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多看了幾部勞勃阿特曼(算年初就有的補片計劃,只是遲遲沒執行),有困惑也有純粹的喜悅,但更頭痛的是這補片計劃該以什麼方向維持下去,因為似乎不得不觸碰到當年的美國電視節目這個不熟悉的領域。阿特曼的片子恰恰對立於許多當代影展族群偏好的電影減法,而若要粗略概括,就是四個字:眾生(聲)喧嘩。常識來說,群戲人再多,觀點要理清,所以一般理解到的群戲,其實是自雜多(沒有明確重點的擺拍跟收音,好像某種以觀看進行的沙盒遊戲,觀眾被迫要民主地決定他想看哪裡跟聽什麼)切割出構圖與聲音重點有限的畫面,再以剪輯重組出意義,換句話說,傳統對話戲的邏輯正在於有意義地區分主次,像是,之所以要讓畫外音、環境音被收進去不是為了讓你知道它們的內容,而是因為常識上說話時應該要有這些雜音,而它們也因此必須要被表現成雜音,才不會「喧賓奪主」。
Hey Man BOT
4 years ago
所以,看當代有聲的劇情片(此處不談紀錄片),通常可以清楚知道什麼被劃分出來的東西是重要的而什麼不是;阿特曼電影雖沒有徹底挑戰這點,卻在調度跟後製時有限度地解放了這種限制。阿特曼電影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滿」-明明多是寬銀幕以中景為限再更遠的構圖,卻不像古典好萊塢一樣重視空間關係和視線誘導,而是拍畫面被東西塞好塞滿,而明明多拍人物講話,物件音軌卻又彼此覆蓋以致話不成話、句意勾纏。奇妙之處卻在,阿特曼總有辦法自這種評論口中「具寫實感的混亂」中生出數道清晰的理解脈絡(或諷刺或後設或社會評論),偏偏這些脈絡一旦離開影像、還原成文字就魔力全失。據說阿特曼跟他合作的編劇關係一向惡劣,不得不使人猜測這脫不開他往往出於對失序感的迷戀在拍片現場把編劇的「工程圖」改到面目全非有關。
就跟同代的卡薩維蒂一樣,要談阿特曼電影卻不談比較「作者」的一面-像阿特曼的工作方法、阿特曼的拍片意識與他對戲劇樣貌的把握-似乎是不可能的任務。但費解之處就在,阿特曼很可能是自他大量接拍當年的美國電視台節目的經驗摸索出這套方法。我們知道卡薩維蒂有他的表演工作坊,布魯克斯的解放延續了他為舊時代大片廠工作的經驗,史柯西斯有他的費里尼、新寫實主義和新浪潮,阿特曼卻是來自電視文化的商業世界。他拍出MASH前的三部劇情長片說實話很難經得起電影愛好者法眼,卻在經歷電視圈的實戰演練十多年後靠MASH成為文化現象。要說阿特曼的電影好看很容易,要推敲出他拍片方法學的來歷卻極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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