愣地看著他。他說的話對剛剛經歷一場噩夢的Dan來說果然有些沉重吧。他有些尷尬地收回了手,摸著後頸不太自在地說:「兩個人在一起,真難啊⋯⋯」
他還是沒忍說了最後一句喪氣的話,然後再次貼近過去,吻在那人的唇上。在親吻的同時,他嘗試將手繞到後面,再次觸碰那人背上那些深刻的傷痕,懷裡的人顯然又繃緊起來了。
「沒有必要害怕,也不用強迫自己忘記⋯⋯這些⋯⋯都是你愛我的證明吧⋯⋯來,看著我。告訴我現在在碰你的人是誰。」
Dan的犧牲換了他五年、十年的自由。他卻不知道那些他肉眼看不到的傷痕,是否用五年、十年就能撫平。他只能盡他最大的努力,用愛去療癒這些傷痕。
「是你……從今以後,也只有你……」
當黑說到他不必忘記,心裡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是啊,原來還能這樣想。那些經歷過的事,受過的傷,他不需要感到屈辱,也不該將其視為不潔。那都是他為黑付出過的證明,是只屬於他的勳章。
只要黑在他身邊,自己總有一天能夠徹底釋懷吧。
黑耐心的吻遍他的全身,讓他每一寸肌膚都記得被眼前這人愛撫的感覺。身體漸漸的不再僵硬,取而代之的是情慾的火苗隨著黑的雙唇將他逐漸點燃。
就連黑將潤滑液倒在手上,伸向他的臀縫間,他也只是因為一瞬間的冰涼而輕顫了下,毫無阻礙的就接受了黑的手指。
「唔……」
每當那股沒來由的焦慮和恐慌浮上,他便會勾住黑的脖子像對方索吻,而黑也總是不厭其煩的一次次安撫他,親吻的同時套弄著他硬起的分身,或者揉按他體內那敏感的方寸,直到他再次沉溺在慾海中。
本來他通常耐不太住這樣漫長的前戲,肯定老早就會惱怒的抱怨,或是乾脆翻身襲上。但今天,他就如同浸泡在舒適的溫水裡,全心全意地注視著黑,隨著水溫逐漸變熱,直至沸騰。
「黑……可以了,再這樣下去、我會……嗯啊!別……」黑只是以指腹輕輕蹭過頂端,他就敏感的抬了抬腰,差點把持不住。他伸手將那人攬近,濕熱的吐息吹在耳邊,輕笑著說著下流卻最直白的要求:「黑,我想要你。想要你狠狠的操我。」
平常的他或許不會把Dan這種色情的言語記在心上,但那人或許沒意識到,他已經很久沒聽到Dan這樣向他求歡了。他還以為Dan還會躲他一段日子,直至心上那看不見的傷痕徹底痊癒,五年、十年、或者更久⋯⋯
他相信自己可以單純在精神層面上一直愛著對方,但那對一個正常的男人來說,未免有些殘酷。
「⋯⋯是想有多狠,再下去會怎樣,不如全由你來告訴我。」
他撫過Dan顫抖不定的腰身,稍微扶著施力一托,讓兩人的位置倒過來,他躺著、Dan則伏到他身上,主導的權力就此全落到Dan手上。這很重要,他要讓Dan知道自己是情慾的主人,而不是一個被人任意發洩慾望的玩具。
「慢慢來,按你喜歡的步調。」Dan聽罷後眉宇間放鬆了一絲,他也提醒著自己不要像一隻發情的野狗那般著急,即使久未被滿足的情慾已經把他催得快要瘋掉。但他在Dan扶著他那早是硬得發疼的分身、調整著被進入的姿勢時,還是沒忍住用最低微的聲線提醒了一句:「⋯⋯但也不要太慢。」
Dan直接笑了出來,最後在他有些焦急的「協助」下,他慢慢讓頂端埋入了那被充分擴張過的甬穴裡。裡面柔軟、溫熱,肉壁細細地吸啜著他,彷彿因著他的侵入而喜歡非常。
——昨晚,小祐也是接受著這樣的款待嗎?而在那之前,Dan也是這樣欣喜地接納著King嗎?
他沒法控制自己亂吃飛醋,而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捧著Dan的臉,央求對方:「丹⋯⋯叫我的名字。」
「黑,我的小黑……」
他俯下身,撥開那人額上微濕的碎髮,如黑所希望的低聲叫喚,同時將輕吻落在眉骨,眼瞼,鼻樑,最後落在柔軟的薄唇上。他們這夜已經交換過數不清的親吻,他卻仍覺得怎麼也不夠。
他一邊吻著對方,一邊先小幅度的前後推著腰,並不急著提臀吞吐。體內的炙熱是他最熟悉的形狀和尺寸,身體不由自主的將那人緊緊裹住,興奮地收縮,期待著更多的歡愉。
除了黑,沒有任何男人能讓他的身體如此高聲叫囂,光是插入就幾乎要把理智拋到天邊。
仔細一想,他們上一次親熱是他去找那男人之前的事了,這也難怪。
「唔……好深……」
他支起上半身,重心一下子全數壓在兩人交合的地方,他狀似難受地擰了下眉頭,下一刻卻吐了口氣笑著彎起眼眉:「抱歉,等很久了吧?你看,全部吃進去了。」
他拉起黑的手,撫向他緊實的小腹。只見那人低喘一聲,緊皺著眉極力忍耐著,體內的凶器又脹大了幾分。黑肯定已經在後悔說了那句讓他可以按自己的步調來的話了吧。
黑的那點小心思,他又怎麼會不懂。當他與那人結合在一起,按著自己的步調感受那人的熱度。那些壓在心底的陰霾,也逐漸跟著煙消雲散。
他終於不再折磨彼此,加大幅度挺起腰。起初慢慢的,總要抽起至只剩龜頭卡在裏面,再一次坐到底。接著很快就按耐不住,換了個節奏讓那人飽滿的前端能夠隨著每次進出蹭過那處敏感。
他半闔著眼,忘情的呻吟著,拉過黑的手放上自己的腰,給予對方進一步主動的許可。
眼睜睜看著慾望徹底被Dan吞噬,無論是視覺還是觸覺,都處於最大的愉悅當中,快感的衝擊讓他有幾秒鐘幾乎與現實斷開。他花了好大的力量才勒緊了肉慾的衝動,緊記著要小心對待昨晚才被蹂躪過的Dan。起出他還能好好控制著,但到了後來,當Dan調整了姿勢,讓每一記深深下墮時、頂端都能結實地擦上Dan體內那一記。幾乎是同時,他會感受到那人因快感而收緊內壁,彷彿要把他袋囊裡的精華一口氣全數榨出——當在理智面臨輸掉這場毫無勝算的戰爭之前,Dan向他打出了綠燈。
他扶著Dan的腰身,低哼一聲,加入了衝刺。當那人的腰身下墮時,他亦跟從著往上抵去,雙重施力之下,抽插的力度更深,Dan的吟聲也更大。彼此相碰的地方發出響亮而明快的敲打聲,Dan正在用一記比一記響亮的聲線呼喊他的名字,腦袋隨著節奏搖晃著。他也用身體的律動給予熱烈的回應,壓根停不下來。他要讓Dan知道,他就有這麼想要他,他就有這麼想要和他結合。
「⋯⋯我們、一起⋯⋯」他握起Dan那根跟著起伏的節奏拍打在彼此腹部的分身,將那人從極樂之中拉回一點兒。那人發出了一聲不情願卻非常甜膩的低吟,惹得他沒能再忍耐下去,腰身猛地一挺,用力頂撞在那人體內那方寸上。那人深深倒抽了一口氣,肉壁將他絞得死緊。在他因此射入那人深處的同時,掌心也流溢過一汪暖流。Dan整個人脫力倒在他身上,還軟軟地喊著他的名字。
絕頂的快意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心甘情願被那人激起的大浪吞噬,緊抓著對方一同沉溺在其中。
無論是被King近乎施暴般的強制他勃起、射精,還是在小祐的懷中放棄掙扎般任由自己墜落,都不曾像這樣,在越過巔峰的同時認知到自己完全屬於對方因而感到歡愉。
對他來說,只有和黑擁抱的時候,才叫做愛。
黑摟著渾身佈滿汗水、大口喘氣的他,也不急著將自身撤出,就這麼維持著交合的狀態。過了一會,他慢慢緩過氣,起身稍微抬起腰,那人的陽具一抽出,未合攏的穴口立刻淌出一股白濁,順著大腿留下的腥液比他遺留在那人腹上的要濃稠不少。看來沒能碰他的那段日子,黑也不曾自己用手解決吧。
黑發出一聲不滿的咕噥,按住了他的腿不讓他離得太遠。他輕笑一聲,俯身舔去那人額邊的汗水,伸手探向那隱約有再戰之意的慾望。
「別急,我知道你還沒吃飽。」
那人比他預想得更快恢復狀態,再也忍耐不住,翻身而上拿回主導權。他懶洋洋的抬腿勾住那人的腰,手裡還不知死活的把玩漲得發紫的分身。
接下來,輪到黑的回合,他整個人被死死壓制,雙腿大張,手也被按在兩旁,無論是表情還是身體反應都毫無保留的攤開在對方眼前,他只有軟聲求饒的份。儘管那嘻笑的語調實在沒什麼說服力,黑僅存的理智似乎還掛記著前一晚的事,因而放慢速度觀察他的狀態。
「嗯哈……好爽、喜歡……啊!那裡……唔、別停嘛……」
他不滿地勾了勾黑,喘著氣向對方撒嬌,無論是直白的話語,還是熱情索求,都顯示了他有多麼享受與對方的性愛。
在他的面前,Dan就像一個不知廉恥的蕩婦,總是不顧一切、毫無忌憚地表現自己最真實的一面,就像世上沒什麼比跟他做愛來得更重要。而他又何嘗不是那樣。他總是提醒自己要體貼、體諒,但在Dan那樣熱烈的需索之下,他體內那久未品嚐肉味的野獸很快就把他的理智徹底吞噬。
「這樣子、操得你夠狠了嗎?嗯⋯⋯喜歡我弄你哪裡?這裡⋯⋯?行,我知道了,才弄一下、就把我吸得這麼緊⋯⋯」
他兩手撐開Dan的雙腿,拼命往那濕軟的蜜穴抽插,力度大得像要把人釘到床墊裡面。漸漸他就沒能回答那些淫亂的吟叫了,如果他還有餘力張口,都只會是喘息,然後將掙到的那口氣化為力量,更用勁地操下去。Dan高亢的尖叫聲就像是他努力耕耘的獎勵,往往會鼓勵他更加賣力。他已經徹底忘記那人昨晚被如何對待,忘了一個男友應有的溫柔。但當然,Dan似乎也不需要他太溫柔。
這晚他倆都像刻意想填補這段日子以來情慾的空白,怎麼親熱都不夠。他倆總是這樣,在冷戰與誤會冰釋之後,一場暢快淋漓的性愛通常能解決大部分的嫌隙,撫平大部分的傷痕。然後他倆會比之前更加成熟、更加了解對方。
就如他所說,兩個人在一起,真的很難。
他也只能和Dan一起,從錯誤中學習,跌跌碰碰地走下去了。
當他倆終於將日間從睡眠存下的體力消耗完畢時,已經差不多要天明了。枕頭被推到床下,床單都被扯掉了一半,露出了底下的床墊。
但他不想收拾,他根本累得動也不想動。腹下一片黏糊糊的,而伏在他身旁的Dan根本是渾身都是亂七八糟的痕跡,他怕那人著涼,勉強用剩餘不多的氣力拉起被子的一角,蓋在那人身上。被子隨即也被弄髒,但明天要洗的東西多的是,多一件也沒差。
「⋯⋯明天、還是別去超市了,叫外送吧。」
「雖說是我自己要求的,但你也還真是,完全沒在客氣啊……」
他看著躺在身旁,伸手攬著他的黑,忍不住笑了起來低聲抱怨。明明累得不成人形,一根手指也不想動,他卻覺得有如重獲新生,代價就是明天醒來肯定渾身都不好受。肉體疲勞加上精神壓力徹底釋放,也不管渾身髒兮兮的,他只想好好睡一覺。
「……黑,我愛你喔。」
他閉上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的低語,也不管那傢伙聽見沒有,就這麼帶著饜足的倦容睡著了。
深沉的睡眠一夜無夢,品質要比前一晚要更好。他醒來後精神十足,就是渾身痠軟,掙扎了好一會才把自己從棉被卷裡弄出來。
黑不在房間裡,倒是浴室傳來了水聲,他扶著腰慢吞吞地下了床走向浴室。發現黑已經換了套家居服,身上有著熟悉的沐浴精的香味,正往浴缸裡放著水。他湊過去討了個早安吻,親沒幾口就被拎進淋浴間,從頭到腳好好洗過一遍後才得以泡進浴缸。在他一邊泡著熱水緩解肌肉痠痛,順便把那人昨晚留在體內的東西清乾淨的時間,黑已經熟練的收拾好床鋪,還不忘重回浴室把他從水裡撈出來擦乾。
連著兩晚折騰身體,他再怎麼結實也有點吃不消。屁股還疼著,他不願坐吧檯椅,最後是半坐半躺的窩在沙發上,在兩狗熱切的注視下吃著外送的焗烤飯。
他趁那傢伙去忙著洗床單的時候,連上那個網站,意外的發現他那個沒在使用的帳號竟然有不少封來自陌生人的信。他一個也沒點開,只是咬了口飯隨便翻了下討論版。
裏頭那些評論大部分抱著看好戲的心態,少數幾則近乎羞辱和譏諷的形容King淫蕩的新狗狗,也只是讓他稍微噁心了一下,整體來說心情比預想的要平靜得多。
讓他意外的是竟然沒有什麼影像留下,只有幾張在昏暗燈光下拍攝的模糊照片,且焦點放在他身上,若不看討論也幾乎猜不出是祐──話雖如此,他也不能放任不管。他皺了皺眉,手指飛快的在螢幕上敲擊。
[別忘了你答應我的]
[小祐跟這事沒關係]
他幾乎能聽到那男人語帶笑意地說「你不許我拍照攝影,可沒說不能讓別人留個紀念──」。說實話,他確實也拿對方沒轍。
關掉了網站,他打開另一個視窗。留下事情已經解決,抱歉讓對方擔心的訊息。
他總覺得那個神通廣大的女人說不定早就知道黑沒事了,否則怎麼會他反常的失聯了整個週末也不追問他的去向。
他在拿乾淨的床單時,看到他藏在衣櫃角落的那個玩具箱。他想起當時Dan堅持要踏入那個圈子,他曾經極力反對,要是當時他能多堅持一點,或許King和Dan便永遠都不會相遇,或許前夜的事,以及很多夜的事,都不會發生。
不管他曾經有多珍愛這個箱子,為了避免那個圈子給Dan帶來更多的傷害,他必須盡快把箱子處理掉。比起那圈子,他當然愛Dan更多更多。
「吃好了吧?」當他把清理的工作完成後,他搬了把椅子坐到Dan跟前,抽走那人手上的手機。他當然可以坐上沙發,然後讓那傢伙懶洋洋地靠到他身上,但他現在需要Dan認真聽他說話。Dan叼著吃外送飯的塑膠叉子,雙眼眨巴眨巴地看著他,看起來無辜至極——喔,可不能被這模樣騙到。
「有些事,我覺得有需要和你約法三章。」他拔走Dan嘴裡的叉子,嚴肅地指著他說:「以後,不准再獨行獨斷,有什麼事情都必須先和我聯絡,說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Dan張開口似乎想反駁,隨即被他打岔:「你自己說說看你到底一聲不響消失過多少次?有什麼不能好好談的?」
Dan被他訓斥得啞口無言。這表情有點像以前他教訓部下時,部下們臉上的表情。他這下才發現情侶間的交流變得越來越像業務檢討會,他連忙搖了搖頭,把叉子還到Dan手上:「我不會單方面要求你。你也得告訴我我得改善的地方⋯⋯我也想在必要時被你依靠,而不是讓你覺得一聲不響跑掉比依靠我還更好的。」
兩個有獨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在一起生活,感情再怎麼深厚也不可能對彼此毫無意見,看不見缺點。尤其在他們倆一起經歷了那麼多之後,越來越了解彼此的同時,也勢必得開始解決長久下來一直被忽略的癥結點。
換個角度想,如果每當兩人意見紛歧,黑就丟下他跑得不見人影,他會有多難受。選擇用搞失蹤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不滿,到頭來除了讓黑既生氣又擔心之外,什麼也沒有解決。
他輕輕嘆了口氣,抽開手把叉子扔到空碗裡, 思忖該如何表達他一直以來的感受。
「我擅自去找King的事,頂多算我倆扯平。一開始要不是你非得瞞著我跟那個陰險的男人合作,又怎麼會捲進這些事裡,甚至被下藥……」
──不,他不是想在這時候翻舊帳。見那人臉色沉了下來,他趕緊打住,為難的交握雙手,努力直視著黑。
「你啊,太習慣要求別人按你的步調走,脾氣又差,一旦事情不順心就特別不高興。讓人覺得即使和你談,也只會有無止盡的爭吵。」
他終究忍不住別開視線,語氣也變的低落。
「面對這樣的你,我很不安。覺得自己很沒用。你想的沒錯,我只是在逃避問題。說什麼『為了讓彼此冷靜下來』,也只是個藉口吧。」
他苦笑著,低下頭輕搔Terra擱在他腿上的小腦袋。儘管他現在已經在愛情的餵養下充分了解到自己的價值在哪裡,但偶爾,還是會因為自己派不上什麼用場而沮喪。
要不是Dan直說他脾氣壞,他也許也沒意識到自己差點又要墮入那個發怒、爭吵、逃避的死循環。只要一意識到自己開始要生氣,就感覺到原來他臉上的肌肉都緊張了起來,眉頭夾著,前傾的坐姿也變得有侵略性——難怪Dan不想找他商量。
他合上眼,深呼吸,盡量調整好自己的心情,甚至帶了點微笑地說:「⋯⋯還有呢?就只有這麼一點怨氣?」
Dan聽著他這番話,總算願意抬頭看他,那表情像在聽著什麼新奇的話兒。
「我們在更早以前就該有這對話了。你怎麼會覺得自己沒用?真傻。」他也伸手去擼Dan膝上那隻狗,Terra舒服得側著腦袋,他的手慢慢搭到Dan的手背上:「⋯⋯我才是要覺得自己無能。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吧,這是我⋯⋯第一次想要和別人結婚,當然是希望各個環節都做好⋯⋯」
他坐到沙發那邊,將黑狗放到膝上,順理成章貼在Dan身旁。
「我答應你,以後會盡量控制自己的脾氣,耐心聽你的意見⋯⋯要是我忘記了約定,你得負責提醒我。嗯,但該怎樣實行呢⋯⋯不然,你來定一個口令?就像Safe Word那樣的⋯⋯」才剛說要為了Dan拋棄愉虐,馬上他又說出一個和愉虐有關的字眼。但他一時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總之你再想想看,就是別像上次那樣用我的名字。你知道,你叫我的名字的機會⋯⋯還挺多的。」
他只說了要讓Dan控制他的情緒,卻沒有再要求Dan答應他不要無故出走。只要他做對了,Dan便沒必要出走了吧。
這時Roy搖著尾巴跑過來,還未走近,Terra便仰頭向同伴吠了一聲作回應,然後從他腿上跳到地上去,和Roy玩在一起。他收拾了空碗子,回頭詢問Dan:「你身體怎樣?是想再睡一下,還是覺得、稍微出去走走也可以?」
當然,他不是真的想出外散步。
他倆個性都倔,他又不愛抓著人大吵大鬧,結果就是明明相處了五年,兩人竟還要重新學習該如何好好溝通。
就像黑說的,真傻。
「我覺得我這兩天待在床上的時間夠多了。」他慢慢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回望著那人,意有所指的咧嘴一笑。
他從沒想過黑會要他來控制自己情緒,一時也想不到什麼關鍵字。而提到關於指令的事情,他首先想到的不是愉虐,而是……
「一個口令啊……你是說,像這樣?」
「Roy。」他朝著滾在一塊的狗兒們喊了聲,狼犬隨即抬起頭望著他,他接著喊出口令:「House!」
狼犬整隻狗彈了起來,拔腿奔向牠的睡窩,乖巧的趴好,無辜地望著他歪了歪腦袋,似乎有些困惑。
也是,這本來是狗狗調皮搗蛋或做壞事的時候才會趕牠回窩裡待著。他笑著走過去,給兩隻狗都餵了個小點心:「沒事沒事,你很棒。你最乖了。好啦,傻小子們想不想去散步?」
這倆毛孩在他需要的時候總是陪伴在身邊,但他卻連上次帶牠們散步是什麼時候都不太記得。狼狗一聽到關鍵字,立刻跳出小窩衝到掛著牽繩的牆壁旁瘋狂擺尾,連Terra也有樣學樣地跑了過去。
黑的本意當然不是真的帶狗去散步,八成也不想他在外面走太久的路,露出了不情願的表情,但最終還是和他去換了外出服,給狗扣上牽繩。
他們去了常去的公園,一人拉著一狗慢慢走。他們似乎已經很久沒像這樣,愜意的並肩慢步。他們走的路不多,大多時候都放著狗們自己亂跑,跑遠了才喊回來。就這麼一來一往的,狗狗們自己也玩得氣喘吁吁。
他們離開公園後先把狗送去給店家清洗修毛,接著就來到了那間首飾店。他下了車望著櫥窗裡陳列的首飾,一時有些楞神,是黑握起了他的手,帶著他推門而入。
「你好,我們收到通知了⋯⋯」
不愧是聲望絕佳的經典店家,在他對店員說出第一句話時,店員已知道他倆是哪組客人,並招待他倆坐下,取出一個深紅色的精緻盒子,一雙戒指安靜地躺在裡面,各扣著寫有訂單號碼的標籤。
之前明明已經試戴過,但真正看到實物時,他還是有種被撼動到的感覺,體內的血液像一下衝到頭上。他看了看身旁的Dan,那人還愣愣地凝望著那雙戒指,還是他先執起對方的左手,詢問店員哪一隻屬於他、哪一隻屬於Dan。
兩隻戒指幾乎一樣,都是有點闊度的男款,就在大小上相差一碼。玫瑰色的戒指表面扭了一圈,另一側鑲入一顆D級成色的鑽石。鑽石不大顆,唯有選用最好品質的鑽石,價格才來到一個讓他有種「一生一次」的儀式感的水平。Dan又要唸他墮入了商人的陷阱,他對鑽石卻有一種執著。
小顆的鑽石呈一頭尖、一頭圓的水滴型設計,當兩隻戒指拼在一起時,剛好能組成一個桃心——這完全是店員的建議,說這是最受歡迎的設計,他當時沒看到Dan說不喜歡,就這麼定下來了。
戒指的內側還刻了他倆的名字的縮寫。Dan那邊好辦,他倒對「Cyrus」這英文名沒太多認同感,結果還是用了「D&B」這組字。
他拿起屬於他的戒指戴到自己左手的無名指上——自己戴自己的,當然了,交換戒指這事,要等到更重要的場合。
戒指大小貼合,不易掉落,比想像中輕巧,扭圈的設計看起來也簡約低調,內側的鑽石鑲工精巧,沒有造成任何不適。他將戴上了戒指的左手移到Dan那邊,問他意見:「覺得怎樣?」
直到黑把手伸到他面前,他才終於回過神,緩慢的眨了眨眼,抬頭看向等待他給予反應的黑。
「……很適合你。」
評語意外的簡短,是因為他一時不曉得該如何形容心中複雜的感覺。對黑的情感滿溢胸腔,同時也泛出些許酸楚。回想他們曾走過的路,不免感嘆實在得來不易。
「真的,很好。」
他把那人的左手以兩手捧著,輕呼出一口氣,溫暖的笑意中帶著些許苦澀。要是沒有這半年來發生的事,他或許能抱著單純的快樂欣賞這屬於他們的對戒。但正因為倆人一同經歷過的種種,才更顯得無名指上這一小圈金屬的珍貴。
這一次,他能夠確實把這個人套牢了嗎……?
刻劃在內心的傷才剛結痂,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完全治癒,平靜的湖面隨時都會再次掀起波瀾。他對兩人的未來,對自己,仍藏著一絲存疑。
他垂眸凝望那人手上那絲玫瑰金色的光澤片刻,大拇指無意識的貼著指背那塊肌膚摩挲。忽然黑翻動掌心,握緊他的手,才感覺到那人傾身靠近,下一秒就被熟悉的氣息貼上了唇。輕柔的吻只停留了莫約兩秒,卻一下就撫平了他內心說不出的忐忑。黑退開來不太自在的乾咳了一聲,將那盒子往他的方向推了推,示意他好該試戴自己那枚。服務人員也是訓練有素,又或許已經看過太多這樣情不自禁的伴侶。面不改色的維持著優雅的笑容等著他們試戴完畢。
他也戴上戒指,但並沒有花太多時間仔細端詳,而是確認好鬆緊及舒適度沒問題後便摘下,甚至不給黑看個仔細的機會。
「等到你替我戴上的那天,你愛看多久就看多久。」他狡猾的朝對方眨了下眼,交由帶著手套的店員擦拭乾淨後放回盒裡,裝入黑色的小提袋。
總算走到這一步,他心裡也是有許多的感概,要是在認識Dan之前告訴他他會在試穿婚戒時感動到不顧一切親在一個男人嘴上,他肯定死都不會信。不對、就算是告訴二十四小時前的他,他也未必相信自己會如此衝動。
但Dan的衝動不比他少,在他反應過來之前,那傢伙已經向店員遞上了信用卡,主動付清尾款,連明細都沒看便瀟灑地在收據上簽了名。並笑著說直到那特別的一天到來為止,戒指都由對方保管。
他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見過Dan如此開懷的笑顏,但現在這笑容與他最喜愛的那種陽光爛漫的笑容,又有點不同。當中有種脆弱、有種釋懷,讓人喜歡卻也讓人疼惜。
店員將他們送到門口,並問他倆的大日子是什麼時候。也說到有很多人會把註冊的日期刻在指環內側,服務費用全免,他倆可以隨時拿戒指回來補上日期的部分。
「困難的部分來了呢。」他和Dan坐回車上,開車前往超市時,他開始發問:「你說,我們該讓誰來在結婚書約的證人欄位上蓋章?見證人要兩位⋯⋯別這樣看我,我對結婚登記的程序可不是一無所知的。」
提到證婚人,他首先想到的,自然是他的家人。睦和那小子肯定很樂意擔任證人之一吧,但很可惜的,他還有更好的人選。
「呵,我敢跟你保證,我弟那蠢小子到時肯定要大吵大鬧一番才肯罷休。」一想到自家弟弟那不甘心的樣子,他就特別愉快,嘴角不禁微微勾起:「我是有一個人選,只不過他最近有點忙,沒空理我們。我想想……唔,大概下個月吧。到時候他應該會連絡我,說不定我們還得順便帶些禮物過去。」
他故作神秘的掐指一算,黑眼睛看著前方的路,眉頭蹙起,似乎正努力猜測他說的人到底是誰。在下個路口停紅燈的時候轉頭看了他一眼,表情像是在說要他別玩了。
這傢伙現在肯定對任何交代得不清不楚的事情特別敏感,他也沒再賣關子,聳聳肩公布答案:「蘭姐……羅亦他老婆的預產期在三月。」
「我以前沒少給他添麻煩,他也是最早知道我倆再一起的人,沒有比他更適合的了……哎,先說好,一人找一個。可別想都賴給我。」
車子駛入超市的停車場,他下了車跟在推著推車的黑後面走著,心中不由得浮起疑問。
黑已經想好要怎麼跟他爸媽提了嗎?又或者說,這傢伙有打算提起這件事嗎?
他清楚記得當初黑的反應有多大,他猶豫了一會,為了不毀掉現在這份平靜,他決定暫且不提。他自己也沒注意到,究竟是他不再任性、顧慮得更多,還是他越來越軟弱了?
他提醒自己先專心購物,好好考慮這幾日該做些什麼菜。超市晃過一圈,推車已經半滿。兩個男人三四天的菜量不算多,倒是狗兒們的飼料罐頭就佔據了購物車不少的空間。
他們在結帳前經過洋酒區,黑在一排威士忌前停下腳步,而他看也沒看一眼,直接走向一旁的紅酒櫃。各自挑酒乍看之下沒什麼奇怪,但若細想就會發現,他平常才不會等不及這三十秒的時間。
回家前,他們去接了洗得香噴噴的狗們,他抱著Terra把臉蹭在柔軟蓬鬆的毛皮上,心情一陣愉快,連帶稍後給牠們的晚餐也慷慨一些些。
他不想讓Dan太勞累,回家後就讓Dan負責餵食那兩隻狗便好。而Dan畢竟身上還有傷,晚餐便是以營養清淡為主,他做了個容易吞吃的馬鈴薯蔬菜湯,主食則是微酸開胃的蕃茄肉醬義大利麵。在Dan堅持幫忙下,餐桌上多了一道橄欖油烤小管。
晚餐相當簡單,但如此安靜地享用晚餐的時刻,對剛剛歷劫的他倆來說都特別珍貴。
「⋯⋯我爸。」他在用叉子捲著義大利麵時,淡淡說道:「我想讓我父親簽下另一個見證人的欄位。」
Dan的注意力一下從餐點上聚集到他臉上,那表情說不出是詫異還是出奇:「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肯定覺得我又在自討苦吃⋯⋯要是沒能讓我爸答應下來,那該怎麼辦?我們就這樣不結婚,一直同居就好了?不,當然不好⋯⋯戒指都買下來了不是嗎?」
他認識Dan這麼久,想方設法,無數次想得到父親的認同。可是已經試過了多少次,節節敗退,他還是想再挑戰。
但比起之前,情況又有點不一樣。
「我不是說要取得那人的認同,怎麼說呢⋯⋯我想、他的祝福,能出現在我倆的婚姻上⋯⋯如果真的不行,那⋯⋯再考慮吧。」
畢竟,就連姐的婚禮爸也沒參加,他絕對不會指望那男人會來參加他和Dan的登記儀式。
黑的決定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本來知道他們倆關係的共同朋友就那幾個,要找家人的話,黑也肯定會選擇黑宇鳳。
但沒想到,黑不只要告訴那男人他們的決定,還要對方來證婚──不是等著得到他人的許可後才敢走下一步,而是,想得到對方由衷的祝福……
看著那人一副已經做好會被拒絕的心理準備,他沒忍住笑了出來。他放開叉子,覆上黑的手背。
「等你準備好要挨罵的時候,記得叫上我。」他捏著對方的掌心,提醒那人可別想撇下他一個人面對父親的怒氣。關鍵時候,他希望能陪在黑身邊給對方一點鼓勵。
那晚他們一起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澡。他慵懶的靠在黑的懷中,讓那人垂首在他肩窩和背上的傷留下細碎的吻,同時雙手在自己身上恣意游移。他的身體越泡越來越熱,吐息也變得沉重。那傢伙卻堅持他今天不能再胡來,只肯點到為止。但光是親吻和愛撫,也讓他差點融化在浴缸裡。等他躺到乾淨的床舖上,身上除了沐浴精的香氣,還有藥膏淡淡的清涼。
有了明確的方向,心也跟著安定下來。雖然還有很多事情得煩惱,未來也不可能再無困難阻礙。他卻前所未有的沉著安穩,就像黑從胸腔傳來的心跳聲。他們相擁而眠,夢裡有彼此。睜開眼後,將會是嶄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